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门与青山派的前辈有些交情,到底是只有青山派还是两派都有参与,还未可知。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将会颠覆整个江湖。
这些都是后话。
线索一度断裂,绥宁原本以为要等到一月后才能有进展,到底是天无绝人之路,没几天,千面回来了。
日子一天比一天热,白日一天比一天长。
门卫打着哈欠打开大门,陡然发现门前躺着一个人,血迹斑斑,他疑心是幻觉,使劲揉了揉双目,眼前的景象并未消失。他目带惊恐,抖着手上前查看,一个陌生面孔,脸色苍白,无声无息。
门卫惊坐在地,凄厉的叫喊声划过天光乍现的天空。
“死人啦——”
“仇婆婆,千面如何了?”
仇五娘面色凝重,良久,才缓缓松了口气,“外伤倒是不要紧,内伤过重,虽无性命之忧,还需好好调养。我给他开几副药,按时按量服用,很快会醒。”
闻言,绥宁放松下来。
不出所料,千面果然很快转醒,一醒来便要见绥宁。
“门主大人。”他挣扎着起身,被绥宁单手稳稳扶住。
“不必多礼。你先说说被拐当日发生了何事。"
千面道:“门主大人,当日在您和方公子离开时,属下被一人用撒了迷药的巾帕捂住了口鼻,接着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是在一个阴暗湿冷之处,其中有数十名孩童,且这些孩童每天都会少一个,再也没有出现。每次前来挑选孩童的是个年轻人,属下记得,他似乎……眉眼处有颗痣,长相不俗。”
绥宁微微眯眼,一番思索之后,心中锁定了人选。
千面继续道:“属下自身难保,顾不得那些孩子,只自己趁机逃了回来,这才发现那处是个地窖,位于荒郊,看守极严。看位置,似乎是崆峒门的地盘。”
崆峒门的领地与青山派邻近,千面所说的荒郊位于两派交界之处,且不设防,人烟荒芜,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不用担心旁人发现。
这到底是一场嫁祸还是互利合作,绥宁也有点分不清了。
说了这么多,对千面来说还是太勉强。
绥宁回过神来,扶着他躺下,“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不用急。”
语罢,她起身回了栖棠映山。
“有一件事基本可以确定。"
方翊道:“什么事?”
绥宁道:“青山派,乔敬天,是孩童失踪案的主谋。”
第48章 嫁祸绥宁入狱门
为何?”
绥宁道:“千面说,他看到了孟云峥。”
“孟云峥?”方翊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这号人物。
绥宁提醒道:“上次武林大会,和程肆野比试的那个。”
“哦。”方翊想起来了,担忧道:“ 我们是否还要按原计划进行?既然已经知道了位置,要不要派人去找?还有,线人已被我们抓来,他们迟早会发现,若是对付我们该怎么办?”
绥宁沉思片刻,道:“不用,千面既然逃出来,我们便不用冒险再去抓他们的人。至于你说的第二点,再派人过去,恐怕他们已经毁尸灭迹。其他的更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方翊道:“那我们是否要将消息传给其他门派?”
绥宁道:“暂且不用,乔敬天那副好人脸深入人心,坐上了这个位置更是一呼百应,我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根本奈何不了他,还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不过,让昆仑宗知道也无妨。”
罗衫涉及此事,昆仑宗有立场知道。且当她报答那一话之恩吧。
黄昏将近,远山如黛,层层叠叠的飘渺白云围着峰顶,似神仙归处。
院子里,绥宁搂着方翊躺在摇椅上,躲在树荫下乘凉,摇椅轻轻摇动,一方静谧天地。
“等一切尘埃落定,你想做什么?”
方翊玩着绥宁的头发,偷偷摸摸给她编小辫子。闻言,他停下动作,认真想了想,道:“我想去游山玩水。就我们两个人。”
绥宁慢慢拍着他的背,望向远处的青山。她语气缓和轻柔,弯起唇角,眼神里尽是向往。
“好,到时候我们骑着马踏遍山河,高兴就跑,不高兴就吃吃睡睡,累了就去方家村的小屋里歇歇。”
春赏百花竞芳,夏听雨打荷叶,秋观晴空一鹤 ,冬会琼碎乱玉。
所幸他们还年轻,有足够多的日子并肩同行。
罗刹门风平浪静,另一边却暗流涌动。
“砰”的一声,茶杯摔的稀碎。
乔敬天眼中晦暗不明,拳头攥的很紧,气的眼角眉梢都在发抖。
他用力捶了几下桌子,吼道:“连个人都看不住!我要你有什么用!”
底下孟云峥低着脑袋不敢抬,抖声道:“师父,弟子……弟子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还请师父恕罪!”
他连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一片淤青也不敢停下。
乔敬天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道:“可查清楚那人的身份。”
梦云峥道:“弟子没用!已经派人去追查了,尚未——”话未说完,便被一个茶杯狠狠砸中脑袋,却连痛呼都不敢发出。
乔敬天深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袖,慢慢道:“云峥,你连那些孩子都不如了。”
孟云铮冷汗直流,浑身发软,哆哆嗦嗦道:"师父,弟子……弟子虽没查出那人的底细,但是弟子猜测,那人是……是罗刹门之人!”
乔敬天微一侧目,道:“如何得知?”
孟云铮道:"我们在罗刹门地界的人无故失踪,应该是他们发现了什么,所以才……”
乔敬天闭目沉思,良久,才挥了挥手,"去看看你师妹。”
孟云铮抹了把脸,躬身退下。
黑暗中,乔敬天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动弹。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幽幽叹了口气。
“玉面鬼啊玉面鬼,你说你怎么这么讨人嫌呢……”
半个月后,第二次商议会召开。
临行前,方翊左眼皮一个劲儿地跳,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特别是马车达到青山派门口时,不安的情绪升到了顶峰。
他纠结万分,拉住了绥宁的衣袖,“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绥宁亲亲他的额头,安抚道:“别怕,我在呢,不会出事的。”
他点点头,沉下心,跟着绥宁一同进了大堂。
程肆野早早回了崆峒门,瞧见二人,迟疑地点了点头。
绥宁没理他,倒是方翊友好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此次会议十分重要,各方知名人士都集于此地,连一向不问尘世的天授寺住持也来了,忘尘包含其中。
各门派相互问好,之后便是商议孩童失踪案的细节。
奇怪的是,往日都会候在门外招呼众人的乔敬天今日居然姗姗来迟。
他慢悠悠走过来,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翊总觉得他的目光扫过来时,在绥宁身上停留了片刻,别有深意。
“今日可不是盟主的作风,怎地让我们等了这么久?”
乔敬天道:"请稍安勿躁,让诸君久等是乔某的不是,不过,若是听完解释,你们就能理解乔某了。”
“难不成和案子有关?”
“正是!”他突然神情严肃悲愤,"前几日,乔某的探子发现了一些端倪,便顺藤摸瓜,查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拍了拍手,当即有弟子押着一群人进了大堂。赫然是令采颜擒月等人,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孩子。
众人哗然,齐齐看向绥宁。
方翊猛然抓紧了绥宁的手,呼吸都滞住了。绥宁拍拍他的手背,随意一扫,不动声色,目光又转了回来,笑道:“乔盟主这是何意?”
乔敬天指着她,大声斥责道:“绥门主,你为何要做这伤天害理之事!”
绥宁嗤笑一声,身体呈放松之态向后靠,一手搭在方翊椅背上,一手搭在交叠的膝上。事到如今,她也懒得再装,懒洋洋道:“乔盟主,说话可要讲证据。无故抓我罗刹门的人,身为盟主你也没这特权。”
乔敬天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一眨眼便掩藏起来。他激动道:“绥门主, 乔某只当你年轻气盛,不拘礼数,却未曾想你居然能干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你拐骗孩童,将他们训练成罗刹门的死士,妄图称霸武林,其心可诛!”
他走到令采颜等人身边,面向众人高声道:“这几人都是玉面鬼的同谋,这几个孩子就是他们拐来的。”
他命弟子扯掉了几人口中的巾帕,擒月早已蓄势待发,一旦嘴得到了自由立刻便要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却被绥宁一个眼神制止。
他委屈地撇撇嘴,狠狠瞪了一眼乔敬天,收敛了架势,道:“乔盟主,你擅闯罗刹门,不分青红皂白绑走我们,还抓了我门下几个弟子,你就是这么当盟主的?!”
第49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乔敬天冷笑道:“我身为盟主,本就该为民除害,尔等做出这种事,难道不该受此对待?”
“诸君稍安勿躁,不如先听听孩子的话。”是匿在人群中的忘尘,他缓缓施一礼,还是那副浅浅微笑,脱离尘世的样子。
众人的目光投向了那几个孩子。
到底是孩子,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全目瞪口呆站在一边,面面相觑。只余一个少女,面色冷静,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成熟气息。
她道:“门主大人没有拐骗我们!我们都是孤儿,是门主大人收留了我们,给我们吃穿和挡风遮雨的住所,我们诚心感激她。你说你是武林盟主,人人都说武林盟主宅心仁厚,渊清玉絜,可我们看到的却是你不分黑白污蔑门主,我看你根本德不配位!”
乔敬天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拳头掩盖在衣袖之下,面上还是好声好气道:“你看,你已然被罗刹门迷了心智。这罗刹门修的歪门邪道竟能掌控人的意识,当真是可怕至极!”
“你!”
他一口咬定罗刹门是凶手,连带着一群不明就里的人义愤填膺,看向绥宁的目光带着怒火,还有隐秘的兴奋。
也是,若是能铲除这样一个歪门邪道,真相是什么有什么重要的?她是否被诬陷又有什么重要的?
她是魔教之人,所以人人得而诛之。
这下,她可真是沦为众矢之的了。
忘尘“阿弥陀佛了一声,道:“这位小姑娘说他们都是孤儿,可失踪的孩子都是有父有母之人,就凭这一点便不可妄加定论。”
忘尘在一众人中有些份量,可照旧有人不满道:“忘尘大师,我们知你和玉面鬼有些交情,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居然还想为她辩解?!”
“就是就是,你曾为罗刹门的长老,当然是为她说话!”
方翊握着绥宁的手,紧抿着唇,恨不得当即就拉着她走,可这么一走,好像他们做贼心虚了似的,只得坐在原地,身体绷得直直的,脸也绷紧。
这还是绥宁第一次看他这么生气,不由新奇地多看了两眼,嘴角尚且噙着笑,捏了捏他的手指,全然没有被影响。
方翊轻轻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泛起疼痛。
习惯了,所以不在乎吗……
乔敬天看向二人,道:“事到如今,绥门主还有闲心与情郎打情骂俏?”
绥宁作出委屈之状,道:“你们咬定了是我干的,我向我的小郎君诉个苦求些安慰,有何不可?”
“果然是魔教,伤风败俗之事做起来也不嫌羞耻!”
乔敬天抬手示意安静,目光对上绥宁玩味的眼神,双目眯了眯,道:“绥门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绥宁眉毛一挑,气定神闲,“本座无话可说。”
“好!既然如此,便请绥门主去我牢中坐一坐,若真不是绥门主所为,乔某一定还您清白。”
乔敬天微微躬身朝她行一礼,立刻有青山派弟子站到绥宁身后,要将她押解回牢。
“不可无礼!”
绥宁拂了拂衣袖,慢条斯理站起身,完全不像是要坐牢,倒像是要去别处和人喝茶闲聊似的。
方翊紧紧抓着她的衣袖跟着起身,“绥……”
绥宁反握住他的手,掌心一片冰凉,汗涔涔的。
她拿衣袖仔细擦了擦,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别担心,我很快回来,在家等我,还有,记得想我。”
最后一句话她是凑到方翊耳边说的,说完还轻轻吹了口热气,惹得方翊缩了缩脖子,没什么力道地捶了下她的胸口,“你正经点。”
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还能旁若无人地调戏方翊,叫他的紧张心情跑得无影无踪。天授寺的和尚纷纷闭上眼,念起了“阿弥托佛”。
乔敬天无言片刻,挥挥手让人带了下去。
地牢阴暗湿冷,血迹斑斑,绥宁跟着弟子一路行至最里面,优哉游哉,好像进的不是地牢,而是一处湖光山色之地。
都说青山派的牢狱专门用来关押重刑犯,凡是从这里进去的,都是生死已定,有来无回,因此被人戏称为“地狱”,如今她有幸见识了一番。
其实也就那样,还没有罗刹门的地牢可怕呢。
她嫌恶地撩起袍子跨过地上的一滩血,意味不明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
领路的弟子在一间牢房前站定,还算恭敬地道:“绥门主,请。”
绥宁慢悠悠跨了进去,环视一周,入眼之处还算整洁。青山派虽要置她于死地,表面功夫还是做足了。
她一副老神在在,不甚在意的样子 ,可另一边却已炸开了锅。
“怎么办?门主都被抓了!这该死的乔老狗!”
令采颜抓住晃来晃去的擒月,将他按在了凳子上,“现在急也没用,门主都不操心,你操心什么?”
“是哦,”擒月突然就不紧张了,“门主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根本不急嘛。”
她的神情哪里是不急,根本就是跃跃欲试。
“对了,容川,门主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方翊慢吞吞啜了口茶,摇摇头,“没。我想过几天去看看她。”
他相信她能处理好,可他依旧会担心,担心她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那里冷不冷。他明明知道,绥宁最不会委屈自己的。
自从他来到罗刹门便一天也没离开过,每日与绥宁同吃同住同睡,不知不觉间,她已然成了一种习惯。
在一起时没觉得,分开的时候便觉得抓心挠肺了。
乔敬天大抵是为了维持好人模样,心中千般不愿,还是让方翊进去了。
他路过那些个刑具时心惊肉跳,生怕这些骇人的东西用在绥宁身上,直到看到她完完整整、毫发无伤时,一颗心才算有了着落。
"绥宁,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绥宁摇摇头。
乔敬天没来审问她,好像是把她忘了,但她猜测,他应该是在谋划怎么弄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