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月亮——程予yu【完结】
时间:2023-06-19 14:49:38

  实时位置……
  明斓有些惊讶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可穿戴手环,这是上次和他签合同时被他要求佩戴的,当初说好是检测生命体征的。
  明斓有些不可思议:“你在里面安了定位器?”
  许墨白:“是。”
  明斓:“这是犯法的!”
  许墨白却说得理所当然:“不然怎么会知道你在骗我。”
  明斓:“你……”
  许墨白放下手里的玫瑰,不少花刺已扎进了血肉,鲜艳的花瓣黏在他手背,他浑然不觉,只追问他:“这次又是为什么去见他?”
  “是我有事情要找他,我们去的是咖啡厅又不是宾馆,你不至于这样都介意吧!”
  “我问过你有没有事情没有告诉我,你说没有,结果第二天你就有事去找他。”
  “你又来了!”明斓压下眉:“能不能不要这样无理取闹了。”
  “你觉得是我无理取闹?”
  他看着她的脸,唇角的弧度逐渐变淡,乌黑眼眸中浮出几分凄凉。
  明斓知道此刻不能刺激他,努力平复着自己情绪,语气放缓:“不是,今天的事我都可以解释,我不是单独去见他的,我哥,刘叔还有两个保镖都在,你别不高兴了。”
  “我不高兴不是因为你们见面,是我觉得你对我隐瞒了很多事。”
  “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她的视线闪躲了一下,抿抿唇,没再和他直视。
  “你还是不相信我。”
  许墨白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窥出一点心虚,他又走近几步。
  明斓慌乱地后退一步,后腰碰到沙发扶手,已经退无可退:“我不是不相信你,主要是……”
  她因为着急头发有些乱了,鬓边绒绒的碎头发黏到了唇上。许墨白抬手想去帮她理顺,手在伸出的一刹,明斓神经一紧,缩起肩膀,紧紧闭上了眼。
  看到她惊慌害怕的表情, 他的手指在空中悬停几秒。
  手臂无力地垂下,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拉着下坠,跌入深渊。
  过山车一般的心理变化,在几秒内反复转化,同时伴随着撕裂一样尖锐的痛,再蔓延到四肢百骸,巨浪一般的绝望和空虚将他吞噬,似乎再也听不见内心深处的声音,他只觉得愧疚自责和失望。
  他动不了,也无法呼吸,思绪一会被拽上高空,一会又狠狠摔进深渊,他的脑子被反复拉扯,撕裂开,又揉搓重塑在一起。
  因为痛,指尖都不受控地颤抖不止,前额被冷汗沁透,薄唇几乎失了血色。
  “斓斓,我的爱让你感到痛苦,对吗?”
  明斓猛然睁开眼,看到他紧绷的身体,面露焦急:“不是,你先冷静冷静。”
  许墨白却笑了,这笑容没有一丝的愉悦,尽是苦涩和自暴自弃:“一定是的,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很累,怎么会开心。”
  他拼命咬住牙齿,尽量不让自己颤抖的过于明显。但她还是发现了他的异常,明斓靠近他,去抓他的手:“你先别胡思乱想,我没有这么想。”
  他好似听不见了,双眼涣散,他整个人就像站在一片沼泽里不,无数双手拽着他拖进暗无天日的漩涡,他只能依赖她去汲取片刻的光明。
  可笑至极,他这样的人,一个精神病,本就不配爱任何人,竟还贪婪又自私地想抓紧这束光。
  他过于沉重、让人喘过气的感情本就是一种负累,不该如此自私、因为心里透出的几声求救,就让她后半生都深陷在他这片泥潭里。
  他的人生注定是万丈深渊,他该一个人去下地狱。
  “对不起,不该强迫你和我在一起。”
  _
  许墨白消失了。
  明斓跑出门去追他,一个下午,半点没发现他的踪迹,她打电话给许听白,又打给祝卿宁,他朋友并不多,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最后她有些绝望地打给他的心理医生,医生也没见过他,想来也是,他并不信任医生,怎么可能让医生知道他的行踪。
  电话挂断前医生特别提醒:“他的自杀倾向很高,最好不要让他一个待着。”
  这让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科普文章【双相患者有高达20%的自杀率,高达60%的患者有过自杀未遂的经历,是普通人群的二十倍】
  明明是温暖的春季,明斓却忽然感到一阵凉意浸透骨髓,令人遍体生寒。
第79章 玫瑰79
  明斓筋疲力尽地回到家里, 困得不行也不敢去睡觉,生怕明天一睁眼,早报上出现一男子在某地自杀身亡的新闻。
  她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在沙发角落, 小花猫察觉她的低落,也不气她了,挨在她身边,用脸蹭她的脚。
  她喃喃自语地问:“你说他到底去哪了啊?”
  开门声恰好在这时响起, 明斓心中一喜, 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就匆匆往外跑, 看到来人,脸上难掩失落神色。
  是岑丽, 许墨白的妈妈。
  岑丽提了好多蔬菜,在门口换鞋子:“呦,斓斓来了, 吃晚饭了吗?一会阿姨给你炖冬瓜排骨。”
  明斓哪里还顾得上吃晚饭, 急说:“阿姨, 许墨白失踪了,您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岑丽眼中闪过几分疑惑:“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失踪?”
  “不是,离开前他的状态很不好,医生还说他的自杀倾向很高, 我很怕他会出事。”
  原来是这样,岑丽很快明白了,她把蔬菜放到餐桌, 拉着她坐回沙发。
  “你知道他的病情了,是吗?”岑丽问她。
  明斓点头。
  “那你一定知道他患的不是一般的病, 是重性精神病!”
  “我知道,所以我才怕他出事啊!”
  “那你就不怕自己出事吗?重性精神病是要上报国家信息库, 被纳入社区监管的,这也说明他有攻击性,非常危险。精神疾病能重塑一个人的性格,他会伤害到你,即使这并非他的本愿。”
  明斓肯定:“他不会。”
  “你这么相信他?”
  “是的,我相信。”
  岑丽对她这样笃定的回答并不认同,她没说话,起身走进许墨白的卧室,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本黑色胶皮笔记本。
  “看看这个吧。”她跟她说。
  是许墨白的日记本。
  明斓垂着的长睫颤了颤,只犹豫几秒钟,指尖翻开,像是剥开一颗陈旧破损的心脏,道道伤痕历历在目。
  她知道偷窥别人日记并不道德,可这一刻道德抵不过好奇,她迫切地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她必须了解他的全部才能对症下药。
  【我的病好像复发了,身体痛,痛到血管里像有小虫子乱钻,明明是精神方面的病为什么全身都在痛,吃了十六片止痛药,一点都不管用!】
  【持续性亢奋,想发泄想做.ai,想她柔软的舌头和温暖的身体,想撕掉她的衣服,把她按在桌子上做到她哭着求饶……】
  【失眠第136小时!吃了安眠药还是睡不着,好想睡觉!哪怕被绑在床上注射镇定剂也好,让我睡觉!让我睡觉吧!!!】
  【为什么要惹我生气,感觉自己快炸掉,莫名其妙的愤怒时刻焚烧着我的大脑,我好恨,痛恨所有人,痛恨我自己,想了一百零八种了断自己生命的办法,最好是一种壮烈的,引人注目的,能让全世界都注意的死法……】
  【身体又开始痛了……】
  【我找到止痛的办法了,只要把血管割开,身体的小虫子就不会乱钻乱咬人了,太好了,只要放干血它们就会死干净,终于安静了!】
  后面字迹越来越漂浮潦草,歪七扭八,被划掉又重新写上,页码被黏糊的褐色液体浸湿黏在了一起,是干透的血迹。
  这说明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极其不稳定了,最后几张是满满矛盾又毫无逻辑的文字。
  【梦到她了,为什么,为什么全世界都想阻碍我们在一起,要杀了这个世界,杀光所有人,毁灭,这个世界是只会吞噬自我的怪物,张着硕大的嘴巴,留着津液,腐蚀着你的情绪、表情、善念,让所有人变成顺从着,麻木的,不反抗的,我没有病,病的是这个世界,杀光世界去找她,会吓到她,不能、去!不能……】
  明斓的心脏重重一条,像被浸泡在酸水中,逐渐发涨,鼻尖都忍不住的酸涩。
  这一刻,她似乎能透过文字与他感同身受,血管里密密麻麻涌出一群小虫子,啃食她,撕咬她。
  她抱着日记本弯下腰,好痛,痛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的身体里住进了两个人,一个在绝望的潮水中挣扎求生,另一个却在悬崖边上欢呼狂欢。
  “看到这些你还不害怕?”女人温和带点颤的声音传来。
  明斓抱着日记本陷入了沉默,宽阔的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极安静,只剩下小花猫磨爪子的声音。
  时间分秒的流失都变得缓慢,不知过去多久又听到旁边女人一声叹息。
  “我是他妈妈,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希望你能救他。但我很清楚这对你而言并不公平,你没有必要承担这些,所以我把他的事全部告诉你,听完如果你还想和他在一起,那就去吧。”
  明斓怔然片刻,理智在告诉她已经可以了,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不好走,可情感却近乎自虐般逼迫她回答:“好。”
  _
  许成镇出生于偏远的山村,是家里独子,他长相英俊性格却暴戾无常,年少时就常常辱骂殴打自己的父母。
  在那个精神疾病还未普及的年代,人们会把出现异常行为的人称为“疯子”,而许成镇就是人们口中津津乐道,又避而远之的疯子。
  村里没人敢给他介绍对象。
  在他二十七岁这年上山做农活时偶然救下了从隔壁村逃跑的岑丽。她当时才十六,水灵灵的城市姑娘,大眼睛皮肤白,娇俏漂亮,令他一眼起了歪心思,他把人骗回了家,好吃好喝待着,嘴上说要帮她回家,行动上纹丝不动。
  她遭到殴打,被强迫生下了孩子。在这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岑丽就发现他有点异常。他明明那么小,被许成镇毒打却不会哭,冷漠的一双眼死死盯着他,就像在说,你打吧,总有一天我会报复回来。
  所以她很早就有点害怕他了。
  岑丽逃出那座大山后患上很严重的后遗症,一有男人靠近就会心悸恐慌,所以她没有结婚,前几年打工攒了点钱,在学校门口的小吃街开了个馄饨店。
  四年前,安京城南的一栋写字楼里开了家创业公司,势头发展很猛,公司都是年轻人,常常点她家的外卖,生意不好的时候她就不找外卖小哥了,自己骑着电瓶车去送。
  一来二去跟公司几个小姑娘熟络了,听她们聊起公司创始人,说他年轻有为,英俊潇洒,每天高强度工作近二十小时,一人抵半个公司生产力等等,让她逐渐对这个传奇的创始人生出一点好奇心。
  可等她真正见到他时,才感到了有史以来莫大的恐惧,那些被虐待,被毒打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吓得跌坐在凳子上,一动也动不了。
  这个男人真的和许成镇太像了,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脸部轮廓,就连眉梢那颗痣都分毫不差。她当时并不知道许成镇已经过世多年,她以为是他找到她了,来找她索命了。
  直至他在店门口,喊了她一声“妈妈。”
  岑丽并不想认下他,还想过把店卖了去另一个城市生活的念头。只是后来她见到了许听白,那个和她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可爱又温软,柔顺温和,身上没有一点许成镇的影子。
  她们常常一起吃饭,聊天,散步。她很乖,也很贴心,让她重新忘记了那些痛苦的往事,所以她选择为女儿留下来。
  时间久了,她开始发现许墨白的异常之处,他会整宿整宿不睡觉写代码,情绪高涨时跟合伙人喋喋不休地畅享未来发展,或者疯狂购买女士包。许听白没收了他的卡,他就去借钱,魔怔了一样把市面上所有款式的包全买了一遍。
  但有时他又会很消沉,什么话都不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连眼珠都懒得动一下,一星期都不会下床,脑子里全是消极的念头,他是个废物,活着没有一点用。
  有一天他做着做着饭,突然就停住,开始拿刀往自己手腕划。
  那是她第一次听说双向情感障碍这种病,一种自杀率极高的精神疾病,还伴有暴力倾向,许成镇当年,也是这种病。
  于是她更怕他了,开始躲着他,每时每刻都害怕见到他。
  他发病最严重的一次是三年前,那时他处于低沉的抑郁期,岑丽回到家看到满地的碎盘子和歪七歪八的酒瓶子。
  许墨白歪倒在沙发旁,手里握着手机,脚边有喝了半瓶的啤酒瓶,呼吸沉重,喃喃自语着她听不清的话。
  岑丽浑身绷紧起来:“你在干什么?”
  许墨白面色发白,薄唇几乎没有血色,他缓慢抬起眼,转动着他那混沌不清晰的脑子,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确切说他不知道自己活着干什么。
  岑丽弯着腰收拾好了卫生,看到他还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如枯木般毫无声息。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生出一股怨气。
  她定了定神,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你很痛苦对吗?”
  许墨白没说话,惨白着一张脸,双眼涣散着没有焦点。
  “我也很痛苦,特别是看到你的时候,你总能让我总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去,我明明都快忘记了,你为什么又要出现,打破我平淡的生活。”
  许墨白大脑迟缓,头痛的厉害,脑子像被罩进一口钟里,嗡嗡嗡,她的声音离得很远。但她那句“都怪你”还是刻进了脑子。
  她在怪他。
  于是,他平静地和她道歉:“对不起。”
  “如果不是你们父子,我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会遇到自己的爱人,会有可爱的孩子,会很幸福,可现在呢,全都被你们给毁了,我无法和任何人组建家庭,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过一生!”
  许墨白垂着头,只重复跟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既然你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你死了我们也都解脱了。”
  她越说越委屈,把这些年压抑的痛苦全都发泄了出来。
  无情的话语从齿间剥落,许墨白却很平静,像丝毫没有被她这话刺激到,甚至还轻轻笑了一声。
  但她前脚刚走,许墨白就自杀了。
  家里没有刀具,连陶瓷碗和玻璃花瓶都换成没有尖锐棱角的橡胶材质,还是无法拦住一个想死的人,他用凳子砸碎了浴室的镜子。
  浴缸放满水,镜子碎片割了手腕,狠狠划破了动脉,泡在热水里,防止伤口凝固。
  没多久鲜血染红了整个浴缸,许听白回家拿材料,看到浴室的血差一点吓晕过去。
  岑丽说完那句话就离开了,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是第二天许听白给她打的电话,女孩子第一次用这样尖锐的声音朝她吼叫:“你跟我哥说了什么,你明明知道他生病了为什么还要刺激他,我告诉你,如果他今天有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