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听到这个故事时,周倩觉得不痛快,不像电视里那番快意恩仇。还不停地拉着她爸爸问,后来呢,欺负她的人怎么样了?遭到报复了吗?
周旺财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看到林夏,周倩再次想起了这件事,才工作了两年,已经被社会毒打过一轮,办公室政治、拉帮结派给人穿小鞋使绊子、被逼着站队......各种恶心事都经历过。被人算计时,她一个nobody,都仍有不顾形象、当场与人对骂的冲动。
当年孙玉敏都已经坐在了那个位置,还能生生忍下。这份气度与耐力,绝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也不用再问答案,一个擅长忍耐的人,受过的欺负,一定会数倍偿还。
除了林洲,周倩并不认识什么有钱人。
不对,林洲除了有一个有钱的父亲,并不算是有钱人。只是有两套房,开着一辆三十多万的车,在这座城市中,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周倩略带拘谨地坐在内饰低奢的车里,林夏专心地开着车,除了上车时问了她要去哪,就再没说话。
她有些冷漠,刚刚在厂里时,即使作出了平易近人的姿态,实则是一句废话都不说。这类人,也许不会骄横跋扈,但也不会轻易与自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攀谈做朋友。
车在郊区的路上行驶着,马路两侧是大片的农田,还有搭着的棚子,瓜农在马路边支起了摊子卖草莓、香瓜和西瓜等应季水果。
周倩看到了穿着大裤衩拿着蒲扇、边卖西瓜边吃得满脸都是汁水的王伯,不禁笑出了声。
林夏看了眼她,“怎么了?”
“看到了在卖西瓜的王伯,他被老伴骂,卖的都没他吃得多。”
这段路上开得并不快,林夏看了眼后视镜,的确有个老汉在吃瓜,“他家自己种的西瓜吗?”
“对,他女婿种的。”周倩又补充了句,“是个上门女婿,外地人。现在本地年轻人怎么舍得吃苦种地?”
林夏笑了,“种地是很苦。还记得我小时候想去偷桃子,早上五点就起床偷偷出门,等我跑到田里时,人家早已经在打农药了。”
“哈哈哈哈,幸亏你没偷成,不然就得中毒了。”周倩没想到她这人这么幽默,就很心直口快地问出了口,“在我们村吗?我以为你一直是城里长大的呢。”
“不是,我是在村里长大的。”
只呆了五年。夏天时外婆会将西瓜放到井里,在午睡时给她扇风,醒来后就有一口凉凉的西瓜。
周倩见她不愿再说,也知趣的没有再问。
林夏送完周倩后,没去公司,苏文茜约了她逛街喝下午茶。
她还早到了二十分钟,看着全身miumiu的苏文茜还挺不适应,她什么时候走这么可爱的风格了?
苏文茜来时特惊讶,“你竟然还比我早?”
“还好,你怎么这么突然约我?”
林夏不喜欢没有目的的瞎逛,那是浪费时间。基本上逛一次就买全了一个季度的衣服,家中食物和日用品会有阿姨帮忙采购。昨天苏文茜非得拉她出来的架势,她也想休息半天,就答应了。
苏文茜倒是先有点害羞了,“先点单嘛。”
苏文茜这点少女心思,想来想去,也只有跟林夏说。不是没有更为亲密、天天聊天的闺蜜,但她都没讲。
一是人家单身。她从不介绍自己的历任男友给闺蜜认识。好的异性资源永远是抢手的,不是她心机深,是不要轻易考验人性。
二是林夏已婚,嫁的好,而且婚姻经营得很成功。到了程帆那个位置的男人,不会没有女人主动扑的,明知结婚了也扑。这跟买彩票似的,只要中一次就行。但程帆至今在外面都干干净净,至少说明林夏是个聪明的女人。跟这种人聊感情问题,很放心。
苏文茜犹豫着开口,“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林夏喝了口茶,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你还记得吗?就是上次在婚礼上,我跟他打招呼的,李子望。”
借由合作的机会,苏文茜已将他的背景摸清。他在香港长大,在新加坡读了中学,后又去美国读大学。经济学博士,现在为他的家族在做事。
从履历而言,显然是一路优秀过来的,并非纨绔子弟。在接触中,他非常有绅士风度,出入各种地方的门时,他都会侧身让女士先行,这种细节处的修养不是能装出来的。谈工作时更是冷静而专业,连哥哥都承认他很厉害,虽然是骂他狡猾。
总之,在心动过后再经过一番审视,苏文茜觉得他是一个可以认真考虑的对象。并且经过旁敲侧击后,知道了他单身。
李子望在管投资这一块,富人在对钱变得不值钱这件事上,是比穷人更为恐惧的,虽然钱不值钱后穷人可能更活不下去。
他暂时已回香港,不过即将在本市设立办事处,一部分投资业务将在内陆展开。他自然不会在本地久呆,但估计初始阶段会常来。
一口茶正滑过咽喉,林夏咽了下,但也只惊讶了一下,毕竟很正常。
她只烦为什么要跟她讲。难道要她现在就告知苏文茜,他是我前男友?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林夏今天说了,保不准这件事明天有多少人知道。她还得回家先跟程帆报备,以防他先从别人那听到这件事。虽然这也没事,他情商也没这么低。但这么做,会显得她在乎他的感受。
如果不讲,李子望知道她结婚了,他并不是会多嘴将这件事讲出来给她造成麻烦的人。出于对他人品的信任,林夏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
“你觉得,等他下次来,我主动约他好吗?”苏文茜有些纠结,她从来是不主动的人,但碰上了条件这么好的,她是不是该主动些。
林夏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不知道,文茜,这个问题别问我。”
苏文茜知道她这人性格就这样,直来直去,但作为朋友,也挺扫兴,“为什么啊?就问问你的意见、我看着点参考呗。”
“我不喜欢听或讨论别人的感情问题,更不能给出任何意见去影响别人。”林夏看着她不悦的神情,撒了个娇服软,“我就是这样的人嘛,你谅解下。一会我给你买个包吧。”
这个女人性格冷静,甚至有那么点冷感,估计对她老公都没撒过几回娇,今天倒是用在了她身上,苏文茜没好气,“我真烦死你这个性格了,宁可给我买包,也懒得听我唠叨感情是吧。你觉不觉得你这样就像渣男?”
林夏哑然失笑,不过真是,她一听到别人说感情问题,就烦躁。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有完没完啊?她承认在这件事上,她缺乏基本的同理心,不擅长安慰别人,且连倾听的耐心都没有。
“总比热心给你提点没用的建议、但就买不起包的老实男人好吧?”
“不愧是你。”苏文茜吐槽着她,“你跟程帆呆久了,怎么说话都跟他一个德行了。只剩下钱味,人味都快没了。”
“钱的味道不是很好闻吗?人还有汗臭体味呢。”
周倩已经跟林洲同居,她不是个爱好社交的人,夜店不爱去,年轻人爱玩的剧本杀、野营也兴致缺缺,下班就爱回家呆着。
下班后她的生活很充实,炒两个菜,公司没有食堂,她经常自己带饭,自己做的快手菜营养又健康,还便宜实惠。二十多块钱的外卖,肉吃不到几片就算了,连菜叶子都吝啬。
吃完饭出去独自散会步,回来洗完澡看书或看剧顺便等着林洲,他工作忙,特别是刚进入他爸爸的公司,都没准时下过班,有时还有应酬。
不过今天林洲回来的早,周倩帮他拿好了毛巾,让他去洗澡。林洲拉着让她进去帮忙搓背,就真的是很单纯的搓泥。
周倩看了眼他脱下的衬衫,估计是去了工地,一身的灰尘。
她打湿了搓澡巾,弯下腰在他细皮嫩肉的背上搓着,“我今天碰到你爸的女儿了,叫林夏,是不是?”
林洲背一僵,转回头问她, “你怎么看到她了?”
“我去我爸那,她刚好来了,她还顺便把我带回市里了。”周倩将他的肩膀按回去,继续手中的动作。
“你别跟她有什么接触,你也少去你爸厂里。”
听着他颇为严厉的嗓音,周倩有点委屈,瘪了嘴,但也没说什么。
感受到背上的力道在减弱,林洲回头一看,这个姑娘眼眶里打着的泪就要流下来了。哎,他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么年轻又爱哭的姑娘,但她胖嘟嘟的脸,不厚道地想,哭起来都这么可爱。
“我担心你,万一她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对你起坏心呢?”
“她人挺好的啊。”
林洲冷笑了一声,“你看谁都人好。”
生意场上没有人是好人,林夏也根本不简单。在进建林集团之前,林洲就对她有过分析。她擅长开疆拓土,在外部资源上,整合利用关系到极致。
之前听人说过一次,在一个颇重要的政府项目的竞标,从概率上说,建林集团中标的可能性不是很大。而林夏,做事细致到不仅把负责人的家庭情况和背景履历捋了个遍,还将四个主要竞争对手的人物和家庭关系摸清了,发现了其中一个亲戚可能跟客户的一个亲戚有姻亲关系。
这是很正常的事,哪有不靠关系的?但这是政府项目,估计是那家关系也不太行,她先黑了人家,再唱了次高调,甚至还上升到了政治层面,有谁能经得住这么搞?经过一番周折而精妙的妥协艺术后,建林集团与另外一家公司中标,共同建设,活生生让她分了块蛋糕。
但林夏的缺点,也很致命,还不止一个。
“不许哭。”林洲发现自己说完这一句,这个姑娘的眼泪更停不住了,自己这还光着呢,就得狼狈地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你想明天顶着两个核桃去上班?”
“你就是在玩弄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俩的关系呗。”
“不是。”林洲的手一顿,许久才轻声地说,“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不配向你提承诺。”
程帆出差,林夏才想起来回了趟自己的公寓。
那件上次她脱下的衣服竟然一直忘了,放久到连酸臭味都没了,她开了窗通风,晚上也懒得喊保洁,正好怕晚上失眠,她开了扫地机器人,再把被套衣物放洗衣机,这个公寓离公司更近,她打算住两天。
洗完澡,拿出了新的被单铺上,再将刚刚被她放到沙发上的泰迪熊抱到了床上,她趴着看着她的泰迪。
“最近好累,什么都不想做。一堆烦心的事,我谁也不想理。上次我跟你说,我不要去看医生了,我觉得已经能控制我的情绪了。”
“其实我真没什么理想,你信吗?别人总以为我想要很多,但我只想把该做的事做好。”
“我是不是挺自私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却不把你带到我另一个家里去。”
“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吧?”
第13章
林夏在自己公寓内也睡的并不是很好,十二点多关了灯,早上醒来时以为至少是八点,结果才七点不到。
上次随口跟人胡诌了说早上去练瑜伽,刷牙时看着略带黑眼圈的脸,她想着要不真试试运动。
除了极少部分真心喜欢运动的人,突然开始坚持运动的只有两种情况,看到别人身体不行了,发现自己身体不行了。她显然是后者,不到迫不得已,比如此时连着一阵子睡眠质量都糟糕,也不会考虑运动。
在运动上她没恒心,不像程帆,他擅长在认为有必要且带来好处的事情上坚持。况且小区会所里有健身房和恒温泳池,很方便。
他们现在住的那套,与闹市隔了两个街道,既享受着生活的便利,又于闹中取静,置身屋内向窗外看去,饱览着红尘最深处。但走在小区里,大片的绿化,颇具东方古典审美的庭院,幽静到不像是身处钢铁丛林的城市中。
那套房自然是程帆买的,虽然她家也算是有钱的,但有钱人之间的差距还是挺大的。看房前先验资,她名下资产有限,估计连接待中心都进不了。
人只有一副肉身,有再多,一次也只能穿一套衣、住一套房。那边住的挺舒服,但她偶然还是会住回自己的公寓。
林夏关了空调,打开了窗户通风,从储物室里拿出瑜伽垫,跟着视频跳了半小时的操,再做了套拉伸。许久没动,筋都硬了,更别提薄弱的心肺能力,累得出了一身的汗,毫无形象地瘫倒在了垫子上。
她想起会所健身房里有私教,但从来没去过。脑子短路忘记可以先找物业,直接发了信息问程帆,怎么预约课程。
两人出差时,没要紧事,几乎不打电话,更没浓情蜜意到要打个视频。有事发个信息,对方有空回就行。
发完信息她就将手机扔在了垫子上,喘着气懒得动弹。结果不到半分钟,一阵震动感传来。
这么早有电话来,林夏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事,结果是刚刚给发短信的那个人。
“喂。”
程帆正在行政酒廊吃早饭,他昨天从河内再次回到胡志明市,这里国土狭长,没有纵深的内陆,工业中心还是集中在南部。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还没开始,交通依旧不便利。就算人力成本低,但技术工人少,工业生产人才跟不上。
他仍不确定是否该再追加投资,转移一部分生产线到这来。在当地商会的邀请下,他今天去大使馆参加宴会,这也是他来这的目的之一。
这几天他连着看工厂、见合作伙伴,赶路时脑子里还盘算着一堆事,回了酒店,洗了澡几乎是倒头就睡。
他睡眠质量颇高,早上醒得早,正将柠檬挤进澄澈的汤里时,手机就震动了。
看到林夏的信息时,乐了。
这灰头土脸的出差,还真是第一件让他觉得有点意思的事。这几天两人一条信息往来也没有,忙起来的确是会忘了自己还有个老婆。离司机来接他还有半小时,时间阔绰,他顺手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手机没被人偷啊?”
林夏脑子转了个弯,才明白他的讽刺,内心翻了个白眼。
背部一身的汗,贴在瑜伽垫上不舒服,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想撑着垫子坐起来,没预料到刚刚做了两分钟平板支撑的腹部,根本不能使力。酸软到不由地发出一身□□,人又倒在了垫子上。
程帆停住了筷子,“你在干什么?”
“我在运动。”
“为什么那么喘?”
林夏无语,“你运动完不喘啊?”
筷子拨动着碗里的米粉,程帆也没继续吃,“你从来不在早上运动。”
“我骗你干什么?那你以为我在干嘛?”她到底是个成年人,一问完就反应了过来,“你瞎想什么呢?”
刚刚那点绮思烟消云散,他反问,“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有这么行的老公,我何必自己动手?”
“那你还得守空房,我起码还有三天才回来。”
运动完心情挺好,她继续跟他扯淡,“那你报销路费,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