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样结结巴巴,是感谢,还是觉得沉重?不论是哪一个,其实都不用。”
“可是,我……”楚漫一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又是顿了一下,“其实,我不大喜欢和别人扯上与钱有关的事情。如果放在从前,我一定很慌,可想到对方是你,我又没有那么慌了。”
……
便如林远说的,楚漫从来学不会接受。所以,她能够接受的人,一定是她最为信任的人。
楚漫没有承诺怎么还,也没有说什么报答之类的话,她知道沈澈没有这个意思,也不愿意去用这样的表达,让他觉得自己看轻了他的心意。她只是默默在心底,把那些话告诉自己。
“说是说不慌,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欠我的?”
心里的想法被沈澈一语道破,楚漫微愣,发出一个没有意义的单音。
“不用想得太多。”
沈澈还在窗前,只是,他的目光却移开了。在对面的那栋楼里,他看到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那是一家人,他看不清楚具体、也听不见声音,可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很暖。
是触不到的暖。
想着,他忽然开口:“你不必想得太多。”说着,他话音一转,“不过嘛,我毕竟很抠门,一向认为,我的钱只能给家里人花。可惜,你知道的,我没有家里人。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安,要不要,当我的家人?”
没有想到一通电话会有这样的转折,楚漫一滞,握着借据的手不由得一紧,原本平整的纸张,就这样被她抓皱了一角。当他的……家人?
楚漫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而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懵懵懂懂答应了。
电话那边的沈澈歪一歪头,眼神里闪过算计的光。
“那么,搬过来,怎么样?”
小区里的路灯很亮,合着楼层里家家户户发出的光。此时此刻,全都聚集在谁的眼睛里。
在听见电话那边沉吟许久的答案之后,沈澈勾唇,灿若晨曦。
他想,自己会永远记得那句话——
怎么办?我也没有家人了。那么以后,我们一起过,好不好?不过,我不把你的这句话当作要求,也想要你知道,我答应你,不是因为这份借据。沈澈,我答应你,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你叫我不要在意,那么,你也不要想得太多。
……
看了眼空空的牛奶杯,楚漫心底满意,面上却不显,她朝他走近几步。
“所以,你是后悔了?”楚漫低着眼睛,做出委屈模样,“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管你?可当时,不是你叫我搬过来的吗……”
沈澈不是不知道,她这样子是故意的,却还是忍不住心软。
“没有,我很满意。”
听到这句话,楚漫的眼底漫出几许笑意,却是强忍着不让它流露出来。可这种情绪,就像是「喜欢」这种东西一样,哪里是能控制得了的?
于是,沈澈看见她的眼睛很浅地弯了起来,小狐狸似的。
“哦?沈先生满意就好。”
如果楚漫憋住了笑,那么这句话便像是有些冷淡。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澈只觉得这只小狐狸可爱得勾人。很奇怪,不过一间房子,用来住人的地方,却不知道为什么,加入了她,便像是一个家。
一个他曾经渴求过的、真正的家。
“对了,我最近学了一招,是能看穿人心的,你要不要试试?”
“嗯?”沈澈挑眉。
楚漫故作神秘:“就是,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就能够知道,你在想什么、在烦恼什么。”
“那可能不大方便。”沈澈笑得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有点儿流氓,“我要是这么看着你的眼睛,久了,会想要亲上去。”
楚漫被这句话羞得一愣,半天摆摆手。
“反正,我已经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了。”
沈澈挑眉:“那样会不会不准,毕竟我还没有看你的眼睛。”
楚漫耳朵一红,为什么沈澈是这样的?而且,越来越……可是,以前的他,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手被抓住了,楚漫干脆心一横,低着头覆上他的嘴唇,本来只想轻触分开,却没有想到眼前的人反应会这么快。就在她凑近的同时,沈澈已经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扣在那儿。
而这个动作给楚漫的感觉,就是钳制。
虽然挣不开,却并不强硬,反而给人一种温柔的缱绻感。
半晌,两人分开,楚漫有些喘不过气,只能靠在他的怀里。如果不是因为脑子里的那件事情想得太久,经过这么一遭,她一定已经忘了。
可是她想了想,在这样的时候提出那个问题,实在是不明智。毕竟沈澈最近奇奇怪怪,总喜欢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进行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惩罚。”
于是楚漫缩了许久,等到觉得是时候了,才慢慢开口。
“你最近是不是在烦恼,顾南衣演唱会的事情?”抱着自己的人没有回答,楚漫只能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还没有看她送来的信封?我要认错,虽然是转交给你的,但我看了。”
“嗯?”
“那里面有两张票。”楚漫想了想,“还有一只折起来的小纸船,看上去,里边像是有字。”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折的小船,“喏,就是这样的。”
顾南衣在最开始认识沈澈的时候,因为年纪小,加上当时的条件不允许,所以,她是没有手机的。那时候,她放学回家,偶尔会顺路去律师事务所找她爸。说是回家顺路,心里想的,却是见一见沈澈。
可她想见,沈澈却不一定每天都在。所以啊,两个人相见只能靠运气。
碰上了就是碰上了,顾南衣会觉得,这就叫缘分,然后得意一天。而若是没有碰上,那她便会在心里说,真不巧。
对啊,不是没有缘,只是不巧。
在事务所的严肃氛围里,她总是跳着笑着,大家也都还喜欢这个小女孩。不过,正因为喜欢,也便喜欢拿她打趣。毕竟那个年纪的少女最是不擅长掩饰心事,大家看得久了,便总有意无意拿他们开玩笑。当沈澈在的时候,他们会发出意味深长却又很轻的起哄声。
这个举动总能激得顾南衣跳脚,然后赖着赖着,说自己只是来随便走走,不是找他。可当她来得不巧的时候,又总会背着所有人给他写纸条。
最初顾南衣没有防备,总是写完之后,往他的文件夹里一夹就走,其实上面也没什么内容,都是平日里零碎好玩的事情,或者说,都是废话。可她就是想和他说,哪怕他不在,她也要写给他,每次都是密密麻麻一张纸,满满都是少女的心事。
在字里行间藏着的小欣喜,但凡有一点儿心思都能够看得出来。可惜,沈澈从来都没有这个心思,所以他也没有多想,只把这个当小孩子的游戏,看过之后就忘记了。
这样的纸条,是被人撞见过的,而且还是诶夹在文件夹里递给了她爸。
对于少女而言,这真是最大的不幸了。哪怕爸爸没有说什么,她也还是羞得恨不得整个人瞬间消失。
也就是那次之后,她换了一种递纸条的方式,折纸船。她和他说了一声,而沈澈听了,只是笑笑,便算是接受。顾南衣当时看见他的反应,于是环着手臂,像是不满,最后却只是跺跺脚,把他扯下来平视着——
“我和你说,我就是想找个人传纸条玩,你别想太多!”
“嗯,我知道。”
原先还活蹦乱跳的顾南衣,在听见这句话之后,蔫了那么一瞬间。不过也就是瞬间的事情,没过多久,她又活蹦乱跳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脸上的笑却有些僵。
那个时候,她没有告诉沈澈,其实她最开始是想折爱心的。毕竟那实在太过明显,玫瑰花也是。于是,她学了许久、好不容易学会之后,还是放弃了。
也许是当时留下来的习惯吧,这样的纸条,她直到毕业、直到进了娱乐圈、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弃。
顾南衣的纸船,一折就是十年。
“你当时有回过她的纸条吗?”
沈澈略作沉思:“没有。”
“那你有留下那些纸条吗?”
沈澈接着回答:“没有。”
“一张都没有?”“一张都没有。”
沈澈情感迟钝,却并不傻,也许最初的不回应是真的不知道,可后来如何,就未可知了。
也许吧,除了他在乎的人之外,不管是谁,不管对方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他总懒得回应。这就是他的拒绝方式。
楚漫窝在他的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以前没有回过的话,这一次也不要回了,怪刻意的。”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或许还会含着几分嫉妒,或者夹杂着什么自己的小心思和不明意味,可楚漫这么说,却是真的在为顾南衣考虑。虽然与她不熟,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她们的确是情敌。可是,那个女孩,她其实有些喜欢。
正在楚漫低头沉思的时候,沈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想去她的演唱会?”
楚漫微顿:“嗯。”然后又切实回了一句,“想去。”
怀里的女孩静静依在那里,由于低着头的缘故,沈澈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看不出她的情绪。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平时把笔记本放在腿上打字都觉得重。可是,这么一个人坐在他的身上,他却一点儿别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平和满足。
也许,喜欢一个人真的很简单,说来说去也不过四个字,不想放下。
5.
公司和剧组都对顾南衣的任性做了相关的处理,对外却是口径一致的公关。很快,舆论的走向便被逆转过来。瞬时间,那些曾经的争议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像是根本不曾存在过。甚至因为这样的翻转,让许多路人因此同情起了这个无故被黑的小天后,纷纷感叹起娱乐圈的复杂。
期间,虽然偶尔有一些小水花,却也很快被粉丝们压盖过去。
也许还是会有一部分人不接受公关的说辞,可那又怎么样呢?公司和投资方看重的从来不是那些小部分,总体控制住了、粉丝没有脱离,顾南衣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动影响,这样就好。而那一小部分,没什么所谓,毕竟没有谁可以被每一个人喜欢。可即便他们不喜欢,对她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便如今天的演唱会现场。
依旧是座无虚席,依旧是这样热情的呼声,依旧是一片蓝色的灯海。
顾南衣站在后台,从空隙里偷偷望向台前的一个座位。
其实舞台上的灯光很亮,又是对着她打的,只要站在那里,总会被晃着眼睛。哪怕她四处走着,像是在往台下看着,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所以,她每一次都会在登台之前,找好站在哪个空隙,等着一个人。
如果直到上台都没有等到,那便借着鞠躬的时候,低下头,避开光,用余光悄悄瞟一眼。
这些事情,沈澈不会知道,却一直被她的经纪人看在眼里。这一次她也照常打趣,用手肘捅了一下顾南衣。
“咦,这次来了?”
顾南衣却是头也不回:“嗯,这次来了。”
周围的环境喧闹,经纪人没有听出来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刚刚准备再调笑一句,却看见顾南衣眼底漾起的水光。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经纪人一愣,收回原本准备拍她肩膀的手,摸摸搭在了上边,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可是,顾南衣轻一眨眼,那水光几下就消失干净。
“我等一下,能在开场白里加一段话吗?”
除非真的是老牌天王天后,否则,一般像是这样的时候,艺人要擅自加话,公司是不允许的,不然很容易出现不可控的意外。
“你……”
经纪人本来想说,那件事情才过去不久,公司才刚刚处理好,现在虽然看着平静,但如果再闹出些什么风浪,说不定又要掀得更大。她是想拒绝的。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注意分寸。”
顾南衣点头:“谢谢。”
说完之后,她又朝着一个地方望了过去。
经纪人本来只是随意往那边瞥了一下,这时候却感觉到了一些意外,也随着她认真往那边看去。
很难得,今天的沈澈,他拿着一根灯棒。虽然只是拿在手上,却也真是很难得。毕竟原来的他,连过来都很少的。
楚漫也举着一根灯棒,她一下跟着歌迷一起晃,一下又学着沈澈放在腿上,大概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演唱会,她很明显有些兴奋。沈澈原本只是偶尔才看一看她,然而,就在她转过头和后面的人说话的时候,他却将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
接着,很轻很轻地摘掉她头发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去的小东西。
那样的动作和眼神,就连与楚漫搭话的女生看见了,都不由得弯了眼睛。然后她向着沈澈的方向点了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楚漫回头,望见沈澈的眼睛,接着笑笑。
她笑得灿烂,没有一点儿的掩饰,就像是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一样。
就是这样的笑,沈澈心里想道,就是这个人了。
顾南衣终于从那个地方离开,不久后,随着升降台,出现在舞台的中央。
就在她出现的同时,现场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像是点燃了每一个人所有的热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分明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所有的追光也都打在她的身上,顾南衣却恍惚觉得,自己此时正站在一片黑暗中。身边,也没有可以陪伴着她的人。
她一直孤独,却不如现在刻骨。
缓缓抱住自己的手臂,她举起话筒:“大家好,我是顾南衣。”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顷刻引爆了现场的热潮。楚漫原来以为开场的时候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想到,大家的反应一次比一次更加兴奋。
这样的兴奋不止在顾南衣自我介绍和说着开场白的时候,更在她一句「接下来,我有一些自己想说的话」之后,到了最高点。
“我一直不是一个太有勇气的人,而这一些话,我只是想说,却很害怕得到回应。就当是我的自语吧,听完之后,忘了就好。不然未来的我看到这么一段,可能会很羞吧?”她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接下来的话,希望大家能稍微安静一点儿,只是听,可以吗?”
台下的声音渐小,几万人的体育场,最后变得一片安静。
顾南衣深吸口气,转向沈澈所在的方向,却是闭上了眼睛,谁也不去看。
“接下来这段话,我想说给一个人。”她的声音很清,此时放得平缓,便更能说进别人的心里,“我好像从小就很爱出风头的。小时候,在孩子群里当老大;长大了,爱上用歌声表达自己的心意,也喜欢站在舞台上一呼百应。我喜欢看见人群,喜欢那些独独为我的欢呼和呐喊,好像只有看见这些,才能证明,我不是没有人喜欢的。”
“不过,我一直都不是没人喜欢,只是因为你不喜欢,而我看不见别人,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吧。说起来,直到刚刚我才发现,你和我的性格是相反的,喜好也相反,所有一切的一切,全部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