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炤鼻翼轻轻动了动,“姐姐还挖了草药?”
“嗯,你先回屋,我去熬药。”
祁玉松开他的手,提着草药进了厨房。她今日出去本来就是去挖草药的,割兔草只是顺便。
连炤顿了顿,抬脚跟了进去,“我回屋也无事可做,还不如在这里陪姐姐说说话。”
祁玉就找了张凳子给他,自己忙去了。
连炤把凳子放在门口左侧的位置,坐下,双脚并拢,一副乖巧模样。
“姐姐是在为我熬药吗?”
他闻到了好几种熟悉的草药味儿,决明子,苍术,石斛等。
“嗯。”祁玉把洗干净的草药放进锅里,又往里面加了几瓢水。
连炤双手抱住膝盖,“姐姐,陈老伯都说了希望渺茫,你何苦再浪费草药跟时间。”
祁玉盖上锅盖,坐在灶前开始生火,“这不叫浪费。”
那叫什么?
连炤抬头“看”过来。
祁玉把引燃的杂草塞进灶膛,又添了几根细木柴后,才回头对连炤说道:
“这叫我愿意!”
连炤心里一震,她的意思是,她愿意为他做这些很有可能是无用功的事么?是这个意思么?
灶膛的柴火开始噼里叭啦地燃烧,祁玉又加了两根粗木头进去。
“对了连炤,你以前住在六眼胡同的时候,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这两日,他不是坐在檐下发呆就是坐在屋里发呆,所以她才想给他找些事情来做,让他觉得自己也是被需要的。
连炤悄悄收敛情绪,“除了偶尔出去帮师父打酒,基本都待在暗室里帮忙归纳各种药物。”
祁玉……她家里没有药物可归纳,也没有酒让他去打啊!
就在祁玉拧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想什么事是适合连炤做的时候。连炤忽然对她道:
“姐姐,我会调香哦。”
呃?
“你会调香?”祁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嗯。”连炤眉宇间透着柔和,“我闲暇时自学的。”
祁玉高兴极了,原来他有喜欢做的事,这真是太好了。
“调香都需要些什么材料?我下次去城里就帮你买回来。”
连炤笑得有些腼腆,“不用买,姐姐若碰到有带香味儿的花草树木,带回来给连炤便可。”
哇,这么厉害!
“好,等这雨停了,我就出去给你找。”
————
从城里赶回来的陆济,顾不得脱掉身上的蓑衣斗笠就直接进了端木晔屋里。
“少爷,戚婆婆从衙狱里逃走了。”
正在写字的端木晔手一顿,“连炤那个师父呢?”
陆济垂下脑袋,“被戚婆婆杀了。”
端木晔写好最后一个字,把毛笔置在砚台旁,“药人的事查得如何?”
“暂时还没有线索。”
陆济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这是皇城那边的来信。”
端木晔接过,撒开信封,用两根手指把里面的信纸夹出来抖开。
片刻之后,他把信纸塞回信封,脸上看不出喜怒,“孔七和柳姨娘都死了。”
孔七是专门负责饲养威远侯府信鸽的人,上次陆济飞鸽传书回侯府的信被人掉包后,孔七便成了他们首个怀疑对象。
而柳姨娘则是端木晔二叔的妾室,跟孔七是远方亲戚。
陆济犹豫了一瞬,还是把心中大逆不道的猜想说了出来,“少爷,您说这件事会不会跟二老爷有关?”
端木晔一双桃花眸立即锐利扫过来,“休得胡言,搞垮威远侯府对二叔有什么好处?”
或许二老爷不是想搞垮侯府,而是想搞垮大房呢?陆济把头垂得低低的,“属下知错。”
端木晔挥手让他退出去,而后独自坐在屋里沉思。
次日,淅沥沥下了一夜的小雨终于停了。
圆顶山的山腰上,端木晔负手而立,眺望着天边第一道曙光。
这时,一个极小的小黑点出现在他视线中,由远及近。
待小黑点飞上山腰,才看清它的真面目,原来是一只白嘴信鸽。
“咕咕~”
端木晔抬起手,让信鸽落在他的手臂上,方便他取走它脚上的小竹筒。
片刻之后,他脸色一凝,转身吩咐正在为他准备洗脸水的陆济。
“去陆家村。”
“是。”
这声是陆济应得特别响亮,他好久没看到芸娘了。
第85章 祁玉生辰
天边刚露鱼吐白,芸娘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堂屋门。
来到厨房,把昨儿买回来的鸡蛋洗干净放锅里正准备起火煮,就听到对面吱呀一声。
她探出身子往外看,就看到连炤拄着盲杖从他屋里走出来。
芸娘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迎过去小声问道:“连炤,是芸姨吵到你了?”
连炤的屋子与厨房相对,很容易就能听到厨房这边的声音。加上连炤对声音的敏感,哪怕芸娘已经把手脚放得极轻,他也一下就听到了。
不过连炤不会让芸娘自责,他摇头道:“不管芸姨的事,是我睡足了。”
芸娘看看还湿漉漉的院坝,又看看他单薄的衣裳,关心说道:
“今儿的天气有点凉,你回屋再睡会儿,等我煮好早饭再叫你。”
连炤却不肯,说他醒了便再睡不着了。
芸娘担心他待在外面受凉,就把他带进了厨房。
连炤还是坐在昨天那个位置,安静得芸娘差点以为厨房里只有她一人。
芸娘把一根枯树枝折断塞进灶膛后,转头问连炤,“连炤,你今年该十岁了吧?”
连炤点头,“嗯。”
芸娘瞟了一眼灶膛里的柴火,又继续问,“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虽然不明白芸娘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连炤还是乖巧回道:
“五月初九。”
芸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还有二十二天。”
她放下手,笑着对连炤道:“你的生辰跟玉儿的生辰相差二十二天,芸姨到时候也给你煮红鸡蛋。”
连炤愣了愣,芸姨的意思是……
“今日是姐姐的生辰?”
“嗯。”芸娘给灶里添了一把柴火,笑道:“今儿是玉儿十四岁生辰。”
怪不得地里的活都忙完了,芸姨今日还起这么早。
连炤坐在小板凳上,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芸姨在给姐姐煮红鸡蛋?”
“是呀。”芸娘伸脖子看了一眼锅盖周边冒出来的白烟,水快烧开了。
她忙起身揭开锅盖,拿葫芦瓢舀了小半瓢热水倒进旁边的空木盆,又去水缸里舀了半瓢冷水倒进木盆里中和,然后再把她早就准备好的食红染料拿出来倒进木盆里搅匀。
很快,木盆里的水就变成了红色。
这时锅里的鸡蛋也煮好了,芸娘又用葫芦瓢舀了一瓢冷水,把锅里的鸡蛋捞起来放在里面降温。
她看了一眼侧耳认真听声音的连炤,疼惜的拿了一个鸡蛋塞到他手里,“给。”
连炤连忙推回去,“芸姨,我不要,留给姐姐。”
芸娘:“傻孩子,鸡蛋还有,芸姨煮了十个呢。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待会儿玉儿起了再一起吃红鸡蛋。”
连炤还是不肯,“我等姐姐起了一起吃。”
“好吧。”芸娘轻叹了口气,把十个鸡蛋都放进了那盆被染红的温水里。
没过多久,十个黄壳鸡蛋就变成了十个红壳鸡蛋。
红鸡蛋弄好了,芸娘又开始准备煮长寿面。
连炤双手在膝盖上抠了抠,小声询问:“芸姨,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没……”本想说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芸娘,在回头看到连炤局促的模样后,突然就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她笑着开口:“天已经大亮了,你去帮我叫玉儿起床吧。这孩子喜欢赖床。”
“嗯。”连炤立马站起身,扶着门框出去,“我这就去叫姐姐。”
芸娘忙叫住他,“你还没拿盲杖。”
连炤头也不回地道:“不用盲杖,这小段路我已经很熟悉了。”
不过,他才刚顺着屋檐来到堂屋门口,祁玉便从堂屋里跨了出来。
“早呀,连炤。”
“姐姐早。”连炤嘴角上扬,“祝姐姐生辰愉悦,永远平安喜乐。”
祁玉愣了一瞬,“今日是四月十六?”
连炤点头,“嗯。”
祁玉拍了拍脑袋,“我忘了。”
“刚才……”正要开口的连炤耳朵忽然一动。
随即就听到栅栏门外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
“祁玉丫头,过来开一下门。”
“陆济叔,端……”
祁玉突然止住了嘴里的话,只快步过去开门。
待把人领进了堂屋,祁玉才看向取下帷帽的端木晔,“你今儿怎么没坐轮椅?”
不是说要装残废吗?怎么还大摇大摆地走来了?
端木晔斜睥了她一眼,“昨夜下了一宿的雨,路上都是泥泞,你觉得轮椅推的动?”
祁玉……也是哈。
祁玉低头看了一眼他沾满泥泞的鞋子,突然就有点儿后悔把人带进屋了。
“这么早来,可是有事?”
端木晔看了一眼安静站在一旁的连炤,“是有点事。”
祁玉看看他,又看看连炤,“你说。”
“我想跟……”端木晔刚打开话头,芸娘就端着一筲箕红鸡蛋跨进了堂屋。
“端木少爷,陆济兄弟,你们来得正好,来吃红鸡蛋。”
“红鸡蛋?”端木晔看向芸娘,“芸姨,可是有什么喜事?”
“今儿是玉儿的生辰。”芸娘笑着问道:“你们俩可有用过早饭?”
陆济赶忙摇头,“还没。”
芸娘就道:“那若不嫌弃,待会儿就一起吃碗长寿面吧。”
“不嫌弃不嫌弃。”陆济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少爷后,高兴说道。
“成,我去煮面。”芸娘放下筲箕,转身就走。
陆济赶忙跟在她身后,“我帮你烧火。”
待两人离开后,端木晔看着祁玉,“过了今日你十几?”
“十四。”祁玉拿了一个红鸡蛋给连炤,又拿了一个递给端木晔。
端木晔低头看着手里的红鸡蛋,“十四?可以议亲了。”
大雾朝的女子大多都是十四岁开始议亲(议亲就是定亲),待及笄一过便成亲。只有极少一部人是及笄过后才开始议亲。
连炤身子一僵,握在手里的红鸡蛋一下就碎了壳。
祁玉不打算接这个话茬,她拿起一个红鸡蛋在桌角轻轻地敲,“你先前说,你想跟什么?”
端木晔瞟了旁边的连炤一眼,“还是吃完你的长寿面再说吧。”
祁玉一脸莫明地瞅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剥鸡蛋。
连炤也垂着脑袋,在慢慢剥着鸡蛋壳。
端木晔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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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慕容炤
有了陆济的帮忙,芸娘很快就煮好了一大锅长寿面。
把面条捞进洗干净的木盆里,配上佐料,撒上一层葱花后,陆济就把面端去了堂屋。
芸娘从厨柜里拿出几副碗筷跟上。
很快,堂屋里就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嗦面条声。
小半炷香后,端木晔满足地放下面碗,他抬眸看向左手边,见祁玉正双手捧着碗在小口喝着面汤,嘴角便不由轻轻翘起。
再看向跟她坐在一起的连炤时,翘起的嘴角又迅扯平。
待众人都放下碗筷,他才清润开口,“连炤,我可否与你单独谈谈?”
连炤放在双腿上的手一紧,“……好。”
祁玉看看端木晔,又看看连炤,最后默默起身帮芸娘把吃空了的木盆端去厨房。
陆济去了门外守着。
屋里就只剩还坐在四方桌上的两人。
静默了一瞬后,端木晔开口:
“我之前一直都在疑惑,戚婆婆二人为何会那么容易被衙门的人捉住,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
连炤低着头,不出声。
端木晔轻扯了扯嘴角,“是你事先对她们动了手脚,让她们在面对衙差时突然没了反击之力,对吗?”
不等连炤出声,他便又继续道:“你应该早就在谋划摆脱她二人,那日不过是一个契机。
那天夜里,你是故意激怒黑袍的对吗?目的就是为了拖住戚婆婆,让我们能够顺利进入暗室,发现那些药人。”
连炤紧抿着嘴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戚婆婆昨日从衙狱里逃走了。”
连炤倐地抬头,“看”向端木晔,“怎么会?”
嘴巴说干了的端木晔起身去把先前吃面时,移到旁边木柜上的茶具拿过来,给自己和连炤各倒了一杯茶。
端木晔一口喝完杯里的茶水,“她杀了那个黑袍药师,诱骗牢差开门查看,然后夺器而逃。”
连炤双手捧着茶杯,闻着杯里清淡的茶香,心绪翻飞。
他没想到戚婆婆还能逃出来,如果她知道他现在在陆家村,肯定会找来……
端木晔抬眸瞟了他一眼后,就偏首欣赏起手上的茶杯来。
上次,神医来此作客回去后,没过多久,圆顶山上就多了一套与这一模一样的素胚青花瓷茶具。
不过他还是觉得小祁玉这一套瞧着更好看一些。
见连炤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端木晔便缓缓开口:
“六年前,辽西王谋反失败,把王府家眷托付给部下杨奉后就于老虎山上引颈自刎。
只是可惜,所托非人。
杨奉在得知他死后,非但没有护其家眷逃走,还点了一把火烧了辽西王府,押着他的三子四女向朝廷投诚……”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连炤的反应,“后来,辽西王的三子四女被弃尸荒野,尸首却离奇失踪了。
官府根据现场留下的线索分析发现,是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带走了他们的尸体。
他们顺藤摸瓜细细盘查,查到竟是辽西王的乳娘戚氏带走了他们的尸体……”
端木晔说到这里故意一顿。
连炤捧着茶杯的指尖隐隐泛白。
端木晔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戚婆婆果然是辽西王的乳娘戚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