淑阳这话可是赤裸裸的要挟了,而陆英担心的是,她不会是想将赵乾说出来吧,不知圣上听了,会不会恼羞成怒。
圣上剑眉一皱,沉声问:“谁,你的意中人是谁?”
陆英提起了心,又想着圣上不会也因此而为难赵乾吧。虽说自己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熟人的情谊还是有的。
“右千牛卫中郎将,赵乾。”
陆英心里咯噔一下,无奈的释然了,眼下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圣上闭上眼沉思,挥挥手缓声道:“此事朕再想想,你们都退下吧。”
陆英未曾耽搁,磕了头起身就走。
然将将走出没多远,淑阳便追了上来,一把拽住她:“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是怕被我瞧见你伤心的模样么?”
陆英翻了个白眼,她怎觉得淑阳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送去和亲,反像是借此事对赵乾行逼婚之举?
“公主,妾有什么好伤心的,毕竟妾又不用担心千里迢迢去和亲。”陆英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妾倒是想奉劝公主,莫要肆意妄为,反而拖累他人。”
淑阳蹙眉,呵道:“我拖累何人了?你是指赵乾?我便是要拖着他,我若得不到他,你也别妄想。”
“嗬——”陆英轻笑,“公主说笑了,妾从未想要得到他,反倒是公主,一直在身后追着他跑,妾瞧着,公主越是想亲近他,他反跑得越快,避得越远。”
“说起来,妾与中郎将也算是青梅竹马,公主可需妾指点一二?”陆英说罢,以袖掩唇轻笑着。
“你……你且给我等着。”淑阳被戳到疼处,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脸色铁青的拂袖而去。
陆英看着一众宫婢跟在淑阳身后匆匆离去,长叹一声。
穿过清光门,抬眼就看到李景清靠在树旁,她忙加快步子。
“殿下没出宫,也不去贤妃那里,杵在这儿做什么?”看着他一脸的平静,她忍不住笑问道。
他深吸了口气:“我在此处等你啊。”
“等我?等我做什么?”她好奇地挑眉,“是查到什么了?”
然他却没说话,只是转过身慢慢往前走。陆英不明所以,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方才圣上为何召见你?”走了没几句,他忽然问道。
于是她将事情说了一遍,顺道将淑阳的事也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你可知,方才我们在万寿殿,圣上说了什么?”他又问。
她略一想:“圣上是问你们谁愿意娶刘芸吗?”
他点点头:“刘芸他们来了有些地日了,圣上若再不选定人选,只怕这和亲结盟之事就要作罢。”
“你们皇子不过是娶个人进门,咱们派谁去和亲才是头疼的事呢。”她说着,也跟着叹了口气,“公主中适龄未嫁的,只有淑阳一个,但看她那架子,怕是打死都不肯去的。”
她才不记得自己是公主身份,还要为国捐躯之类的。
“你以为,淑阳当真会去和亲吗?她心里清楚的很,饶是圣上动过这个念头,最后也不会将她嫁过去。”他讪笑道。
陆英自然也想到淑阳大约不会去和亲,就不知哪个倒霉的要来顶替她了。
“也是,她早就打定主意,让圣上派别人顶替她,她甚至在殿内同圣上说,让我代她去。若不是大齐使臣都晓得我身份,只怕她今日要与我扛上了。”
“她当真这么说的?”他忽然转头看着她,神情凝重。
她点头嗯了一声,还没说什么,他突然转身:“谁?”
她忙随他看去,然四周静悄悄地,好像什么都没有,“是不是……”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冲进树丛之中,须臾便见他提拎着一个内侍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为何躲在此处听我们说话?”
内侍跪在地上,嗵嗵地磕着头,喊着饶命,在李景清再三威吓下,才磕磕绊绊地说道:“奴才是九公主身边的,九公主派奴才来打听,圣上是否会派她去和亲。”
“奴才过来的时候,远远看到庆王殿下在清光门边,一直脑热,怕被殿下察觉奴才的目的,就躲起来了。”
说着,内侍抬眼巴巴地看着李景清,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圣上会让九公主去和亲吗?”
李景清看了他一眼:“起来吧,回去跟你家主子说,让她安心便是。”
内侍连连致谢,而后起身飞快得跑远了。
“九公主也会担心?”陆英看着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李景清扭头看向她:“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她笑着,提步前往,一边徐徐道:“九公主是淑妃娘娘所出,其一母所出的兄长正是二皇子,二皇子是何人,那可是咱们大安百姓口中的战神。”
“但凡淑妃在圣上跟前说一句舍不得九公主。即便是让年龄更小的九公主去和亲,也轮不到她。”
他赞许的点点头:“既如此,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陆英微微皱眉,似有何事想不通,他也不催,由着她慢慢想。
片刻之后,她犹豫地说道:“这个内侍看似惶惶不安,但身形却丝毫不见惧意,且我总觉得此人离去时……是他!”
第40章 趁机拱火
陆英猛然回神,那内侍离去时奔跑的姿势,不是与那晚她所见之人十分相似么。
她越想越觉得两人是同一个,不禁疑心起他的身份。
“你说,此人当真是九公主身边的?还或是他诓我们的?”她嘴上如是问着,然心里已有了答案,那内侍的话,定是骗他们的,甚至是不是内侍都还不一定呢。
“派人一查便知,不过想来你也心中清楚。”李景清说着,“不过,你似乎有很多事瞒着我。”
她像是被人抓到短处,神情局促,但随即一副破罐子破摔相,仰头看着他道:“我便不信桑锦没同你说,再如何,你也是他主子啊。”
他无奈轻笑摇头:“诚然,她的确同我说了你们那晚赏月发生之事,却也是为了让我查人罢了。还有,她既到了你身边,你便是她的主子。”
说罢,他轻拍她的肩:“你身边心怀鬼胎的人太多了,且记得自己留神。”
他的叮嘱,她自然放在心上,可是很多事她并非她提防留神便能避开的。
这日,陆英在集贤馆写着自己所知的宫外趣事,林云茹难得没差事,坐在她身旁翻着书册,只是翻着翻着,她突然长叹了声。
陆英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目放空,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哀声叹气的。”
她又叹息了一声:“太子妃前几日病了,太医令去诊治后,好像说不大好。”
陆英的笔一停,收起,转头定定望着她:“太子妃病了?”
“嗯。”林云茹淡淡地应了一句,陆英看着她的神情皱起了眉。
她迟疑地问道:“是储君同你说的?”
林云茹摇头:“那日我将寻着的书交予储君,他说太子妃病了,也不知要何时才有机会再看,让我将书先带了回来,后来我才听皇后身边的人说,太子妃病得很重。”
陆英伸手轻拍她的手臂:“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咱们担心也无用,还是干好自己的差事,莫生事端。”
在陆英看来,太子妃的病还轮不到她们两个女史来操心,林云茹这样,她忍不住要担心。
刘芸似另有了陪同的伙伴,一连好几日都没来寻陆英,于是她又开始教十五皇子识字。
这日她奉命为淑妃送一本书册,离开时看到九公主领着丫头内侍而来,她借着自己在台阶上方顺势扫了眼,未曾见到那日的内侍。
陆英想了想,快步迈下台阶。
“妾见过九公主。”陆英冲着她行礼,她只点点头便打算过去,却被陆英拦下了,“公主,妾有要事告之公主。”
她冲着一旁指了指,九公主虽不太乐意,但碍于陆英的身份,还是跟着她迈了两步。
“妾知九公主昨日派内侍去圣上那处打探消息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会被派去和亲,不过公主尽管放心,圣上是肯定不会派您去的。”
九公主却皱起了眉头,瞧着她的眼神迷茫不解:“我何时派人去打听消息了?”
陆英佯装出吃惊的模样,抬手掩唇轻语:“可昨日那内侍自报家门,确实说是九公主你派去的,难道说,那人冒充您的内侍?是谁如此大胆?”
且不论那内侍到底是谁的人,左右她说得话不假,也不怕有露馅的一天。
她这番似喃喃自语,听在九公主耳中却另有一番意思。
“我知道是谁了。”九公主说着,一跺脚,将襦裙一提,便快步往淑妃殿里去了,约摸是告状去了。
自然,她能猜想九公主口中的这个谁是何人?不就是淑阳嘛。
淑阳是八公主,与九公主相差了一岁多,淑阳自来瞧不起其他的姊妹,觉得自己是皇后所出,又受圣上宠爱高人一等,九公主没少受她的气。
偏生淑妃平日瞧着是个不争不抢的主。要不是有个威名赫赫的二皇子在,只怕这对母女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可也正因为有二皇子在,九公主才敢时而与淑阳抗衡一二。
她这厢在九公主跟前拱了把火,那头传出圣人要为诸皇子选妃的消息。
听到这消息,陆英瞬间就明白圣上真正的用意,这哪里是选妃,明明是选和亲公主人选,就看哪家小娘子这么倒霉了。
一时间,众朝臣纷纷走动起来,官职高的,只盼着女儿留在大安常伴膝下,自然也有为了官名利禄想拿女儿去换的,譬如陆历。
这日,陆英奉杜文海之命送还户部名录,将将从旁侧的小门进了院子,便看到陆历倒退着从屋内走出来,弯身与屋内之人千恩万谢后,方一步三回头的走远。
她将册子送进屋,户部侍郎陈禄全正看着手中的画卷,听到陆英的动静,将画卷一合,随手丢在一旁。
“陈侍郎,杜中书命妾将这些送还。”
“有劳陆女史亲自跑一趟了。”陈侍郎起身,笑眯眯地双手接过册子,翻了翻就放到小匣中。
陆英看到一旁歪歪斜斜放着的画卷,装出一脸好奇又像是随口而问:“妾方才见到陆司业出去,他怎么到史部来了。”
陈侍郎闻言不屑冷笑:“想必陆女史应该听到风声,圣上要为皇子们选妃,按理她一个四品官员之女根本无资格,只是陆司业隔三差五的便来求我们,差实烦人。”
她掩唇一笑:“陈侍郎何处事事讲究,既然他想让自家女儿入选,侍郎与他同在朝堂,何不遂了他这心愿。毕竟事成与不成,也不在于侍郎,不是么?”
陈侍郎一寻思,觉着她说得在理,且陆历瞧着官职不高,出手倒是大方,适才还给自己塞了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呢。
听闻花了几日的光景,户部终于整理出各家适龄女子,圣人瞧了一眼便将拆子放在了一旁。
陆英可以想像户部提交的名单,定然都是些小官之女,那些一、二品大员之女不是已定有婚约,便是病重,一个个定都有正当的借口,圣上也就当作不知。
自己的女儿都指望不上,难道还能指望大臣的女儿?
“明日设宴,将这些小娘子都叫进宫来瞧瞧吧。”圣上说着,又抬头看了眼一旁的陆英,“陆娘子也一同出席。”
陆英原被喊来又无事,没想到又捞了这么份差事,也好,让她瞧瞧户部都挑了哪些女娘。
这天,陆英穿戴齐整去赴宴。
因着今次宴请的都是未婚女娘,虽说都是父兄相伴入得宫,但还是分席而坐。
圣上在正殿宴请各家大臣,皇后便在一旁的偏殿招呼女娘们。
陆英进殿时,看到陆时月与她阿娘柳氏已在席上,二人见她十分吃惊。尤其是见她如今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哪里还有一丝在陆家时的模样。
“陆女史!”
第41章 戳破身份
陆英一路行来,不停有人与之打招呼,连她自己都觉意外,不过短短数月竟有这么多人识得她,敬重她。
果然权势名利是个好东西。
宴席一开,偏殿内越发热闹,陆英时而与左邻右舍饮杯酒。甚至在席间,她还遇到了林云茹的阿母,彼时她才知原来她还有个庶妹。
一时饮得快,酒气上头,她趁无人察觉起身离殿,看到大道上淑阳昂首而来,于是转步往另一边的小道去了。
顺着卵石小路走着,风一吹她身形微晃了晃,忙稳住身子,稍离湖边远了一些。
“陆英!”身后传来一声唤。
她回头,果然是陆时月,方才她踏出殿门时,就曾想若叫她看到自己出来,保准会跟出来。
“阿姊今日珠玉满头,可见是费了一番心思。”她的目光落在陆时月满头的发饰上,暗道她怕是将满匣子的首饰都戴上了吧。
陆时月讪笑,不屑地看着她:“我如今参选王妃,若是日后嫁给哪位皇子,你见了我还得行大礼呢,莫说我不关照你,不如你先拜个试试,权当练手了。”
陆英笑了。
她不信狡猾如陆历猜不到圣上的真正目的,想必是根本没将实情告诉陆时月,可怜这个傻女人还真以为自己有机会做王妃。倘若她当真被选中,怕是哭都来不及。
“成不成还不一定的事儿,你便如此有信心?我在宫中这么久,宫里的事看多了,我奉劝你一句,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妄想的好,免得到时后悔。”陆英说着。
这话是她在宫里听得最多的话,而今她将这话送给陆时月,至于要不要听,全看她自己。
“呵,我至少可以妄想,还有机会,可你呢,饶是你做了个女官,可阿耶说你也只是个九品,不过比寻常宫婢稍好些罢了。”陆时月勾唇冷笑。
“我确是个小女官,但你不妨看看今日在殿中的各家女娘,你要想成为王妃,怕是也未必轮得上。”陆英说着,话里话外的讽刺她成不了王妃,却绝口不提是和亲的真相。
“哼,我阿耶能让我入选,我便有把握成为王妃。而你,莫要以为今日能出现在宴席上,便当真能与我们一样了?”
“是么?”陆英冷笑道。
陆时月眉一锁,察觉她话中有话,只是看到有一宫婢过来,便止了话。
来人陆英认得,是淑阳的人,也正是那日搞她的那个。
她见到陆英,有片刻犹豫,但还是驻步行了一礼:“见过陆女史。”
陆英见她手里捧着淑阳的斗蓬,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将脚旁的一颗卵石往前挪了几分:“你忙去吧。”
宫婢起身欲行,正好踩上卵石,脚一滑便要扑倒,下意识抓住了身旁的陆时月。
陆时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全然忘了身后是个湖,一觉踩空,拉着宫婢俩人双双坠入湖中。
陆英看着挣扎扑棱的两人,抿唇憋笑。
一个撞过自己,一个推过她,今日一道遭了报应,着实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