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陆燕芝满怀期待的看着周重邛连连点头迎合着,殿下可千万别让意外成为常态。
很快,秦王夫妇二人收拾妥当就去了前堂,男女主已经到了。
一场天还没亮的新人敬茶就在前堂开始了。
一进去,苏琳琅就看见了坐在高堂上的秦王和秦王妃。
秦王气势赫赫,素有威仪不足为奇。
奇特的是秦王妃。
这个恭候府曾经最不起眼的庶女。
从前谁知道陆燕芝是哪个?
反倒是说起陆凤霜时才会提及她有一个‘丑人多作怪’的庶妹。
除了陆凤霜,谁晓得恭候府的上的庶女有谁?
但那场皇家梅苑上,陆燕芝给所有人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苏琳琅也是从那时起认识的陆燕芝。
那日陆燕芝被福宁在大庭广众下羞辱,被压倒在雪地内,狼狈的弃簪落环,血迹斑斑,衣衫褴褛...
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里,她落魄极了。
围观的众人可以居高临下,毫无顾忌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那样的陆燕芝没人放在眼里,充其量,她就是一个工具人,一个用来取乐,羞辱,打击恭候府的工具人。
可今日,时过境迁。
陆燕芝光彩夺目,衣衫华贵整洁的高坐在堂上,需要恭恭敬敬跪地请安的反倒是她苏琳琅。
知道为什么总有人用山鸡变凤凰,麻雀飞上枝头形容这些一朝得志的人吗?
因为她们不用努力,不用付出,只不过是运气好,就能得到旁人可望而不可及或是要用一辈子努力才能获取的一切。
世事何其不公!
苏琳琅努力压下心中巨大落差感带来的愤懑,垂着眼温婉的跟着周记淮进了前堂。
堂下已经铺设好了软垫,周记淮和苏琳琅一同跪了下来。
苏琳琅从一旁嬷嬷托着的托盘上取了茶盏,先敬给了秦王,:“公公请喝茶。”
周重邛看了一眼周记淮,随后伸手取过了茶,他抿了一口,:“你与记淮幼年相识,如今更是有缘结为夫妻,还望你们夫妻二人同心同德,同舟共济。”
“是,孩儿|琳琅谨记。”
说完这些话的周重邛不在多言,身后的李公公笑眯眯的上前在托盘上放了份庄子的契约。
敬完王爷,就要给王妃敬茶了。
这是重头戏,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往这边飘了过来,犹记上一次王妃毫不客气的给了大公子一个下马威,这次...
众目睽睽之下,苏琳琅又取了茶,双手敬给陆燕芝,:“请婆婆喝茶。”
这个称呼叫陆燕芝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同时脑海里不受控制的竟冒出了许多狗血的场面:
诸如什么茶杯翻倒了,不小心没端稳松手了、茶盏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陆燕芝夹着腿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接茶杯。
她准备等会儿一有个什么动静就马上不管不顾的躲开,却发现苏琳琅递过茶时,不仅送的稳稳当当的,还确定她接稳后才慢慢松开了手。
呼——
敬茶的和接茶的不约而同的同时松了口气。
陆燕芝看了一眼苏琳琅,却发现她的身子后倾,从这个角度还能看见她裙摆后微微往一侧蹬腿的姿势——
好么,这也是一个随时准备起身闪躲的动作。
“噗——”
陆燕芝忍不住端着茶杯笑了一声,果然,搞事的人都想着防备到一块去了。
这笑声惹得所有人都看向了陆燕芝,苏琳琅更是一瞬间就捏紧了手,她垂着头遮住了眼。
这个女人就这般浅薄张扬到半点也不遮掩小人得志的猖狂了吗?
周重邛的目光就没从陆燕芝的身上移开过,她乐的什么,他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
真是.....周重邛摇摇头也笑了。
在一旁瞧的清楚的周记淮轻轻咳了一声,没叫自己也跟着笑。
候在屋内的素秦和掩月心有戚戚的瞧着这一幕。
再看看周围的仆役的神色,却见他们对秦王妃这般没规矩的姿态和秦王的举动毫不意外。
可不是,在这些人眼里,等到哪一日王爷对着王妃横眉立目的大加斥责,那才是他们需要惊奇的。
陆燕芝笑了一声后她马上就忍住了,也是她对女主有偏见。
疑心生暗鬼。
女主好歹是个大家闺秀,不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倒是人家防着她这个‘恶婆婆’用这手呢。
看人还跪着,陆燕芝不敢再耽搁,待茶水沾了沾唇,她立即道,:“起来吧,盼着你与大郎今后能一直心意相投,一世富贵长安。”
一旁的王嬷嬷连忙送上了成色极好的玉如意。
“是,王妃的嘱咐,琳琅铭记在心。”
起身时,陆燕芝看着周记淮极其自然的伸手扶了扶苏琳琅。
果然,官配才是最*的。
这场被迫提前开始的敬茶除了王妃的那一声‘猖狂’的笑声外,再无其他意外,就此平平安安的落下了帷幕。
敬茶是敬的利索了,但今日的打算也全数打乱了,见状,周重邛干脆的挥了挥手。
“记淮,今日你和苏氏还要进宫去拜谢圣上,现在就回去准备吧,早膳你们夫妻二人也在院内自用,不必来回折腾。”
看周重邛说的干脆,周记淮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同苏琳琅一同起身,:“是,儿子/儿媳告退。”
待出了屋,外头的天色才蒙蒙亮了。
走了几步,苏琳琅轻声的道,:“夫君,妾身才入府,按理应当侍奉王妃用膳......”
侍奉用膳?
想想刚刚敬茶时陆燕芝和苏琳琅两人如出一辙的神态,沉稳如周记淮都忍不住想笑。
若是这般凑在一起用膳,只怕王妃的饭都吃不进嘴里,他爹又要收拾人了。
周记淮笑着看了眼身侧的苏琳琅,:“琳琅,你不用这般拘谨,你的规矩已经很好了。”
过犹不及,这句有些过于伤人的话就不必说了。
周记淮顿了顿,明示她,:“你如今嫁进了王府,与我们就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父亲,父亲他爱重王妃,你只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苏琳琅静静的听着,周记淮说了许多,但她没有听到想听到的。
看周记淮对刚刚敬茶时陆燕芝那般没规矩,公然发笑的事情只字未提——
显然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苏琳琅明智的没有去追问,她揉着帕子,颔首笑着对周记淮道,:“是,妾身知道了。”
荣正堂内,看人都出去了,陆燕芝懊恼的捂住了脸。
果然,刚刚她脑子里就不该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没忍住还见鬼的笑出了声。
“今日难得起的早...”
一听周重邛开口,陆燕芝倏地将头转了过去,就见周重邛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如我进去在陪夫人睡一会儿。”
看陆燕芝的脸可怜吧唧的耷拉了下来,周重邛笑着起身,:“不过是与夫人的玩笑之语罢了。”
“正好,今日淮儿去陪他的夫人,那我也要夫人陪我去校场。”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哪怕如今入京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周重邛从来不会疏忽。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陆燕芝低头看了看肚子,随后两只手拢了拢,:“可我现在只能看着殿下舞剑了。”
“好,那我就舞剑给夫人看。”
陆燕芝美滋滋的笑了,但很快她收敛了笑意,悄悄的观察了一下周重邛的表情。
“怎么了?”
陆燕芝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殿下,我刚刚也不是故意要笑的,我只是...”
“夫人只是没忍住是不是?”
陆燕芝猝不及防的破防了,她低着头咬着唇不叫自己笑出来,她在反省呢,瞎说的什么大实话。
周重邛笑着伸手抬起了陆燕芝的脸,捏了捏她的唇瓣不叫她咬自己,:“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这世上的因果使然,果然说的有几分道理。”
看陆燕芝不明所以的模样,周重邛摇了摇头,:“瞧瞧,就知道夫人又忘了我说过的话。”
周重邛不笑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叫人不好揣测。
秦王说了那么多话,哪有人都能记得住啊。
陆燕芝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转移起了话题,:“记得的,记得的,对了,刚刚殿下不是说要去校场吗?不如我们现在过去?”
“殿下还答应了给我舞剑看。”
说到这,陆燕芝又停了,秦王驻守边关,经的是腥风血雨,练得是杀人技,说舞剑是不是轻浮了些?
今日起的太早,脑子是一点没剩,陆燕芝脸上透着尴尬,她红着脸道,:“他们说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看的...我说要看殿下舞剑,没有看轻殿下的意思,就是随口一说,要是...”
“剑是用来...”周重邛重复了几遍,前头一遍还正常,随后说着说着,竟然笑的开始拍起了桌子。
陆燕芝:......
她冷漠的看着笑的前俯后仰的周重邛,她知道自己又犯蠢了,但殿下你不是太夸张了些?以前还知道为了她的面子憋住不笑的。
“咳咳咳,恩,若是旁人想看,我一定叫他知道剑是,恩,哈哈,杀人的。”
陆燕芝怨念的眼神看的周重邛勉强忍住了笑意,:“但夫人想看,能叫夫人心满意足的粲然一笑,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
杀人从来都不是目的,能安然的陪着心上人看着这世上的风花雪月才是持剑的目的啊。
周重邛定定的看着陆燕芝,:“我还会一种祭祀的剑舞。”
这是大晋周氏皇族祭祀时的剑舞。
看着陆燕芝亮晶晶的眼神,周重邛笑的温柔,但也是他第一次拒绝了陆燕芝的请求。
“现在还不是时候,夫人再耐心的等等我。”
待来日,天下太平的那一日,我亲自跳给夫人看。
*
临渊堂
苏琳琅与周记淮一同用过早膳后,看时辰还早,周记淮去了书房,而苏琳琅第一时间也梳理起了临渊堂内的人员。
这么多年来,周重邛在边关托运回京送给周记淮的东西、怀康帝的赏赐,还有他名下的庄子,其他的商铺......
这些东西都是属于临渊堂私库的东西,陆燕芝根本就没有插手和过问过。
但如今苏琳琅嫁入王府,除了打点自己的嫁妆,自然也得知道临渊堂内的一切,却不想这番动作却盘出了奶嬷嬷。
此刻,苏琳琅看着堂下不过四十左右,却穿着深灰色夹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嬷嬷。
她在堂下向着苏琳琅行了一礼,:“曹氏见过少夫人。”
“快快请起,嬷嬷是夫君的奶嬷嬷,劳苦功高,如今在府上荣养。”苏琳琅说着话,看了身旁的掩月一眼。
掩月心领神会,当即走出去扶起了曹氏。
苏琳琅端庄大方的笑着,:“若是早知道有嬷嬷在一旁帮衬,我也就能放心许多。”
素琴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过去,这是苏琳琅预备下的见礼。
按理敲打完临渊堂的管事后,都是看情况分赏,罚是罚,赏还是得赏,但一般赏的都是些份例银子,这些见面礼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这不,果然派上了用场。
堂下的曹氏抬头看了一眼苏琳琅,她没有来回笑着客套的推脱,而是直接躬身谢过了苏琳琅,:“曹氏谢过少夫人。”
不待苏琳琅接着说话,曹氏低着头又道,:“承蒙大公子信任,如今临渊堂内的庶务有一部分也是我在打点,待禀明了大公子,这些账单和府库钥匙都会给少夫人送来。”
竟然这般干脆?
苏琳琅也知道秦王府的情况。
像曹氏这样的奶嬷嬷在府上的位置非同一般。
她刚刚听到周记淮有奶嬷嬷,甚至就在临渊堂时也不免有些吃惊。
正掂量着轻重,甚至开口就赏了见面礼,却不想曹氏这般利落。
见完面,看苏琳琅没有其他的吩咐,这位曹嬷嬷竟然都不留下多寒暄几句,就直接离开了。
果然是少见多怪。
从没见过这样的奶嬷嬷,苏琳琅素来做不出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来,她看着曹氏利索的离开,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见状,绮秀走了出来。
她是秦王府的人,如今跟在苏琳琅身边伺候。
少夫人身边也带了许多陪嫁,陆燕芝不懂这些,除了最离不开春红,其他的人都用的。
但一般贵女出嫁身边的陪嫁都是心腹。
这些人代表着不被夫君掌握的一部分的力量,有什么隐秘的要事夫人们都会吩咐这些心腹去做。
绮秀要想在苏琳琅身边脱颖而出,自然少不得要费一番苦心。
“少夫人。”
见苏琳琅含着笑看过来点了点头,绮秀心中霎时有底了。
她轻声道,:“曹嬷嬷不是府上采买选出来的奶嬷嬷,而是跟着大公子从边关一同回来的。”
“曹嬷嬷喜静,自入京后大公子在临渊堂最后侧的小院赐给曹嬷嬷后,她就极少外出走动,也不与府上的人多打交道。”
“如今曹嬷嬷手上管着的事还是公子亲自说了几次,她才接过的。”
光听绮秀的描述,曹氏就像活脱脱的一个怪人。
身份特殊,深居简出,沉默寡言,少与外人打交道...
这样的人,苏琳琅记在了心里,眼下她不再纠缠,以后的机会多得是,她总有机会知道这个嬷嬷身上藏着的秘密。
顺利的见完各处的管事,苏琳琅恩威并施的敲打了一番,这些人无不拱手拜服。
苏琳琅看着这些人,秦王府,不,周记淮明面上拥有的东西远远的超出了苏琳琅的预料。
想想也是,秦王府又不似苏府上有苏老大人,一批庶出的叔伯、他父亲娶妻纳妾,妻子、姨娘,庶子庶女要养。
府上只有两个人,若没有陆燕芝的横空出世,苏琳琅能见识和接手的想必更加惊人,那可是整个秦王府。
看周记淮从书房出来,苏琳琅笑着迎了过去,待两人再次洗漱,着装之后,就坐着马车往宫内去。
*
乾辛殿
怀康帝笑容满面的看着在堂下跪地谢恩的周记淮和苏琳琅,看着这一对璧人,他是越看越满意。
待两人接过王公公亲自送过来的御赐之物,谢恩起身后,怀康帝忍不住笑着道,:“还记得几个月前,在这谢恩的就是你父亲,如今恍然一变,就变成了你。”
他看了一眼端着得体的苏琳琅,点了点头,:“不错,苏老大人养出了个好孙女。”
苏琳琅盈盈拜谢后,怀康帝看着一旁笑着的周记淮打趣道,:“你们父子的眼光倒是一个比一个高,难怪对朕赐下的佳人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