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霜眼神肃然,提气躲开不断挥舞过来的鞭子,同时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丢了出去,“师姐接着!”
这是她提前炼制出的解毒丹,可以解师姐身上的封穴毒。
傅成兰接过药瓶,毫不犹豫地倒出服下。
封闭的气窍被药力冲开,灵气霎时充盈在每一寸经脉,再也不似之前那般虚弱无力,任人宰割。
邹真骂了一句脏话,银蛇鞭转而攻向傅成兰,欲缠住她的腰,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可傅成兰已然恢复修为,岂能任他揉圆搓扁?
她身上的法器虽然都被邹真取走,但头上还留着一只簪子,夹在指尖射了出去。
“锃”的一声——
银簪打在鞭上,打歪了银蛇鞭的方向。
与此同时,江采霜趁势挥出洋洋洒洒的符纸,在堂屋中央燃起了一道火圈,将邹真困在其中。
傅成兰刚刚恢复,不适宜作战,便退到墙角,代替银风保护祖母和弟弟。
银风分出一柄剑拿给她,之后便加入战局,帮江采霜对抗邹真。
火圈限制了邹真的进攻,他一挥动鞭子,炽热的火便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了上来,顺着鞭子,直逼他的手臂咽喉!
“该死的!”邹真被烫得大骂出声。
他连忙调动灵力,压制火势。
江采霜和银风一前一后夹击,火符一遇到他们便自发让开,只盯着邹真一个人烧。
邹真应对不及,还要分出心神防备缠上银蛇鞭和脚下的火,不多时便显出力不从心,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肩背也多了几道剑伤。
邹真衣衫被砍得破烂,衣角都被烧得焦黑,他恼羞成怒地骂道:“还不出来!”
黑袍人宛如幽灵一般,倒吊着从门框下飞了进来,扬袖洒出一包黑色的毒粉。
“小心!”傅成兰急忙出声提醒。
这毒粉能通过呼吸和肌肤渗入肌理,寻常的闭气之法根本无用,当初傅成兰便是被这一招所害。
幸好傅成兰提前说过黑袍人的存在,江采霜早早便有防备。
“后退!”
江采霜话音刚落,银风脚下便迅速腾挪,反应极快地退出战圈。
只剩江采霜一人站在毒雾包围下。
黑袍人本就是冲着她去的,而且与她距离更近,就算她想退也根本来不及。
只见江采霜目光清凌,神情不慌不忙。
毒雾扬到跟前时,她快速旋身,同时蓦地一扬袖,袖中飞出一道长长的白绫,霎时展开数丈高。
如同一张瀑布般的水幕,严严实实地拦在江采霜身前,将毒雾尽数遮挡。
白绫触及横梁,在半空中柔软而轻徐地落下,如云似雾,一层层地堆叠。
邹真和黑袍人没想到她能反应这么快,俱是愕然地愣在当场。
等白绫终于落下,二人还没看清江采霜的身形,迎面便是一条气势磅礴的火龙凶狠扑来,张开巨口,将他们彻底吞噬。
“轰”的一声,黑袍人直接被烧成焦炭。
邹真比他情况好一些,但也只是保留了一条命而已。
“啊啊啊——”邹真浑身冒火,头发和衣服全部烧着,连脖颈处都燎出了水泡,疼得他在地上来回打滚,痛叫连连。
院子里,小虎子率领的悬镜司使,也已经结束了战斗,将邹真的几个属下全部捉拿。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个人,手腕和脚踝均以不正常的姿态弯折,已经完全丧失了反抗之力。
小虎子踢了一脚地上的人,“这小子果然有后手,暗处还藏着四五个人,差点就让他们给跑了。”
那些人本来想进来帮忙,见势不妙就想溜走报信。
幸好他们一直注意着周遭的动静,没让他们逃走。
只可惜,满院子精心照料的花花草草,被战斗波及,瓦罐碎片到处都是,好好的花草被毁得七零八落。
邹真早已被痛得晕死过去,银风将他五花大绑,提溜出来扔在地上。
傅成兰安抚好婆婆和弟弟,从屋里走出来,恨极地往他脸上砍了两剑,“我呸,这个畜生,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女子,死不足惜!”
悬镜司的人留下来收拾残局,江采霜和傅成兰走出院落,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叙话。
刚停住脚,傅成兰便张开手臂,激动地抱住了江采霜。
一向坚强的师姐,这次受了好大一番惊吓,声音都带上了哽意,“霜儿,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采霜亦觉得后怕连连,“我也被吓得不轻,幸好那天我去了后山。”
不然若是没有遇到师姐,后果不堪设想。
“邹真并不知道我的师门就是拂尘观。我当时也是想着,每年重九那日,我们同门的兄弟姐妹都会在后山开坛设祭,说不定能在那里遇到你们。幸好,在路上遇到了你。”
当时傅成兰见到江采霜,怕年幼单纯的她也被牵连进来,起先没想着要向她求助。
后来发现小师妹不知何时变得稳重成熟,欣慰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境遇和盘托出,与她合作惩奸除恶。
师姐妹俩抱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傅成兰翻涌的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邹真无恶不作,我也是听说附近郡县有多名女子失踪,才会孤身一人过去查探。失踪的少女都是阴月阴时出生,未经人事,心性单纯,被那邹真连哄带骗地控制住,成了他身边的炉/鼎。等他腻了那些女子,便会将她们丢给下属,直至精血耗尽,被折磨致死……”
傅成兰也是性情中人,对这番事恨得咬牙切齿,“可恨官府不作为,任凭这些平民女子失踪被害,却不派人去查。我得知真相后,一怒之下太过冲动,冒险以身做饵,本以为能凭借自身修为将邪修抓住,谁知他身边还藏着一位使毒的邪修。”
毫无防备之下,傅成兰中了那邪修的毒,醒来后便被取走了所有法器,封住穴窍,无法动用灵力。她只能与那邹真虚与委蛇,伺机寻找逃脱之法。
邹真素来小看女子,以为只要和傅成兰成亲,就能将她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还妄想利用她,诱骗同门师妹一起堕入泥沼。
殊不知,傅成兰对他这样的邪修恨之欲死,岂会与他同流合污?
更不说她和江采霜十年的同门情谊,怎可能不顾旧情,转而帮着外人来害她?
傅成兰叹了口气,“我此番遭难,最恨的便是失了元阴,从此怕是修为再难寸进了。”
还未结丹,便失了元阴,对修行是很大的不利。
“不过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也无需再为此事伤神。”傅成兰不是容易消沉之人,很快也就看开了。
修道一途,本就充满了危机和艰辛。
若是时时刻刻受过去的阴影所笼罩,那才是真正的固步自封。
“霜儿,你怎么会回青州来?”
江采霜便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经历告知与她。
听完这些话,傅成兰若有所思道:“约莫三个月前,师父让我们都下山历练去了,说是要关了道观,云游四方,归期不定。”
因着江采霜的追踪术法,都绑定在道观里,所以师兄师姐们才没有给她回信。
她派来的机关鸟,应该都被师父收到了。
“师父让惊葵给我传信,令我半月之内赶到拂尘观,说是有东西留给我。我去看过了,只有一幅画卷,还有一只机关鸟。可前段时日,邹真也闯入拂尘观,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知道他要找什么。”
傅成兰思索片刻,“回头审一审他就知道了。”
江采霜点点头,“对了,之前不是说,邹真在京城还有一个师父?说不定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得尽快把他师父给揪出来。”
傅成兰当即表示赞同,“好!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祸害了那么多无辜女子,这次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回到小院,傅成兰看着满地狼藉,心疼坏了。
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破败的花枝,挑出没碎得太彻底,还勉强能用的瓦罐,重新栽种回去。
“也不知这样还能不能活,可惜了,唉……”
江采霜蹲在她身边,帮忙打下手。
在湿润的泥土中,她捡到一颗奇怪的种子,入手坚硬,瞧着像是桃核的形状,不过颜色更加深浓一些,上面还布满了古朴崎岖的纹路。
“师姐,这是什么?”江采霜除去种子缝隙里的泥土,好奇地拿起来打量。
傅成兰用胳膊抹了把额头的汗,回头看了眼,“这个呀,还是我在你房间门口捡到的。”
“啊?”江采霜茫然不解。
“我临下山前,去你屋里帮你收拾东西,走的时候在门槛旁边捡到了这枚种子。我左看右看也辨不出它是什么,便拿回来种着试试,可这么久了也没见它发芽。这个不是你从别处收集来的树种吗?”
江采霜知道师姐喜欢侍弄花草树木,所以若是偶得什么漂亮的花草种子,也会带回来给她。
两人关系亲密,随意进出彼此的房间,拿一颗树种根本无需特意打招呼。
“不是我找来的,我没见过这个。”江采霜起身,拿葫芦瓢舀了一盆井水,把种子清洗干净。
兴许是她已经修炼出内丹的缘故,对灵气的感应比从前更加敏锐,所以能感觉出藏在这些纹路下方,静静流淌着的灵气。
江采霜闭上眼,尝试着分出一缕灵气,探入树种外壳。
外面看起来像桃核,里面也有一颗桃仁般的果实,只不过这枚果实却是圆的,外形跟龙眼核似的,只是并不光滑,同样爬满了繁复的密纹。
树种内的这颗果实,蕴含着极为充沛且温和的灵力,令人心神澄净,仿佛有着治愈一切的力量。
江采霜倏然睁开眼。
难道是……菩提子?!
这枚藏在“桃核”里的果实,与师父手里的那串降妖珠很是相像,江采霜从前也只远远地看过一眼,没有细看。
不过蕴含如此磅礴的灵气,应该是菩提子无疑了。
江采霜将自己的发现告知师姐,得到了师姐的肯定。
“我去你房间的时候,桌上摆着一只机关鸟,和一个锦盒,我知道是师父留给你的东西,便没有妄动。看来,那枚树种也是师父提前留下的,只不过兴许是被风吹到了地上,正好被我捡到,又阴差阳错被我种在花盆里,今日在打斗中掉了出来。”
“幸好被师姐你捡走,不然我可能根本注意不到地上有一颗种子,岂不是就被邹真抢走了?”江采霜想到此处,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她对花草树木没兴趣,也并不知道师父留了菩提子给她,可能从这枚树种上走过去,都不会发觉。
那邹真闯入拂尘观,为的应该就是这枚菩提子。
“师姐,我有个很重要的人受过重伤,需要这枚菩提子来疗伤,可否把它送给我?”
江采霜一直惦记着要为燕安谨寻到菩提子。
他身体里的妖乱,用养气丹和金符只能暂时压制,并不能从根本上治愈,而且会影响修为的晋升,所以江采霜想要这枚菩提子。
傅成兰摆摆手,笑道:“那是自然,这本就是师父留给你的东西,只是凑巧被我捡到了而已。况且,我身上又没有受伤,要这枚菩提子也无用。”
“太好了!谢谢师姐!”江采霜欢喜极了,小心地用衣摆将菩提子擦干,装进采青姐姐给她缝的香袋里。
傅婆婆大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悬镜司众人自然感激不已,让傅成松在林子里摘了一大筐红彤彤的柿子,送给他们。
柿子果肉甜如蜜,甚至能像水一般流淌,吃柿子倒像是在喝柿子水。
江采霜美滋滋地吃了三个,心中想着燕安谨不在真是太可惜了,这么甜的柿子都没吃上。
她再替他吃一个罢。
想到这里,江采霜又从筐里拿了一个柿子。
“霜儿,你在查青州的一桩案子?”
江采霜捧着柿子吃得尽兴,含糊地点点头。
“正好我也闲来无事,不如就和你一起查案吧,早日将杜春失踪一事查个水落石出。”
傅成兰方才已经从江采霜那里,得知了这桩案子的大致始末,也想帮师妹早日了解此间事宜。
江采霜欣然应下,“如此甚好!”
有了师姐的帮忙,想必很快就能为杜春讨回公道。
等处理完了这件事,她要亲自把菩提子给燕安谨送去。
江采霜不打算将自己得到菩提子的消息,告诉燕安谨,也没有跟他说自己想去找他。
到时候她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肯定能惊到他。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燕安谨面上的淡然自若被击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了。
第二日,江采霜便和师姐一道回了青州,继续追查案子。
而暗处的悬镜司使,则是在一处荒僻的小院中,对邹真进行残酷的刑讯。
作者有话说:
[1]金玉羹的做法来自宋·林洪《山家清供》
第64章 第 64 章
◎霜儿,你真的变了很多◎
银风回来禀报消息的时候, 啧啧不屑,“还以为是个骨头硬的,没想到才扛了两个刑罚, 便扛不住全招了。”
他轻飘飘的语气, 很容易让人忽略悬镜司刑罚的恐怖之处。
对恶人就要用最严苛的刑罚, 即便是受过训练的死士,落到悬镜司手里,也只有一心求死和扛不住招供这两个选项。
江采霜抬起头, 问道:“邹真都说了什么?”
她刚把燕安谨送来的花叶晒干收起来, 锦盒内已经收了许多,看上去色彩斑斓, 琳琅满目。
银风直接抛出最关键的部分:“邹真是裴仙师的徒弟, 前些日子收到传信,让他来青州拂尘观盗取一样宝贝。”
江采霜猜道:“菩提子?”
“您怎么知道?”这下轮到银风讶异了,“正是菩提子。”
江采霜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 转而问道:“裴玄乌有很多徒弟?”
“明面上的门徒就有二百多个, 不过真正的亲传弟子只有十二位。这个邹真算是亲传弟子中, 资质最差的一个。不过因为他阴狠毒辣, 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邪佞手段,这才入了裴玄乌的眼,收入门下, 替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裴玄乌自创了“大同教”, 门下弟子遍布大晋各地各州府。除了亲传弟子以外, 还有虔诚供奉他牌位的“入世弟子”,甘愿在道观为奴为仆的童子, 甚至有隐藏在朝中的官员。
“大同教”与“圣天教”的教义相仿, 吸引了许多出身贫苦的平民百姓, 势力牵连甚广。想要拔除裴玄乌的势力,揭开他这个邪修的真面目,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
江采霜咬牙,“果然是他。”
先前她便隐隐有了这个猜测。
裴玄乌靠斩杀妖兽,取它们的妖丹来快速修行,鱼精团奴的爹娘便是被他所害。他教出的弟子,自然也是走歪门邪道的不义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