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结界上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痕，穿云裂石之声瞬间传至了沈尘笙的耳中。
脑海中似有无数双手在尽力拉扯，沈尘笙痛苦地捂住耳朵，跪在地上。
耳中鲜血不断，顺着脸侧缓缓流了下来。
沈尘笙感觉自己要聋了，压根听不见任何声音。
而妖兽的喊叫声，如同刻在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
山洞内的陈星南两人同样也不好受，洞口距离他们的位置不远，自然也听到了这道声音。
只是不像沈尘笙一般直面妖兽，因此有了缓冲的时间。
陈星南掏出两粒丹药，和司晚一人一粒服下。
这种丹药可以暂且关闭听感，避免被外面的声音影响到。
要洗三髓，必须集中全部精力，一口气完成。
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反而可以助他更快地完成治疗，也能减轻一些徐然承受的痛苦。
所谓三髓，就是骨髓、脊髓和脑髓。
而洗髓，其实就是排除里面的杂质。
只不过，因为三髓牵扯到人身体中的各个部位，在外力作用下强行将杂质排除的话，徐然免不得要吃一番苦头。
陈星南曾经给一个来看诊的病人做过类似的洗髓治疗，仅仅需要片刻的功夫，但病人却当场疼到失语，甚至在洗髓后的大半个月，身上都伴着难以忍受的疼痛感。
而徐然食毒丹已久，洗髓的时间断不会短。
陈星南长叹一声，开始将灵气从徐然的天灵盖处灌入。
就在两人专心投入治疗的同时，沈尘笙勉强从声波的余威中抬起了头，他已经麻木了。
在他耳中，外界根本就是一片死寂，完全没有了声音。
结界上的裂缝在声音的震荡下不断扩大，最终碎了个完全。
失去结界阻碍的妖兽们，再也按捺不住对于月华血的渴望，一窝蜂地跑进了山洞之中。
沈尘笙只能不断用剑气将妖兽向后逼退。
他站在山洞中央，双眼向左右两侧不断转动着。
数量太多，仅凭剑气根本无法吓退这些妖兽。
有些抵挡不住月华血香气的妖兽，已经急不可耐地攻至了沈尘笙身前。
好在山洞狭小，沈尘笙还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将妖兽挡住。
他将剑左右挥动，即便胳膊已经被妖兽啃噬掉了大半血肉，露出了森森白骨，但沈尘笙仍然没有后退一步。
只要自己守住！
只要守住！徐然就可以活！
沈尘笙咬着牙，对着扑上来的妖兽挥去一剑。
视线渐渐模糊，沈尘笙恍然间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手腕不停地翻转，挥剑已经成为了下意识的动作。
这衣角怎么这么像云弦山那家伙的衣服？
沈尘笙皱了皱眉，已然来不及对付从右侧扑来的妖兽。
听不见声音其实也挺好的。
沈尘笙浅浅笑了一下，沈夏经常嫌弃他话多，现在看来，安安静静的死去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逸感觉。
只是徐然那边，他再帮不上忙了。
妖兽的利爪近在咫尺，沈尘笙把头侧向一旁，将脖子对准了利爪的方向。
就算要死，他的脸也不能被毁了去！
倏然间，白色的衣角到了沈尘笙眼前，利爪被人掀翻到了一旁。
自己......这是活下来了？
沈尘笙意识模糊，暂时认不清现在的状况，只是在猛一抬头时，看见了一张奇怪的脸。
“啊！”
他大叫出声，同手同脚地向后退了两步。
“就这点出息。”云弦山将沈尘笙挡在了身后，身旁是无奈的叶北乘。
怎么自己刚来就把人吓到了？
叶北乘摊了摊手，没办法，谁让王长老要给自己换这张脸。
沈尘笙甩了甩脑袋，视野逐渐清晰起来，耳中隐约能听到一点细碎的声音。
他定睛看向身前白色的身影，心中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是云弦山。
他没有一刻觉得这家伙这么顺眼过！
沈尘笙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剑站了起来。
在云弦山面前，即便哭着打架也不能胆小懦弱，他丢不起这脸。
沈尘笙大喝一声，挥剑劈向了不断冲来的妖兽身上。
*
陈星南有些吃惊地看向眼前的徐然。
对方比他想象之中的能吃苦，即便失去了意识，但就好像是她的天性一般，在极力忍耐着痛苦。
虽然一张脸皱到了不能再皱的程度，但徐然只从咬紧的牙中断断续续流出了一声哼叫声。
从三髓中洗出的杂质，是意料之中的黑色不明物体。
只是刚清理完了脊髓，就已经聚成了极大的一团。
但脊髓中的黑色气体又与血液中的有所不同。
在被排除出血液之后，黑色气体便只知呆在原地，根本没有任何意识。
而眼下的黑气，正在徐然身周不断地绕着圈，似乎想找到一个入口，重新回到她的身体之中。
好像一个活物。
第105章
◎贪兽◎
司晚这边也遇见了问题。
黑气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 跟缚灵瓶玩起了“捉迷藏”，极其灵活地在徐然四周打着圈。
好像清楚自己一旦进入了那个瓷玉瓶子，就再也出不来了。
无奈之下，陈星南只好用灵气暂时将黑气束在一旁的石头上, 以防不察时, 徐然被黑气再次侵入体中。
晃动逐渐加剧，但一直没有见到有妖兽或是其他人进入到山洞中。
陈星南可以感受到自己设好的结界已经破碎, 这种情况下, 妖兽还没有进来的话, 只有一个可能。
云弦山赶了过来。
他定了定神，开启了下一阶段的治疗。
......
山洞口。
妖兽汇集, 冲在最前方的妖兽已经成为了云弦山的剑下亡魂。
更多的妖兽盘桓在山洞口附近，冲着最前方的云弦山不住地试探着。
品阶的差距让它们不敢轻易上前。
虽然妖兽不通人性, 但最起码的趋利避害还是懂的。
面对过于强大的对手，即便是甜美的诱惑在前，也要思量一下再行动作。
那只从六首妖兽腹中爬出来的妖兽, 正躲在兽群后面, 一动不动, 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沈尘笙一眼就看见了它。
拜它所赐，现在听声都带着回响。
沈尘笙伸手指向那只妖兽，带着怨气道：“结界就是那只妖兽震碎的，可能要注意一下。”
“......好丑。”云弦山看到的第一眼便评价道。
感觉在它身上看到了不下十种妖兽的影子, 估计也是人造产物。
旁边的人突然没有了动作，云弦山扭头看去，拿着法器的叶北乘右手突然垂下, 僵在原地不停地发着抖。
“认识？”云弦山问道。
“见过。”叶北乘瞳孔紧缩, “是它！”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叶北乘身上抖动加剧，数不清的血和残尸在自己眼前飞舞，耳边是王长老阴恻恻的声音。
“叶北乘，乖乖听我们的话，我就让它住手。”
惨叫声、吞咽声以及绝望的哭声不断回响在叶北乘耳边，在见到妖兽的一瞬间，他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灰暗的时刻。
“叶北乘。”云弦山叫了一声，“回神。”
叶北乘想眨眨眼睛，但脸部两侧的肉被彻底缝死，根本做不了任何表情，他只能瞪大那只仅有的眼睛，想要克制住不自觉流出的泪水。
他缓了缓神，说道：“我见过这只妖兽。”
“它......它很不一般。”
“在做蛊虫时，是将众多虫类聚集在一个罐中后，放置阳光下暴晒四十九天，最终在与众虫缠斗中存活下来的那只虫，便可用作蛊。”
“而这只妖兽就是以这种方式生存下来的。”
叶北乘声音有些颤抖，“只是将罐子换成了其他妖兽的腹中。”
他在那间房间中，亲眼看见王长老命人将一群妖兽置于笼中，不知是被灌了什么丹药，妖兽们凶性大发，刚一落锁就陷入了疯狂的争斗之中。
而那只妖兽，身形瘦小，极为不起眼。
王长老颇为自豪地为他展示着自己的成果，“在我的改造下，即便弱小如一只蚂蚁，也可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而这只妖兽，注定会成为这场比赛中的胜者！”
“你仔细看看，就知我先前说的是不是胡话了。”
起初，叶北乘对王长老的疯言疯语不以为然。
直至那只妖兽被一口咽进了腹中之时，叶北乘大笑出了声。
都成为了其他妖兽的食物，王长老竟然还能在这里大放厥词。
叶北乘扭头看去，意外看见王长老一派胜券在握的表情。
“嗷呜——”
妖兽发出哀鸣，不到片刻的功夫便被开膛破肚了。
瘦小妖兽浑身沾着血，从流淌一地的内脏中站起了身，周身环绕着一层黑气，背后长出了一段残肢。
没有任何动作，但叶北乘莫名地感受到一种恐惧感。
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贪兽。”王长老自得道：“一出生就注定成为他人食物的妖兽，现在却能吸取捕食者的力量并化为己用。”
“被吞噬的次数越多，它就会变得更强，直至最后，反将整个世界都化为自己的食物——”
“故而为【贪】。”
贪兽的眼睛在周围四处转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只五阶妖兽身上。
它径直走到妖兽嘴前，一巴掌扇到了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妖兽被打得有些懵逼。
随即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将贪兽咬在了嘴中。
沈尘笙站在云弦山身旁，看向这一幕，不解道：“它不会被直接咬碎吗？”
身体都被毁了个干净，还怎么化其他妖兽的力量为己用？
命都要没了。
“不会。”叶北乘摇了摇头，“你等下就知道了。”
几缕黑气从贪兽身周升起，这次距离近，是以沈尘笙可以看见在被咬成两半的断口处，中间联结着一缕黑气。
好似藕一般，即便被切断了也有一缕丝连着。
“我也不知道那个黑气是什么。”叶北乘说道：“但它遍布在贪兽的身体各处，只要黑气未散，即便贪兽被碾成了粉末，还是可以靠着黑气再度将身体联结。”
这应该是魔修的秘密，在说到这一事情时，刚刚还在嘚瑟的王长老瞬间闭口不提，还冲着那个怪人那边多看了几眼。
生怕自己说到了什么不该说的，被怪人教训。
很快，贪兽就如同先前一般，从妖兽身体中破壳而出。
宛如新生。
云弦山皱着眉头，突然问道：“它为什么那么听王长老的话？”
懂得分析局势，知道增加实力，这样一个聪慧的妖兽，怎么会甘心受到王长老的摆布，成为对方的“宠物”？
叶北乘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不确定道：“王长老手上好像有一个法器，可以控制贪兽体内的黑气。”
在贪兽暴躁之时，王长老曾经拿出来过，黑气在法器的控制下，短暂脱离了贪兽的身体。
这么看的话，黑气更像是贪兽的“升阶”帮手，是人为灌输至贪兽体内的。既然如此，二者就不是密不可分的关系。
云弦山抬起手，试图利用贪兽身边的灵气将黑气剥离出来。
渐渐的，黑气在贪兽身边越积越多，似是察觉到身体中的异样，贪兽从一开始的龇牙咧嘴示威逐渐演变成了泪眼朦胧的样子。
双手聚在一起，不停地冲云弦山求饶。
云弦山手上动作未停，没有一刻犹豫。
不消片刻时间，贪兽就软趴趴地瘫倒在了地上。
好似被人抽去了筋骨。
而贪兽身旁，一团黑气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倏然间，黑气急转方向，如同离弦之箭，飞速撞向了山洞内部。
“不好。”
云弦山扔出了一个法器，在身前位置处张开了一个结界。
“看好了。”对沈尘笙二人吩咐好之后，云弦山便追着黑气一路往山洞深处冲去。
......
陈星南刚为徐然洗完骨髓，抬眼看向眼前聚成两人高大小的黑气，发起了愁。
现在还能用灵气将黑气困住，但再多的话，他怕是坚持不住了。
这黑气有些邪门，无法保证在洗脑髓的过程中不会捣乱。
万一出现了什么差池，徐然很可能会变成一个痴傻之人。
陈星南迟迟动不了手。
他将手搭在徐然的脉上，脉象平稳，应是渡过了刚升阶时的危险时期。
此刻就算不为徐然洗脑髓，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就在陈星南犹豫的时候，一团黑气从山洞入口的方向而来，“砰”的一声冲到了被缚着的黑气之上。
两团黑气迅速融合在一起，径直朝着徐然的身体撞去。
第106章
◎一回生二回熟◎
陈星南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反应过来时黑气已经冲到了徐然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云弦山恰巧赶了过来。
一道灵气屏障倏地在徐然身周伫立起，拦住了狂飙的黑气。
“好险......好险！”
陈星南给自己顺了顺气，差点没把自己给急噎到了。
云弦山站在徐然身旁, 看了看飘散在四处的黑气。
自从发现进入不到徐然体内后, 黑气仿佛失去了目标一般，游荡在四处。
对于在场的几人和山洞口的妖兽, 黑气视若无睹。
就好像只有徐然, 才是它愿意寄居的对象。
“你们这怎么也有黑气？”云弦山冷着一张脸, 问道。
看大小，远远超过了从贪兽身上抽出来的黑气, 应是陈星南这里先前就有的。
难怪刚才黑气会往这边来，看来是着急和伙伴相聚。
“从徐然身体里洗出来的。”陈星南抓了抓头发, 回道：“想来是用来炼丹的材料。”
说来也奇怪，他还从未见过有人以气状物体作为丹材，而这黑气的行动轨迹, 看上去又像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头疼, 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徐然所食丹药是为了克制体内天赋能力, 减缓修炼的速度。
而贪兽身体中的黑气则是为了保证身体的完整性。
同样的东西，但却是不同的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