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弦山不是一般人。
他对于这方面有着极其敏锐的观察力。
云弦山抬手将灵气化作一道狂风，吹散了那处的灰烬，随即快速用灵气将这部分地界与外界隔绝开来。
在徐然的视角看来，云弦山仿佛撑起了一把无形的雨伞，灰烬从头顶落下，却没有一片沾染在他身上。
云弦山伸手在附近四处摸索着，终于，在碰到空中一处时，阵法的形状在空中显现。
他有些讶异，竟然是个召唤阵法。
仅仅停顿了片刻，云弦山便向阵法中灌入灵气，强势将其开启。
“轰隆——”
一阵剧烈的晃动过后，炎狱湖中湖水翻滚的更加剧烈。
徐然手撑住地，勉强维持住了身体。
还好是坐在地上的，这要是硬撑着站立，此刻定然会被晃到摔在地上。
徐然皱起眉头。
当众摔跤，很没面子。
不断有湖水向岸边溅出，所有碰到湖水的地方无一例外均在一瞬间燃起了火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炎狱湖终于恢复到最初的状态，一双硕大的眼睛缓缓从湖中升了起来。
徐然顿时就来了精神。
这眼睛，一看就不是凡物，哪有人的眼睛长得快有半个云弦山大小了。
她扭头看向司晚，小算盘在心里打得噼啪作响，“这种眼睛，可以炼丹用吗？如果卖的话，多少灵石的要价比较合适呀？”
身体疼痛的情况下，赚灵石就变成了唯一的慰藉。
司晚：“......”
陈星南：“......”
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什么东西的眼睛都敢卖啊！
也不怕眼睛的主人上门寻仇，看那大小，绝非一般妖兽能拥有的。
况且被魔修用在此处，肯定是有来头的。
云弦山看着那一双眼睛，沉默片刻。
这下好了，还要想办法将眼睛完整无缺的带出去。
他无奈抖动了几下睫毛，祝云这家伙之前是虚弱到了什么程度，竟能让魔修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还被人夺了眼睛，用来做开启炎狱湖的机关。
其瞑乃晦，其视乃明【1】。
将眼睛用于此处，倒是巧妙。
冥火的独特之处在于，其在黑暗的环境中越燃越烈，却在白天之时瞬间熄灭。
如同昙花一现般。
此刻，眼睛紧闭，界中唯一的光亮便来自于熊熊燃起的冥火，映照着云弦山半边脸泛起了火。
刚进来时还未注意，云弦山只当界中光线昏暗，现下见了这双眼睛，一切都明白了过来。
界中此刻正处在黑昼时分。
只要让那双眼睛睁开，便可瞬间变至白天，冥火自然也就熄灭了。
若是不知道眼睛由来的人，断不会想到这个方法。
难怪魔修这么自信倾巢而出。
云弦山心里对祝云道了声歉，手上却没有留情，强行将眼皮撑开。
竖瞳乍现，界内在一瞬间明亮起来，不久前还气焰嚣张的冥火，仿若被人当头浇了水一般，渐渐暗了下去——
连带着炎狱湖中的水，一同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正是干涸了的河床。
云弦山转过身，走到了徐然身前，尽职尽责地将人重新背了起来。
陈星南暗搓搓说了句，“师徒情深，感人肺腑。”
感觉师父意有所指。
司晚心领神会，抬手就扶住了对方的胳膊，“师父，我扶您过去。”
陈星南：“？”
大可不必，他还没有老到走不动路。
沈尘笙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云弦山一眼，总觉得这人有点不太对劲。
小时候在无量宗时，谁若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会被云弦山冷眼狂追几条街，大家都当他是爱干净过了头，从此与云弦山在一起时，便会避让着些。
按理说年纪越长，怪癖越多。
沈尘笙可不信是云弦山改邪归正了。
就在他一脸睿智表情思考事情的时候，其余人已经走至了炎狱湖岸边。
沈尘笙回过了神，连喊带叫地追了上去。
怎么一不留神，就把他放生了！
......
炎狱湖中央是一个传送阵法。
许是因为有了祝云眼睛的缘故，魔修们在其他地方并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布局。
“魔修，是只会传送法阵吗？”徐然抬起头，默默吐槽了一句。
距离云弦山的脑袋太近，说话还要注意保持距离，属实是不太方便。
几人快步走到阵法中，一道亮光闪过后，周围已经变了景象。
与界中初时的景象不同，这边是完全的黑暗，连一丝亮光都没有，只闻到另外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
徐然拿出了一张照明符，在光亮照亮周遭的瞬间，饶是云弦山，也忍不住蹙起眉头。
剥了皮的尸体被随意堆砌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尸山”。
作者有话说：
注：【1】其瞑乃晦，其视乃明引自《山海经.大荒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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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秽气◎
几十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机械地将地上的尸体挪至一处。
在听到入口的动静后，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头看了过来。
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和之前守大门的修士如出一辙。
“这——”
陈星南手抬至半空中, 颤抖地指向了那群人，“这......这不是许木阁他们吗？”
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空有肉身, 仿佛没有了灵魂一般, 成为了魔修的奴隶。
“宗主！”
另一侧昏暗的角落中，传来了几声弱弱的呼叫声。
陈星南转身看去, 数名毒修弟子瑟缩在一起，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一丝不确定——
和不可置信。
弟子们蹲在原地, 一动不动，抬眼看了过来。
其中一人还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境。
陈星南和司晚迅速走了过去, 连忙检查了弟子们的身体。
有受伤, 但不致命。
没等陈星南吩咐, 司晚便自觉给人分起了药，简单将伤口包扎了一下。
身上带的绷带不多，只能先将就一下。
“宗......宗主！”一名弟子仍深处在恐惧之中，颤抖着声音, 扭头望向了那边抬尸体的人，“您能救救他们吗？”
“魔修......魔修给他们喂了一种丹药，然后......他们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魔修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连......连话都不会说了！”
面对同门的尸体, 所有人都不忍再看一眼。
同门被如此残忍的杀害, 心中除了愤怒之外还有无尽的害怕。
而吃下丹药的这些弟子, 瞬间变得麻木，即便被派去搬动尸体也没有任何抵抗，如同中了邪一般。
“叶北乘。”陈星南将对方叫至了身边，严肃道：“什么情况？”
他们进来这么长时间，那些弟子一言不发，就跟不认识他们一般，动作却未停下一刻，不断将尸体归于一处。
那些尸体，恐怕就是被剥了皮的弟子们。
“魔修们的丹药，服下后便会老实听他们的号令。”叶北乘想了想，接着道：“听他们的意思，吸食丹气的修士们恐怕也中了此种丹毒。”
“有魔修潜伏在丹炉附近，将气化后的丹药和丹气混合在一起，让那些修士们不经意间中了招。”
司晚点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
陈星南不甘心，边听叶北乘说着话，边走向了“尸山”处。
他不信这些人就这样没了性命。
见有人过去，弟子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抬手将尸体往上一抛，随意丢在了一处。
陈星南停在了刚刚被遗弃的尸体前。
尸山垒得太高，根本就承载不了新的尸体上去，咕溜溜地滚到了他的脚边。
陈星南抬起手，搭在了脉搏之上。
霎时间，陈星南瞪大了眼睛，“还活着！”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挪至了另外一边，随即检查起下一具尸体，“活的！”
激动之下，音调陡然变高。
见此情景，呆在暗处的弟子们坐不住了，互相搀扶着冲上前去，帮忙号起了脉。
“还有气！”
“活的！是活的！”
都以为被剥了皮后断无活路，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留下了一口气在。
一时间，喜悦的声音此起彼伏。
众人很快被分为了两拨人，一拨人寻找幸存者，另一拨则帮忙安置，给人喂下疗伤丹药。
“尸山”在众人合力之下，不断变矮。
被毒修控制的弟子愣在原地，似乎在思考为何越搬越少了。
片刻后反应过来，僵硬地走向安置处，想要将人重新搬走。
徐然从包里拿出昏睡散，递给了云弦山和沈尘笙。
还剩下一些，刚好可以让这些弟子安静一些。
不远处，已经有人拖着脚步走到了安置点旁边，抬手抱住了“尸体”的双腿，想要将人拖走。
都是药仙宗的弟子，对上时陈星南他们不忍心下手。
一时间，陷入了僵局中。
“你怎么还有？”云弦山看着手中的小瓶，不解道。
按照徐然在宗门内选中挥洒的架势，应该早就用完了。
“还剩一点，可能喷不了几下。”徐然笑了笑，“实在不行的话，麻烦师父你们出手将人打晕吧。”
陈星南他们下不了手，作为外人的云弦山和沈尘笙，即便不手下留情也没人会怪罪。
云弦山：“......”
他将昏睡散重新塞回了徐然手中，“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便一个手刀，将跟陈星南拉扯的弟子劈晕了过去。
沈尘笙紧随其后，动作干净利落。
砰砰几声闷响，神志不清的弟子应声倒地。
陈星南：“......行吧。”
简单粗暴，但有效。
眼下没有太多精力放在这些中了丹毒的弟子身上。
被剥皮的弟子，处境更危。
虽说尚有一口气在，但大多都游走在生死的边缘，众人掏出了身上所有的丹药，都不够用。
陈星南沉思片刻，下了决定，“现在，立刻炼丹。”
只接触了片刻时间，众人的身上就已被鲜血染了个通透。
血止不住的话，弟子们活不了多久，最需要的止血丹，此刻却根本不够分。
为了防止丹炉中的灰溅到受伤弟子身上，加剧伤势，陈星南暂且用灵气将归在一起的众人罩上。
然后和其余弟子分散在四周，紧锣密鼓地炼起了丹。
云弦山又拿出了他随身带着的垫子，铺在地上后将徐然放了上去。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这么一个垫子。
徐然心中腹诽，一抬头，就见云弦山也坐了下来。
突然就又想到云弦山装猫的事情了。
徐然脱口而出，“师父，猫的事情——”
云弦山：“......我不是猫。”
过了这么久，终于能解释清楚了。
他余光看了眼一眼好奇的沈尘笙，冷冷道：“你也要听？”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种时候也要凑热闹。
招谁惹谁了他。
抱怨归抱怨，沈尘笙动作却一点没有含糊，走到了受伤弟子前自觉当起了护卫。
见到人来，就立马敲晕。
“胐胐。”云弦山说着话，又变成了白猫的样子，踱步走在徐然身侧。
“一种传说中可以为人带来好运的神兽。”
他将尾巴甩在身前，“但我不同——”
“生来只会为身边人带来灾厄。”
红色的毛发让云弦山成为了同族之中的异类，而母亲因为他而死，正好坐实了这一猜想。
“封建迷信害死人。”徐然轻声说了一句，接着道：“挺酷的。”
在看到云弦山原身的第一眼，就被艳红色的猫尾吸引住目光，感觉是只特立独行的小猫。
非常有性格。
云弦山愣了一下，然后懒洋洋地趴在垫子上，闭上了眼睛。
徐然：“......”
她总算是看明白了，云弦山带着这个垫子就是为了让自己可以随时随地睡觉！
......
丹炉中火光旺盛，在场弟子即便累到满头大汗，也未有一人停下来休息。
不到片刻，止血丹在炉中成形，一弟子顺手递给了守在一旁的沈尘笙。
“帮个忙，从最左边开始，喂下药。”
受伤弟子被整齐地排放成好几排，身下垫着其余人身上脱下来的衣物。
沈尘笙不敢耽误，仔细将药喂了下去。
确定喉咙吞咽之后，这才进行到下一个。
好在服下丹药后，这些弟子身上的血渐渐止住了。
陈星南仔细检查了每一个人的状况，看着众人血肉模糊的身体，犯起了难。
需要尽快找层皮换上，但眼下这种情况，他要去哪里找？
“魔修们换下来的皮都在哪里？”
当局者迷，陈星南心里着急想不了太多，徐然见不得人发难，出声问道。
好歹是从出生就跟着的样貌，总不能一换下来就扔了吧？
站在她的角度，定然是舍不得的。
“啊！”
叶北乘似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疾步跑进了一个暗角内。
霹雳哐啷一阵乱响后，他从里面一手拖了一只箱子出来。
“在这里。”
那群魔修的确舍不得自己那层皮，在换下后就妥善收了起来，说是要等霸业成就后再换回来。
只是霸业未成，人就被云弦山碾成了渣滓。
陈星南有些嫌弃地掀开盖子看了看，在他眼中，魔修竟是些稀奇古怪的长相。
但现下不是挑剔的时候。
众人齐力之下，很快便为躺在地上的弟子们穿上了这层皮。
不知抹了什么丹药，皮肤严丝合缝地套在了每个人的身上，没有松垮，仿佛就是本来的肌肤一样。
徐然好奇地看了过去，赞叹道：“丹药真神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