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入怀——潆迦【完结】
时间:2023-06-20 14:35:26

  她稀里糊涂地被塞了一把伞,再看着眼前那抹长身玉立的冷峻身影。
  一颗心沉沉地向下坠去。
第2章
  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
  发酒疯的司机做了酒精测试后被带走,交警在前方指挥交通。
  被堵塞的车龙缓缓地往前开动,渐次地恢复了秩序。
  折返的时候,邵南泽没有拿回他的伞。
  有人撑着伞把他送回车上。
  雨刷嗖地一下刷过去,又刷回来,一直重复着繁冗无聊的工序。
  他抬起眼,眼前的雨幕里,温菱正被好几个人围着。
  那个纤细的身影在雨里看不真切,脸被水珠氱氜了,轮廓还是清秀涓丽,影影绰绰的,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模糊美。
  她把头发捋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瘦削的蝴蝶骨。
  才几年未见,仿佛比之前更单薄了。
  那轻薄的蝴蝶骨,遥远又逼近,好像随时要飞走似的。
  未几,杜律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阿泽,我是不是眼花了,看到了一个很像温菱的人?”
  今天晚上几个圈子里的朋友出来组场子吃饭,没成想运气不好,刚一开出会所不久,就被拦住查酒驾。
  本来就时运不济了,这倾盆大雨仿佛怎么下都下不完,车龙还被堵得一动不动的让人心生烦闷。
  外面雨下得大,杜律明懒得下车,没想到邵南泽竟不嫌弃,亲自下了车。
  雨势瓢泼,杜律明的车子在车龙往后,视线被挡住,看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
  车龙稍微松泛后,就看见了前方被人护着的芊芊倩影。
  他心里一咯噔,又揉了揉眼,确信自己没看错,这才第一时间拨了邵南泽的电话。
  车里,邵南泽大拇指摩挲着方向盘,眼风徐徐朝着前方车水马龙的方向看过去,嘴唇紧紧闭着不发一语。
  温菱的身边站着几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很是殷勤,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体贴地想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似乎是想披在她身上。
  她仿佛察觉到什么,迅速摆了摆手,应该是给制止了。
  两人之间的动作惹得邵南泽默不作声地皱了眉。
  前方几个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等到车子来了才闪身上车,彻底消失在茫茫车海里。
  电话里,杜律明仍不死心。
  “你说那人到底是不是她?哎她怎么回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你什么事?”邵南泽悠悠然吐出来一句,陡然发动汽车。
  杜律明无奈道:“我这不是在替你急吗?”
  “皇帝不急太监急?”
  邵南泽眼里的情绪未明,唇边扯出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似笑非笑的。
  邵南泽说话从来很损,杜律明老早就习惯了,偏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看到她身边好像站着一个男的,挺高大英俊的,看着气质还行,该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是又怎样,你还想去追回来?”
  邵南泽以攻为守,反唇相讥。
  杜律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被兜了回去,还被邵南泽反将了一军。
  他从来就说不过邵南泽,也知道他说的是经年之前自己喜欢温菱的陈年旧事,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可别,我好几百年前就被人拒绝了,倒是你,就没想着要把人给追回来?”
  邵南泽不动声色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雪茄,只是靠着椅子,闲闲地夹在手指上。
  未几,咬着烟,也不急着点燃,只是轻笑,像是自嘲。
  “还能追得回来?”
  “你还真惦记着?人家指不定有男朋友了,兴许就是刚刚那一个,你还想去招惹她?”
  邵南泽觉得没趣。
  “……挂了。”
  车子里的雨伞架空出来一块,雨伞和车子是适配的,专门定制,哪儿也买不到。
  他也不急,知道温菱的性格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雨伞总归是要还回来的,只不过不知道她想以什么方式来还。
  另一边,温菱倒真是没想到聚餐的律师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他们先是在会所里听到附近卡口在查酒驾,再联想到温菱匆匆忙忙地走,就又跟了过来。
  雨越下越大,温菱也不好让其他人跟着她一块站在雨里。
  幸好事情很快解决,客户酒醒了大半,恢复理智后,同意跟着交警回去接受处理。
  温菱跟着其他人一起上了冯律师的车,才想起来手上还拿着邵南泽的雨伞。
  其他人说是离家近,先下了车,又特意给她和冯梓曦创造独处的机会。
  冯梓曦目光一转,看见温菱手里还拎着一把黑色雨伞。
  他笑着说:“雨伞不用一直拿着,直接放车上就好。”
  温菱摇了摇头,怕雨伞滴水,弄脏了他的车垫。
  等到她下车,撑开那把伞,冯梓曦才发觉那把伞宽大而厚实,伞身上有金色logo标,一看就贵重。
  他想了想,托腮:“刚刚似乎看见过这个车标的……”
  但开车的人从眼前一闪而过,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温菱动了动唇,笑晒:“是个好心的过路人。”
  如果不是好心,她想不出邵南泽这次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  ——————
  雨伞在温菱家放了好几天,她本以为不会那么快见到邵南泽的。
  没想到客户的案子流程飞快,通知书到了律所,家人过来委托,定的还是她接洽。
  七月流火,炎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温菱驱车到了看守所。
  律师会见室早已经人满为患,她的那间会议室设备出了故障,拿起对讲器时,两人隔着透明玻璃,对讲机里叽里呱啦的根本听不清楚。
  温菱无奈报了故障,可修理人员没有那么快过来。
  她提着笔记本站在会客室外等候。
  百无聊赖,前面不远处的一间会客室的门打开,有个男的背对着她坐着,手放在桌子上,食指无节奏地敲击着,没说话,有点不威自怒的气势。
  他坐势不是特别挺拔,可穿着那身皮坐在那儿就挺有腔调的。
  那人慢条斯理地说:“让他一个字一个字核对清楚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菱猛地坐直身体,像被刺了一样。
  帝都这么大,怎么又这么巧撞见了他?
  温菱心里惴惴。
  她本来手心是不出汗的,现在又有点粘腻了,应该是太过紧张。
  会客室分为两个区域,一面是给律师用,另一面是检察官专用。
  邵南泽刚提审完一名嫌疑人,让工作人员带走,等待下一个的空隙,正好让书记员陆子昂拿着笔录进行核对。
  门虚掩着,他象征性地垂目,只看了一眼嫌疑人,正要收回视线,就见窗户边上传来一句。
  “温律师,这么巧,今天也过来会见啊。”
  律师圈子就是很小,在看守所也能遇到新入职的律师朋友。
  温菱和对方打了招呼,又不小心咳了咳。
  “你感冒了?得多注意啊。”
  温菱嗯了一声,压低声音:“就是嗓子疼,没什么的。”
  对方指了指喉咙的位置:“这里要好好保护,不然怎么在庭上和他们斗智斗勇?”
  说完又努嘴,看向另一侧检察院专属的会客室。
  两人不动声色的笑,算是心照不宣。
  会议室里的邵南泽眯了眯眼,侧了目,又伸手把陆子昂叫回来,低声叮嘱了几句。
  陆子昂狐疑地看了眼,还是跑出去照做。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润喉片。
  喉咙疼在这行业算是工伤了,车子里经常备着药。
  就刚刚提审的势头,陆子昂也没见邵南泽有哪里不舒服的,但还是拿回来了,顺手放在桌子上。
  这一来一回的,就在路上和温菱见着面了。
  两人曾经因为案子接触过,算是点头之交。
  他轻轻朝她点了个头,转而进了会客室。
  第二名嫌疑人提过来,陆子昂危襟正坐,开始记录。
  这回的讯问邵南泽有点势如破竹,很快就把对方的坚定态度瓦解,笔录进行得顺利,不到二十分钟结束。
  陆子昂整理材料的间隙,邵南泽微微看了眼窗外。
  温菱还在外头站着,对讲机仍旧没有修好。
  日头酷暑,她站在窗台边,偶有风吹过,仍旧热得不行,时不时地拿起文件夹扇风,脸上染出淡淡的红晕,都是热的。
  她的身影被日光映衬着,洒在窗户上,被拉得细而长,脸部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就连卷翘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邵南泽觉得有点口渴,扯了扯领子,问陆子昂:“门口站着那律师,你认识?”
  陆子昂有点不明就里:“你是说温律师?整个帝都的书记员没人不认识她吧?”
  还不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律师培训的时候好几个人盯着呢。
  可惜是个高岭之花,根本没人采摘得下。
  陆子昂没有戒心,对着邵南泽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邵南泽静静的听他说完,眸光扫过来:“你又知道得那么仔细?”
  “我有个大学哥儿们,在培训上对着温律师一见钟情,恰好上回有个案子有接触,我才帮着打听的。”
  邵南泽没说话,食指放在桌面上,示意他接着说。
  “这温律师也确实优秀,人长得拔尖不说,听说当年还是A大的优秀毕业生,后来又去国外读LLM回来的。”
  陆子昂琢磨来琢磨去,忽而一拍大腿,“邵检,你也是A大的,和温律师是不是同一届啊?”
  邵南泽不动声色地转动笔帽。
  尽管没有说话,但一两秒的出神,笔尖在纸上泅出了一团墨姿。
  他翻开另外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又问:“她怎么站在那里?”
  “律师会客室的设备坏了。”
  温菱在走廊里站了一会,见检察院会客室的门打开,陆子昂跟在邵南泽背后走出来。
  他走过时,面目平静,只是在工作人员的窗口处俯身叮咛了一句什么,才大阔步走出去。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已然让等候区里的律师们沸腾了,多半是猜测他办的什么案子,不知道又会在帝都的司法圈子里卷起什么浪潮。
  陆子昂小心翼翼走在后面,小声地告诉温菱:“等会儿嫌疑人被提过来,你就进我们的会客室里会见。”
  温菱眼风移了移:“这不太好吧,能共用吗?”
  “不要紧的,邵检刚刚打了招呼,例外情况嘛。”
  陆子昂倒没多想,只觉得是开了一个方便,况且制度上也没有说不行,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借给别人使用。
  等到他们走远了,温菱这才拎着笔记本进了会客室。
  会客室里并不大,十来平方米,有次序地分成了两边,桌子上有一台录像录影设备。
  地方有点窄,刚刚邵南泽在里面停留得久了,甚至还能感受到坐的位置上遗留有他的气息。她不太适应,总觉得耳朵发热,脸微微发红,兴许是刚刚晒的。
  没多久,温菱拿出纸笔和笔记本铺在桌子上。
  眼风一扫,看见桌子的角落里,默然地放了一瓶润喉片,也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
第3章
  几天后,温菱亲自把辩护意见送到检察院。
  在经过传达室时,温菱抿了抿唇,又再折返,从车里把黑色雨伞拿出来。
  她在伞身贴上便签纸,写了邵南泽的大名和科室,放在储物箱上显眼的位置。
  这样即使邵南泽看不到,其他人看见了也会拿给他。
  案子的书记员是陆子昂,温菱把材料交给他。
  两人正低头认真核对着案卷材料,忽而有人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出来。
  那人伸手叩了桌角,袖口处有淡淡的细线。
  温菱眼风没忍住,瞥了一眼邵南泽。
  兴许是在办公室里,邵南泽并没有穿制服,只是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衣领背面,绣了一颗精致的五角星。
  更显随意慵懒。
  “案件沟通会什么时候开始?”
  声音简洁明亮,从容不迫,却叫人心里一颤。
  温菱皱眉,假意看着手上文件,脑海里肆意翻飞,混沌一片。
  陆子昂匆匆忙忙抬头,再看一眼时间:“马上就来。”
  温菱不明就里,狐疑地看向陆子昂。
  待邵南泽走后,他才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温律师,之前忘记告诉你,这个案件的主办换人了,改成邵检了。”
  邵南泽平时只做大案要案,这种醉驾案件根本就不流经他的手。
  谁知道负责这个案件的林检刚好做阑尾炎手术住院治疗,手里的案子有时限,拖不了多长时间,只能分出去给了其他人。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分的,鬼使神差地,这宗醉驾的案子落在了邵南泽手上。
  更难得的是,他也不嫌弃,照单全收,认认真真地看起了卷宗材料。
  温菱皱眉,喃喃:“……真没想到是这样。”
  “温律师,这边开会。”
  今天本来就是定好的沟通会的日子。
  温菱在心里默然喟叹,拿着文件夹进了会议室。
  温菱准备了PPT和报告,打开幻灯片开始阐述自己的辩护意见。
  会议室里只有她、陆子昂和邵南泽三个人。
  陆子昂用速录机专心致志地记录,她拿着激光笔,在讲到的地方停顿,用笔标注PPT的位置和重点。
  温菱有点紧张,甚至有几次念错了几个字。
  而邵南泽,手上慢条斯理地翻阅着纸质文件,时不时抬起头看她一眼,从头到尾没有发表过任何反驳的意见。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温菱把自己的意见讲完,背后渗出了细密的汗。
  邵南泽把意见书阖上,默不作声抬起眼,眼里是浩瀚无边的深邃,但隐隐有水波流动。
  四目相对间,温菱有点心虚地低头。
  她总觉得今天自己发挥得并不好,像是学生考试,不小心背错了重点,怎么回答都不得要领。
  辩护意见是给检察官看的重要文书,原本负责案件的林检是女性,温菱尝试从女性的角度阐述。
  比如客户是一名顾家的男性,昼出晚归都是为了工作照顾家庭,又比如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家四口需要养活,如果因此留案底,很有可能会导致家里失去重要经济来源。
  可一旦主办换了人,这篇辩护意见就变成了四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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