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太子之位上空无一人,余瑶又将视线转到那些身姿曼妙的舞姬,内心却不由生出一丝乏味,和父亲说过后,起身出了大殿。
殿外露台边,余瑶倚在石栏上,月光静静洒在她白嫩的肌肤上,如同蒙上一层薄纱。
“余瑶。”
闻言,余瑶转过头去。
月光下,二殿下端着酒盏,一身官服,发冠将头发束起,褪去少年英气,多了丝沉稳。
随同而来的是一阵扑鼻的酒香。
余瑶捂着鼻子,“二殿下,您这是喝了多少。”
孟北尘脑子还算清醒,身体往那石栏上一靠,细长的指尖捏着酒盏,手垂在栏外,“这点儿酒算什么,在军营里,同那些将士我们都是一坛一坛喝的。”
说道,孟北尘眼眸暗下,似乎回忆起什么。
孟北尘十六岁到北疆,一呆就是四年,同那些将士们吃同吃、住同住,说没有感情自然是假的,如今这一别,日后只怕是再难相见了。
“之后还会回去吗?”余瑶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突然开口问道。
孟北尘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摇摇头,“父皇还没下旨意。”
景帝不是没下旨意,而是不能再下旨意了。
景国在北疆和外族纠缠四年,国内早已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如此劳民伤财,若是再打,怕是要动景国根基。
余瑶没有再说话,她虽是女子,但也是在将军府长大的姑娘,见父亲时不时在书房内叹息,也应当知道,打仗有多么的残忍。
沉默半响。
“你瞧见我皇兄了吗?”
“你瞧见太子殿下了吗?”
两人面相,同时发问。
又是片刻沉寂,两人不禁大笑起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孟婉清也从大殿内溜了出来,那两嬷嬷依旧不肯放过她,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孟婉清转身叉腰,对那两嬷嬷埋怨道,“你们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二哥都在这里了,我还能跑了吗!”
“可公主,这是……”嬷嬷有些为难。
孟北尘走上前,笑道,“有我在这儿,九公主跑不了,你们退下吧,出什么事我担着。”
听见二殿下保证,那两嬷嬷才终于肯放过孟婉清。
见两嬷嬷走远了,孟婉清走上前一把将余瑶挽住,眨眨眼,“想不想找我哥?”
余瑶刚想说,我找他做甚,可想起自己穿越的目的,赶忙回道,“想,你知道他在哪儿?”
孟婉清点点头,领着两人往后宫走去。
今夜设宴,宫内的人大多集中在大殿,三人一路走来,只是零星的见到几个值班的宫女太监。
而越往里去,竟连人影都没再看见。
“我们这是去哪?”余瑶问道。
孟婉清走在前面,发髻上的步摇碎步伐一晃又一晃,清脆的铃响划破寂夜的宁静。
“我母后的寝宫。”
其实走之前余瑶便已猜到是这个地方,可没想到的是先皇后寝殿如此偏僻,方才还以为是自己猜错了。
朱红的宫门半开着,看来已经有人进去了。
孟婉清将门再推开些,“吱呀”声让余瑶身体一颤,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做贼的感觉。
院内虽然荒凉,却意外的干净,假山溪流边挂着一个做工粗糙的秋千,环顾一周,三人都没瞧见孟璟弋的影子。
“哥。”孟婉清扯着嗓子的一声长吼,惊动了院中飞鸟,但很快声音又被黑暗吞没。
孟婉清还想继续呼喊,嘴刚张开。
“别喊了,你是真不怕把侍卫引来是吧!”孟璟弋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哥,余瑶找你。”
孟婉清这话让人一时没接住,余瑶指指自己,又指指那两幸灾乐祸的叛徒,“我……我,不是。”
孟北尘抱着手,眉毛挑起,一副看戏的神情,“方才,在露台,可是你亲口说的。”
从春猎回来,余瑶也不知是为何,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去找过孟璟弋。
望着眼前男子,身着暗红金绣蟒纹服,发冠飘带自然垂落在耳边,剑眉星眼,平日里的散漫荡然无存,不过倒是多了几分贵气,越发有太子殿下的样子了。
余瑶看着入了神,竟然忘了回话。
好在孟婉清上前挽住余瑶的手臂,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走,我们进去喝酒。”
余瑶点点头,而后猛然回过头,“喝……喝酒!”
大姐,这可是先皇后寝宫,我们这样,是不是多少对先皇后有些不尊重。
“怕什么,那些酒都是我哥藏的。”
几人在院中石台上坐下,夜风伴着花香从几人鼻尖吹过。
“现在二哥回来了,以后,咱们四个就每年到此喝酒。”孟婉清举着酒杯,身子悠悠晃晃的站起来。
孟北尘似乎也有些醉了,陪着孟婉清一起闹腾,“我明天就去找人,再埋个几十坛酒在这里,以后,年年来。”
余瑶看着他们,拿起酒壶替自己重新掺上酒水,回首望向孟璟弋,才发现他拿的竟是茶杯。
“你怎么不喝?”
“不爱喝酒。”
余瑶没明白,这酒都是他带来的,他却是一点没碰。
想罢,余瑶将他手中茶盏夺过,换上酒盏,“你尝尝,醉香楼的酒在京都城这么出名,不喝多可惜呀,而且这酒最出名的地方就是,它不醉人的,喝再多也不会觉得醉人。”
“当真?”
“当真。”
孟璟弋将酒盏放在嘴边,微抿了小口,花香在唇舌间散开,酒味确实很淡,于是他没再多想,仰头一饮而尽。
“怎么样?”
“花香扑鼻,酒清味甜,确实不醉人。”
见孟璟弋喝得高兴,余瑶也没再多管他,起身和孟婉清玩闹去了。
谁知,两人一个没站稳,双双摔在地上,酒盏摔碎发出一声脆响。
“什么人!”伴随这一阵铠甲碰撞声,几个禁军从外面走来。
“九……九公主、二殿下。”几人赶忙跪下行礼,“参见二殿下、参见九公主。”
被人坏了兴致,孟婉清摆摆手,“你们出去吧,我们还想在这儿待会儿。”
“可……可是,陛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先皇后寝宫。”
那侍卫话话没说完,“嘭”一声,异响从身后传来。
几人回首,瞧见孟璟弋倒在桌上。
“有刺客!保护殿下。”几名禁军警惕地环看四周。
半响,周围也没一点动静。
余瑶走上前,将手挨在孟璟弋脸上,脸颊发烫,再看看他手边的酒盏,她方才替他倒上的酒还剩半盏在杯中。
一杯倒?不对,半杯倒。
“余瑶,我哥他怎么了,还有气吗?快去叫太医啊!”孟婉清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没事,喝醉了。”
“……”
看着侍卫们把太子殿下抬回去休息,孟婉清用手指戳了戳余瑶的腰,“你给他喝的吧。”
“我也没想到他……”
是啊,谁能想到一心写诗作词的清冷太子殿下,居然是个半杯倒呢。
孟婉清凑到余瑶耳边,笑道,“我哥从小就是一杯倒,所以从不喝酒。话说,你怎么忽悠他喝下的?”
“我说这就不醉人……”
这酒是真不醉人呀,和她以前在自己洞府外埋的桂花酿差远了。
孟璟弋喝醉酒被抬回去的事很快便传到了皇帝耳朵,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已经跪在了大殿内。
“璟弋喝醉了?”
“回陛下,是的,已经叫人将太子殿下抬回东宫了。”
“方才就没瞧见老二老九,他们去哪儿了?”
老太监有些犹豫,“回陛下,二殿下和九公主方才在……在。”
“你老实说,在什么地方?”
“在先皇后寝宫。”
闻言,景帝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大胆!”
帝王震怒,大殿内突然安静下了,舞姬们纷纷退场,生怕发怒的帝王将罪过怪在自己身上。
须臾,余瑶三人跪在大殿内。
余瑶跪在台下,不敢抬头,后劲一股寒意。
完了完了,不会这么快我的任务就失败了吧。
“谁让你们去先皇后寝宫的!”景帝发文,声音利剑般穿透整个大殿。
“陛下,北尘他……”贵妃坐在景帝身侧,挽住他手臂还想解释。
“你别说话。”
只是一声,贵妃便已不敢多言。
“父皇,是我带他们过去的。”孟婉清站起身,向前一步。
景帝只是横眉望着,眼如深潭般让人琢磨不透。
“来人,带公主下去,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置于孟北尘和余瑶,好在景帝并未怪罪,只可惜余瑶还是被父亲罚了禁足。
护国侯府内。
余瑶闲敲着石盘上的棋子,自那日宫宴回府,余瑶已被罚了十五日的禁足,每天不是在这院落中发呆,就是在房中睡觉。
“玥儿。”余瑶趴在石案上,故意拉长声音喊道。
“小姐,玥儿在呢,有何吩咐?”
“你再去和我爹说说呗,我都要无聊死了,你看,我这身上都要发霉了。”
想出去,无聊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当然是为了推动剧情。
天天在这里困着,她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回家呀。
玥儿撇过眼,躲开余瑶视线,“小姐,今日不是玥儿不想去替小姐求情,只是听说今早侯爷下朝,回府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说到这,余瑶突然有了兴致,身子坐直,问道,“什么事?”
“听说是因为哪里的税政出了问题。”
余瑶回想起春猎那晚,她与孟璟弋坐在石崖边,那时孟璟弋手里是拿着本书,似乎就是关于税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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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璟弋这种情况放在现在就是酒精过敏。
第19章 牵情处(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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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景帝端坐在龙椅上,手指紧捏着本奏折,剑眉微蹙,神情越发凝重。
“郢州城水患,百姓苦不堪言,诸位爱卿就没一点法子?户部的人呢,不出来说说吗!”
户部尚书是位才提拔起来的新官,身胖体宽,山羊胡挂在脸上显得有些喜人。
他挪着步子从队伍中走出,由于太胖,行礼都显得格外困难,“回陛下,近年来战事不断,国库中早已没有多余的银两用来赈灾了。”
“啪”奏章被景帝扔到了户部尚书面前,“没钱?每年的岁收白银都跑哪里去了,你们吃了!”
说罢,景帝冷眼打量着这位身材圆润的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跪捡起奏折,捻起袖子擦擦额间冷汗,“回……回禀陛下,去年战事不断、灾害不断,收上来的税银也只能勉强今年,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几十个脑子想不出一个对策,朕养你们为何?来来来,你们说说,是要朕看着老百姓们活活饿死吗!”
说罢,殿内不禁安静下来。
“陛下。”聂相杵着拐杖,迈着颤微的步伐从队伍中走出。
景帝摆摆手,“聂相就不必多礼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聂相捂着嘴,咳嗽两声,“陛下,我朝前年的税银是一亿四千万两,去年的税银却只有一亿万两,老臣看过了,各州税银虽有不同程度的跌幅,可唯独商州,整整少了二千五百七十三万两税银。”
“商州,朕记得,商州历来富饶,去年朕还调整那里的税政,怎会少这么多税银?”
“陛下,依老臣看,何不寻位巡守前去看看呢,若是真有人贪赃枉法,这赈灾的银子不就有了吗。”
“聂相所言甚是,那聂相觉得派谁去调查这件事最合适?”
“依老臣看,太子殿下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朝中所有目光纷纷投向一旁从未发言的孟璟弋,就连刚回来的孟北尘也不由一惊,赶忙上前,“父皇,皇兄从未出任过巡守,商州山高路远,还是臣弟去吧!”
“太子殿下贵为储君,体察民情是必须修得的一课,二殿下还是不必抢工的好。”聂相摸了摸胡子说道。
“可是!”
“回父皇,儿臣愿意前往。”孟璟弋躬身回道。
待退朝,孟北尘连同他打招呼的官吏都没回应,小跑着追上孟璟弋,一把拉住他的衣袍。
“皇兄,商州位处东海,常年有海寇侵袭,你又不会武功,独自前去太危险了!”
孟璟弋莞尔一笑,“放心,不会有事的,今日丞相说得对,我是太子,这便是我肩上的责任。”
见孟璟弋表情坚定,孟北尘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感叹。
此次回来,自己这位一直闲云野鹤的皇兄,当真是改变了不少。
孟北尘将手扶在孟北尘肩上,“皇兄,未来我也一定会帮你一起守护景国江山。”
贵妃华苑中,宫女领着聂相来到花园。
“臣参见贵妃娘娘。”
贵妃赶忙起身扶住,“父亲,您这是为何呀,和您说多少次了,不用行礼不用行礼。”
贵妃将聂相搀扶到石凳上坐下,眼神示意宫人们纷纷退下。
“父亲,女儿听闻,今日父亲在朝堂上举荐太子去调查商州之事……”
“怎么,娘娘觉得此事,老臣做错了?”
“女儿不敢,只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太子殿下此次立功,从此在朝堂内名声大振,影响尘儿的声望。”
“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举荐太子去啊!”
“这些事儿,那也得在他有命回来才行。”聂相阴冷的眼神落在叶间的螳螂身上,眼看着那树上的蝉被收入腹中。
护国侯府的后院,余瑶将手中的棋子丢在地上,“你说什么!”
“听说陛下已经命太子殿下为巡守使,不日便要离开京都前往商州。”玥儿弯腰捡起地上的棋子。
“商州,这一去得多久呀?”余瑶在亭中来回踱步。
“短则三月,长则一年吧。”
三月、一年,莫不是等孟璟弋回来,都能带两孩子了,那我的皇位怎么办,我的任务怎么办!
许久不曾出现的系统再次在余瑶识海中发出声音,“那你就只能凉凉,不过我们这边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
“?”
“跟着太子殿下,一同前往,说不定期间还能增长你们的甜蜜值哦。”
“你说得倒是轻松,我现在在禁足耶,我跑了,父亲能不把我给抓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