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难闻的臭味,起初赵彦还以为是老者身上的味道,然而仔细品味,却是从老者碗内飘过来的馊味。
“老人家,请留步。”他一手把老者拦住。
老者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面带防备之色。
赵彦见状,连忙说道:“老人家不必担心,我并无恶意,只是你这碗粥可否让我看一下。”
老者见他衣着不凡,不敢开罪,虽有不愿,但还是兢兢业业地把手里的碗交到他手上。
粥很浓稠,食材倒是货价真实并没有偷工减料。只是这粘稠的粥却泛着奇怪的墨绿色,他凑近一嗅,顿时一股难闻的臭味冲入脑门,令他直作恶。
“老人家,这粥棚平日施的就是这种粥?”他问道。
老者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闻言,赵彦英俊的脸孔顿时结上了一层千年寒冰。见孟奇上前,他毫不客气把那碗往他鼻门凑近。
孟奇连忙掩鼻:“什么玩意,又臭又馊,这是人吃的吗?”
见赵彦臭着一张脸,他赶紧识时务地住了嘴。
赵彦把碗还给一旁等候的老者,老者恭恭敬敬地接过碗,似乎怕还要去抢,赶紧就又喝了起来。
赵彦冷冷地望着四周,所有人手里捧着的都是臭味四溢的米粥,他冷冷地吩咐道:“孟奇,你去问一下这粥是怎么回事?”
孟奇也感到事态严重,一刻也不敢耽搁,领命匆匆而去。
过了片刻,孟奇回来复命:“殿下,我们误会了。”
见他脸上凝重的神色不再,赵彦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是这样,刚开粥棚的那几天因为有许多淮城当地人贪小便宜前来冒领,那沈大善人为了把这些人群区分出来,就往粥里头添加了臭气草,这草闻起来有一股恶臭味,但却是越吃越香的。而且还有清热解毒,利水消肿等功效。”
赵彦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确实是自已误会了。
“走,到粥棚看个究竟去。”
两人来到粥棚,粥棚的负责人一听说来者是陵王,不由得一惊,随即战战兢兢地将两人请进了后厨。
经一番查看,后厨的确堆放了一捆捆的草药,听说是从平世堂运来的。
也查看了用来煲粥的原材料,都是上等的大米。
负责人怕他生疑心,自己从分发给难民的粥锅里头打出来一大碗,当着他的面咕噜咕噜地一喝而尽。
赵彦见状,再无话可说。
他拿起碗也喝了一口,气味闻着的确难以忍受,但喝进嘴却并不难喝,而且还有回甘之味。
这的确是解决被冒领的最佳方法。
“这方法是谁想出来的?”他问。
负责人战战兢兢地回话道:“是我们沈掌柜。”
闻言,孟奇凑了上来,在他耳边提点道:“就是那位人称沈大善人的富商。”
赵彦点点头,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沈大善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你们沈掌柜呢?不在这吗?”
负债人连忙回话道:“我们掌柜的平日很忙,只是开粥棚那天来看过一回。”
赵彦再度点点头:“成,告诉你们掌柜的,日后有机会我会会他。”说罢回头向着孟奇交待道:“孟奇,你也看到了,我们接下来增设的几个救济站,里头的粥也学这个粥棚一样,添加上这臭气草。”
“是!”孟奇连忙领命。
当天,许卫秋听到下属来报,说陵王亲自巡视了自家开的粥棚,还留下话说有机会会来会会自己。
她听了这话后顿时大惊失色,自己要被他召到跟前,不得出大事。
她连忙交待下去,一旦陵王召见,一律以自己身体抱恙为由拒绝接见。
为防万一,她还命令手下去平世堂找曾丰元开了一条诊书,里头加上一条,疫病,病情反复不宜见人。
有了它,可算万无一失了……
果不其然,未时刚至,陵王府就有人来商行来请人了,这赵彦果然是个行动派。
她连忙让人把那一纸诊书呈了上去,这才免去了一难。
底下的人把陵王府的人刚请走,许卫秋不敢再在商行久呆,匆匆换了装束就悄悄回到王府。
听闻,自己失踪那一天,已经有人在那陵亲王跟前告了自己一个夜不归宿之罪,她总不能自己把这罪名给坐实了。
自己的居所一如既往,这陵亲王回府与否似乎与自己也没多大相关。
许卫秋跟往常一般,偷偷去晟王妃的居所看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见孩子安然无恙,她也宽了心。
回到自己的居所,用过了晚膳,沐浴过后,倚在床上就着烛光翻起了书。
这是她的习惯,临睡前总得看一下书,就像在21世纪,睡觉前怎么也得划拉一下手机一样。
夜很凉,她盖着厚厚的锦被,翻着翻着就打起了瞌睡来,在接连打了几个呵欠后,她躺进了被窝里头。
手上的书还有几页,她打算看完了再睡,谁知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跟周公的公子幽会去了。
后来还是金糯进来添炭火时,见她睡得沉了,悄悄把她手上的书拿走,给她掖了推被子,这才出去。
睡到半夜,许卫秋翻了个身,手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随后她的手就被握住了。
这感觉太不对劲,她强撑着睡意缓缓睁开眼睛,不看还好,这一看,吓得直接一个鲤鱼打挺。
躺在她身边的男人见状,扭头看着她,很是自然地开口说道:“夫人,怎么,我吵醒你了?”
这声夫人叫得她混身上下一个激灵。
“殿下……你,你怎么睡这了?”她感觉自己舌头都打结了。
第九十九章 枕边人
月光下,赵彦深邃的双眸让人看不真切:“怎么,你这屋我不能睡?”
“嗯……啊,不……不是……你,我……”这是人家的地盘,身份还是她孩子的爹,她的确不能说一个不字。
但此刻让她若无其事地跟这男人同床共枕,那真是太别扭了,想到这,她翻身下了床:“殿下您睡吧,我内急。”
山不转水转,她走还不成吗?王府地那么大,找个睡觉的地方还不容易。
说罢,未等床上的男人回话,就快步往房门口走去,情急之下,床边的鞋都还没来得及穿。
手刚触及门把,身后的男人轻轻唤了一声:“赵福!”
“啊……?”许卫秋呆愣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在对上男人那双充满揶揄的双眸时,脑袋一阵轰然。
他认出自己来了?
怎么会?时间已过去了十多年。
就自己这容貌,虽称不上女大十八变,但那变化也并非一丁点。
赵福只是一名小小的奴才而已,这人不是应该早就将其抛之脑后了吗?
然后,事实摆在眼前。
她没忘记自己曾给这男人下过药,更没忘这男人折磨人时那毒狠的手段。
听闻,他在战场上手持长刀,能一刀砍杀数人。
如今这男人权力倾天,要弄死自己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殿……殿下……?”月光下,她脸色青白。
床上的男人冲着她勾了勾手指,他背对着月光,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她只得乖乖地往回走,惴惴不安地在离他两丈开外停了下来。
赵彦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女人若是一只猫,此刻身上的猫毛该全都竖了起来。
“怎么,你就那么怕我?”他问。
她不该怕吗?
她摇了摇头,很是牵强地冲着床上的男人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赵彦见状,却笑了。
他本就长得俊,这一笑,让窗外的月色都为之失色。
许卫秋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男人却望着她说道:“上来。”说罢,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内侧的位置,竟是示意她上榻。
这个时候,许卫秋哪敢违抗,乖乖地爬上床,在原来的位置躺了下来。
身旁的男人似乎很满意,在她枕边躺了下来,还顺手给两人盖上了被子。
“夜了,睡吧……”他说。
许卫秋点点头,这才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又连忙“嗯”了一声。
初夜的痛苦她依旧记忆犹新,她哪里睡得着,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的卧房、自己的床榻上全身戒备。
不多时,身边传来男人平缓的呼吸声,她却睁着眼直到拂晓方抵抗不住睡意闭上眼脸。
她以为明日会是一场暴风雨,然而次日醒来,却是风平浪静,赵彦让她伺候着更了衣,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见他匆匆而去,许卫秋长长吁了一口气,她本还心存侥幸心理,这男人到自己这屋来睡这一晚,或许只是想给自己个教训而已。
当天傍晚,她看书看得很晚,海棠见她久久不愿上榻,一直催促着,她一直撑到了亥时,见门外没有动静,这才放下书册上了榻。
然而睡到了半夜,门外传来那熟悉的脚步声打破了她的一切幻想。
一扭头,赵彦果然站在榻前。
男人见她睁开眼睛,很是轻柔地说道:“吵醒你了?”
她点点头,见他脱下外衣,她识相地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了位置。
自此,陵亲王就像扎根在陵王妃的居所,无论多晚,都会与她同榻共眠。
许卫秋庆幸的是,即使他认出了自己是当年的那个奴才赵福也没有秋后算账。
她思前想后,这人应该是看在自己是他孩子亲娘的份上暂且放自己一马。
这人很忙,白天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夜里会来她屋里睡,而且他睡觉也规矩,从来没有越矩的行为。
枕边多了这么一个人,头几天许卫秋也是束手束脚、担惊受怕的,但久而久之,渐渐地,她竟也习惯了。
加之临近年关要处理的事宜多了,她白天忙得抽不开身,淮城的联合商会接连几次相邀,都被她拒绝了。
白天忙,夜里不知不觉地就睡得沉了。
有时睡到了半夜睁开眼睛,见枕边多了个人,她打了个呵欠翻个身又继续梦周公去了……
忙了好些时日,终于得了闲,于是她在商号设了宴,专程把曾丰元请来。
不知是否自己多心,最近这段时日,她总觉得这小子对自己的态度说话太过客套,实则就是生疏了。
这人还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说实在,自己好像也没做过得罪他的事。
她向来不是喜欢藏事的人,于是找了个名目就把人给请了过来。
两人对面而坐,许卫秋给曾丰元斟了一杯酒,开门见门地问道:“丰元兄最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怎么每次我到分堂,你都躲着不见呢?”
曾丰元没想到她如此直白,愣了一下,半晌才打着哈哈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忙,顾不上。
忙个屁,现在平世堂分号里雇了数十名大夫,他曾丰元只负责打理,在21世纪也算是个半个医院院长了,不用坐诊,药品的采购也有专人负责,他忙的哪门子忙。
许卫秋一再追问下,见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脸色尴尬非常,最终还是软下心来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喝了两杯酒,柜上的一名掌柜匆匆而至,脸上带着三分紧张,三分兴奋以及七分的忐忑。
照理说这掌柜也是柜上的老手,平时行事稳重淡定,极少出现如此浮躁的表情来,许卫秋不由得皱眉问道:“戴老,发生什么事了?”
“沈掌柜,陵王府的人专门送来了名帖,请您到王府一聚。”
他说话的时候,许卫秋刚举起杯喝了一口,一听这话,被嘴里酒水被呛了一下,咳嗽声连连。
待她缓过劲来,赶紧说道:“赶快回绝了,就说,就说我大病未愈,不宜外出。”
戴掌柜闻言,一脸的不解,被陵王府下贴请邀请,那是多大的荣幸啊,他怎么就屡次诈病给推了呢。
第一百章 缘深缘浅
他疑惑地扭头望向曾丰元,曾丰元哪里不知道缘由,他就是太知道缘由了。
此刻见许卫秋被酒呛得涨红了脸,心底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忍不住就又冒出来了。
不由得明知故问地调侃道:“沈大夫,这陵王府多大的面子,别人求都救不来,你咋就诈病怎么不去了呢?”
“啊……??”
这一下轮到许卫秋慌了,她忙说道:“我怎么诈病了?没有,我肠胃不适,早上还跑了好几次茅厕来着。”
曾丰元一脸好笑地望着她跟前喝了将近半壶的酒,肠胃不适还喝得这么豪爽?当他傻子。
许卫秋见状,面带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故作沉稳地说道:“他陵王虽权力倾天,可也不是人人都想去巴结的,再说了,我沈青也不是那招之则来,呼之则去的人。”
戴掌柜的等来等去,见她硬不是肯松口,只得摇摇头,满脸惋惜地去出去再次把人家陵王府的人给回绝了。
傍晚时分,许卫秋走出商号大门,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好冷。”
跟在她身后的戴掌柜赶紧给她递上一个暖手炉,她赶紧接过来抱在怀里。
她未出嫁前是很能抗冻的,但自从经历过一次难产后,身体是大不如前,总是畏寒,入了冬就总离不开手炉。
回到王府的居所,几名婢女都知道她怕冷,提前把屋内的火盆烧起来。
海棠见她进屋,满脸欢喜地迎了上来,替她脱去身上的袍子。
“主子,快喝上口热茶暖暖身子。”金糯贴心地给她端上温热的姜茶。
见这丫头脸上流光溢彩的,许卫秋不由得问道:“金糯,看你满面红光的,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金糯闻言,与一旁的海棠相视一笑,笑道:“我是没什么好事,但估计过了不久,主子就有好事近了?”
许卫秋不解:“此话怎讲?”
金糯掩嘴偷笑:“殿下最近天天都到主子屋里过夜,看来过不多久,咱们府里就该添一们小郡主了。”
许卫秋这才明白她们脑袋里想的是事情。
这两人是多想了,赵彦虽日日与自己共枕,但两人却不从曾有过任何越矩行为,这小郡主又如何来得,只是这事她解释不清,也懒得解释。
海棠与金糯见她不接话,只当她是害羞,就没再继续这话题。
到了夜间,海棠给屋内火盆添上了炭火方掩门而去,按例,她们这些婢女是要给主子守夜的。
然,她们的主子却从不按规矩来,硬是不让她们值夜。说有人在一旁守着,她睡不着。
海棠知道那是主子体恤她们这些下人,心中感激。然她知道主子怕冷,到了下半夜,她通常还会过来添置一回炭火。
然而,这一天,海棠在外头着了凉,头昏沉沉地,脑袋一沾枕就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