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乐在冰箱角落看见何宁,开启跑酷,风一般直冲客厅。
棠鸢和何宁过来时,看到费闻昭西裤上已经落有猫爪印。
叨乐前窜后跳,最后卧在他腿边。
“看来它更喜欢我。”费闻昭拍拍腿上的小梅花,对上何宁的眼神。
它还是她。
何宁心知肚明。
空气凝滞,棠鸢哑口。
“叨乐,乖,过来。”何宁轻唤,叨乐舔舔猫爪,不情愿地迈开猫步。
“不是告诉你,不要靠近陌生人。”何宁摸着叨乐的下巴,叨乐呼噜呼噜地卧在怀里。
“棠鸢,”费闻昭叫她的名字,语气冷冷,“门没关。”
何宁听闻,头也不抬,“不用了,我们回家叨乐。”
“叨乐下次再来玩哈。”棠鸢客气道,朝玄关走去。
从刚刚费闻昭出现,何宁已经用余光打量了无数次,费闻昭端起杯子的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腕表,是他梦寐多年的。
他明白来者身价不凡,浑身都充斥他才能感受到的敌意和不屑。
他对空气中暗暗滋生的不屑,过敏。
何宁看向棠鸢,她依旧是弯起眼睛的笑,可却有了不同味道。
那种曾经他被老师训斥,走回座位时无意和优等生对视,看到的对方的笑。
嘲笑。
现在的女孩,不过都是想飞到凤凰枝头,摇摇欲坠还不知,终有一天会尝到嫁入豪门的苦。
本以为棠鸢与他一样为自由,为真心。现在看来,棠鸢不过也是洪流中的一只。
宁愿去当一只金丝雀。
何宁想着,厚厚的镜片下味道不明地盯向棠鸢,下巴微扬,压低声音,“记得把门锁好。”
棠鸢本能点头,随之反应过来——
是他吗?
是他动了我的锁?
一阵凉意从后背传来。
“叨乐,和妈妈再见。”何宁恢复轻快语气,自顾自走出门外。
又是上次的恶寒直倾过来,棠鸢站在门口,这次没忍住:“何宁,请你自重。”
“我怎么了?”
楼道里回荡着何宁的轻佻,那声音令棠鸢反胃至极。
“别装了,我不是叨乐的妈妈,也不会是。”棠鸢收敛往日亲和,紧皱眉头,面露微怒警告道。
费闻昭闻声从沙发起身走来。
他看到棠鸢很少表现出的愠怒,一双杏眼冷冷清清,单单站在玄关处与何宁对峙,空气中有尖刺在生长。
惊觉自己很想过去摸一摸小孩的头。
他在玄关处将大衣挂上衣架,用手点了点棠鸢的肩。
“需要换鞋吗。”
棠鸢低头去找备用拖鞋,何宁好像说了什么,她没仔细听。
嘭。
下一秒,门已经被锁上。
“无须多费口舌。”费闻昭松开把手冷冷道。
“学长,我们只是邻居。”
“不用解释。”
多一秒解释,多一秒有关那个男人的话题,他都不想听。
关门时,他看到何宁在笑,那种肌肉带动嘴角努力扯上去的笑,在厚厚镜片下显得狰狞而畸形。
还带些挑衅。
*
何宁走后,房间原本的尴尬局面只剩下安静。
“学长,很抱歉,刚刚让你看笑话了。”生活不易,棠鸢叹气,她抱着腿坐在费闻昭旁边的沙发。
“无妨,不用道歉。”费闻昭向后靠,身体放松下来,看向棠鸢小小的身体,她的头发散落在肩上,正抵着下巴想问题,眉间拧起,撅着小嘴。
“你说现在的男性怎么这么随便呢!邻居也要发展成女朋友啊,做梦!
“不瞒你说他还PUA我,好笑,说我个子矮正好和他很搭。
“别肖想着养只猫就能被女孩子喜欢,猫是宠物,又不是工具!喜欢也是喜欢猫,谁会喜欢他!”
“……”
棠鸢吐槽个没完,抑扬顿挫,没注意到费闻昭在笑,他眼尾扬起,睫毛快要抵住卧蚕。
眼睛里浓浓的宠溺。
“那你喜欢谁?”
“……”
棠鸢抿抿嘴,不上当,“反正他不行,智者不入爱河。”
费闻昭只是笑,虽然很讨厌她提起隔壁那个男人,但既然是吐槽,还勉强可以听听。其实他也没怎么听,只是在观察,看她鲜活的表情,看她跨越四年又切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起身环顾棠鸢的屋子。
“这是租的吗?”
“不是啦,我舅舅用爸妈遗产给我买的。”
“不考虑换个环境好点的吗?”简而言之,这里很差,他指的是人。
“没办法,先努力把工作室搞好,做大做强,先谋生,才有机会考虑生活质量嘛。”棠鸢伸出小拳头,做出“冲冲冲”的动作。
“颂风是个很好的机会,”费闻昭顿了顿,他凝视棠鸢的眼睛,“相信你可以。”
棠鸢很少觉得人的眼神会有力量。
但刚刚四目相对时,她好像能感知到学长呼之欲出的话,只是他又藏在了眼底。
“我一定努力,不让你失望。”
“看来我的存在很重要。”费闻昭似问非问。
“那当然啦!”棠鸢声音甜甜肯定着,没注意对方眼里的晦暗。
*
棠鸢为了不让费闻昭无聊,借着家里的一些样衣,正好给费闻昭大致讲了每个朝代衣服的不同。
“你看这件,”棠鸢铺开一件裸色襦裙,“这是唐朝女子服饰,上衫下裙很是柔美,盛唐的时候,衣裙变宽,腰线也往上移,变成齐胸的一片式……”
说着,她在自己胸前围了一圈,低头穿孔固定着。
清淡的粉,衬托着她淡淡的唇,挺翘的鼻尖,睫羽垂下一小片阴影,眉毛茸茸。
“棠老师很厉害,”费闻昭挑起眉毛,“随时开课。”
“哈哈,这不是怕你说我拿了钱不办事嘛,我要敬业一点,对得起你的学费。”棠鸢笑开。
不是,她是太怕了。怕和费闻昭独处一室的寂静。
会让人有溺水之感。呼吸不上来。
她只好不遗余力去找话题,打破沉默。
所幸效果良好,费闻昭听得进去,她也滔滔不绝。
不给尴尬留余地。
*
送费闻昭到楼下时,又要经过没灯的二楼。
棠鸢提前把手机灯筒打开,在后面给费闻昭照明。
低着头,亦步亦趋。
费闻昭身影高大,月光从楼道的窗户外透进来,在灯筒的光源双重作用下,他们的影子模糊着交错、重叠、放大、缩小,缠绕不绝。
“唔。”
棠鸢撞到前面突然止步的人背上,脚无处落地,从费闻昭的腿滑下又不稳地踩到他的脚。
接着以奇怪的姿势跌入一个臂弯。
棠鸢赶快摆正身体,嘴里呢喃着不好意思。
手里的灯筒乱了方向,此刻正朝下,在二楼的黑暗中隐约亮起。
就像她的心。
下一秒,她的手机被费闻昭轻轻从手里抽走。
灯灭下来。
楼道的窗户里能看到静静地月亮高悬,但棠鸢不敢看过去。
她被有力的手臂轻轻向后倾推,直到脚后抵住墙壁,无处可退,她清晰地听到呼吸声,甚至快要分不清是谁的。
费闻昭的整个手臂垫在她身后,与落满灰尘和掉漆的墙壁形成一道屏障。
她才感觉到,她的腰是靠在费闻昭的手臂上。
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棠鸢。”费闻昭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尾音下沉,叫着她的名字。
心脏一颤。
她不知道费闻昭此刻是怎样的神情,她也不敢去想。
费闻昭微微倾着腰,感受到女孩紧张的身体,看她用力地闭着眼睛,鼻尖皱起。
他没能克制住。
何宁的出现,挑衅,威胁,以及他的不安全感,通通涌来,在女孩身上变作强烈的占有欲。
今天的一切,他都没能克制,或许是他不想,或许是他等了太久。
但他不愿让她看到眼里的欲。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覆上棠鸢的眼睛。
近在咫尺的,用彼此才能听到的气音,洒在耳边——
“棠鸢。”
“如果是我呢?”
他不行。
如果是我呢。
你会喜欢我吗。
第10章 失态
袁清安的签售会很快就要到了,最后一件衣服也终于尘埃落定。
棠鸢在工作室将三套衣服整理好,套上防尘罩。
很多次在自己手下打版、裁剪、缝制,一点点看着每一件衣服从布料变得精致,富有生命,成为她人衣柜里的独特,她都像重新被注入一次活水。
生活好像就是为了这一点点成就感,才能感受到活着。
她本来要开车去送给袁清安的,顺便看一看团团。但苏苡晚上约了她小聚,只好先让费闻昭来拿回去。
“安姐,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去看你们。”
“我是没关系啦小棠,团团好像不开心的掉豆豆呢。”袁清安把视频转向团团,她乱糟糟的小卷发埋在沙发里,小手捂着眼睛。
隔着屏幕安慰了几句,挂断电话,棠鸢的自责感又重了几分。
在工作室里等费闻昭的时间很漫长,她又想起那晚的楼道,还有被捂着的眼睛。
她忘记了自己最后含糊着回应了什么。
总之,费闻昭绅士地放过了她。
他拿开放在她眼睛上的手,手臂缓缓从后用力,把她的身体向前带,棠鸢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完全站着不动。
僵持着礼貌的距离。
她听到费闻昭笑了一下,呼吸重重。
“这么怕我。”好像在问,好像又不是。
棠鸢已经分辨不清,她捏着费闻昭的衣角偷偷用力,已经浸了些汗,好似四年前的舞台啊。
她恍惚着摇头,慢慢睁开眼适应黑暗。
皎月如水,斜洒在他的侧脸,明暗里她看到费闻昭垂下眼,接着深呼吸,他欲说什么却又顿了顿。
“是我失态了。”
他的手臂从腰后向下滑走,棠鸢努力控制好重心。
费闻昭向后退了一步,“走吧。”
告别的时候,棠鸢站在路灯下,看不到自己潮红的脖颈和脸颊,额前的碎发被细汗染上潮气,湿漉漉的贴在额头。
“回去的时候小心。”费闻昭扶着方向盘,撇着头。
“你也是。”棠鸢眼神飘忽,连挥手都忘了,直接注目礼到看不到车的影子。
/
费闻昭在手机上说一会儿到,棠鸢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
正想着,楼梯上传来哒哒的声音。
“棠小姐么?”是那个不知哪里口音的女房东,她披着橘红羊毛卷,穿一条皮裤,乐福鞋。
“涨租的电话收到了吧,我老公给你打的。”她把皮包啪的一声放到棠鸢的工作台上,链条重重地磕在桌面发出金属响声,压到了要给袁清安送去的衣服。
棠鸢赶紧走过去,“收到了,包包我先给您放一边,这个衣服很贵重。”
“小破作坊能做出什么贵重的衣服。”女房东点起一根烟,冷哼一声,二郎腿甩得快要踢到桌上的布料。
“请您放尊重,还有我这里禁止抽烟。”
“给钱,不给钱谈什么尊重,”女房东吐着烟圈,“限你一周,这都八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
棠鸢收到费闻昭转的急救款后,并没有着急转给房东。
电话算什么,见不到人面一分钱都休想从她手里骗走。
反诈知识她学了不少,积极配合国家反诈工作。
“这房租您说涨就涨,我的租期还有三个月才到期,为什么不仅涨价还要提前收租?”
棠鸢也不再客气,质问道。
女房东按耐不住脾气,不知从哪学来的怪腔调:“拜托,疫情时我没涨租够客气了好不啦,实话告诉你了啦,有人出了比你更高的价格,我很难保证你明年还能租到这么便宜的房子。”
激将法。
棠鸢不慌,“那你们应该去找人家,毕竟这样你们才能更赚到更多啊,姐,你说呢?”
“大家相识一场,我和我老公自然还是更想照顾老租户了啦——”女房东东张西望,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块布,弯下腰去擦拭皮鞋头。
下一秒,那块提花棉麻已经在棠鸢手里。
“姐,您别太过分,这些都是我的心血。”
即使夺回来,但已经有了些灰,哪怕是她留下来的边角料也不允许被人拿去擦鞋啊!
“你这个小破作坊我是什么动不得啊!我还不信了,”女房东倏地站起,开始四处乱翻,打乱了棠鸢整理好的辅料,“都是什么破玩意儿。”
“我以为多高大上呢,不过就是个小破裁缝。”
她四处乱走,撞翻了地上的画板。
棠鸢再也忍不了了,把女房东的包包挂在门外的把手上,“请你出去!”
“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女房东吊儿郎当的无礼样子,让棠鸢怒气向上涌。
“好,大姐,我明确地告诉你,房租一到期,我不会多停留一天。”棠鸢声音提高,很少动怒的她,竟有些气到要大口呼吸。
“我不租了!请你立刻出去!”
她不想和对方有身体抑或行为上的接触。
这样的房东,迟早会把她当韭菜一茬一茬的年年收割。何必受这样的气。
还有三个月,足够去找一个合适的地段。
“现在还在我合法续租期,我请你离开。”
女房东不理棠鸢,自顾自打着电话,“老公,她说她到期后不租了,怎么办嘛,你说的方法我都用了。”
棠鸢仰头深呼吸,真是一出好戏。
“棠小姐,我老公说房租还可以再商量……”
“不用商量了,您左一个破作坊,右一个破玩意,我把这个破地方重新还给您,我不配,期待它在您的手里变出花。”
棠鸢阴阳怪气,想赶紧结束。
“还有,提醒您,少依赖男人。”
“上次你老公打电话的时候,手机里的女人声音可不是您的哦。”
女房东临走的时候,涂满粉底的脸隐约还因气急而发红着。
“棠小姐,谢谢你。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证据。”女房东拿到电话录音,气焰消失殆尽,恢复了正常口音。
“今天本来是他来要账,他推给了我,还教我一定要用气势压人,恶人每次都让我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