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眉心紧蹙，交握着手，一声不吭。
裴金虎肌肉紧绷，眉毛纠结在一处，他坐在沙发上，心疼地看着妹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坐下。”
席崎的声音依旧冷淡，可在座的人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平静。
决定权并不在他们的手里。
“我想哥哥，也想爹爹。”
姜幼胭没有被赵瑚珊吓到，她知道二哥哥是在担心自己，三位哥哥们也一样。
“我想回去的。”
“爹爹和哥哥也在等我。”
她的目光太思念、太坚定，情感太过真诚也太过执拗。
让赵瑚珊的那句“这里不好吗”最终还是吞进了肚子里。
“胭胭妹妹知道怎么回去吗？”
姜幼胭摇头。
赵瑚珊面露希冀，“那就留在这里。”
姜幼胭咬了咬唇畔，不忍，“我会回去的。”
是她的直觉。
陆屿抿唇，真相远比想象中更难堪。
“胭胭要帮伯父平反吗？”
“嗯！”
“教坊司往来皆是王孙贵族，若是爹爹有消息，他们也会是知晓的……”这实在是个难堪的问题，姜幼胭无法将自己的想法向他们表露。
这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侮辱。
也是在糟践哥哥们的担心。
小姑娘的悲哀和难堪落在他们眼里。
他们无法想象胭胭以色事人，卖笑蛰伏的情形。
这是他们珍视的女孩啊。
即便在胭胭看来自己是大人了，可以独当一面，可以承担责任，在父兄相继出事后快速成长起来，换她来保护他们。
可在他们眼里，她还只是喝孩子。
即使史书上记载无数，风流韵事皆为笑谈，唏嘘赞美皆有。
他们也不曾对一张纸上的名字产生怜惜之感。
可胭胭是不一样的。
她真实地存在着。
生动，纯真，值得所有的美好。
也正因为她的真挚美好，他们无法劝说她留下，劝她不去管疼爱自己的父兄，留在这个世界享受。
由己度人，即便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若是他们自己，选择应该也是一样的。
一时间沉默无言。
裴金虎神情沮丧，练习的疲惫感远不及此刻来得无力，自诩为哥哥，能为妹妹披荆斩棘保驾护航，可他根本帮不到妹妹。
赵瑚珊捏着自己的指甲，终于没忍住，骤然起身向储物间走去，再回来时，他手里已经拿了盒烟和打火机。
赵瑚珊是会抽烟的，没有烟瘾，只是偶尔为灵感抓耳挠腮时会抽上一根。
而在胭胭到来后，他便收起了烟，没再抽过。
“二哥哥。”姜幼胭抿唇唤他，二哥哥把香烟收进仓库里时，她也在。
他曾与她说过，烟盒上便是抽烟有害健康这几个字。还说胭胭妹妹是他的灵感源泉，以后就不会抽烟了，不能教家里最宝贝的妹妹闻二手烟。
赵瑚珊背脊挺直，微侧过脸，“抱歉，胭胭妹妹，我想去外面抽根烟。”
隔着玻璃，姜幼胭能看见他手里烟头火光明明灭灭。
裴金虎岔开腿坐在沙发上，弯腰头埋进了膝盖，双手抱着脑袋，再颓然不过。
最后终是一起身，没忍心去看姜幼胭，“妹妹，我，我也去抽根烟。”
抽烟是种发泄，和借酒消愁是一个道理。
看着裴金虎从赵瑚珊的手里接过烟，然后点上就蹲在地上抽了起来。
背脊宽厚却格外颓唐。
姜幼胭咬着唇，目光渐渐暗淡下来，她知道自己伤哥哥们的心了。
席崎和陆屿两人都见不得她伤心的。
席崎站起来，胭胭立刻站了起来，看了过去，眼巴巴的，目光纯然像懵懂的幼兽，伤心又希冀让人很是不忍。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席崎拍了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见她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补充，“不去吸烟。”
陆屿心头原本又起的阴郁暗沉，因为听见这四个字又落了下去。
席崎和姜幼胭的互动很温馨。
陆屿站起来把姜幼胭环进怀里，一手顺着她的脑袋，一手拍着她的背脊。
拥抱，是传递温暖的最直白的方式。
姜幼胭没有哭。
陆屿也没有说煽情催泪的话。
那时的胭胭应该是极害怕的。
这个拥抱迟到了很久。
第66章 去剧组探班
“你怎么也出来了？”听见脚步声的赵瑚珊没有回头，指尖轻轻抖落了烟灰。
“二哥，也给我根烟。”裴金虎垂着脑袋，一向清亮有神的圆眼也耷拉了下来。
赵瑚珊垂眸，咬着烟头，拿着烟盒在掌心磕了下，倒了根烟出来，然后连着打火机递给了他。
接过烟和打火机，裴金虎蹲下来自己点上了，宽厚的背脊显得格外颓唐。
咳咳――
呛着了，也咳嗽了。
他是不会抽烟的。
赵瑚珊唇角勾起了一抹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隔着烟雾看着游泳池，外面没有开灯，游泳池里的水显得格外幽深。
可即便看着再幽深，也是有底的。
无力感又起，他拿着烟又抽了一口。
咳咳，裴金虎还在咳嗽，可咳嗽着他又抽了一口，味道很不好。
赵瑚珊的烟都是味道极重的，倒是与他慵懒总是一副倦怠模样不符，而这种烟对初学者是很不善的。
他听着裴金虎的咳嗽声，看他最后放弃，只看着烟头火光明灭，在指间越来越短。
“二哥。像我这么大，在古代是不是早成家了。”
他并不需要赵瑚珊回答，苦笑了一下。
“我以为自己已经成年了，可以背负责任，选择自己的人生，现在也在为梦想努力。”
“妹妹明明还小，像她这个年龄该担心的应该只有明天扎什么头花，和同学们讨论什么动漫，考试紧张怎么办……”
赵瑚珊低头不语，烟雾在身边散开。
一根烟头落地，赵瑚珊又倒了根出来，然后对着裴金虎指间的烟点燃。
裴金虎看着那根烟渐渐亮起火光，唇动了动，“妹妹想回去的。”
赵瑚珊指尖一颤，烟头差点落在裴金虎的手上。
“那是她的责任。”
“二哥，现在我们该让她开开心心的。”
――
姜幼胭头闷在陆屿怀里，瓮声瓮气，“我让哥哥们伤心了。”
“嗯，很伤心。”陆屿拍了拍她的背，点头。
姜幼胭瘪嘴，手揪在他的衣服上，“可我，”
“我知道，”陆屿叹了一口气，“我们都知道。”
他温柔地顺着胭胭的头发“我们很伤心，因为没有照顾好胭胭，不能帮到胭胭而愧疚。”
姜幼胭忙反驳他的话，“哥哥们不用愧疚的，你们已经对胭胭很好了，我来到这里便一直被你们照顾着保护着。”
看陆屿听见她的话，表情没有轻快一点儿，反而更加伤感，姜幼胭拽着他衣服的手都更紧了些，她重重得点头，想要他相信，“真的！”
陆屿没说话，目光愈发潮湿温软。
“只是我们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赵瑚珊推开门，遥遥看过来。
“二哥哥。”
赵瑚珊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佯装轻松地笑了笑，“我身上的烟味太重了，就先不过去了。”
赵瑚珊靠在门上，挑着眉毛神态轻松地问她，“胭胭妹妹一直叫我们哥哥对吗？”
“嗯。”她一直是叫哥哥的。
赵瑚珊低眉轻轻笑了一下，而后弯着唇，目光认真，“那，胭胭妹妹有真正地把我们当成哥哥吗？”
“当然！”姜幼胭转过身，正面对着他，神情严肃，秀气的眉毛微竖。
她回答得很急切，模样很是不满和恼怒，恼他们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怒他不相信她把他们当哥哥。
“我们也是把胭胭妹妹当妹妹的。”赵瑚珊愉快地笑了，“是家人。”
姜幼胭抿唇，颊边渐渐溢出笑窝。
陆屿低头看了一眼姜幼胭，然后又看向姿势随意慵懒的赵瑚珊，笑意渐起。
席崎端着牛奶，停了步，站在几步外，看着几人，听他们的对话。
一直背对着蹲在地上的裴金虎依旧蹲在，背脊轻轻颤了颤。
“呐，胭胭妹妹总觉得是我们帮助你很多，是你在受我们照顾，依赖着我们。”
赵瑚珊说出了姜幼胭的心理话。
而后轻轻摇头，目光温柔，“但，胭胭妹妹，其实是我们一直依赖着你的。”
依赖着她？
姜幼胭诧异，她什么也不会，连话很多都说不明白，明明就是哥哥们在照顾她。
看清楚姜幼胭的不相信，
赵瑚珊摊手，眉毛轻佻，狐狸眼微眯，神情带着些许凉薄，讥讽，“我们远没有那么大公无私，不会随便捡到一个女孩就把她带回家，当成妹妹，当成家人。”
“只是因为，那是胭胭啊。”
“我？”
“是胭胭。”陆屿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若不是胭胭，即使遇到其他人，我们或许依旧会因为想保护她而暂时收留她，可我们不会把她当家人。”
席崎走了过来，把牛奶放到姜幼胭掌心。
手里的牛奶温热熨贴着掌心，渐渐传到心底。
“胭胭很好。”席崎轻拍了下她的脑袋。
小姑娘的神情懵懂又疑惑，席崎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想了下，说，“很乖，很可爱，很漂亮。”
这是什么理由？
姜幼胭鼓着腮。
陆屿却点头，“嗯，胭胭很漂亮，这点很重要。”
陆屿心里却在否认着自己的回答，不是的，只是因为是胭胭。
那她不漂亮，他们就不喜欢她了？
姜幼胭忍不住委屈了。
席崎伸手戳了戳她的鼓鼓的腮帮子。
是什么呢？明明害怕得不行却倔强的目光；明明饿了却还把饭推回来；被喜欢被照顾着明明可以有恃无恐却小心翼翼想回报他们……
被缝补的破洞、精致的绣帕、还有每天的早安、午安和晚安。
她总觉得自己不好，可在他们眼里，她却哪哪都很好。
她给了他们一个家。
“妹妹会等我们回来，即便瞌睡也会等我回来，说晚安。”
裴金虎闷闷地开口，依旧没有转过头。
赵瑚珊垂眸看了眼脚边蹲着的壮汉，啧，是哭了吧。
“晚安？”姜幼胭一脸茫然无辜，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看到她神情的陆屿、席崎和眯着眼的赵瑚珊目光都是一柔。
正因为在她看来再理所当然不过，才是他们最喜欢依赖她的一点。
赵瑚珊笑着看向她，“胭胭妹妹，我们一直觉得，你是上天赠给我们的礼物。”
坠落人间的小仙女，上天不忍而终于怜悯，赠予他们的珍宝。
“但，不是的，是胭胭妹妹的爹爹和兄长，把胭胭照顾教育得很好很好。”
“我们才会遇到这么好的胭胭妹妹。”
“我们很感激他们。”
第67章 标题没想好
他的语气怅然，话里带着感激还有妥协的意味。
姜幼胭不由得喃喃，“二哥哥。”
“明明知道是泥潭漩涡，胭胭妹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们自然不希望胭胭妹妹回去淌这淌浑水。”
赵瑚珊看她的目光很温柔，却不无感伤，“可为人子女，父兄受难，胭胭妹妹又怎么可能只顾得上自己安然逍遥。”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若是可以的话，那胭胭妹妹也就不是胭胭妹妹了。”
他扬起笑，目光里全是对姜幼胭的赞扬。
“胭胭做的很好。”
鼻头一酸，姜幼胭的眼圈泛上涩意，她扭过头，“胭胭不好。”
她不该让哥哥们担心，不该让他们难过。
这里大多是平等的，与安朝相比，有太多她不曾想也不敢去想的，初来乍到时照片上哥哥们的青春洋溢，是街道随处可见的落落大方的女子……
这儿是太平盛世，那些抄家的腌攒的事都离他们很遥远，她不该让他们知道的，只会让他们徒增担心。
席崎拍了拍姜幼胭的脑袋，“胭胭没有不好。”
陆屿也点头，“胭胭告诉我们，我们很开心。”
“这说明胭胭更信任我们了，我们是家人。”
家人该是彼此包容体贴的，因为相信他们，才会把自己的不堪告诉他们。
姜幼胭仰着脸去看身边的大哥哥和三哥哥，他们的目光再包容宠溺不过。
他们的确是为了她的信任而开心的。
眼圈控制不住得濡湿，连忙咬着唇压抑着。
“别哭哦，我最怕女孩子哭了。”赵瑚珊抚额，狐狸眼眨了眨，缓和氛围地打趣她，“胭胭妹妹的眼泪太厉害了，今个儿我可见识得明明白白。”
“是，可汹涌了。”陆屿也跟着打趣，摸了摸自己的衬衫，“从没想过胭胭这么娇小，哭起来这般凶悍。”
“二哥哥！三哥哥！”
他们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实在太简陋，姜幼胭却顺着他们的话，红着眼，不依地恼声。
杏眼圆瞪鼓着脸跺脚的模样，再孩子气不过。
生动的，活泼的，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背负着伤痛强迫自己成长。
是他们最喜欢看到的胭胭。
如果，我有一个妹妹，我会宠她、爱她、护她……
这句话，不约而同地涌上他们的心头。
他们想要的只是她能健健康康地无忧无虑地长大。
她尽管往前走，他们会一直守护她。
但，这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看着她小小的一只，脸上婴儿肥稚嫩，肩膀单薄却蕴藏了无限力量，倔强而执着。
脱口而出，“胭胭/胭胭妹妹，要保护好自己。”
总有一些无能为力的事，无可奈却只能接受。
气氛再度感伤起来。
最先走出来的是赵瑚珊，也许是尼古丁将他的悲郁得以挥发宣泄，又或者只是小虎子的那句：我们该让她开开心心的。
他耸了耸肩膀，像是在将无形的压力抖落，语气轻松，“哎，说那么早还是没影的事。”
“胭胭妹妹，不管怎么样，现在你还在这里，我们要开开心心的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