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尾声时,蓝微站起了身,江榆舟随之抬起眼,目光跟随她的身影,见她并没有要告知去向,干脆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蓝微低头。
不远处舞台上打下的光映照在他的眼底,成了这昏暗环境中唯一的亮光,就那么看着她。
心莫名跳了跳,看着他,面色平静:“去一下洗手间。”
江榆舟松开了手,目送着她走出宴厅大门。
旁边传来几声咳嗽声,江榆舟收起眼,淡淡地扫过一桌子耐人寻味的目光,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视线,夹了一只虾,慢条斯理剥着。
大概是都没见过江榆舟谈恋爱的这一面,众人静了约有五六秒,柯灵打破了安静:“你就自己说吧,是不是早就暗恋我家可心了?”
“不会吧。”乔岸发出难以置信的语气:“阿舟,你以前明明喜欢的是聂微的啊。”
柯灵蹙眉:“你喝多了吧,有聂微什么事儿?”
乔岸:“那会儿大家都这么说啊,咱毕业那次聚餐,阿舟喝多了,小蒙古亲耳听到的。”
柯灵看向孟响。
后者摸了摸头,“没错,是蓝微。”
乔少爷震惊,恨不得上手掐他,嚷道:“你给我醒醒啊,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孟响用余光小心扫扫江榆舟,挠着头:“应该没有吧。”
“什么没有啊?!”乔少爷满脸被渣男欺骗的表情。
柯灵笑道:“要不你自己问问阿舟,到底是聂微,还是蓝微?”
“阿舟,”乔岸撒娇,“他们都欺负我。”
闻言,江榆舟淡淡瞥了眼他。
片刻,他说:“是蓝微。”
“一直是她。”
轻描淡写的一句,在热闹的婚礼现场中,像是带着魔力般,轻轻敲击在这桌上的每一个人的心上。
乔岸不再和孟响争论了,乖乖闭上了嘴。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背景音乐切换成了《蓝色多瑙河》,江榆舟握着酒杯的动作顿了顿,仔细聆听。一个多月前,他听到这首钢琴曲的时候,看到她和别人在相亲,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遥遥往下望,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情绪,连带着后来听到这首曲子,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心情。
好在,她终于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
蓝微从宴会厅里走出来,震动耳膜的音乐声被抛在身后,灯光重新铺洒而下,感官慢慢恢复正常。
按照指示牌,蓝微走进厕所,灯光明亮而安静,随便打开一扇门走进去,有人踩着高跟鞋进来,接着砰一声,在对面进去了。
蓝微出来之后,洗完手站镜子前补妆,里面传来冲水的声音,很快门开了,刚才那道高跟鞋走了出来。
蓝微刚打开粉饼盖,脚步声停了。
“蓝微。”来人似乎楞了楞。
她动作一顿,侧过了头,“朱冰岩。”
打过招呼后,朱冰岩走到她旁边洗手,蓝微继续补妆。
“你还是一点没变,和以前一样爱出风头,”朱冰岩低着头,将洗手液挤在手心里揉搓着,“江榆舟也是够宠你,愿意陪你玩,你俩的事儿今晚上就能登上宁北市八卦榜首了,标题我都给你们想好了。”
蓝微瞟了眼她,“咱电视台的新闻记者挺适合你。”
“我也觉得我挺有潜力,小心我抢了你的饭碗。”朱冰岩洗完手,从镜子下抽出一张纸巾慢慢擦着。
蓝微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挑了挑眉。
朱冰岩抬起手,亮了亮手上亮晶晶的钻戒:“恭喜我吧。”
蓝微弯起唇角:“恭喜。”
身后传来脚步声,蓝微抬了抬眼,江榆舟站在对面,和她隔着镜子对望了一眼,随即走了过来,“好了吗?”
蓝微将口红扔进包里,视线顿了顿,发现朱冰岩并没有走,两人目光一接,朱冰岩意味深长瞥了眼她脖子上的项链,“结婚的时候别忘了喊我这个媒人。”
擦过手的纸巾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朱冰岩勾着嘴角扫了眼两人,转身离开,一派洒脱大方。
江榆舟皱了皱眉:“她这话什么意思?”
“你上次不是问我项链怎么找到的?”蓝微低头收好东西,挽起他的手:“朱冰妍捡到的。”
江榆舟面露疑色。
蓝微没多解释,仰起头看着他:“这条项链是宇宙的意思吗?”
“朱冰妍说,你送给我这条项链有更深的意义,是出自Matthieu的宇宙系列,宇是无限时间,宙为无限空间。”
蓝微停了停,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心跳突然加快,她将挽着他的那只手伸下去抓紧他的手,“后来我去查了卡尔萨根,也买了宇宙这本书,扉页真的有那句话。”
江榆舟目光定定注视着她,滚了滚喉结。
片刻,低声郑重地开口:“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和你一起,共同住在这颗行星,共享同一段时间,是我的荣幸。”
头顶的光洒落下来,照得他眼眸熠熠生辉。
蓝微眼眶湿润了,她尽量平静着声,语气却藏不住娇嗔:“为什么从来都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江榆舟紧了紧她的手,低着声说:“如果都说出来,就不浪漫了。”
他回忆着,缓慢说道:“一直想送一条像模像样的项链给你,后来机缘巧合下看到了Matthieu新设计的宇宙系列,以及它背后的寓意。以前你喜欢把我的名字叫成宇宙,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那时我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就想买下来送给你,刚好那年我们去巴黎,我打听到能买到它的门店。”
“所以你才带我去的,问我喜不喜欢这款设计?”蓝微动容地看着他。
江榆舟点了点头,“那是我第一次。”
蓝微没听明白:“什么第一次?”
却又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
江榆舟侧过眼来,深深看着她说:“缘分和命中注定这样的事是我这样的唯物主义不可接受的,但那一刻,我情愿为你唯心一次。”
蓝微许久说不出话来。
她是这样的迟钝,迟钝到非等到他亲口说爱她。
爱这件事,不是靠耳朵听脑子想的,而是用心体会的。
明亮的灯光映照影子,蓝微低着头,感觉眼眶重重的,喉口哽涩,她自己也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与他十指交错的手指缠得更紧了。
江榆舟弯了弯唇,歪头看着她。
感受到视线,蓝微疑惑地抬起眼。
然后。
男人轻晃了晃她的手,像是在撒娇:“你还没有说想我。”
*
包里的手机在这时震了起来。
蓝微松开江榆舟的手,取出手机。
刚接起,柯灵扯高着嗓在一片喧嚣的背景音中喊道:“你俩啥时候回来啊,我们准备撤了,三缺一,来不来?”
蓝微刚想说话,旁边传来淡淡的声音:“就说不去了。”
蓝微头也不转,十分爽快利落道:“好,马上到。”
打完电话,蓝微幽幽抬起头,看到他微微蹙着眉。
四目相对,沉默笼罩。
“……”
蓝微忍不住笑了笑,收起手机,顺势拉他的手,往前拖着走,“好久没打牌了,就玩一会儿,快走了,别让人家等太久。”
柯灵他们三人在宴会厅门口等着。
“阿舟也去吗?”柯灵问。
“他不去。”蓝微说。
几人下了楼,走出酒店大门,找到各自的车,蓝微意外地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江榆舟:“你车呢?”
“没开。”
打牌的地儿就在他下榻的酒店。
两人上了车。
蓝微晚上没有喝酒,刚才江榆舟给她倒的那杯红酒也是装装样子,一口没沾。
江榆舟坐副驾。
他一上车就把座位向后移,靠在上面。
蓝微看了眼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位置比她低很多。
他大抵是累了,眉心处蹙着阴影,手按着胃部。
感受到她的视线,江榆舟睁开了眼。
“胃不舒服吗?”蓝微问。
江榆舟轻轻摇了摇头。
见她还是担心,他开口,声音有些哑:“睡一会儿就好。”
“那你睡吧。”
“嗯。”
蓝微启动了车子。
二十多分钟以后,车子滑进酒店地下车库,蓝微停好车,刚转过头,江榆舟已经睁开眼睛,目光平静清明,像压根没有熟睡。
蓝微给柯灵发信息,一边说:“回去早些休息吧,我跟他们玩两局再走。”
“陪你坐会儿去。”他坐起身来扯掉安全带。
蓝微看到他下了车,解开安全带也跟着下了。
柯灵他们已经到了,看到江榆舟,都感到意外。
“什么情况?”乔岸惊讶,“阿舟,你也来打牌?”
江榆舟走到沙发旁,弯腰坐下:“我打什么牌?”
“你不打牌,那你来干嘛?”孟响问。
“我不能陪人打牌?”江榆舟淡淡瞥了两人一眼。
“真是稀罕事了,咱这牌室哪次见你跨进来过,还得是蓝微面子最大啊。”乔岸见缝插针地吐槽道。
江榆舟笑了笑,懒得回应。
“行了,你俩别逼逼了,等你俩谈恋爱也这样,废话少说,快点开始吧,晚上的时间多宝贵,不要浪费在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上。”柯灵坐在牌桌前,催促他们快点。
乔岸:“我谈恋爱绝不这样。”
孟响:“我也是。”
说着,两人一边一个在柯灵旁边坐下。
“可心?”柯灵冲里面喊了一声。
没多会儿,蓝微走出来,坐柯灵对面。
孟响洗完牌,切好,放在牌桌中央,乔岸抓起最上面的半把,放在旁边。
柯灵顺嘴问蓝微:“你干嘛去了?”
沙发那边传来了动静,那人走到了身后。
蓝微抓了一张:“他胃不舒服,让人送杯蜂蜜茶上来。”她转头朝后面的人看了眼,换了一种亲昵的语气说:“过会儿把蜂蜜水喝了。”
他没应,看着她手里的牌。
再次轮到蓝微拿牌,她抓过,又抬头看他一眼:“听到了吗?”
“太甜了。”
蓝微掀起眼帘,再度看了眼他。看到他笑着,模样有点坏,像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轻啧了声,半带懊恼道:“听话一点好不好?”
话音落下,江榆舟俯身下来,靠近她耳边,拖长着腔调:“行,听你的。”
乔岸将手里的牌摔了:“喂,你们不要这么欺负单身狗好吗?”
孟响也接道:“是让你们来打牌的,不是秀恩爱来的,实在忍不住的话,出门左拐不送。”
唯独柯灵难得的没有开口。
她想到和蓝微的那通电话,以前她总是无法想象蓝微和江榆舟谈恋爱会是一种什么场景,甚至觉得以江榆舟的性格,在感情中也如他外在表现出来的那样,而眼前的这一幕,柯灵真正懂得了那天蓝微话里的意思。原来他最柔软温情的一面只向蓝微展现,别人看不到。
想也是,如果江榆舟不是对她足够好,以蓝微的性子,又怎么会选择和他重新在一起呢?
蓝微对打牌本身没有兴趣,今天也只是突发奇想过来玩两圈意思意思的,技术自然没有那三个没事就爱在牌桌上切磋的拿得出手。
抓完牌之后,她把牌展开理了理,她的手小,一把牌握起来有些吃力。
江榆舟喝完了服务员拿上来的蜂蜜水,放下杯子,低眸看向她。
下一秒,感到阴影降下,手里的牌被伸过来的手全数抽走。
蓝微讶异地抬头。
江榆舟一手按着桌面,另一只抓着牌的手环着她,举到她眼前。
蓝微一回头,便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帮你拿着,你理理。”他的声音也在耳边,低低地震荡着胸腔。
蓝微压不住嘴角的弧度,索性朝他笑了笑:“嗯。”
然后有条不紊地整理起了牌面,江榆舟全程都配合着她,适当地还会在旁边给予她一些出牌的思路,蓝微觉得他有道理,于是按照他说的排列。
孟响和乔岸宛如受到了十万点暴击,这次两人一起扔了牌。
“草,你不是不打牌的吗?!”
“阿舟这操作真是有够骚的!”
江榆舟幽幽道:“我老婆在这儿,我能去哪?”
这回连柯灵都忍不住“嘁”了一声。
江榆舟嘴角勾着笑意,模样懒懒散散的:“别废话了,谁先出牌?”
孟响指了指柯灵。
柯灵一上来就是一组顺子,直接把下家乔岸拿捏住了。
“过过过。”乔岸挥挥手。
“他手里没有好牌。”江榆舟轻声在蓝微耳边说。
她轻轻“啊?”了一声,抬眼疑惑看他。
“出这个。”江榆舟下巴指了指最边上排好的那组顺子。
蓝微没多想,依言抽出牌,压了柯灵的牌。
“有些情侣注意点影响,不要老是干不人道的事情。”孟响慢悠悠开口,顺便将牌打了出去。
乔岸也说:“阿舟不兴帮的。”
柯灵:“你不是从来不打牌的吗?”
江榆舟轻笑了下,懒洋洋道:“我不看着点儿,让你们欺负去了怎么办?”
“嘁——”三人异口同声。
因为有江榆舟的坐镇,蓝微这把着实赢得轻松,把上家的乔岸压得半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乔岸郁闷地仰靠在椅背上,幽怨地看着江榆舟。然后伸手抓了抓他的衣服,撒娇:“哥,你过会儿坐我这吧,我不想输了。”
手机在桌上震动,蓝微扫了眼,是池敏打过来的。她拿过手机,推开椅子站起来,对江榆舟说了一句“替我下”,走到外面阳台打电话去了。
江榆舟弯腰坐下,漫不经心洗着牌,目光追着她的背影担忧地看去。
其他三个还沉浸在上一局当中,随意闲扯着。
“阿舟简直是魔鬼,”乔岸不满地小声嘟囔着,“他从来不打牌,谁知道会这么凶,还说我的牌烂,肯定偷偷看过我的牌。”
江榆舟轻嗤了一声,不予理会。
孟响也奇怪:“看你这熟练的洗牌手法,你跟我讲不喜欢打牌?”
江榆舟将叠好的牌往桌子中间一放,抬眼看了眼对方,淡淡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不是啊,”孟响道,“你这纯粹是太熟练了,都让人怀疑是不是天天在家偷练。”
江榆舟笑了笑:“看一眼就会的东西,用得着练?”
“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