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许墨白失血过多昏迷,被紧急送进抢救室,经过一番抢救才转安。
那天起许听白就不肯再和她说话了,等她回过神也觉得自己错的离谱,她在他最痛苦无助时非但没有伸手救他,甚至把他推往了更深的深渊。
她只沉湎自己的痛苦,都快忘记了。小时候,他也会用瘦弱的身体挡在她面前保护她;她抛弃了他,他没有怨过她一句,在功成名就后主动找上她,给她更优渥的生活;她怕他,他就离她远一点,只让妹妹和她接触。
他只是生病了,从没有对不起她,她的痛苦从来与他无关的。
阳光顺着窗外照进来,落在桌子一角。
明斓看到岑丽痛苦地捂住了脸:“你可以说我胆小,说我懦弱,我不想荣华富贵只想过我安稳的小日子。如果他能正常一点,我可以试着与他和平相处,可是他这样……我真的救不了他,也不想被他拖累。”
明斓很理解她,自从知道许墨白患上双相情感障碍,她就查过资料,咨询过医生,在论坛里询问双相病人的家属沟通,得出的结论几乎一致。
【分手。不要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也不要低估患者的脆弱程度,当一个人把生命寄托在你身上时,你不是救赎,而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斓长久没有说话,呼吸微微起伏着,心脏不停捶打着心口,又痛又涩,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红着双眼,站起身,语气很轻松:“谢谢阿姨您告诉我这些,我现在要去找他了。”
岑丽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她知道后一定会退缩的,哪有人自愿泥潭深陷。
“你为什么?”岑丽不理解:“救世主不好当。”
明斓朝她笑了笑,窗外阳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柔和的光晕。
“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救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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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斓开车离开,路上不停思考着许墨白可能会去的地方,他朋友不多,也不爱社交,工作狂最长待的地方就是公司和家里,这俩地方她都找过了。
想了想她准备去花枝巷的旧房子看看,这时,旁边手机振动了几下,扫一眼,是周凛让的电话。
明斓没空接,随手左滑,拒绝接听。
没几秒他又打过来了,挂断又打来,明斓烦得很,接通就开始怼他:“周凛让,我现在很忙,你有什么事晚点再给我打电话!”
对面停了几秒,笑笑,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调子:“我知道他在哪。”
明斓心脏猛跳一下,一时没注意差点闯了红灯,紧急左转停到了路边,这才双手握着手机,指尖紧张的在颤:“你见过许墨白?”
周凛让“哦”了声:“他来找的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我也听不懂,感觉他不太对劲就找人跟着他了。”
“……”
第80章 玫瑰80
明斓没想到许墨白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周凛让。
寂静的街角, 夕阳西照,店里人少。
两个男人相对而坐,桌面没上菜, 只有几瓶易拉罐啤酒。
周凛让回国发展,或多或少听说过许墨白的公司,也知道他最近混的还可以。当然他肯定不是来跟他谈生意的,周凛让从裤兜掏出打火机, 笼着手点燃一支烟, 身子往后一靠, 不耐烦地说:“找我干什么?”
许墨白没说话,拿起面前的易拉罐和他的碰了碰, 一饮而尽:“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周凛让:“?”
有毛病吧,他跟他很熟吗?在这叙的哪门子旧。
“老子很忙没空听你正在扯淡,你没事就赶紧滚!”
周凛让烦躁地踢了下桌腿, 这动作让许墨白感到熟悉, 明斓生气时也喜欢踢桌腿, 还真不愧青梅竹马。
许墨白眸色暗下去:“她平时喜欢吃鸡蛋卷,最好夹培根和辣椒,还喜欢小龙虾但不爱剥壳,她喜欢机车、包包、喜欢玩跳舞机……”
“不是, 你先等等,”周凛让抬手打断他,他的大脑CPU有点不够用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墨白只是沉静看着他, 语速缓而慢:“你喜欢明斓。”
说的还是十分笃定的陈述句。
周凛让手一抖,夹烟的指尖差点被烫到。他的耐心终于告罄, 眉头都皱成川字:“你他妈的没毛病吧,老子不喜欢女人。”
周凛让觉得他肯定是疯了。
“是, 你不喜欢女人,但你喜欢她。”他的眼睛暗沉沉的,蕴着翻滚的海浪,仿佛能把周围一切光亮都吸进去。
周凛让彻底愣住,连刚才嚣张的气焰都消了一半。
他从很小就知道自己对女孩子不感兴趣,但明斓却是唯一例外,他在躁动不安的青春期曾多次梦到过她。他没当回事,以为两人一同长大,模糊了性别,他把她当成了男生,所以才产生这种冲动。
直到订婚宴前一天,明斓喝醉了搂着他的脖子喊他"乖乖”,明知她喊得不是他,可他的身体还是出现了反应。
他开始意识到事情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这种感觉很可怕,就像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对着自己舍友ying了。
这太可怕了。
所以他逃避似的跑去了国外,一呆四五年,谈过很多任男朋友,也见过当初爱的死去活来的初恋男生,都乏善可陈,无聊透顶。
这段难以启齿的事让他迷茫和困惑,他自己都雾里看花摸不清理还乱,眼前这个男人居然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周凛让深切感受到这人的可怕:“你少少少胡说!”
“嗯,你就当是我在胡说吧,”许墨白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事也不太关心:“不过她性子犟,你多迁就迁就她,叮嘱她好好吃饭。”
“不是,你什么意思,该不会要把她让给我吧?”
许墨白沉默片刻,原本冷淡神色转换出几分嫌恶,似乎想到这种可能都令他感到了不适:”不可能的,你配不上她。“
周凛让:“…………”
周凛让拍桌而起:“我真是草了,你他妈是来找架打的吧!”
“我不打架,”许墨白的眼睛垂着,慢条斯理说着下面的话:“告诉你她的喜好是想让你暂时照顾她,她会遇到更好的男人。”
至少是一个温柔体贴、情绪稳定的男人。
周凛让的脑CPU持续发出负荷超载的告警:“不是,我照顾她,那你要干嘛啊?”
“我要走了。”
这段说完他像卸下了所有重担,连力气都不剩多少,肩膀塌下来。
“你去哪?”
许墨白没回答他,站起身,朝他微微颔首算做告了别,这才摇摇欲坠地离开。
“喂,跟你说话呢!”
周凛让就这样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月色里,像踏入漆黑的归途,他心里莫名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悲伤,连带着骂他都没劲极了,整个人沉闷下来。
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心里这么骂着但还是能感觉出他的不对劲,找人跟了过去,这才打电话给明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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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子寨地处红河州,海拔3000米,这里有最钟灵毓秀的山水,却也有贫穷落后的山村。桐子寨的后山有一汪山泉池,今年雨水不足,水位下降,只到成人膝盖以上的地方。
月光下的泉水平静无波,如同一面清亮镜子,清晰倒站在岸边男人的身影。
许墨白失眠好几天,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眼,通红的吓人。
他静静站了一会,直至沉重的落水声穿透耳膜,紧跟着的是男人含糊的求救声,同时耳边还伴随如蝉鸣的嗡响。
他又出现幻听了。
在熟悉环境刺激下,他感到头痛欲裂。许墨白用手指穿进发丝,用指甲狠狠扣着头皮,还是无法缓解疼痛,这次症状比往常要严重。
疼到最后他意识开始不清,眼前闪着白光,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光,靠着一颗老树缓缓蹲下身,他在白光的尽头又看到了十几年前就溺亡的男人。
彼时他的身体还没有泡胀发福,英俊的五官立体而深邃。许成镇实在长了一张好男人的皮囊,是放在影视剧没有人相信他是反派的长相。
他的声音一贯吊儿郎当的:“呦,这是谁啊,给你老子上坟都不拿点东西。”
幻听还伴有严重耳鸣, 像电钻往脑子里钻,持续不断的头疼,让许墨白听不太清他说的话,微眯着眼去看他。
“不是攀附有钱人跑去大城市了,怎么混成这德行,又被人给抛弃了?”
他的声音嗡嗡嗡的,太烦了:“你闭嘴!”
他攥起一把石头丢进水里,水面拍碎,男人的笑声持续不断从荡漾的水波中传来,毛骨悚然。
“别装了,承认你和我是一样的疯子吧,除了回到这里你根本无处可去,不是吗?你无法理解正常人,也没有人会接受你,最终只能来找我。”
许墨白咬着牙,火气再难抑制,声力竭力冲他嘶吼:“我和你不一样!”
男人甚至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带上几分癫狂:“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和我不一样了,活脱脱的小疯子,还真是完美继承我的基因哈哈哈。”
许墨白的头仍疼的剧烈,全身冒冷汗,疼到了眼前发黑的地步,他无法具体思考什么,只凭本能反驳他:“她是爱我的,我和你不一样!”
“爱你啊,那她可真是可怜,爱上你这种人,不仅要忍受你的猜忌怀疑,还要时刻担心你哪天会爆炸,你猜她的爱能持续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等有一天她受不了想走的时候,你能放过她吗?笑话,你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怎么可能会放手,你依然会去控制她,折磨她,让她这辈子都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本质上你和我没有任何区别。
“清醒一点吧,你除了离开这个世界没有别的选择。”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没什么求生欲,也不觉得活着有很大的意义,但他还不想死,在抑郁期最严重的时候,他忘记了所有,身体麻木到动弹不得,脑子里唯一还残存着的念头只剩下,他好想再见她一面。
死了就见不到她了,他这样的人是注定要下地狱的,那里离人间太远了。
再坚持活一段时间吧。
“我……我不要死!”许墨白呼吸沉重,眼白泛起红血丝,身上的戾气也越发浓烈。
“那怎么办呢?你不死,她就不能彻底获得自由,你嘴上说爱她,却一次次伤害她,这就是你,一个自私自利的怪物。”
“不要说了……你闭嘴!”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遇到你是她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她凭什么要遭受这些,就因为她被你的外表迷惑喜欢上了你吗?可你配吗?你不配好吧,你就该自己去下地狱,那里才是你这种怪物应该待的地方……”
男人的声音像是恶魔的呢喃,声音不高,却能直直地往他耳朵里钻,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开始发抖,手脚冰冷麻痹,夜风吹过一点点将他冻僵。
不配……
是,他不配。
晚风浮躁,高大的榕树投下透下朦胧的月光,森林里只有夏虫低鸣,安静的恰好。
“咚!”
水花四溅,湖面泛起波光。
鼻腔和耳膜被水流封闭,肺部涌出灼烧般的痛。
他会这样死掉。
也挺好。
不会再给任何人惹麻烦了,也不会再拖累她。
她可以自由了。
他闭上眼,任由身体在水中缓缓下沉,思绪放空。世界安静下来,所有焦躁烦闷的情绪却被水流冲淡了,耳边烦扰的声音消失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下一秒。
“哗啦!”
破水声。
身旁平静的水面被搅出水花,水下鹅卵石微微荡漾,有人拨开涟漪,似一尾矫健的美人鱼,游到他身边。
深陷的意识被惊动,许墨白睫毛颤了颤,不等睁开眼睛,胳膊给抓住,他被扯着推到岸边,哗啦,又是一阵破水声。
像溺水的鲸鱼重新越出水面,许墨白重新接触到空气,咳出几口带铁锈味的水,他缓慢抬头,视线一点点清晰。
明斓浮出水面,擦掉脸上的水迹,顺手把头发撸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许墨白!”
她喊他,尾音上挑,语气加重,是她生气时一贯的语调。
许墨白没动,浑身湿透半躺在岸边,水面波纹晃得他有轻微晕眩感。
女人眼里盈满细碎的光,背后的圆月挂在树梢,月光落在她脸上,黑暗在这一瞬间向后退去,退至森林深处。
他出现幻觉了。
真好,最后还能再看她一眼。
他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静谧的夜,让自己从这场梦中醒来。
见他愣着不动,明斓瘪了瘪嘴巴游过来,她划水的动作大了点,珠子似的水滴迸到了他脸上。
许墨白仍是没出声,只是伸出手指,擦掉脸上已经变凉的水滴,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是真的水,不是幻觉。
第81章 玫瑰81
南方的春天晚上气温低, 明斓把车内空调开到最大。许墨白泡在水里时间太久了,浑身发凉,嘴唇都冻得发青。
明斓拿个大号毛巾给他擦干头发, 擦完又去解他的衣服扣子,自始至终许墨白都呆愣愣的,像是还没缓过神,只有身体控制不住在发抖。
明斓不带犹豫的, 利索地扒了他的外套和里面的薄毛衣, 又要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许墨白的眼珠终于动了动, 握住她的手腕想拒绝。
明斓眼皮抬了抬,拍掉他捣乱的手, 手上动作丝毫没停:“不想感冒就别乱动。”
她身上也湿透了,肩膀搭着条枣红色的毛巾,很土, 一点也不像她的风格。
许墨白只好乖乖任她脱了衣服, 只剩条内裤被她套上件土不拉几的运动服, 用一条毯子裹成虫扔到座椅上,她这才抽空去换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
她赶来的急什么都没带,这辆车是她下飞机后在路边租的,毛巾和干衣服也是刚去村口小卖铺现买的, 质量很差还起球的劣质品,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好歹先穿着, 不被冻死就好。
矿泉水放在空调出风口好一会儿了,明斓拿出来摸了摸, 水温热了些,她拧开凑到他嘴边:“喝点水吧。”
许墨白接过水, 仰头喝了一小口,看着车顶淡黄色的光晕,人逐渐清醒不少。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说得有些慢,声音很沙。
明斓低着头拧上瓶盖子,坐回去,侧脸隐在阴影中:“我如果不来,是不是就永远见不到你了。”
她鲜少有这样失落的神态,令他胸口一滞,许墨白有些心虚地把下巴往毛毯藏了藏,垂着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