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胭胭很乖,哥哥不怕。”他倾身将小丫头环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并没有用力,像是抱着柔软的毛绒玩具,身心皆被治愈着。
“这,很神奇。”姜沐笙抚额,“像是另一个时空存在着另一个我,除了长相和名字相同,他的经历通通与我不同。”
“长相和名字?”
“是的。”姜沐笙低笑,“你们不会意外我与他样貌相似,因为小丫头一眼认出我。”
“但,我们的名字,也同样相似。”
“都是姜沐笙。”
第155章 铜镜和穿越
“怎么会?”在姜沐笙说出这句话后,在场所有人俱是一怔,包括姜幼胭,在熟悉了大多汉字后,姜幼胭最先学会的名字除了自己和四位哥哥的,便是将哥哥和父亲的汉话。
姜暮笙。
读音是一样的。
“仅仅一字之差。”姜沐笙双手交握,眼中带着深意。“相似的名字,相似的样貌,你们觉得这是巧合吗?
席崎颔首,目光锐利,“你想说明什么?”
“我只是揣测,”姜沐笙摇头,“也许这并不是巧合。”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线将我们牵引起来,跨越了空间与时间,一段必然的因果。”
这句话说得玄之又玄。
陆屿三人陷入沉思。
冥冥之中的牵引,姜幼胭眉心微蹙,她想到了月前曾做过的那场奇怪的梦:梦里,四周虚无,她的眼前只倾斜着一面很大的铜镜。
一滴血落在镜面上,立刻像水面一样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像旋涡一样,想要将人吞噬其中。
姜幼胭身材娇小,缩成一团很容易便被忽视,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陆屿皱眉,刚要动作。
赵瑚珊给姜沐笙换了一杯清水。
姜沐笙沉默地喝水,片刻后。
“已经交代了我的故事,”姜沐笙看向眉心微蹙,一副思索模样的姜幼胭,“小丫头,我能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吗?”
“嗯。”姜幼胭毫不迟疑地点头。
而席崎三人的表情却几乎在同时露出了狰狞,目光尖锐如一道利剑,狠狠地向他射过来,若是化为实质,他此刻早已千疮百孔。
姜沐笙一怔,已经不需要说明,小丫头经历的事远比他想象中要复杂。
他细细打量着姜幼胭的眉眼,除开见到她的惊讶欢喜的情绪激荡,此刻才观察到她未展的焦急,这是那个小丫头不会拥有的情绪。
我希望她一直快乐。
那是记忆中那个少年一直未说出口的话。他从未明确说过,但他的言行举止,每一次的作为都在表达出这份意愿。
而这份意愿如同烙印般铭记在心,即便是拥有他的记忆的姜沐笙也为之动容。
姜沐笙没有告诉他们的是,因为自己与姜暮笙记忆共享,自己曾看过的中二灭世的小说也被对方得知,而自己一瞬间的中二病年头,更是险些招来杀生之祸。
那个温雅仙姿玉容的少年要自我毁灭的行为,让他记忆尤深刻骨铭心。
好在,他很快打消了他的忧虑,他只是中二并无此意。
他们将姜幼胭保护得很好,也养育得很好,尽管也会有小小的傲慢与娇蛮,却善良纯稚,拥有赤子之心。
想到这里,姜沐笙几乎是想喊停了,这件事他可以去询问席崎他们,而不是让小丫头在去回忆一遍痛苦。
可,他看着眉眼舒展已是少女模样的小丫头,终是没有开口打断。
她会长大的。
这是无法规避的事实。
他们无法永远护她左右,这一次便是最好的警告,隔着时间和空间,无能为力着。
与稀席崎他们的焦虑不同,姜幼胭的语气平缓,态度平和,并没有初次告诉他们时那般彷徨和无助。
“姜府被连夜查抄,爹爹蒙冤入狱,哥哥外出求医下落不明,我被送入教坊司,登台那日,我穿了过来。”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没有半分哽咽。
只是,姜沐笙却仿佛看到了她心中汹涌的泪,字字泣血。
她是贵女,京中第一贵女。
姜父尊为太师,桃李天下,宫中亦有半数文官曾得其教诲,虽是新士,却为世家寒门所推崇。
皇室式微,又显有出众之人,世家和寒门相互制衡。
即便是皇亲贵族亦不及姜幼胭尊贵。
姜幼胭从不需要去应和交际。
一个人平日里有多瞩目,她的跌落便有多瞩目,而这种落差感更足以将人击垮。
姜沐笙想着,自己能见到小丫头俨然是莫大幸运,幸好她没有以死明志。
姜沐笙喃喃着,“小丫头。”
语气太多怔忡疼惜。
姜幼胭抿唇,睁大了眼睛与姜沐笙对视着,目光执拗而坚定。
“爹爹是冤枉的。”
那双明媚的杏眼布满了水汽,倔强地强忍着不肯示弱。
席崎三人的心揪了起来,但他们都没有动作,只用担忧的目光看着。
能安慰到她的不是他们。
“嗯。小丫头的爹爹一定是冤枉的。”姜沐笙伸手将小丫头拥在怀里,“会查清的,一切都会清白的。”
“小丫头的爹爹会回家的,还有哥哥,姜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会回来的。”姜沐笙抚着她的背脊,一如记忆中轻声安哄着,“一切会和往常一样的。”
是安心的味道,即便不是哥哥与哥哥却有着同样的气息。
“嗯嗯!一定会的。”姜幼胭抵在姜沐笙胸口,重重地点着头,一直忍着的泪这才落了下来。
胸口被一点一点泅湿,并不灼热的温度,将姜沐笙的心都泥泞一片。
他垂眸看着小丫头,她不过才14岁。
他拥有的记忆还是许久前的,对安国近些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但记忆里光风霁月休休有容的儒雅男子是不会做出忤逆的事来。
姜沐笙安抚着姜幼胭的情绪,但眼底却有一片阴翳久久不散。
除了一个秘密。
姜沐笙不自觉地拥紧了小丫头。
那个秘密不会披露的。姜沐笙坚信。
在姜幼胭感到疼痛之前,姜沐笙便松开手,他低头带着安抚,“胭胭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吗?”
“是铜镜!”姜幼胭记得自己初次穿来的场景,以及方才自己记起的那个梦,“是那面铜镜把我带到这里的!”
“我还做过与它相关的梦。”
姜沐笙一愣,只是这种情绪表现在陆屿看来更像是一种表演,表演出震惊。
他早已知道了,关于铜镜,他必然了解得更多些。
陆屿唇抿成一条直线,可当他侧眸,发现席崎和赵瑚珊也同时皱眉。
姜沐笙想隐瞒的只有姜幼胭。
穿越是有契机的,也许是某个时间点,某个物体媒介。
“学长哥哥,你知道怎么回去吗?”姜幼胭攥紧了姜沐笙的衣袖,泪凝于睫上,杏眼里是小心翼翼的期待,“是不是只要找到镜子就可以回去了?”
她的语气逐渐急切,愈说而愈发相信着自己的猜测。
“应该是的。”他记得自己当初穿到安朝去,也是因为一面镜子。
“我记得那面铜镜,方形的梳妆镜,雕刻着杜鹃喜鹊,这般大小。”姜幼胭努力回忆着,她对那面镜子的关注并不多,只有寥寥印象,一时间便格外懊恼:为何不仔细打量些。
学长哥哥也是穿越过的。灵光一现间,她期待地看向姜沐笙,“学长哥哥也是因为镜子穿过去的吗?”
“是的,”姜沐笙没有否认,“那时的我的确见过一面铜镜。”
“它在哪里?”姜幼胭追问。
姜沐笙摇摇头,“只是偶然见到,现在的下落不清楚了。”
“别担心,已经有了头绪,很快就会找到的。”怕小丫头还在忧虑,姜沐笙又补充,“这里网络发达,找东西,尤其是古件物什很方便。”
“嗯!”姜幼胭重重点头,一直沉在心头的乌云散了许多,她想,自己也许很快就能回去了。
第156章 铜镜的下落
交谈暂且宣布结束。
一时间众人各有所思,客厅陷入了沉默。
赵瑚珊懒洋洋地半倚在沙发上把玩着衬衫上的丝带,狐狸眼微眯:铜镜,若是那铜镜当真是穿越的媒介,他若是拿到了会交给胭胭吗?不会,他无声地嘲笑了一下,自己一直是这么自私的人。
席崎双手交握,原本就寡淡的情绪愈发生冷,一双眉眼都覆上寒霜。铜镜、姜沐笙、姜幼胭,冥冥之中的联系,对于铜镜是媒介这件事,他莫名地相信,而这种信任感来似乎自于一种联系,与自己息息相关。
姜幼胭此刻是最茫然的,既有着找到一丝希望的欣然,也有对希望无法掌握的彷徨,而即便学长哥哥说了现代网络发达找到镜子很方便,但她不是不知道这只是安慰。
至于那枚镜子的“穿越能力”究竟是必然还只是巧合,又或者这种能力需要什么契机,谁也不清楚。
她抿着唇,只觉得自己如一片汪洋之上的浮萍,无法自处。
而这几人中最轻松的大概便是陆屿,不同于其他几人的各有所思,他只看着姜幼胭,见她眉心若蹙一脸茫然,伸出手指将她的眉心抚平。
突然的碰触,让姜幼胭下意识投来目光,茫然疑惑,还有来不及掩饰的愁苦。
对上姜幼胭茫然的目光,陆屿指腹轻轻揉开她的眉心,弯唇浅笑,“我会帮你的。”
并不重的语调,平淡地只是一句家常,可这句话由他说来很有信服感,而这种信服感淡化了姜幼胭的彷徨。
将几人的神态收入眼底,姜沐笙喝光了今日从这三个嫉妒的哥哥们那拿来的唯一正常味道的水。
他并没有开口,而是打量着这些人,从中便可以看出他们平日里是如何和小丫头相处的。
陆屿看到了席崎放在沙发后台子上的琴,他瞥了眼神思不属的席崎,招呼姜幼胭,“胭胭,看这是什么。”
“是琴!”姜幼胭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惊喜地扑了上去。
姜沐笙微微挑眉,是那把拍卖品,还有一样安神珠。
“是老大带回来的。”陆屿轻笑着。
姜幼胭望向席崎,她还未碰触这把琴,可看模样分明是喜欢得紧。
这很好。
被点到的席崎抬头颔首,“是给你的。”
末了又问,“喜欢吗?”
琴身有如半月,有如跃鱼,整体又如落霞、如流水,优雅动人,怎么会不喜欢?
更何况姜幼胭也曾有这么一把古琴,是哥哥赠予她的。
“嗯嗯!”忙不迭地点头,姜幼胭却是推拒,“这太贵重了。”
古董向来珍贵,她如何不明白。
“胭胭知道伯牙子期吗?”席崎没有一再劝说而是转了话题。
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对于席崎接下来的话姜幼胭似有所悟。
“高山流水,知己难觅。人如此,古琴也如此。”席崎看着姜幼胭,“这琴配你刚好。”
“这是我的心意。”语气自然平淡,正如那日晚上他问,“若是我吐了,胭胭会嫌弃我吗?”
姜幼胭怔怔地看着大哥哥,大哥哥真的很不坦诚,哪里是冰块,明明那么热枕。
赵瑚珊轻笑了一下,抬手抚上琴弦,“胭胭妹妹,冰块这是在讨好你,这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嗯嗯嗯~”姜幼胭摇头,知道三哥哥是在逗自己,仍是回答,“因为是哥哥,胭胭才喜欢。”
“胭胭妹妹真可爱。”赵瑚珊莞尔,摸了一把姜幼胭的头发。
几人说话间陆屿已经翻看了一会儿证书了,他语若叹息,“这把琴已经蒙尘了百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
见姜幼胭认可地叹惋,陆屿浅笑将姜幼胭的手覆上琴身,低眉问,“时隔百年,胭胭能让她重新响起天籁吗?”
“我可以的!”姜幼胭弯唇,语气颇为自信,她的琴可是哥哥教的,哥哥最厉害了。
姜沐笙看着她的笑容。唇角亦是弯起,他是有这段记忆的,向来爱好广泛好奇心重(其实就是三分钟热度)的小丫头,对于琴这件事却也颇为耐心。
想到这,他心下摇头,小丫头对于哥哥喜欢的事物从来都是很耐心的。
真叫人羡慕嫉妒。
姜幼胭面上又重新展开了笑容,果然笑着的胭胭/妹妹最可爱了。
“胭胭妹妹为我们抚一曲吧。”赵瑚珊来了兴致,催促。
姜幼胭唇畔轻抿,两颊便陷下小小的窝,软乎乎的,“好啊。”
“到花房去吧,那儿风景最好。”陆屿提议。
姜幼胭想起那次三哥哥为自己弹奏的小狗圆舞曲,还有自己承诺地用古琴弹奏,两人相视而笑,“好呀。”
都是小秘密呢。
尽管他有着姜暮笙的记忆,有着和小丫头的默契和共同回忆,但小丫头到了这里便全是与他们相处。
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而产生的依赖感,培养的习惯,她穿的衣服,说的话,那些语气都与他们息息相关。
又是挑衅,姜沐笙微微挑眉,对上赵瑚珊瞥来的狐狸眼,失笑。
他微微挑眉,把空了的杯子放了下来,看向几人,问。
“我能借个厕所吗?”
“当然。”陆屿点头。
“请便。”赵瑚珊摊手,狐狸眼弯弯,“就不招待了。”
在姜沐笙离开后,席崎瞥了一眼他的方向。
“你是不是知道镜子在哪里?”席崎等在转角处看着迎面而来的男人。
“什么?”姜沐笙微笑颔首,正用纸巾拭去手上的水迹。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席崎不接受他的避而不谈,表情寡淡语气认真。
与他对视了几秒,姜沐笙把纸巾团成团丢进垃圾桶里,收敛了笑,点头,“嗯,我知道。”
“学长,”席崎皱了一下眉,还欲再说,
姜沐笙却打断他,认真地问,“小崎,你希望她回去吗?”
席崎回答得并不迟疑,“如果胭胭想回去。”
姜沐笙失笑,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息,“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坦诚。”
即便被看透了心思,面无表情的席崎不知羞恼为何物,只看着他,目光不锐利却分外执着。
姜沐笙对他的表情并不陌生,在学生会时,每次自己的打趣便会迎来这么有意思的回应,就像记忆里的某个少年,这么想着,姜沐笙突然凑近了些。
他的动作很突然,以至于席崎下意识地瞳孔一缩。
姜沐笙细细打量着他,真的很像呢,尤其是这双眼睛,不过,他摇头笑了一下,笑自己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