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叫你一声。陈叔,风水轮流转,我父亲视而不见的事情,我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不下石子,转到我手里,那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棠家,”他顿了顿,看向凌晨深渊般的暗夜,缓缓启唇, “我没什么好怕的。”
不去理会听筒传来的辱骂。
陌生号码打进来。
纤细女声响起。
“闻昭,我想见你。”
第37章 酸涩
棠鸢起床后发现没有费闻昭回来过的痕迹, 他的牙刷依旧干巴巴。不知道昨晚又去了哪里。
他一早就打电话,因为睡觉静音没听到。
他又发来消息。
【费羊羊:起来了吗?早点来公司,有东西给你。】
【费羊羊:等你。】
棠鸢昨天百无聊赖等他开会的时候,想起在车上的对话, 费闻昭与她温软绵柔时, 分明就像一只好rua的羊羔。
一时兴起便点开聊天页面, 把【欠费】改成【费羊羊】。
改好后, 她用手机堵着脸偷偷笑。费闻昭侧脸轮廓清晰明朗,完全和动画小羊不沾边,可在她看来这样才多了层反差的可爱。
要说现在她还欠费闻昭什么,大概就差房租了。费闻昭一直没有提这件事, 她还得琢磨琢磨怎么委婉地让他收下才好。
趁着刷牙时她打开微博, 关于颂风最新的报道已经点赞过万。
前员工陈慕远贪污腐败已接受法律制裁。季辞撤诉,风波平息。
颂风表示, 今后的账务公开和监督会更严格。追回的款项, 酌情为员工增加年终奖。
一时间, 网友又开始羡慕颂风员工。
大概是因为这次牵扯到了管理高层, 颂风第一次通知知棠分公司的负责人参加全体大会。
棠鸢看到通知, 想起费闻昭昨天的提醒。因为起的有点晚,她的时间全用来化妆了。没来得及吃早饭, 她随手塞了一个面包。
想到第一次正式踏进颂风, 参加会议, 又想到他。
莫名紧张。
……
很少走去颂风的这条路,她一路开着导航,眼观四路, 还是占错了两次道,绕得远了些。
早高峰的红绿灯让人抓心挠肝。棠鸢捏着方向盘的手, 不住地握紧松开,在红灯倒计时中,余光一次次看向时间。
还有一个红绿灯,拐个弯,就到了。手机震动,她顾不上看,眼瞅着还有五秒绿灯,她踩着电门打算冲过去。
前面的刹车灯亮起。
棠鸢下意识踩刹车,而车速一点不减,面前梅赛德斯的三叉星在瞳孔里放大。
紧急中,她用力来回踩下去,车子好不容易有了降速反应,车身一次大幅度的顿挫,瞬间失控地朝前溜。
霎时间漏了心跳。
碰撞声在耳边炸开,身体受惯性磕到方向盘上,胸前的肋骨疼得她咬牙。
身后不绝于耳的喇叭噪音在脑海里嗡鸣。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冷静冷静。”
拍着额头深呼吸一口,棠鸢掐着自己的手臂让自己镇定,赶紧下车。
她的电车全身塑料,前脸已经被撞得碎落一地,不成样子,大概是废了。
没空心疼自己的车,她扭头看到那辆奔驰只是蹭了个尾巴,帅脸早八战损妆。
棠鸢想着赔钱就好,还没开口,前车的主人下车,门摔得很响,语气不善。
“女司机啊,我说呢,你他妈技术不行还不知道离哥远点?”
驾驶室上走下来一位穿西装不打领带的男人,他走过来扬着下巴,满脸讥讽。
“真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您看这需要多少钱赔偿,我现在就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棠鸢说完赶紧回车里找手机,发现自己滑屏的手指都在抖,完全不受控制,腿部虚软到支撑不住身体。
“看你这姑娘是个爽快人,以后开车小心点,车膜连着车漆和修理费,私了,转上五万吧,支付宝?”
靠。
棠鸢被数字惊到,她的车一共才五万啊!
她耐着性子说好话。
“走保险理赔,你好我好大家好,我着急去开会,996打工人,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保险公司表示马上过来,棠鸢捏紧手机,心还在嗓子眼跳,周围的车绕着他们飞驰而过。
开会的时间九点,还有十分钟。
跑步的话没问题。
“儿子,怎么还不报警,不能让她跑了!”
“妈,报不报警都一样。”西装男侧头。
“咋能一样?姑娘,我报警了,等会儿警察来处理,法治社会,公平起见,我们也不纠缠你,对吧?”
棠鸢刚要说话,感觉到胃部传来的隐约刺痛。大概是没有吃早饭,现在又受了惊,所幸还能忍。
她咬着下唇,手机在手里震动,她没力气去看,靠着自己破碎的车和未知的下一秒。
给费闻昭打电话不合适,他估计都已经在准备会议了。
怎么办。
抓狂。
【学姐你人呢?等你半天,你搞快点!】
裴顷的头像跳出来时,棠鸢想都没想,拨了过去。
他来得很快,开了辆库里南,在路上横行霸道地在面前急刹车。
“你人没事吧??”
裴顷慌里慌张地赶来,路程不远,来不及等还闯了个红灯。
“没受伤,就是赖着走不了。”棠鸢无力道,声音虚浮,她抱着手臂垂下头。
裴顷讶异她的冷静,又注意到她泛白的嘴唇和鼻尖的细汗。
“你去开会吧,我给你处理。”
“开我车回,快点。”
裴顷把钥匙硬塞到她手里,把她的手指扳开合上,棠鸢还在蹙着眉头犹豫。
“总不能两个人一起迟到吧?学姐,你把你的证件都给我,行车证驾驶证身份证,放心,我能处理好。”
每一次点头都要深呼吸。
她一颗心悬在半空,还没落地。两车相撞时地那种恐怖和后怕席卷全身,带着空腹饥饿感的眩晕。此刻,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撑到会议结束。
想到一会儿又要在大会上面对费闻昭,突然觉得好疲惫。
裴顷和对方交涉的时候,警车很快到了。棠鸢给交警调出行车记录仪,上交了证件,留裴顷去警局做事故认定和协商。
“学姐,我手机跟你联系。”
他晃晃手机,早晨的阳光耀眼,棠鸢眯起眼睛。
“好,随时找我,麻烦你了裴顷。”
“客气,你真没事?豆浆和包子在我车里,赶紧去吃点!”
她抿嘴莞尔。
看他站在警察身边娓娓的样子,突然觉得裴顷的耳夹也没那么丑,没那么幼稚。
*
还是迟到了几分钟。
棠鸢跑着到会议室门口,屏住呼吸轻轻扣门。厚实的木板反作用力到骨节,她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听到,只好开了小缝。
众人都正襟危坐。
她看不到全貌。
前脚还悬在地毯,犹豫该不该落。
“进来。”
费闻昭的声音从最前面传来,棠鸢只好颔首低眉,探头。
预料之中,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她找了最边缘的位置坐下。
林清彤给她发消息,示意她和耿晨晓一起坐。她又赶紧夹着包,移到会议桌上。
【怎么迟到了?】
【车子出了点状况。】
【没事,会议推迟了十分钟,你赶得正好。】
这会儿才有空看手机,费闻昭问她到哪里了。她想了想,关上手机,没有回复,毕竟大家都看到了。
努力集中注意力去听会上的内容,棠鸢只觉拿着笔的手一直在抖,没法使劲。
不知道裴顷处理的怎么样。
棠鸢沉不下心来,心思还在刚刚发生的车祸意外,一方面自责自己没早点出发,一方面又庆幸不是严重事故。
走神间,几次不经意地朝费闻昭看过去,他好像都盯着这里。
她又心虚地低下头,支起胳膊,挡着脸,避开他的目光。
费闻昭位坐在两列的中心,气定神闲翻看资料。先是由颂风副总汇报了最近存在的问题和改进措施,接着又警告分公司条例条规严格执行,还强调了开会的注意事项。
棠鸢社死:你不然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费总,主要就是这些。”
费闻昭转动座椅,从文件中抬眸,衬衫的褶皱处勾勒出肩部线条。他声音坚定威严,是棠鸢很少听到的语气。
“知棠的各位。”
“大家会迎来新一轮的挑战,”顿了顿,所有人目不转睛盯着他,“对标我们的新品牌已经开始推出新品,接下来希望你们团队出一份方案来应对这次博弈。”
末了,他扫视一遍在场人投来的目光,低沉有力道:
“只许成功。”
就像他的字典里没有“失败”二字,他甚至不愿意说出后半句。
……
一整个会棠鸢开得浑浑噩噩,先是裴顷和她说了处理结果的事,接着又是空腹传来的胃痉挛,拧着她的五脏,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几次想要去记笔记都只能双手按着肚子。
费闻昭熟悉的声音开始缥缈。
“散会。”
棠鸢坐在座位上,没有力气起身。闭眼忍着一阵接一阵地绞痛。
恍惚中,她朝费闻昭的方向看去。
也就是在大家散会之际,她才敢看过去。
不少人拿着文件围向他,很快,一个又一个人的头和背影,叠加,插空,叠加,直到把费闻昭淹没。
哪怕他的眼神从缝隙中望过来。
也只是望过来。
那条能对上她视线的空隙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她知道,他不属于她。好像,从来都不属于她。
只有在车里,在家里,在两人独处时,他那么短暂的属于她。
他们甚至没有明确的关系。
身体一波又一波地被阵痛冲击,加上追尾受到惊吓,她此刻情绪低落。
在经历了危险后,她疲于应付一切。
抬眸再看时,会议室里已经空了。
棠鸢依旧呆坐在里面,翻出面包来,撕包装的声音很刺耳,她太想安静了。
紧张带来的口渴,根本无法下咽。
绵软的面包会吸附所有津液,成为最难下咽的食物。
费闻昭也是一样。
每一次的温柔体贴,都变成她此刻无限放大的失落和难过。
我可真矫情啊。棠鸢想着,手机闪出费闻昭的电话。
她虚浮地抬起手指,按下挂断。紧接着又收到消息,他说他在办公室。
不想去见他。
在众目睽睽下,她好像第一次退缩了。
记不清了。
她现在没有力气踏出一步,尤其是走向他的路。
可笑。自己明明知道费闻昭的身份,可是在真正面对的时候,看他立于人群,芝兰玉树,举手投足,都显得遥远。
就像开会时,他们之间的距离。
万人中心,和旁逸斜出。
那些拥抱亲吻,好像也虚假起来,实在不真实。
不能再想下去。
棠鸢起身,拖着身子走出会议室,脚下的软垫让她有点感受不到自己的重量。
出门,没想到费闻昭就站在不远处,许是来找她,她不确定。
棠鸢下意识扭头,脚下顿了一秒,提着包走向电梯处。
电梯开了,裴顷跑着出来,在棠鸢面前站定,他喘着气说话,声音难免控制不了,在瓷砖墙壁间回荡:
“学姐,会议都结束了?哎呀我去,你追尾的那辆车的车主太难缠了,简单的事情给他们搞得那么复杂,气死我了!”
“你喝豆浆没,来我给你提包吧,你是不是低血糖啊脸色这么白?”
裴顷接过包,倒着走路,边走边在棠鸢眼前晃。
“最后怎么样了?”
“保险赔,放心吧,交给我我肯定不让你吃亏,就是你的车…报废?还是修呢?”
“一起去看看。”
“好嘞!我来开车!”
身后目光黏连。
棠鸢没有回头。
转角,她用余光瞥见他身边的人贴过去,挽上费闻昭的手臂。
“闻昭,好久不见。”
第38章 复盘
凌晨的被窝里, 棠鸢失眠。
费闻昭自打会议结束,微信上丝毫没提她迟到的事。只是告诉她,最近出差时间长,给了她小章电话, 发了自己的位置, 表示他已经到了港市。
她有一瞬间觉得, 他没有听到裴顷的话, 根本不知道迟到之前她发生了什么。
又觉得他是知道的,只是疲于关心她而已。
反复点进聊天页面,不知道要说什么。
抱着手机,她看着天花板吊灯, 复盘这些日子。
在这段不清白的感情里, 她确定自己足够坦然大方,不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只是享受两人在一起的心动和潮起潮落。
以致于安静下来, 身体放松, 脑袋放空后, 今天的片段像走马灯一样放映。
细细回味和费闻昭的交流, 他似乎也没有少了一次电话或者微信,只是每次发来的那些都不是她想听的。
车祸应激的恐惧, 以及看到他之后的遥远和失落感。
不是一个电话可以解决的。
所以不想回复。
想到此刻, 她才意识到。
那些拧巴扭曲的小心思, 来自于她想得到偏爱。
想要人群中单独看向你的坚定目光,想要他拨开风光霁月朝你走来。
想要的愈发贪婪。
棠鸢在床上辗转,最后给苏苡发消息:【苏苏, 我脑袋好痒,感觉要长恋爱脑了(b_d)】
苏苡秒回:【咋捏, 费羊羊对你不好吗?】
棠鸢斟酌,还是说:【不是,好像是太好,导致我现在已经不满足现状了/老脸一红】
苏苡:【展开说说!】
苏苡主动打来视频,棠鸢爬起来开灯。看到苏苡还在化妆台前卸妆,妆面斑驳,眼妆也晕开,像是哭过。
“才回去吗你?”
“嗯,刚在外面跟祁牧吵了一架。”
手机放在支架上,棠鸢只看到她没有表情的侧脸。
“!!!怎么回事?”
“我去见客户,客户灌我酒,祁牧说在不远处等我,没想到是在门口等,真狗,直接进来把客户的酒瓶摔了,场面闹得特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