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她的眼睛伤了后的进补,府里每日最少给她送两次汤。
光喝汤也就算了,可汤里还加了不少眼睛,鸡的、鸭的、鱼的...
陆燕芝从前吃鸭头和兔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吃的还挺开心,麻辣鸭头一口气能吃三。
可现如今不知是不是看不见容易脑补的缘故,陆燕芝只觉得吃起来恶心不行。
看陆燕芝脸色发白,春红狠狠心假装没看见,汤汤水水的是最好的滋补品,姑娘最起码赶在婚期前要治好眼睛不是?
不过这几日也没等来定国公府的媒人来提亲,也不知狩猎回来这事就有着落了没...
春红一回来,春桃离开澄心院去小厨房端汤。
夏日天热,午后的阳光更是晒得眼前一片白茫茫。
她甩着帕子一路走到小厨房时有些心浮气躁,嘴里嘀嘀咕咕的,:“这鬼天气,热死个人了。”
正说着,却听见里头的瓦罐盖子响了一声,春桃紧走两步,却意外的看见了本该休息的春杏。
以往陆燕芝不爱身边有那多人围着,她们都更轻松些,可如今陆燕芝身边离不开人。
于是三个春加上王嬷嬷,四人换着两两一组,轮流守着人。
昨晚是王嬷嬷和春杏值得夜,论理她们该休息到吃晚膳的时候。
“春杏,你没去休息在这干什么?”
春杏转过身,见来的是春桃,她揉着肚子笑了笑,:“我昨晚就没吃多少,睡到这会儿实在有些饿了就够来找点吃的。”
“正巧孙娘子有急事,灶上的汤已经炖上了,有人看着火就行,我在这吃些东西,正好帮着看一看。”
“你啊,就是性子太好。”
春桃走进灶房,:“帮着看看火?”
”呵,这话说的多轻巧,可这灶台上烟熏火燎的……外头还这么热,你端了吃的去屋里就是了,理她干甚。”
“没事,顺手的事。”
春桃深知春杏就是这样的性子,她不再多说,上前看了一眼正咕嘟咕嘟冒气的瓦罐,:“就是这个吗?”
“是,如今时辰差不多了。”
说着春杏取出了碗,用棉布衬着把手将瓦罐从火上移开,慢慢的倒出了一碗汤。
瓦罐内还有不少煮烂的鸡肉,这些都不必送去。
春桃取了筷子从瓦罐里捡出眼睛,:“这些春红和王嬷嬷一贯不吃,今日剩下的不必给我留,你自吃了吧,在这烟熏火燎的辛苦。”
“那我就不客气了。”
春杏也没为这几块肉推辞,另取了筷子夹起一块吹了吹热气就送进嘴里。
她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好吃,芹娘子的手艺就是好。”
等春杏吃完,春桃还和她闲聊了几句,这才用托盘捧着汤走了,一边走,一边又抱怨了几句天热。
是挺热,春杏额间的汗一直没少过。
见春桃离开,她就手用棉布擦了擦汗。
手上像是不小心蹭了些锅灰,她又使劲擦了擦手,随后顺手就将棉布丢进了灶台的火塘内。
另取了空碗倒出肉,春杏勤快的收拾了瓦罐和灶台的台面。
直到灶台内的东西燃净,她熄了火封好灶就离开了。
“姑娘,汤好了,您趁热喝些。”春桃笑盈盈的回了屋,将东西放在桌上。
陆燕芝悄悄拉了拉被子遮住耳朵,假装自己听不见。
春红见状起身走到了桌前,看着金黄澄澈,热气腾腾的鸡汤,她点了点头。
端起了汤,她对着春桃道,:“这天热,你跑一趟也辛苦,去休息一会儿,这有我看着呢。”
从陆燕芝脱胎换骨以后,再蠢笨的人也该知道六姑娘的前途一片光明。
春桃有心别苗头 ,但六姑娘实在是喜欢春红。
看着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影,春桃假模假样的笑了笑,说话的声音却不低。
“我不累,我就在这伺候姑娘,看着姑娘站一天我也乐意,若是春红你累了,就下去歇着吧,这有我呢。”
要放在以前,春红还有心思和春桃掐尖的掰扯一下,可她春红现在不同了。
她如今可是和‘六姑娘’交了心的人。
‘六姑娘’翻身的桩桩件件她都是参与者和见证者,春红她如今连卖身契都自己收着呢。
因此春红底气十足的好脾气笑了笑,点了点头,:“好。”
这宛如大妇不和不懂规矩的妾室一般计较的做派,看的春桃气冲冲的原地翻了个白眼。
这头,春红哄着陆燕芝,好说歹说总算哄得人起身。
陆燕芝接过勺子,才搅了搅汤,汤匙碰到眼睛那柔软又弹韧的触感,嗅到鸡汤那微带着腥热气的气味时,她脸色肉眼可见的泛白:“呕——”
“姑娘!”春桃惊呼着一个健步冲过来,焦急地问道,:“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又吐了起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陆燕芝捂着嘴推开春桃,偏过头摸索到递过来的痰盂,直接抱着吐了起来。
“慢些,”春红轻轻的拍着陆燕芝的背。
这几日陆燕芝胃口不好,用的不多,半天只吐出些水来,吐完,她蔫哒哒的靠在软枕上,接过春桃送过来的水,漱了漱口。
看着陆燕芝难受到煞白的脸色,春红和春桃对视了一眼,随后春红道,:“姑娘,您这几日胃口也不好,不然请了窦大夫来给您看看?”
“不!”
闻言陆燕芝立即叛逆的‘看’向春红和春桃,:“我就是这汤喝的,日日都是汤,还要吃那些眼睛,又滑又黏...呕。”
陆燕芝成功的把自己说恶心了,她干呕了一声,随后捂着嘴摆着手,:“你看,我现在提都不能提。”
“还有那窦老头,胡子长长又最爱求稳,总是捡了所谓药性温和的药来补,可效果最慢,药喝的叫人败胃口。”
陆燕芝喋喋不休的吐槽着,:“他还爱给人食补,你们瞧瞧,我这几日都胖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陆燕芝已经说了一大堆。
春红和春桃甚少见陆燕芝在府里这样大的气性。
平时‘六姑娘’都和个面团捏的软乎人似的,旁人说什么多是点头答应。
看陆燕芝越说越激动,春红忙安抚道,:“好好好,不过一碗汤,这几日姑娘不想喝就不喝,您的眼睛需要按时冲洗,需要喝的药不多。”
做好人谁不会啊,喝个汤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顺着六姑娘讨好总没错。
见春红抢了先机,春桃忙不甘示弱的道,:“就是,姑娘顺心最要紧,不过一些补汤,您不爱喝就不喝。”
猛然回过神的陆燕芝懊恼的咬住了唇,她这几日眼睛看不见,脾气竟然也跟着见涨,挺大个人了,吃饭喝汤还要人低声下气的哄。
陆燕芝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她翻身重新躺下了,想了想怕两人又担心,她捂着肚子闷闷的道,:“晚上我想吃点稀饭和酸腌菜,其他的就不要了。”
“是,姑娘好好休息,奴婢都在外间候着。”
春桃顺手端起了汤,和春红一起出去了。
一出去,扑面的热气就冲着人袭击。
手里的汤碗还很烫,阳光还闪着金色的波光。
只是想起陆燕芝吐的那一遭,春桃看着这汤也没了胃口。
她转头看向春红,就见人摇了摇头。
春桃身上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她从不阳奉阴违,当着六姑娘的面答应了的事,自然要记着不出错。
见这屋里的人都喝不了,春桃顺手将汤都倒进了花坛。
倒完汤,春桃举着袖子嗅了嗅,早上换的衣裳这会子功夫好像都能闻见汗味。
想着‘六姑娘’眼睛看不见不爱动,这几日最爱睡觉,瞧这模样且还要好长一会儿呢。
献殷勤又没人看,她半点不客气的给春红打了个招呼就回房擦洗去了。
如今春桃和春杏还在一个屋。
惦记着春杏许是在休息,春桃放慢了动作,结果一进去发现春杏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
“春杏?”
能瞧出来春杏是被吓着了,转过头脸色都是白的,但她还是露出个笑脸,:“你回来了。”
“你脸色怎么也这么难看?”
看见春杏满脸的汗水,春桃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这也不烫啊。”
说着,春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是不是你娘和你大哥又来要钱了?”
“没有,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娘和大哥也没来,我这,这许是刚刚在灶上热着了,缓一缓就好。”
春杏起身潦草的擦了擦汗,:“这个时候你过来,六姑娘那怎么办?”
看春杏没发烧春桃也就不过问了,她起身去柜子里取衣裳,:“春红在屋里守着呢,这天太热了,汗黏在我身上都要馊了,我回来擦擦。”
见状,春杏起身帮着一同抬水,两人闲聊间她不经意的问道,:“那汤姑娘喝了没?”
“喝了。”春桃点点头,:“姑娘觉得味道还不错呢。”
说完,她将帕子扔在水盆里浸湿,一边擦着脸一边扭头看向春杏,:“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不是今日我看的火,怕出什么差错。”
“害,这有什么,汤汤水水的小火炖着能出什么错?”
春桃笑嘻嘻的说道,:“如今六姑娘可是放聪明了,露出的性子再好不过了,说两句软话就过去了,怕啥。”
一边说一边想起什么的春桃又神色严肃的转头叮嘱春杏,:“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春红。”
“一天天的老凑在姑娘跟前前头显出她来。”
“先说好,我们两可是一头的,你也好好巴结王嬷嬷,她老人家的绝活拿出来一些,我们也能麻雀变凤凰。”
“我呢,也在六姑娘这下功夫。”
“到时候我们两联手在六姑娘身边站稳,眼见的姑娘这是要起来了......对了,晚间该叫春红去前院的大厨房提饭了,我可不去,你也别去。”
春杏垂在袖间的手有些抖,她没说话,只是不停点着头。
*
暴晒了几日,这日一早京中下起了雨。
伴随着雨声的出动的,是禁军。
一队队人马冒雨飞奔出城,黑色的铠甲如汹涌的洪流涌出京城,还有大批执戟的禁军接管了皇城、街道。
京中戒严了。
这样的氛围叫所有人都心头惴惴,平民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东街朱红色的大门也都紧紧掩着。
几近窒息的气氛间,终于有了消息——
怀康帝遇刺了!
幸有定国公舍命救驾,如今怀康帝圣体安康,平安无恙。
不过一场围猎,竟发生刺驾这样大不韪的谋逆之举!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如今怀康帝还停在猎场没有动手,除了等待禁军,更重要的是,定国公情况危急,挪动不得。
岭山猎场
来此狩猎的人都寒蝉若禁的拘在各自的帐内。
四处都是守卫和巡逻的带刀侍卫,没有人敢冒头,俱都两股战战,焦躁万分的等待消息。
主帐内
怀康帝看着堂下跪了一地的御医大发雷霆,:“你们一个个都自诩国医圣手,如今定国公危在旦夕,你们却迟迟拿不定主意,朕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一群御医尽皆跪地叩首。
胡子花白还沾着血迹的院判急的大汗淋漓,他跪在最前头,:“圣上息怒,实在是国公爷身上的伤...若是箭矢穿胸而过,当时及时止血还好救治些。”
“可眼下,那箭矢尖部大半没入定国公体内,顶端还带着凹槽。”
御医手上不由的比划了一下,:“若是往回抽出,那尖端必定要撕裂伤口,反复伤裂不仅大面积创伤易感染,而且必有积血落入胸腔,高热不退就是...”
擦了擦汗,御医没敢说完,转而说起了另外的救治方法。
“若是直接推出,伤口能小很多,但伤口靠近心脏,看不见里面的伤口就推箭很危险,若是稍有不慎伤了心脉...就是神仙也难救。”
说完,院判俯首叩头,身后的一众御医齐刷刷叩头,大气也不敢出。
帐内一片死寂。
怀康帝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天子剑,目光阴沉沉的盯着跪了一地的御医,他反复深吸了几口气。
“一炷香,朕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若是治好了人,朕给你们每人加官进爵,另赐百金,若治不好,你们所有人,连同家中稚子,都可以安安心心的去长眠了。”
“圣上开恩,圣上开恩啊!”
怀康帝闭着眼睛,:“王满全,燃香。”
“...是。”
很快,香炉就放在了帐内中央。
这哪是点香,这简直是在点命!
眼看的香烧了小半截,原本还跪在地上不停求饶的御医已经全部告退,一窝蜂的涌进了安置定国公的帐篷内。
在路上就已经七嘴八舌的争了起来,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们的争执声。
帐篷内猛然变得空旷了起来。
王公公屏住呼吸缩在一旁,一点响动也不敢有。
“朕这一辈子,发妻早亡,血脉兄弟反目,后继无人。”
“少时唯一觉得轻松的时光就是长安陪着...”
“后来父皇匆匆将人送去了边关,”怀康帝突然笑了起来,:“为什么送他走,朕知道...”
“朕都知道。”
“他一声不吭的守了十多年...”
“朕欠他的,父皇也欠他的,朕要还给他,以皇气庇佑他。”
怀康帝脸色呈现诡异的红色,:“咳咳,去拟旨。”
一直如木桩一般的王公公这才‘活了’过来,他忙跪在了案前,备好笔墨。
...
随着定国公生命垂危的消息传入京中的一并还有他被封被圣上封为秦王的消息。
不是异性王,定国公是皇室血脉,是故去启太子的遗腹子。
当天怀康帝就绕过中书令直接动用禁军,不仅当众宣读了圣旨还派人前往各个郡县、州府张贴皇榜,晓谕天下。
短短几天,一件比一件轰动的大事就疯了一般炸的众人猝不及防。
无数宗亲和皇族跪倒在怀康帝的帐外哭嚎,或是叫怀康帝三思,或是恳求他收回皇命令。
若不是定国公,不,若不是秦王危在旦夕昏迷不醒,只怕这些人就该去秦王面前慷慨激昂的痛诉陈词...
而恭候府内,本来在高兴这几日没有汤喝的陆燕芝在听到这些消息,尤其是国公性命垂危的消息后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倒完有好多小可爱买重了,我挨个摸了摸头,看看有么有漏下的,评论区可以告诉我啊,来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