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连炤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
连炤愣在那里半晌,似是没想到虫蛊这么轻易就被解了。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戚婆婆她们……”
“听端木少爷说,戚婆婆跟你那个所谓的师父已经被衙差带走了。”
“醒了?那咱们来说说你的事儿吧。”端木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祁玉闻声回头,就见他倚在门口,手拿一把蒲扇,一摇一摇地扇着。
“噗——”他真的是很不拘小节。
端木晔斜睨了她一眼,摇着蒲扇走近。
连炤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端木晔把蒲扇扔给祁玉,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跟戚婆婆是什么关系?”
连炤抿了抿唇,“六年前,她在一座破庙里找到我,说我是她主子留下的血脉,要我跟她走。”
本想把蒲扇再扔回给端木晔的祁玉忽然顿住,“她让你跟她走你就跟她走了?万一她是骗子怎么办。”
连炤垂下头,“我当时只想着有人要我这个瞎子就好。”
祁玉……心突然好酸。
端木晔听了却是皱起眉头,“你爹叫什么名字?”
连炤低着头,只看到他卷翘的睫毛颤了一颤,“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从来没听我娘提起过。”
第80章 跟我走吧
咦?
“难道你们母子没跟你爹住在一起?”祁玉眨巴着杏眼问道。
“嗯”连炤轻点了一下头,“在我记忆中,我和我娘一直被关在一个小院里,从未出去过,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我爹。”
祁玉抬头看向端木晔。
端木晔斜睨了她一眼后,问连炤,“那你后来又为何会出现在破庙里?”
连炤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床沿,“有一天,负责给我们送饭的仆人迟迟没来,我饿得大哭,我娘便把我关在屋里,让我不要到处乱跑,她出去给我找吃的。
可就在她走后没多久,小院里就走水了,我被关在屋里出不去,只能不停地哭喊。我娘赶回来把我救出后,便抱着我离开了原先住的地方。
后来,为了医治我被大火熏伤了的双眼和呛伤了的嗓子,我娘带着我一路南下,期间更是花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再后来,无处可去的我们只能借宿在城外的一家破庙里。
为了养活我,我娘天天出去乞讨,直到那天,戚婆婆带着我娘冰冷的尸体回到破庙……
戚婆婆说我娘是为了护住一个烧饼,被几个抢食的乞丐活活打死的。”
连炤说到这里时,眼角已经湿润,声音也变得沙哑。
祁玉听完,眼睛鼻子都酸酸的,她想起了以前和芸娘流浪的那些苦日子。
“在这期间,你爹没有来找过你们母子吗?”
连炤摇头,“不知道,或许找过,或许没找过。我那时候太小,除了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很多事都记不太清了。”
也是,六年前他不过才三岁多一点,能记住刚才他说的那些已经很厉害了。
祁玉抬手覆住他紧抓住床沿的左手,“没事,记不清楚就算了。”
连炤心里一松。
端木晔瞥了一眼他俩重叠的手,继续问道,“你可知戚婆婆跟那个黑袍人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躲在清河县试炼药人?目的是什么?”
“那人是戚婆婆三年前带回来的,刚开始我并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只是奇怪戚婆婆为何对她言听计从,还让我尊称她为师父。
直到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她俩的对话,才知道她们竟欲把活人炼成傀儡,以供她们操控。
我试过阻止,可我人小力微,根本就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把一个个活人抓去暗室做试验……”
连炤愧疚地低下了头。
祁玉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这不是你错。”
由于连炤刚解了虫蛊,身体还很虚弱,祁玉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便让他躺下好好休息。
把还欲问话的端木晔强拉出了房间。
扭头看向把自己推出来的祁玉,端木晔挑眉道,“我话还没问完呢。”
把他推到茅草屋外后,祁玉叉腰道,“你没见他那张小脸越来越白了吗?反正他又跑不了,后面的事情你等他养好了精神再问不行吗?”
端木晔轻哼一声,拿过她手里的蒲扇,扇了两下,“你对这孩子倒是挺上心。”
祁玉懒得搭理他的阴阳怪气,抬眼看向四周,“阿丁,老伯跟陆济叔呢?”
“啊啊啊……”正在石台那里捣药的阿丁朝她抬手比划了几下。
原来陈老伯去了后山,陆济又去了城里。
祁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又扭头看着端木晔,“陆济叔返回城里,是去观听衙门如何提审戚婆婆和连炤的师父?”
端木晔打着蒲扇笑看着她,“小妮子挺聪明的嘛。”
祁玉……初见这位少爷时的那股清冷贵气去哪儿了?
祁玉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升到正中的日头,说了一句后晌再来,便匆匆下了圆顶山。
回到家中,芸娘已经把午饭做好。
饭桌上,祁玉把上午的事简单跟芸娘说了一遍。
芸娘在听祁玉说完连炤的遭遇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玉儿,你可还记得六年前,咱们沿路南下时,也曾在一座破庙里落脚,那破庙里还住着一对母子?”
那个小孩儿的眼睛同样看不见,也正好是三四岁的样子,
祁玉蹙眉想了片刻,终于记起了那段记忆,她瞪大一双眼睛,“莫非那对母子就是连炤跟他娘?”
芸娘点头,“极有可能。”
祁玉三两下就把碗里剩下的米饭扒拉干净,“娘,我再去一趟圆顶山。”
芸娘颔首,目送她离开。
午时末,祁玉骑着毛驴再次来到圆顶山。
彼时,陈老伯已经带着阿丁去了刘家村出诊,陆济还没有回来。
山上就端木晔和连炤两人。
而端木晔此时正蹲在灶棚里面生火。
“咳咳咳……”
望着从灶棚那里飘出来的滚滚浓烟,祁玉忙扔掉驴绳,捂住口鼻,快步向浓烟深处走去。
“我说端木少爷,你在干嘛?快出来。”
端木晔听到她的声音,顶着一张花脸就从裹满浓烟的灶棚里冲了出来。
“咳咳咳咳……”
祁玉在看清他狼狈的样子后,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噗——”
端木晔一双桃花眸幽幽地盯着她,“咳……很好笑?”
敢说好笑试试!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蠢蠢欲动。
察觉到危险的祁玉连忙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摇头,“一点也不好笑。”
说完,她伸脖子瞅了一眼他身后,灶棚里的浓烟已经比刚才稀疏了些。
“你在干嘛?”
端木晔掸了掸身上的烟灰,努力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在生火烧水。”
祁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火烧圆顶山呢!
“我来烧水,你去帮我把大驴拴好。”祁玉撸了撸袖子,走进灶棚。
“嗯。”端木晔暗松一口气,大步朝着在埋头吃草的大驴走去。
祁玉刚把灶里的柴火重新起燃,就听到茅草屋里传来细微的磕碰声。
她起身进入茅草屋,果然就看到连炤摔倒在地。
“连炤,你有没有事?”她忙跑过去把人扶起。
连炤笑着摇头,“祁玉姐姐,我没事,只是不小心被凳子绊了一下而已。”
祁玉问他,“你可是想出去?”
连炤小心翼翼地询问,“可以吗?”
祁玉看得心里泛酸,“当然可以,来,我扶你。”
第81章 跟我走吧(2)
祁玉扶连炤走出茅草屋后,又返回屋里拿了张凳子出来放在屋檐下。
“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给灶里加把柴火。”
连炤点点头,乖巧坐好。
见祁玉去了灶棚,端木晔背着双手踱步走到连炤面前,“养好精神了?”
连炤的脑袋微微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嗯,你还想问什么便问吧。”
端木晔弯腰前倾,微眯起一双桃花眸看着他,“昨儿白天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们?”
连炤睫毛一颤,“嗯。”
端木晔直起身,睥着他,“如何发现的?”
连炤愣了愣,“当时吹来的那阵风里有股肉包子味儿。”
端木晔……
给灶里添了一根粗木头的祁玉掸着衣裳走过来,“什么肉包子味儿?连炤,你想吃肉包子了吗?”
连炤微笑摇头,“不是,我是说昨日……”
端木晔打断他道,“是我想吃肉包子了。”
祁玉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堂堂威远侯府的小侯爷居然会馋肉包子?
“你想吃就让陆济给你带回来呗。”
她空间里倒是还有包子,可现在也不好拿出来呀。
祁玉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连炤,“连炤,你肚子饿不饿?”
“我不……咕咕……”早午饭都没吃的连炤刚想说不饿,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害他一时间有些局促。
祁玉立马转身,“我去给你煮点儿吃的。”
端木晔:“阿丁给他留了粥饭,就温在另外一口锅里。”
祁玉马上道,“我去盛来。”
望着她奔去灶棚的背影,端木晔啧了一声,“她挺关心你。”
连炤听了,嘴角浅浅扬起。
稍许,祁玉端着一碗菜粥出来,小心地放在连炤手里。
“慢慢吃,锅里还有。”
连炤双手捧着粥碗,一脸乖巧,“谢谢祁玉姐姐。”
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喝着菜粥,祁玉柔声问道,“连炤,六年前,你和你娘落脚的那座破庙,是不是就是柳州城十里外的那座破土地庙?”
连炤从粥碗中抬起头,一脸震惊,“祁玉姐姐怎么知道?”
还真是他。祁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因为我也曾在那里落过脚。我记得当时有对母子比我们先住进里面,现在想来,那对母子便是你跟你娘了。”
端木晔听了,高挑起眉毛,“没想到你俩还有这渊源。”
祁玉弯起杏眼,“我也没想到。”
捧着粥碗的连炤也一脸开心,“怪不得在窄巷里遇到祁玉姐姐时,我会觉得熟悉,原来你就是六年前把我护在怀里的小姐姐。”
祁玉笑看着他,“你还记得呀?”
那是她们住进破庙的第二日,芸娘和连炤的母亲一大早就出去找吃的了,只留下她们两个小孩在破庙里。
她记得他那时很懂事,不哭也不闹,就那样安静的待在角落里等着他娘回来。
直到破庙里来了一条流着赖哈子的野狗,汪汪叫着朝他逼近,她才看到他脸上露出了恐惧。
连炤重重地点头,“救命之恩,当然记得。”
当年要不是她拉着他逃出破庙,躲到附近的一颗大树上,他怕是早被野狗咬死了。
祁玉看着他羸弱的小身板,关心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连炤垂下眼睑,“我不知道。”
祁玉其实在知道他就是六年前那个小孩后,心里便有了一个想法,只是她需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你眼睛看不见,独自一人很难照顾好自己。你看这样好不好,待衙门把这个案子审结束后,你就跟姐姐回家,让姐姐照顾你?”
幸福来得太突然,连炤呆愣愣的不敢相信。
“祁玉姐姐刚说什么?”
祁玉在他身侧蹲下,温柔说道,“我说,你要是不嫌弃,以后便跟我们一起生活吧。只要我们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
连炤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我一点也不嫌弃。”
“那就这么说定了。”祁玉抬手帮他拭去眼角的晶莹,“等陆济叔回来,我便带你回家。”
“嗯。”连炤嗡声点头。
端木晔……他还有很多疑点没问这孩子呢。
趁着祁玉去灶棚泡茶的功夫,端木晔又问了连炤好几个问题,连炤都跟配合的回答了他。
酉时正,终于等到陆济从城里回来。
得知戚婆婆和那个黑袍人都被收押待审后,祁玉便带着连炤回了陆家村。
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陆济疑惑的看向身旁的主子,“少爷,那孩子日后还要去衙门作证,您就这样让他跟着祁玉丫头走了?”
“不然呢?”端木晔斜瞥他一眼,“这山上还住得下吗?”
陆济……还可以打地铺嘛,像他就一直打的地铺。
端木晔负手站在坡上,看着坡下渐渐走远的两人,眉头轻蹙,总觉得这个连炤还知道些什么,或者说还隐瞒了些什么。
“让衙门尽快查出那些药人都来自何处。”
“是。”
今日,衙门里的人在那暗道最深处里发现了数十具尸骨,皆是黑袍人这几年试药害死的人。
可据衙门里的人说,这几年他们从未接到过人口失踪的案子。
本以为在严刑逼供下,戚婆婆跟黑袍总有一个会招,却没想到两人都是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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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西的小院,祁玉从驴背上跳下来后,又伸手去扶坐在前面的连炤。
“连炤,我们到家了。”
连炤抓住她的手,小心落到地面后,有些局促不安地问道,“祁玉姐姐,婶婶看到我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我娘可好了。”祁玉推开栅栏门,牵着他的手走进院子。
“娘,我回来了。”
连唤了两声都没有人应,祁玉便知芸娘不在家。
把毛驴拴进柴房后,她便牵着连炤去熟悉小院的构造。
“咱们家房子的布局很像一个凹字。”祁玉在连炤手心写下一个凹字。
“左边这两间是柴房跟厨房,正屋只有三间,一间堂屋和两间住房,挨着厨房这间屋子是我娘住的,我住在堂屋右边那间屋子。右边这间跟厨房相对的屋子堆放了一些杂物,待会儿我便把它收拾出来,做你的住房。”
“嗯。”连炤乖巧点头。
介绍完小院大致的构造后,祁玉便拿了一张小板凳放在屋檐下,“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给你收拾屋子。”
第82章 眼睛能否治好?
去地里干活的芸娘刚推开栅栏门,就看到右边厢房的屋檐下坐着一个男孩儿。
她还没出声,屋檐下的男孩就已经站起,向她躬身行礼,“连炤见过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