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冲着祁瑶来的,哪怕最后没办法进入颂风,也是一次很好的学习、体验机会。
而现在,她好像有了些自信——
她从进来就在打量棠鸢,年轻,穿着人丝提花连衣裙和小外披,鱼骨辫,普通,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气场。
更不用说应杰,她讨厌在网络上制造噱头的人,应杰的网店她了解过,工厂也很一般,一整个就是“廉价”的质感,设计更是,把一点创新无限夸大。哄一哄网上的年轻女孩就罢了,竟然想把那点小伎俩拿来颂风。
正想着,另外一位设计师也如约到场。
棠鸢和应杰都不了解,“是之前从颂风辞职的那位吧。”季时念小声道。
林清彤,前些年无法忍受止步不前坐吃山空的颂风,主动辞职。她设计经验丰富,对市场风向把握很准,也为颂风制造不少热点。辞职后,她没有跳槽,只是外接一些零碎设计单子,一直在潜心学习。
“看来颂风现在的总裁很念旧情,也很有眼光。”季时念嘀咕。
她有了些压力。
四个人在明亮的会议室静坐,直到祁瑶出面。
她剪成利落短发,刘海长短随意,配上露肩的短衫,眼媚唇红,不羁而洒脱。
棠鸢的眼睛直直地盯过去。
“嗨Everybody!”祁瑶声音有些沙哑,更衬得骨子里的张扬。
她直奔主题——
“各位的情况我都有所了解,很荣幸和各位优秀的设计师相聚,我是祁瑶,也是你们这几天封闭式集训的负责人?老师?多重身份吧哈哈,”她笑得爽朗,“主要负责带你们了解一下新品牌理念和风格,接着就期待各位的杰作了。”
“祁瑶老师,意思是,我们这些天就要拿出作品吗?”
“对,”祁瑶笑意轻松,但话像巨石一样投过来,“集训中每人都要出作品,会作为颂风国风新品牌‘知棠’第一季度的首发款。”
她顿了一下,眼睛看向棠鸢。
“第一季度的首发,是颂风新品牌的首次面世,”祁瑶顿了顿,语气深沉,“而颂风特意召集大家,委与你我重任,是信任,也是诚意。”
说完,她发了几本品牌宣传册给各位设计师,“大家先各作浏览,尽量不外传。”
“我们是竞争关系吗,老师?”应杰指着在座的人,直接问道。
“可以这么说,”祁瑶礼貌微笑,“不过你们的竞争不在于你们本身,而在于消费者的选择。”
“您的意思,消费者的喜爱程度决定我们的去留?”
“这是颂风的意思,”祁瑶耐心解释,“当然,各位迈入这个门槛,就已经增加了25%的几率。”
四分之一。
棠鸢细细地浏览了品牌宣传册,惊觉这与她大学时候的想法竟出乎意料的殊途同归。
祁瑶的无形压力瞬间化为了动力。
如果能留下与颂风合作,不就已经实现她一半的梦想了吗。
“呵,不过是让我们当免费苦力,想让我们帮颂风先打通这条荆棘路。”应杰不屑道。
什么新中式,什么国风日常化,他只想着这几天的视频素材怎么拍,平台如何更新。
他的一句话也提醒了在坐的其他人,一时间大家停下手上动作。
“祁瑶老师,这几日,包括之后的……?”季时念先问出来,林清彤和棠鸢没有说话,看向祁瑶。
“集训期间的起居免费,定在文滨公馆。”祁瑶顿了顿,转着手上的笔,“大家最关心的报酬问题,按每个人报价的二倍统一支付,并且首发后大家参与自己作品的分红。”
棠鸢睁大眼睛,应杰也抬眸不再吱声,关了平板。
祁瑶提高音量,站起身来,用双手支撑着桌面,“希望大家能看到颂风的诚意,也能用同样真诚的作品来回报。”
“接下来几天要在文滨公馆封闭式集训,大家现在可以去准备一下起居用品,下午三点我们准时在公馆见面。”
祁瑶说完,收起严肃,她伸伸懒腰,笑得明媚:
“终于可以住上面朝大海的房子啦!”
“祝我们相处愉快。”
*
棠鸢主动向祁瑶要了联系方式,并且表达了喜欢。
“祁瑶老师,未来几天多多关照。”
祁瑶看着棠鸢乖巧打扮,对上她清澈的眸,“费闻昭让你来的?”
咦?
“祁瑶老师你也认识费学长?”
“不止认识。”祁瑶挑眉,撇嘴笑笑,没有解释更多,“是朋友,你快回去准备吧,下午见。”
棠鸢月眼弯弯,点头道别。
她想对棠鸢说,你那位费学长,也说了同样的话,“多多关照一下她。”
“谁?”昨晚祁瑶接到电话,听着费闻昭的声音,明知故问。
“你知道的。”他声音低沉。
“不是公平竞争吗?你女朋友走后门啊。”祁瑶打趣。
“不是女朋友。”
也不公平?祁瑶听了想笑。
“知道了,你什么时候露面。”费闻昭专门打电话给她,让她不要暴露费闻昭的身份,最好别提起他。
“再等等。”
祁瑶不知道一向果敢干脆,可以在成为众矢之的之时,毅然决然要创立新品牌的集团总裁,有什么可犹豫的。
“费闻昭,”祁瑶在短烟里明灭,“你在怕什么?”
“先这样,辛苦了。”
*
费闻昭没有正面回答,挂了电话。
明明事情一直在向着他所预想的方向发展。
但他的心悬而未决。
前几日,棠鸢寄给袁清安一些新的样衣,袁清安穿衣服的时候,掉出来一张银行卡。
上面是棠鸢的字:学长我不能收。
袁清安拍了照片发给他,他就知道,这是那十万学费。
她不接受他万分之一的好意。
这算不算是一种拒绝?
如果这是拒绝,那他之后所有的计划,该怎么去实现?
他想留她在身边。
想去实现她的愿望。
还想,还想再有更多的可能。
该怎么去实现?
此刻,他在京市空旷的套房里,点开棠鸢的对话框:【今天怎么样?】
*
收到费闻昭消息的时候,棠鸢正回到楼底,在包里摸索钥匙。
她回语音:【很好呀学长,见到了喜欢的设计师,很开心……】
很开心,想要说谢谢,但好像说了太多次谢谢,棠鸢咽回肚子里。
在门口时,棠鸢又习惯性将钥匙孔朝上。
没有插进去。
门锁又被动过。
她刚要扭动钥匙开门。
却听到自己家里有声音传出来——
第14章 萌动
“哎呀你还怕她?她是你女儿,不是你祖宗!”
文妈的声音尖锐传出来。
防盗门的吱呀声,让她愣了一下,朝门口看来。
“好了好了不说了,”文妈看到棠鸢走到玄关,“鸢儿你回来了。”
“文妈,你怎么来了。”棠鸢四顾之下,家里倒没有变化。
她突然就想起,费闻昭那次来家里的晚上,门锁方向也被动过。
“哦是小铮,他和露露来文城找工作,”文妈解释,“我没有地方去,也不想去酒店,只好来这里歇歇腿。”
“鸢儿,不会怪妈妈吧?”
棠鸢对文妈自称妈妈,有些心理不适。这些年她很少叫妈妈,好像在印象里,女儿和母亲感情亲近,才会用妈妈。
而自她记事起,好像从未和文妈有过任何亲密。文妈总是抱着棠铮,远远地让棠鸢去做一些家务。
棠铮大哭,会有文妈的吻;棠铮犯错,会有文妈的拥抱。
她就在一旁看着。
她记不清了,或许她也尝试着去依靠这位母亲,却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偏爱。所以她才会在日子见长中,离他们越来越远吧。
“之前也来过吧?我不在家的时候。”
棠鸢主动开口,让文敏有点失措,前段时间趁棠鸢在工作室,她把钥匙给了棠铮,他们来过两次,怎么被她发现了?
“文妈,我给你唯一的钥匙,是为了防止我丢了钥匙备用,或者你偶尔办事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让你不经过我允许随便进出的。”她不客气,把钥匙扔回包里,开始收拾东西。
文敏神色微怒,语调上扬:“鸢儿,你这话就见外了吧?小铮也要毕业了,又谈了女朋友,找工作不能天天住酒店吧,你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们说话要讲理的,你不能一股脑儿全怪我身上,你也替你弟弟想想。”
“替他想,”棠鸢那种费劲所有努力,都无法完全摆脱原生家庭的无力感又席卷而来,“谁替我想想。”
“你个女孩子,将来要嫁人的,有什么好顾虑的,”文妈啧了一声,“你也是,该找个男朋友了,结婚让他在文城买新房,我和你爸也能享享清福。”
“我自己有房子。”
棠鸢没注意文妈的不屑和白眼,卧室客厅四处整理洗漱用品。
“你这是要干嘛去?你看吧我就说你这个房子住不着,与其空着不如……”
“我过几天就回来。”
棠鸢伸手,“钥匙给我。”
“棠鸢你不要太过分!”文妈厉声,凶相毕露。
“给我!”
棠鸢想起上次在洗手池里看到未清理干净的假睫毛,她几乎不用这类东西,她的卸妆膏也没能躲过。
一阵恶心扑来。
自己的家怎么像是钟点酒店?
她把家里的一切都换洗成新的,依旧觉得自己的家空气污浊。
还没来得及换锁,又正好遇到文敏偷来家里。
“你能让你的儿子当我不在家的时候带女朋友来,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怎么还敢和我当面对质?”
“棠鸢,小铮的姐姐白叫了!你当姐姐的,不能让弟弟在你家里住吗?只不过他来的时候正好你不在罢了!”
“小铮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文敏把钥匙摔到棠鸢脚下,反弹在玻璃上,撞出清脆尖锐的声音,文敏气冲冲地提包走人。
“那可太好了。”
梦寐以求,是自己当初没有被送到棠家。
现在自己也不会变成这样一副可憎的泼妇面。
棠鸢弯腰捡起钥匙,捡起那被他们处心积虑想要占有的家。
起身时,眼前一片黑暗。棠鸢歪到沙发上,慢慢滑坐下来,浑身的血涌向大脑,才有了清醒的意识。
是时候,和棠家撇清关系了。
/
文滨公馆。
海浪声环绕耳畔,春日午后能在海边走走,是不可多得的惬意。
棠鸢经历了刚刚的争吵,现在急需散散心。
她站在公馆外深呼吸,两棵梧桐树上有彩虹色的吊床,游泳池的水与海水同色,远处海鸥阵阵,一切都彰显了豪门主义的松弛感。
松弛感。
不是人人都可以拥有的。
性格是一方面,生活的背面才是原罪。
“进去了。”季时念走过来拍拍她,也看向远处,“这里很好吧。”
“很舒服,”棠鸢说,她总是报以礼貌地微笑,而此刻根本无法扯动嘴角,“但不属于我们。”
“这么年轻,干嘛这么消极。”季时念拍了一下棠鸢的肩膀,“走吧,我们也要为属于我们的东西努力啦。”
不要深陷情绪,不要,不值得。
大学的时候,她很喜欢听张国荣,那首《玻璃之情》里唱到——“如果你太累,及时地道别没有罪。”
棠鸢再三告诉自己,及时抽离,很重要。
收拾心情,她和季时念、林清彤一起踏入公馆。
*
祁瑶换了一身休闲的装扮,看起来亲切了很多。
“又见面了大家,”她把她们带到一个类似会议室的房间,地毯柔软,高级隔音板让房间像是溺在水里,说出的话投入大海,毫无回音。
祁瑶又带他们看了隔壁临时带来的布料、辅料、模拟人体、缝纫机等,优中选优。
“费总……咳咳,”祁瑶及时止损,“颂风总裁的投入大家看到了。”
帮这小子隐瞒秘密真累啊,祁瑶仰天。
“我们直接进入正题,”详细地介绍完品牌定位后,祁瑶在投影上指着重点,“这是我们品牌春款的设计主题——”
“萌动。”
“大家可能会想到一个词,春心萌动。没错,确实是这两个词眼,大家自己领会。”
祁瑶当初有三四个主题提议,拿给费闻昭看,他扫了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着“萌动”二字说,这个不错。
“这个主题可能会有些抽象,我担心对他们来说会有难度。”祁瑶补充道。
“有难度才会有韵味,也更能体现出设计师的想法和魅力。”
祁瑶:?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此刻,祁瑶看到四位设计师微促的眉头,十分想拍照发给费闻昭。
看看你的行为艺术有多折磨人吧。
季时念先提了问题:“祁瑶老师,国风、日常、萌动,这些都要在设计中体现出来是吗?”
“对,”祁瑶强调,“各位一定要融合品牌理念,不要让设计脱节。”
她提啊音量,降慢语速,“刚刚大家也签了保密合同,希望各位在封闭式期间,不要透露任何与自己作品有关的内容。”
“这几天,我负责大家的所有疑难杂问,随时请教我,一些灵感落实遇到困难,我都可以提供帮助。”
祁瑶落落大方。
“接下来大家就可以去制版室、面料区仔细走走。”
“两天后交初稿,加油加油!”
祁瑶说完,将脖颈间的耳机戴上,元气微笑跑向公馆的健身室。
*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进入状态,棠鸢看着窗外的大海和阳光还有些游离。
她咀嚼着“萌动”二字。试图去找到它与服装设计的那点灵魂共颤。
应杰和季时念已经起身去了隔壁,林清彤还在座位上写写画画。
“不去看看?”林清彤把手里的纸叠好,从椅子上起身,
“彤姐,不怕你笑话,我一时想不到让自己萌动的事情哈哈。”棠鸢自嘲道。
“很简单嘛,”林清彤扶了扶眼镜,“不就是第一次吗?”
“第一次接吻?拥抱?或者……更深层次?”林清彤笑着走出会议室。
棠鸢:上错车了。
这一方面,实在有点超出到她的认知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