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夏战役——珩一笑【完结】
时间:2023-06-21 14:46:51

  父母、爷爷奶奶是知识分子,即使她做错事,也是讲道理教育为主,从不对她大小声。老师觉得她是老实乖巧的女孩子,夸还来不及,哪会词严令色?
  继“第一个打她头的人”后,付嘉言又成为“第一个骂她骂得狗血淋头的人”。
  设身处地,代入他的视角,她的确该骂。
  谢蔻自己也在后怕,倘若他没刹住,或者她慢了半秒开门,两个人都会遭遇严重的相撞,到时就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带过去的。
  这么想了一路,到教室时,差点迟到。
  陈毓颖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没睡好吗?”
  谢蔻木木地摇了摇头,余光瞥到付嘉言,一时又是自惭,又是愧疚,又是羞恼,五味杂陈。
  汪尧又上台了,尽职尽责地播报今天的比赛项目,先动员大家去加油,再预祝运动员取得好成绩。
  谢蔻话到了嘴边,被他一打岔,像嚼久的甘蔗,没了味道,只剩碎渣。还是咽回去了。
  运动会进行到第二天,有些同学的兴致已经消减了,在学校闲逛,或者留在教室学习。
  谢蔻属于后者。
  陈毓颖体谅同情她,或者说她可怜的腿,自己和其他同学去看田径场。
  除了上厕所,打水,谢蔻一上午没有离开过教室。
  她像被装在某种密封的容器里,闷得令人窒息。自责、懊丧等情绪纠结成一团,好似萦绕在臭肉上的苍蝇,挥不去,极其恼人。
  付嘉言回来取相机的备用电池,看到谢蔻一个人恹恹地在看书,他寻思着,是不是早上的事对她影响太大了。
  他之所以动气,还有一个原因是,包里装着相机——那是付辉平花半个多月工资送他的。他们极少陪对方过一个完整的生日,十六年来屈指可数。
  钱是其次,它的意义与众不同。
  付嘉言踟蹰片刻,自认能屈能伸,组织了会儿语言,叫她:“喂,谢蔻。”
  谢蔻疑惑地看向他。
  对上她那双眼睛,他串好的句子,顿时崩散,大珠小珠落玉盘,砸在心里。他还是太不会和女生打交道了,这么多年,就柴诗茜是个例外。
  出口就变成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运气好,逃过一劫,说不定马上就能碰到什么好事呢。”
  谢蔻:“……”
  付嘉言说完就想掴自己一巴掌。
  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谢蔻说:“那借您吉言了。”
  “……不客气。”付嘉言拿了东西就走了,说多错多,不能再聊下去了。
  谢蔻继续低头看书,待读完那本鲁迅文集,才总算从那起意外中抽离出来。
  看到最后一页,页角依然是一个龙飞凤舞的“F”签名。或许类似于,动物喜欢用某种东西圈画领地,书的主人签名,也是这个意思。
  谢蔻起身去图书角放书。
  本来,无规矩不成方圆,应该有专人管理,有借有还,但周兆顺说,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了,这事全凭自觉。
  她重新抽了本出来,打开想翻几页看看,蓦地掉出一个红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张红色纸钞。
  谢蔻笑了。
  还真有“后福”啊。
第7章 犯冲
  谢蔻把信封带书,一起交给了唐宸晨,还告诉他,直接问书是谁的,别提钱的事。
  唐宸晨一下就懂了她的意思,趁中午大家吃完饭,都在教室的时候,扬起书,问:“这本《了不起的盖茨比》是哪位同学的啊?”
  无人作答,大家都埋头做自己的事,要么在闲聊。
  唐宸晨又提高音量,问了一遍。
  下面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是了不起的付嘉言同学的。”
  众人被逗得大笑。
  唐宸晨拿着书下讲台,走到付嘉言面前,问:“你有没有落什么东西?”
  付嘉言莫名:“落什么?”
  “书里有个信封。”唐宸晨提醒他。
  付嘉言思索片刻,想起来了,“哦,里面有五百块钱是吧,我随手夹进去的,忘了。”
  解锁成功,唐宸晨把信封抽出来,还他,“你也是心大,还好谢蔻发现了。”
  谢蔻?
  付嘉言拈着薄薄的信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隔着几排座位,冲她说了句“谢了啊”。
  班里吵,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谢蔻心想,还以为是拾金不昧,结果是福祸相依。这“后福”是“大难”给她的,不要也罢。
  权当她还他的。
  尚未响午休铃,几个男生围坐在一块儿,似乎在调侃付嘉言什么,哄笑声喧哗。
  说是实验班,其实到目前为止,班里学习氛围也没那么硝云弹雨的,闲暇时,大家也聊天、打球、玩乐。
  谢蔻在写题,再过不久就要期中考试,也就是第二次月考,到时吴亚蓉肯定要过问她的成绩。班级第二——她不想再用这个名次交差。
  她隐约听到一个名字反复被提起:柴诗茜。
  应该是个女孩子。
  “比赛还给你专程跑腿送饮料,什么关系啊?”
  “你们说谁啊?”
  “隔壁班柴诗茜,挺漂亮的,昨天上午我可看到付嘉言你揉她头发了啊。”
  “前几天有个妹子跟你一块儿在食堂吃饭,也是这个柴诗茜吧?”
  有人调侃:“哟,那你得小心点,别被顺哥发现了,不然肯定要被棒打鸳鸯的。”
  周兆顺才三十来岁,研究生毕业才几年,教数学,第一次当实验班班主任,课余时间并不严肃,平时还会跟他们一起打篮球,他们就没大没小地喊哥。
  付嘉言笑着啐了一口:“放屁,那是我妹。”
  冯睿说:“骗鬼呢,你妹不姓付姓柴啊?”
  “表的,”付嘉言跷着二郎腿,手里转着笔,“从小一块长大,胜似亲妹妹。”
  “蔻蔻!我打听到那个女生叫什么了。”
  是陈毓颖跑回教室,她攀着谢蔻的胳膊,还微微喘着气,在谢蔻耳边激动地说:“就付嘉言比赛前,跟他讲话的那个。”
  谢蔻合上书,很配合她的分享欲:“叫什么?”
  “柴诗茜,据说可以走音乐特长生的,不过还是靠中考成绩进一中来的。她跟付嘉言关系真的很好,初中就经常待在一块儿……”
  谢蔻想起开幕式时,听来的八卦。不知情的人,的确容易产生误会。
  她不得不打断陈毓颖:“是他表妹。”
  陈毓颖一愣,宛如刚燃起的火堆,来不及烧旺,就被冷不丁被浇了一盆水,“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谢蔻说:“他们刚刚好像在聊这个事,听了一耳朵。”
  陈毓颖顿时喜笑颜开:“表兄妹啊,那就没事了。”
  话音刚落,柴诗茜出现在窗外,招手叫付嘉言出去。
  要是搁五分钟前,定要被男生们起哄,现在知道人家是亲戚,那样的玩笑也开不得了。
  付嘉言撑桌子起身,大步走出教室,柴诗茜递给他一个大纸袋。
  他扒开纸袋一角,往里看看,“姑姑做的?”
  柴诗茜说:“她哪有这功夫啊,陈阿姨做的。一些糕点,蛋黄酥、红豆糕、蝴蝶酥什么的,大舅不是回来了嘛,就多拿点。”
  又说:“哦,我妈还让我跟你说,周末来家里吃饭。”
  “行,”付嘉言从口袋抽了张一百,拍到她手心,“赏你的跑腿费。”
  柴诗茜“哼”了声,拿着钱扬长而去。
  付嘉言拎着袋子进教室,想了想,挑了一盒。一次性的透明盒装着,看颜色是红豆糕,女孩子应该挺喜欢。
  他放到谢蔻桌上,怕弄脏她的书页,特意放在空地儿。
  “我不要。”谢蔻第一反应是拒绝。
  “谢礼。”
  谢蔻这回语气更坚定:“不用了。”
  “收着吧,家里做的,也不费几个钱。”付嘉言留下东西,就走了。
  谢蔻打心底不愿意接受,尽管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她以为,把钱还给他,就两清、再无瓜葛了——和有过节的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这样也来,她又欠他。
  高中生活仅仅不到两个月,她仅有的几次狼狈,都与付嘉言有关。
  她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否八字不合,命里犯冲,所以这样的不对盘。
  谢蔻猛地站起,动作幅度极大,把陈毓颖吓了一跳,问她:“你去干吗?”
  “划清界限。”
  谢蔻拿起那盒糕点,绕过陈毓颖,去小卖部买了盒柠檬茶,一并放到付嘉言面前。
  两样东西,仿佛宣战的令箭和檄文。
  付嘉言说话的声音骤然停止,视线划过一道弧线,尾端最终定在她脸上。
  仰视的角度下,她的眼睛像两颗悬挂在暗室里的小灯泡,亮而闪,容易灼到别人的眼。闪着的,却是锐利的光。
  谢蔲个子不高,站在一群男生面前,因她体态够好,肩背没有因长期伏案看书写字而驼弯,气势亦不矮于他们。
  她是有资本傲的。
  她微微垂着眼皮,淡声道:“举手之劳而已,我不喜欢欠别人的,这是还你昨天那瓶水。”
  闻言,付嘉言的脸色像台风来临前的天,迅速阴沉下来。
  他也来气了,和解的意思她读不懂吗?荒天下之大谬,竟有人这么不知好歹?
  爱要不要,他把那盒红豆糕丢给冯睿他们,“你们分着吃吧。有人不识趣,世上自有识趣的人。”
  他们原本聊比赛聊得热火朝天,不是运动会,是前不久的一次国际篮球赛。付嘉言很喜欢其中一个球员,侃侃而谈。
  气氛也像一盆火盆从温暖的屋里,端到冰天雪地、北方凛冽的室外,没有一点过渡,火焰“噗”地熄灭。
  一旁的看客都噤声了。
  那是付嘉言哎,从小到大,都是老师、同学,甚至是校长眼里的香饽饽,居然被女生这样拒绝。还是当众。
  尤其是冯睿,他可是知道他们的恩怨起源、升级全过程的,包括今天早上的事。
  他默默祈祷着,这俩千万别吵起来了,当着全班人的面,有失脸面和风度啊。
  但谢蔻并不恋战,对他的冷嘲热讽不予理会,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
  陈毓颖讷讷地开口:“你是不是讨厌付嘉言啊?”
  “没有。”谢蔻顿了顿,在他的粉丝面前,还是不要说他坏话的好,“就是不想受他的好处。”
  “你语气那么硬邦邦的,我还以为他又惹你了。”
  谢蔻摇头,“他那个钱夹在书里,恰好是我翻到,但不是我,也有其他人,算不上帮忙。我都说我不要了,他硬要塞给我,我很反感。”
  其实也分人。
  每次长辈、朋友要送她什么,她推诿不过,还是会收下。
  说到底,她是拒绝付嘉言。
  谢蔻自小没有异性朋友,她嫌他们运动后会臭,不爱干净,思想不成熟,很多心理上还在依赖父母。
  在她看来,付嘉言不过就是头脑更灵活,运动细胞更发达罢了,和他们也没什么两样。
  不算讨厌,但也绝无好感。
  冯睿打着哈哈,试图缓和气氛:“这红豆糕还挺好吃的哈,改天让我妈也学学。”
  好像没效果。
  正好打铃,他们也就作鸟兽散了。
  付嘉言气了一下午,放学后,去车棚,眼神逡巡着,像在找什么。
  冯睿狐疑地看他,“你不会想找谢蔻的车,踹两脚,或者扎个胎,出你心里那口恶气吧?”
  他没作声,找到自己的车,掏钥匙把U型锁解下来。
  冯睿捧着肚子,笑得不行,“我的天,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幼稚啊?小学生啊?”
  “去你的。”
  付嘉言当然不会承认,气上头了,甚至忘记她今天是坐出租车来学校的这件事。
  有人来取车,跟付嘉言熟络地打了声招呼。
  他认识的人多,男生之间的友谊,极可能是通过球场上的一次搭档,就建立起来的。认识他的人更多,市中考状元、年级第一、男子跳高金牌……每个铭牌都那么夺目。
  开朗、有实力的人,在学生堆里特别吃得开。
  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总有个意料之外。
  谢蔲就是那个程序里的bug,一片坦途上的一颗钉子。
  冯睿还在说风凉话:“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可帅却不一定是帅哥的通行证啊,就是有人不吃这一套,啧啧。”
  付嘉言:“……”
  冯睿又劝他:“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别闹太难看了,少接触就是了。”
  付嘉言单手扶着车把,勾起脚撑,跨上车,他身高腿长的,这个动作做得格外利落潇洒,“行,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他说到做到。
  校门口是一大片缓坡,人流量大,付嘉言减慢车速,经过步行出校的谢蔲。他没去招惹她,也没打招呼。丝滑地,迅疾地擦肩而过。
  风吹得车把上的纸袋哗哗作响。
  谢蔲自然也看到他了,觉得他的“视而不见”有种矫揉造作的刻意。
  她心里哂笑了下,幼稚。
  他们都深陷在局中,不会意识到,从那周起,从那个秋老虎猛得似盛夏的下午起,他们将开启贯穿高中三年不对盘的生活。
  如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正式点燃导火索。
第8章 恩怨
  两天运动会就这么结束了。
  按照积分,实验班是艺体班外的第一名。
  周兆顺很高兴,奖励他们一节自习课,用于看电影,他替他们打掩护。
  上完政治课的老师不理解:“你们这节课怎么这么激动?”
  他们笑,没有解释。
  一打下课铃,老师离开讲台,唐宸晨就立马接管了投影仪,有人指挥着:“拉窗帘,付嘉言,关下门。”
  老师还没完全走远,听到他们的动静,不由得摇头失笑。
  谢蔲没想到,市一中的实验班,居然可以拉上窗帘,用一整节课的时间,放一部无关紧要的电影。
  这事超乎她的认知范围,而班里同学只是欢呼,大喊“周老师万岁”,并不觉得这是多么不寻常的一件事。
  提前商量过,他们选择了一部青春片,没有深刻的理由,只是:女主角是艾玛?沃森,《哈利?波特》里赫敏的扮演者。
  陈毓颖问谢蔲:“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谢蔲摇头,她的童年里没有这部电影。
  爷爷家只有一台老式电视机,收不到什么频道,每天陪爷爷看午间新闻、新闻联播。
  初中又被丢到封闭管理的学校,吴亚蓉认为,看电视不如读书,倒是给她买过不少书,里面并不包含《哈利?波特》这一类,而是循着“中小学生必读书目”等书单购买。不一定读得懂,只是“读”,囫囵吞枣,走马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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