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柏青第一次顿了顿,反问:
“你觉得呢?”
余津津觉得脑子一热,端起醒酒器,倒满了杯子。
忽然,她觉得身旁多了温热的气息——
边柏青坐到了余津津这端,胳膊已经揽到了她的腰上,手开始往上。
他好会。
熟练到叫她心底哀哀的,必然是他漫不经心消遣里的分母,而他,只做唯一的分子……
恍惚中,余津津被扳过脸,边柏青直直吻了下去。
余津津紧紧咬着牙,因为心脏要吐出来。
这热烈,来得毫无防备。
边柏青似乎极富耐心要撬开余津津的牙齿,可能非要吞了她的心。
每到这种时刻,余津津才发觉,男人的进攻性,突然的叫她害怕。
薛永泽是,边柏青也是。
一想到薛永泽,余津津劈头激灵,勾起类似场景,她扇了眼前的人一巴掌。
扇完了,余津津才后悔:发错了神经,这是薛永泽之外的人了。
黑夜里,边柏青没有还手,定在了那里。
但他肯定怒了。
余津津自知失态,等了很久,见边柏青不动,也不知道怎么收场,她提着包,呆呆去了前台结账,浑浑噩噩中回了家。
也意识不到,这顿饭结完,账户空了。
她自知这件事被处理的很糟糕。可她才23岁,茫然的和薛永泽同居过,但不知道怎么恋爱。
失魂落魄中,余津津在淋浴里哭泣。她能肆意流泪的地方,只有淋浴中,雨中。
她不是故意要扇边柏青。是那类似的场景,刺激她想起与薛永泽漫长如疮疤的回忆。
只要她活一天,就如影随形一天。
薛永泽是余津津的高中同学,他学习很好,她转校去时,他就主动跟老师讲要做她的同桌,为她辅导,替她接水,并强吻她。
才同桌一个礼拜,都不知道“xue yong ze”具体由哪几个字组成,不耽误在无人的教室,毫无征兆下,被他吻来吻去。
余津津那时胆小,但也反抗,反抗不够彻底,反而激发了薛永泽。
他单方面固执认为那是种回应,是鼓励。
有别的男生给新生余津津示好,直接被薛永泽在众目睽睽中打了一顿。
他被学校处理,反而被同学相赞是为女友出头。
薛永泽那时成绩好,他爸还没倒,学校做了个通报就算了。
有几次,明明有同学看到了教室里薛永泽吻余津津,她求救被堵嘴,同学们只是悄悄退出去,默认他们恋爱。
学校都处理不了薛永泽,学生能做什么。
尤其在外人看来,薛永泽是个优秀的学长,成绩稳定,长相帅气,尤其对女友,忠诚体贴。
有女生追他,他也不制造多头暧昧,永远盘踞在余津津身边。
余津津在高中求学生涯中,隔三差五朝余妈提出转学,被以学费很贵为由拒绝。
余妈始终认为,咬咬牙,砸钱上贵族学校,包装成千金,一跃嫁有钱人。老大带老二,可以笼络两个有钱的家族,好替弟弟铺路······
高中毕业,薛永泽的家里要送他去英国,他的唯一条件就是必须带着余津津。
曾经的同学圈里,他们两个是爱情神话:
余津津的留学费用,都是薛永泽包办。
甚至,有学妹朝余津津求教:怎么叫一个男人死心塌地?
余津津那时只能听见:怎么叫一个男人死。
他惊吓自己三年还不够,还要带去英国,她当然拒绝。去报警,余妈在派出所差点骂死她。警察也没办法。
有人出留学费用,余津津居然脑子坏掉,于是余妈主动联系薛永泽,协同办理了她的出国手续,并做了说服工作。
余妈哭着对余津津:
“你想想我的难,连大学费用也给你不了,更别说叫你出国。我找——”
那个讳莫如深的名字,娘俩每次必然越过。那是母亲的秘密。
“——好不容易给你出了国际高中的费用,你爸都不知道!你爸好几年不给过我一分钱了,还要跟我要钱维持着厂子开着。现在,你有了薛永泽,傍住他,他爱你,肯给你出学费,你傻了才不去!你要像我一样,空长着一张脸,没有文化,最后只能嫁给一个无能的男人吗?”
余妈越说越悲伤。
余津津也听的心里发凄。
她在这家里,远不及余绍馨、余绍良名正言顺。
奶奶活着的时候来骂过余妈,说津津不是余正海的种。
直到升高中,余妈单独带余津津出去,在肯德基,见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和余津津有如出一辙的高直鼻梁。
他出了余津津的昂贵高中费用,余津津心底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经过余妈的思想工作,薛永泽顺利带着余津津去英国留学了。
——那些悲哀的回忆,让余津津很难有恋爱的感觉,她必须木然,才能像个正常人活在正常人的空间里。
以为那些不快的记忆随着时间掩埋了,但却遇到类似的场景,还会出土。
余津津洗完澡,对着边柏青的微信发呆很久,始终没有发送“对不起”的勇气。
薛永泽狠吗?其实不算,打了他,他也从没还手过。但他是个余津津不愿琢磨的人,也难以定义他到底狠不狠。
可边柏青,打了他,他虽然也没还手,但余津津忐忑不安,一晚的梦支离破碎,总觉得他是个城府深沉的人,会猛烈报复。
第二天,边柏青的微信依然静悄悄,也没有来电放出恶语。
一切似乎很平静。
但一到报社,余津津就知道了,边柏青既能为她高调撑腰,也能在明处把她屠了。
全方位的。
第12章
刚进办公室,陈主任就风风火火跑进来,朝余津津:
“小余,天青集团的稿子打回来了!”
报应也太快了。
众人抬头,集体惊讶的面孔:
女朋友的稿子,通过布公的方式退回?
陈主任有点看好戏的笑:
“怎么回事啊,小余?准是经办人消息不灵通。快给边总打电话,叫他训训手底下的人,大水冲龙王庙了。咱们报社都知道你俩一家子,他集团里还不知道?你要批评批评他!”
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挑开年轻男女的暧昧关系。
这些玩意儿看年轻女孩红脸有猪瘾。
引得满办公室哄笑。
余津津有点尬,笑得干巴巴的:
姓边的,起得够早,不会气得一晚没睡吧。
陈主任敲敲余津津的桌子:
“快点打啊,别不好意思,他秘书给我打电话,要找领导,把我训一顿。集团里要稿子要得急,说是要插一段业绩宣发,一会儿捅到领导那,领导又骂咱俩办事不利!”
余津津不打,陈主任就一直汪汪。
她赶紧拿起手机,作势要打电话,趁机出了办公室。
听见身后的声音传来——
陈主任在办公室和大家笑:
“偷着打,不能叫咱们听见。小唐!你天天相亲,也没见你稳住一个,你瞅人家小余,不吭不响的,采访青年才俊一次,拿下了!”
余津津往走廊尽头去,躲进杂物间,把办公室里对她和边柏青的绯闻关在门外。
黑咕隆咚的杂物间,窗户上糊着陈年报纸,晨曦被泛黄的纸张过滤成了夕阳。
余津津有种回到昨日傍晚的错觉。
报纸滤光里的灰尘吊子,充斥在杂物间,看着一条条的,再仔细瞅,颗粒悬浮浮的打转,像偏着头过来时一个个直直的吻,左吻,右吻,在辗转反侧的碎梦中沉浮。
昨晚的记忆,跟灰尘吊子似的,悬浮在余津津的脑子,挥之不去。
这个电话就打不出去。
余津津拖着,躲着陈主任,一直熬到中午下班,才敢舒出一口气。
知道这事儿不算完,且退稿子刁难她,只是个开始。
但躲一时,算一时吧。
余津津还记得余绍馨今日晚班,准备带她出来吃午饭,顺便问问实习的怎么样了。
打给余绍馨,余妈接的,说是在妇保院,余津津问她馨馨怎么了,那端支支吾吾不肯说。
余津津疑惑地赶过去,才知道余绍馨出事了。
余绍馨昨日中班,站大堂,血就顺着丝袜爬到鞋窠里了。
到了医院,才知道流产了。
余津津望着手术完的余绍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虚弱病倦,心中一阵哀凉。
做惯了替妹妹出头的姐姐,只差 3岁,余津津却觉得她比自己小很多很多。
20岁,那么乖的样子,看着像个孩子,怎么就有狗男的敢让她怀孕了呢?
余津津始终没见到余绍馨的男朋友,问:
“那男的呢?这时候怎么不见他?”
余绍馨垂着睫毛,不吭声。
余妈气得卷天骂地:
“馨馨气血不足,站着站着就小产了。打给那男的,他知道后,吓得关机了!X他妈的!”
余绍馨嗫嚅着替那男的辩解:
“他比我还小一岁,没经过大事······”
两个不到20周岁的傻孩子,贪玩就贪玩,就算出于基本的生理安全免疾,也要采取措施吧!
余津津气得差点把包摔了,瞥到苍白的余绍馨,她忍住了狂躁。
但还是忍不住,指着余绍馨问:
“那男的是你们学校的吗?还在上学?哪个班的?”
“姐,你别管了······”余绍馨声音怯怯的。
余妈上来拉余津津:
“馨馨,你趁机和那男的断了!太不靠谱,一点儿担当都没有。闯了祸就躲,不是个人!下回见了他,别说你姐,我也要大耳刮子抽他!”
明明是在骂渣男,余津津脸上一阵热剌剌的。
听不得“躲”,听不得“大耳刮子”······
只要心中有贼,不分品种,别人一喊捉贼,顿时后背一紧。
余妈已经趁机教育上余绍馨了:
“你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酒店大堂的活,别干了,省得叫你同事拿你流产这事儿嚼舌头根子。叫你姐找边总,给你介绍个有钱的,今后飞上枝头,这事儿就过去了。”
在单位上躲了,绕来绕去,又回归到边柏青身上。
余津津也不嫌医院凳子脏了,坐在了走廊里,在外卖上点参鸡汤和鲜奶给余绍馨。
支付失败的时候,余津津才发现昨晚结完账,账户空了。
她惊在凳子上。
自己这几年的小积蓄,只抵边柏青一顿饭。
病房里余妈喊起来:
“津津!快叫护士!叫医生!”
余绍馨大出血了。
可能因为和余绍良还是龙凤胎的时候,一起在妈妈子宫里抢营养,余绍馨失败了。
打小血小板低,体育课800米都坚持不下来,头发比余津津的黄且稀。
血袋不够,余津津挽起袖子:
“抽我的。”
医生见惯了家属的不专业,不耐烦:
“先去验血。”
验完,匹配,护士要抽300cc,余津津:
“400cc吧。她血小板低。”
护士对家属的不专业也无语:
“瞧你这小细胳膊吧,先顾好你自己。这几天一定不要拿重物,别洗澡,多吃高营养的食物。”
想起还没支付成功余绍馨的营养餐,余津津找余妈要。
余妈一听到钱就愣,犹犹疑疑掏兜:
“你没有啊?”
“装什么失忆?”余津津一喊,脑子嗡鸣,眼前发白,“我工资刚发,不是你都拿走了吗?余绍良的鞋就必须得买?”
余妈:“我寻思你起码留点底。”
余津津烦了,瞥见余妈脖子上的项链,想起了那个贵重的耳钉。
“我的耳钉呢?”
“这时候要什么耳钉?我早找馨馨要回来,给你收起来了。放心吧!”
余津津开始犯恶心,手扶着墙:
“别惹我,我脾气到顶了。我的东西在哪儿?”
“你书架后头,我用书挡严了。”
余妈知道余津津轻易不发脾气,一旦发疯,六亲不认。
余津津夺过余妈手里的钱,扶着电梯,打了出租,定好营养餐让派送到医院。
回家翻出耳钉,直接奔首饰店去了。
正规的大首饰店对于回收的珠宝杀价过分,余津津这才知道钻石回收,哪怕一次也没戴,只完成交易,就开始价格跳水。
除非具有收藏价值的钻石。
而大多数钻石,都没有这个价值,只有摆阔的意义。
一个导购好意,小声喊余津津:
“哎,过来。”
余津津收好丝绒盒子,凑过来。
导购掩嘴:“大首饰店做的就是高价卖,低价进,你这个很新,在这便宜卖了可惜。”
余津津:“我急着用钱。”
导购四处瞅瞅,低声:
“我认识典当行的。你要是能等,我还有半个小时下班,可以带你过去。”
余津津觉得陌生人做好事,不能好到这个份上,眼睛发花,没心思周旋:
“你有什么好处?”
导购见多识广,打量下余津津,直言不讳:
“反正会比我们店里出价高,我能有提成。”
相当于中介。
余津津明白:“中介费,典当行出还是我出?”
导购:“典当行出。你发票、证书还在吗?”
余津津摇头。
导购笑着保证是和卖出方站在一边的:
“哦,收的礼。典当行给的你价格高,我抽成也高。”
余津津等在首饰店一旁,半小时后,导购换好了便装,开着车,领她去了典当行。
彼此交换了名字,导购叫何逢萍。
典当行很气派,很冷清。
何逢萍朝里间喊了两遍,才有个戴珠串、大戒指的中年男出来,手中握牌。
中年男客气但不是很热情,似乎还留恋在牌局中,打招呼不忘记瞅牌,也不大认识小掮客何逢萍的样子。
看来,何逢萍并非常有生意,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个散单。余津津对她没有那么警惕了。
何逢萍给余津津和中年男牵了线,叫他们验货、谈价。
典当行老板放下牌,打开丝绒盒子,搭眼一看,这才正眼瞧人。
他又开了验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