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东宫有了子嗣,这是最令人开心不过的事情,但是品桐和青柏却觉得这氛围不对。殿下与娘娘分明是并肩而坐,娘娘看着有些焦虑不安,殿下一如既往地平静安稳,还一直安慰着娘娘,但说不出有些怪。
时间就这样静静地过去,青柏和品桐实在是有些受不住这般的场景,恰好太医提着药箱紧赶慢赶地小跑到了东宫,气喘吁吁地对着二人行礼:“臣来迟,请殿下娘娘恕罪。”
“无妨,”李知竢抬手,“太子妃方才身子不适,有些反胃恶心,太医看看,是何缘故?”
太医心中大喜,莫非是娘娘有了喜?
脸上挂着喜气,太医上前为裴致号脉,只是诊着诊着,太医笑意一僵,“这个……近来时气反复,娘娘许是用了生冷的吃食,损了脾胃,这才有些反胃。也无妨,臣稍后命人熬了药来,吃上三五日便能痊愈。”
“那便好。”裴致舒了口气,看李知竢神色也轻松下来,“那就有劳太医了。”
品桐将太医送了出去,青柏也极有眼色地退到殿外,裴致起先有些劫后余生,只是看到李知竢同样放松下来,心中忽然浮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李知竢却无知无觉,将文穗拿过来的鱼羹吹了吹,一如既往地温和笑着:“阿致,用些鱼羹?”
“我没有胃口。”裴致一口气忽然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先搁着吧。”
这语气有点怪。
裴致对他几乎永远是温柔欢愉的模样,鲜有从无这般语气,遇上这样的场景,李知竢不觉得莫名其妙,先开始琢磨起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好。若是想吃别的,再唤尚食局的人做便是。”
听见这话,裴致情绪更低,拉了拉碧色的披帛,起身坐到窗边的小榻上,并不理李知竢,身子也别过大半。
李知竢在她身后消了声音,半晌不听见响动,裴致想回身看一看他在做什么,有些羞恼,又拉不下脸来,一时间更有些气了。
珍贵丝绸织就的披帛,被裴致在手心不断搅动着,还没等下决心真要与李知竢生气时,身后忽然贴上李知竢的身体,紧接着她一整个人被李知竢抱起来,她一惊,揽住李知竢。
将裴致抱坐在自己怀里,李知竢认真地看着裴致,“阿致,我细细想过,还是不知你为何不高兴,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裴致在他怀里挣了挣,却没挣脱李知竢的怀抱。他看着瘦削,但力气却不小,真用上力度,裴致也吃不消。
“没什么。”她小声开口,“你是太子啊,哪里会有不对的地方?”
李知竢忍住浅笑,想亲一亲她微鼓的脸颊,到底怕她更恼:“这话不对。都是人,哪里会有不出错的地方?何况是对着自己心爱的人,难免会不够细致。若我有哪里不对,阿致要指出来才是。”
他态度这样好,她也同他真的生不起气来,瘪瘪唇,裴致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面皮儿,“方才太医说我没有怀孕的时候,怎么你这般轻松的模样。你是不想同我有孩子吗?”
李知竢听的挺认真,见是这个原因,终是忍不住笑开,反问道:“这不公平,阿致,你也松了口气的。”
“我还没做好当人阿娘的准备啊。”裴致忙道,“而且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有一个你我的孩子固然好,只是有点早……”
李知竢捏住她的指尖,稍稍用了一点点力度,“是啊,有一个你我的孩儿固然很好。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宫内宫外不安稳。人人都说,生儿育女对于女子来说如同过了鬼门关一般,若是此时有孕,我怕有人对你和孩子不利,也怕烦心之事干扰你安胎,届时伤了身体,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听到是这样,裴致也觉得自己的气有些好笑,“是了,我是不该疑心你不想与我有孩儿,乱发脾气是我不该,对不起。”
李知竢看着裴致,目光清澈明亮,内里蕴着深厚的爱意,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下,轻声说:“无论你如何发脾气都没关系。我心爱于你,阿致,你可以确信这件事。”
裴致莞尔,借着李知竢的力,坐起身面对面抱住李知竢,在他唇上重重地压了下:“我也是这样。”
被她这样抱着,李知竢渐渐起了些别的心思,他也任着这种心思疯狂滋生着,眼底渐渐沾染了情·欲的颜色。
他清了清嗓子,用了点力气握住裴致的手腕,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阿致,我怕是要乱了规矩。”
“什么规矩?”裴致就着他的动作,疑惑地问。
李知竢的气声扫过她耳畔,撩得人心猿意马,
“白日寻·欢。”
再想开口,裴致却已没了机会,恍惚间李知竢修长的手指扣在纱帐之上,大片大片绯色倾泻下来。
裴致眼前朦朦胧胧,整个人却如同海中浮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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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到,我们愉安和阿致还没有吵过架吧?小夫妻吵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咳咳……小小的开开车^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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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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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七,边关传来战报,吐谷浑来犯,掠夺边关村镇财物,屠戮百余子民性命,为首者是吐谷浑新可汗,慕容钊。
裴珩随即受命,领裴良靖之令,点一万精兵迎战。
此战在吐谷浑边界,山脉众多,裴珩带着人马入敌方腹地,厮杀近两个时辰,仍未得胜。
战报八百里加急传回长安,最炙手可热的小将军裴珩,在这一场战役中,下落不明。副将带领的三千兵士伤势严重,率先折返裴军营帐,裴良靖派人寻剩余的一众人等,连李知竢接到捷报时,都抿紧了唇。
沈桓性子活,乍一闻得此消息,“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下落不明?如何算作下落不明?活要见人,死要......”想到自己这话或许说的不吉利,沈桓扁扁嘴,平复了心绪才道:“裴将军与裴小将军守在边关多少年,对吐谷浑的地势了如指掌,怎么会无法抵抗吐谷浑的一支七八千人的军队?即便是慕容钊阴狠诡谲,我们却也不至于惨重至此。”
陈相亦赞同沈桓的看法,点头道:“沈侍郎此言不错。裴小将军虽年轻,但几场战役下来,可算是心思缜密,有勇有谋。吐谷浑自上一任可汗病故后,这两年形势安稳,鲜卑人虽好战,慕容钊刚愎自用,边疆小部,何以盲目外拓疆域,甚至要直逼声望在外的裴军?或许是受了挑唆。二则,即便吐谷浑占据地势,但多年下来,裴军怎么可能不清吐谷浑的地形?无非......有人里应外合。”
李知竢看向陈相,搁在膝上的手动了动,目光渗着寒意,“陈相所言,只怕是已经成真了。”
沈桓气急,冷哼一声:“陇右不安稳,并州也是个多事之地。林别驾到了并州后,昨天密报于户部,去年茶叶收成极差,周边州县又遇旱灾,以至并州今春涌入大量流民,如今为保并州收支,东面已开矿,这些流民,当真是有了好去处。”
陈相轻叹了口气,捋了捋长须:“殿下,依老臣愚见,如今种种,已渐埋下祸根,即便是再要引君入瓮,也须得掌握时机。虽则,陛下与殿下如今纵观全局,但难免不出意外,老臣见过当年谋定时的惨状,难免多说几句。且不论裴小将军是难得的忠君将才,裴公与臣是旧时同僚,裴门后人如今下落不明,老臣心中不仅是忧心,更是焦灼。”
“陈相是老臣,自然可说得。”李知竢肯定道,“如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一有先太子党羽部曲,二有因改税之令而怨怼的士族门阀,谋定而后动,只能尽量想周全之策。小将军亦是孤妻族堂兄,此事孤会与父皇细细商定。”
面前的顾渚紫笋是今春的新茶,难为茶农们悉心培育,得了品质最好的,上贡于大明宫,沈桓饮了一口,茶香悠远,也宜人。他声音不高,还有些惆怅的意味:“前些日子殿试前,我在贡院与今科士子闲聊,士子们想做官的原因各不相同,但都企盼自己做个好官。如今我入朝堂不足十年,尚不能完全界定自己是否是个好官。只希望能改税之事贯彻与天下,百姓从中受益,我喝上这顾渚紫笋时,也不至内疚。”
李知竢明白沈桓的意思。
“殿下,娘娘来了。”
青柏恭谨传声,打破了三人的沉默寂静,沈桓暗道不好,这战报半个时辰前才送入东宫与大明宫,连沈桓和陈相也是与李知竢议事中途收到的消息,怕是李知竢还未顾得思考怎么向裴致开口,却见殿门口裴致盈盈走来。
春时光景,裴致已经换了轻便的衣衫,梅子青色的襦裙上绣了大片的玉兰,鬓间只簪了同色的玉兰与碧色步摇,稀稀疏疏插了些小巧的银丝缠花,眉间勾出一枚花钿,明眸皓齿,行走时裙摆荡起涟漪,锦白的披帛拖曳在丽正殿的宫砖之上。
沈桓爱美酒,好骏马,即便不耽于美色,亦不妨他时隔月余再见裴致时的惊艳,霎时为沉重庄严的丽正殿带来轻愉与明亮。若说从前裴致是灵透风致的少女,日久天长,如今被整个大明宫这般供养着,却也有了容贵的风华。
见到殿内坐着陈相与沈桓,裴致有些意外,前者已经起了身双双行了一礼,“见过太子妃。”
裴致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个时辰殿下大多是批阅奏章,不想同二位在一起议事,是我来的不巧。不过今日的核桃酪做的极好,表兄与陈公也一起吧?”
“没有,”李知竢敛起忧虑,温柔看向裴致,“议事也有一个时辰了,正好歇上一歇。”
沈桓见状,也笑道:“阿致,快同我们讲上一讲,今日的核桃酪有何不同?”
“其实也无甚不同。”裴致放下食盒,揭开盖子后,淡淡的酪浆香气漂浮在空气中,让人闻之开始有些食欲。拿出描海棠的瓷碗,她亲手为殿内三人盛上核桃酪,“往常所食的核桃酪是将红枣、核桃仁磨至细碎,加入糯米的米浆,慢慢熬煮后再加牛乳。今日的核桃酪,枣子一早便泡好,又加了稻米的米浆和米豆,连同牛乳是一起熬煮的,还放了去岁金秋做的桂花卤子,表兄和陈公尝尝,是否更香甜。”
裴致又在沈桓与陈相面前各放了一碗蔗浆,“若是表兄和陈公觉得不够甜,还可再放些蔗浆。”
坐回李知竢身边,裴致语笑嫣然,轻声说:“我知你少用甜口的食物,这个我试过,不算甜的。”
李知竢在案下握了握裴致的手,才端起核桃酪来。
“从前只知道阿致博闻强识,却不想还通庖厨之事?”陈相加了一勺蔗浆,打趣着裴致。
裴致将李知竢面前的奏折收整好,听见陈相的话,脸上浮了起一层薄红,“陈公莫要笑话我,只管说我爱吃便是。”
几人一时间都带了笑,但终究心头压着事,只是略用了用便放了下来,裴致眼观鼻鼻观心,知这是有大事的模样,便道:“既是有事,那我便回去啦。”
李知竢抬眸,陈相和沈桓知道这是要与裴致说起裴珩之事,行过礼便离开了。见两人走出殿外,青柏又将殿门阖上,裴致爱娇,往日里总是要扑进李知竢怀中腻歪一阵,今日却规规矩矩坐在他身侧,认真问他:“愉安,可是边关出事了?”
李知竢也不瞒她,握住裴致的一双手臂,语气尽量温和:“加急快报,裴小将军失踪了。”
裴致脸色一白,坐直身子,问出了和沈桓一样的问题:“无论是胜败,总该是有个结果的,怎么会失踪?”
“这是战报。”李知竢将绢帛放入裴致手中,“交战处多山,裴小将军与副将分别行动,入山后便不见踪影。”
裴致紧紧攥着战报,几乎是一目十行,指节也渐渐泛白,她反拉住李知竢,压下心中的忧惧,颤着声音道:“阿兄脑子活,即便是战败,也会命人传消息出去,若是没有消息,是不是......另有隐情?”
他点头肯定道:“阿致,别怕,吉人自有天相。此时宫门未落锁,若裴公知晓此消息,必然会不安,这几日,且先回家陪一陪裴公?”
“好。”裴致想起阿翁,压下心口的沉重,“愉安,我今日便回家,有什么消息,命人传信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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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第119章 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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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时已是傍晚,长安坊间鸣起了暮鼓,裴致撩起青色绣祥云纹的帘子,见街头依旧是熙来攘往的百姓,不知不觉在大明宫与太极宫中辗转已三月有余,再见到市井烟火气恍若隔世,可眼前富庶安泰的景象却不能安慰此刻裴致焦灼的心。
幼时,远房的叔母带着裴珩阿兄前来投奔阿翁阿耶,只因阿兄一脉子嗣凋零,家中渐渐不兴。阿翁最是慈祥,待裴氏孩儿是极好的,与阿兄处了一年有余,同吃同玩,习文知礼,才被阿翁叫着跟随阿耶远赴沙场,阿兄幼年变故多,但人总是开朗洒脱的模样,待裴致又好。春日带着裴致摘花,夏日带着裴致划船,秋日一同酿酒,冬日一起折梅,无忧无虑的稚子生活里,阿兄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阿兄带兵与吐谷浑交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裴致心中慌乱,只怕阿翁在家中亦是焦灼难安。在裴家祖宅不过住了半年有余,尚不如在大明宫中居住的时间久,但见到古朴悠久的古宅,裴致心头依旧浮起一丝安宁。她知道,阿翁就在家中,隔着长安坊市,永远守着在大明宫中的她。
春日晚间还有凉意,高伯依旧如昔年一般,袖手在门口等她归家,仿佛她只是出去游玩,不过多时便可以回来。裴致下了马车,高伯已经携着裴府众人向她行礼,只是两人走近时,高伯却还当她是未出阁的孩子一样:“娘子回来了。”
“阿翁可是也知了阿兄的消息?”裴致忙虚扶了老翁一把,听高伯回答道:“约莫一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暮食也没用多少,现下正在前厅里坐着,娘子莫要急。”
快步走进前厅,阿翁正端着一盏茶,裴致鼻子灵,闻出是极浓的贡茶,看见自己,阿翁慈爱地露出了微笑,放下杯盏,“阿致回来了。”
品桐将裴致的披风取下,裴致提起裙摆坐到阿翁身边,“已经到了闭市的时辰,阿翁怎地还喝这样浓的茶,晚间睡不安稳可怎么是好?”
“挂心你阿兄,也猜到你今晚必定归家,便想着喝浓茶提一提精神,如今我们阿致回来了,那便不喝了。去换两碗温热的两杯牛乳来。”
高伯应声,将浓茶端走。阿翁抬手,裴致顺着阿翁的动作垂下头来,感觉到阿翁的手轻柔而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阿翁知道你在忧心什么,阿翁同样忧心。但阿致,若你是阿珩,会怎么做?”
阿翁的脸色不算好,却也不叫人轻易察觉出悲喜,裴致混乱的思绪渐渐安定了下来,认真思索片刻才说:“阿兄机敏,即便是带领着兵士们遭遇伏击,也会留人去传信。且不仅是阿兄带着人失踪,吐谷浑的部队同样失踪了不少人,只怕是在山中交战,战况焦灼,且又有无法让阿兄传出消息的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