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君二话没说,丢下耳机,推门而出,小跑着追到二楼。
李秀宇谨慎地挪动步子,马上就要踱到临近包间的拐角,陆以君及时赶到,抓住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过来。
李秀宇感受到一股力量,转头一看是陆以君,刚要张口,被陆以君伸手捂住嘴巴,把话堵了回去。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那守门的人很是机警,感知到细微的动静,疑心使他往他们这边方向走来。
许一乐在耳机里提醒她道,“守门的马上要拐过来了。”
听罢,陆以君立刻拉起李秀宇的手往左移了几步,紧接着把他推抵墙上,左手握住他的后颈靠近自己的脸,头往左一偏挡住来人的视线也挡住了李秀宇的脸。
“有人过来了。”她提示他道。
整个过程极为迅速,以致李秀宇反应不及。
他们这姿势在外人看来像极了一对拥吻的情侣。
李秀宇浑身紧绷成木板,两手握拳垂在身侧,十分机械、不自然。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陆以君卷翘的睫毛,以及她因紧张而颤抖的嘴唇,自责道,“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如此近距离,陆以君能闻见他喝过的果汁香气。
“你知道就好。”
说话间,陆以君小幅度的歪头往左边拐角的方向看过去,那守门的人正好走到那里东观西望。
那一瞬紧张,随之她的右手也覆上李秀宇的脖颈,李秀宇的头又往前动了半寸。
只要稍一动作,两人的唇便能贴上,因此两个人大气不敢喘,只等那人离开。
在这红男绿女,灯红酒绿间,一个心猿意马,一个欲壑难填。
夜店DJ把气氛引爆到极点,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而他们仿佛自成一界,徒剩凌乱的呼吸。
“人走了吗?”陆以君鼓起勇气,抬眼看向李秀宇的眼睛。
李秀宇往右瞥,那守门人已经不在。
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说:“还没。”
陆以君才不信她的话,许一乐已经在耳机里告诉她,那人早就回到包间门口了。
她轻柔地推开他的胸膛,说:“骗子。”
李秀宇捂着胸口,靠在墙上咯咯地笑起来。他的刘海全部后梳露出额头,显得他异常成熟,黑色皮衣又增添了十分的痞气。
俨然一副坏男人的模样。
陆以君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她把他带到夜店外面,说:“未成年少来这种地方,你赶紧回去。”
“我还有三个月就成年了。”他抬手在陆以君眼前比了个“三”。
陆以君挥开他比“三”的手,正色道,“那也不行。”
他们正说着话,两辆警车伴随着急促的警笛声停在乐K门口。警察一个接一个从车上下来,直接走进乐K。
陆以君看见那从头辆警车上下来的人正是王立本。
她诧异地嘴巴微张,呆怔地叫住了他,“师父。”
说完这两个字,陆以君才想起李秀宇就在旁边,她焦愁得五官皱起。
这一次算是在李秀宇面前彻底没秘密了。
王立本闻声望过来,眯着一双眼睛打量她,他一步一确认,待走近她,他才肯定这就是他那徒弟,“以君儿?”
“是我。”
王立本指挥他身边等待的小警察先进去,随后对陆以君问道,“我们接到报案,说乐K有人在进行毒-品交易,你是为这事儿来的?”
她把王立本拉到一旁,对他耳语言明她探查到的情况。
王立本大概了解事情经过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这事交给警方处理,你先离开。”
“那我就先走了。”她向李秀宇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回头乖巧地对王立本说:“师父再见。”
她把李秀宇带回车上,发微信告知许一乐警察赶来的事情。
陆以君放下手机,摘掉耳朵上的通讯设备,脱下高跟鞋换成平底鞋。
“系好安全带。”她发动汽车,尽快驶离乐K。
李秀宇一路上紧盯陆以君的侧脸,神情很是复杂。
“看够了吗你。”
“你是警方的卧底?”李秀宇直接道出他心里的疑惑。
“你见过我这么不专业的卧底吗?”她自嘲道。
“那你是不干警察了?”李秀宇在她和王立本说话的时候就理清了思绪,“你是为了卧底而不干警察,还是你自己辞职的?既然不干警察,又为什么要追查李子安?”
既已提到这件事,就无可避免地要提到徐佳和方亮,他们的死一直是陆以君无法释怀的心结,她鲜少主动跟人提起。
她面色凝重,沉默半晌,说:“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告诉你。”
她黯淡的瞳孔,悲伤的神情,李秀宇曾经见过。那一次在张叔的车上,他回答完他和方歌的关系后,她所展现出来的和今天的别无二致。
无助、忧郁,少有的脆弱,他这样形容此时的她。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左手,带着犹豫靠近陆以君的腮颊,手却在接触到她发丝的那一秒停住了。
陆以君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说:“我头发上有东西?”
李秀宇假意在她头发上虚空地抓了一下,“有猫毛。”他的左手在空中甩一甩,大动作换个姿势把身子背过去,头右靠向座椅,嘴角偷偷扬起。
陆以君低头笑笑,她上一次撸猫已经是一年前了,哪里来的猫毛?
第16章
李秀宇回到卧室,洗过澡后,换上了宽松的白T和睡裤。
他拿毛巾吸干发端水珠,随手把用完的毛巾搭在肩头,背靠床头坐在床沿上。床头柜上躺着他看了一半的《局外人》,闲来无事,他打算继续把这本书看下去。
他翻看了几页,明显不在状态,老是神游天外,白纸黑字里印出的却是陆以君的面容。
他仿佛受了她的蛊惑似的,身心灵全然不在此处。
李秀宇不信邪,偏要把这书读进去,于是他又连翻了两页,细滑的纸张上面忽地覆上陆以君的手。
他惊吓得抬起头,陆以君还是刚才在夜店里的打扮,浓眉红唇,媚眼如电。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声音娇嗲,说:“你在想我?”
李秀宇呼吸急躁,一口否定,“我没有!”
陆以君娇笑道,“骗子。”
话音刚落,陆以君单腿跪在他的腿间,左手撑在床头柜上,俯身逼近他,“可是我很想你,怎么办?”她的右手捧住他的脸颊,指腹在皮肤上抚过犹如蚁爬。
李秀宇的脸被他触摸得发痒,他红着脸,怯生生地问她道,“你想要做什么?”
陆以君的拇指在他发干的双唇来回摩挲,“我们继续怎么样?”
“继续什么?”
未等他说完,陆以君的脸一点点在他眼前放大,她的终点很明确,李秀宇的嘴唇就是她的目的地。
李秀宇无法推开她的身子,只得把双眼一合,头往后躲。
他心里念叨着:“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然后一睁眼,陆以君消失了。
原来刚才全是李秀宇的臆想。
他站起身,那本《局外人》掉在了地上,他不顾这本掉落的书,径直走到书架前,挑出《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读起来。
自己的无端幻想冒犯了陆以君,这实在是罪过。
他在书桌前坐下读了几页《心经》,效果竟出奇的好。他躁动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觉得不够解渴,放下书走下楼去再给自己倒一杯。
水杯倒满,他仰头喝上一口,一转身,陆以君拿着杯子站在他身后。
他惊得呛了一口水,水跟喷泉似的喷到了陆以君的身上。
“李秀宇?”陆以君简直无语透了,她扯起胸前弄湿的衣服看上两眼,皱着眉头问他道,“你有这么恨我?”
李秀宇有苦无处诉,忙抽出纸巾给她擦擦脸上的水珠,“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经过刚刚羞耻的想象,李秀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陆以君夺过他手里的纸,满面愁容,“我自己来。”她边说着,边返回卧室,连水也不喝了。
她本来就心情不好,又被李秀宇浇了一头的水,不冲他发火已经很好了。
她临时收到李子安的通知,让所有人明天必须去公司。一定是因为今晚警察突袭调查乐K交易的事情。
这个警不是她报的,也不是李秀宇,她暂时还想不出报警的人是谁。
捱到第二天,她赶去公司和其他保镖站在会议室。章帅站在她身旁,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会议室里,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她听见身后两个保镖说李子安今天的脸色极差,还在众人面前发了火。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会儿,赵为行推开会议室的门,身后跟着一位手拿记录本的男人。赵为行把所有在李秀宇的别墅工作的保镖叫走,让这个男人留下挨个儿问会议室里其他保镖的话。
陆以君跟在章帅身后,七个别墅的保镖进了李子安的办公室。
李子安坐在椅子上,焦虑地捏挤眉心,两眼紧闭,问:“昨天晚上你们都在别墅吗?”
众人答是,唯有陆以君回答:“不是。”
李子安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毒蛇一般,“你在哪里?”
“他一下午都在江庆市图书馆复习,晚上和朋友宋飞吃完饭才回去,我全程跟着。”
她刚一说完,李子安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只见他露出鄙夷的神情,不耐烦地接通电话。
她听见他说:“这事是你干的?”随后他沉默许久,突然失控怒吼道,“孙骞!你不要得意得太早!”
原来昨天是孙骞报的警?
陆以君看见李子安挂断电话,脸涨得通红,他两手一挥,把桌面上的东西通通扫落到地下去,“哗啦”一声,桌上的水杯摔到地上碎成碎片。他愤怒至极,重重地捶打桌面发泄不满情绪。
陆以君和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李子安发怒,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陆以君识相地蹲下身捡起那些被扔到地上的文件资料,其他人见她的动作,也都纷纷帮忙捡东西。
“不用捡了!”李子安命令道。
陆以君把一叠文件放回桌面往后退回原位。
李子安松了松领带,挥手示意他们下去。陆以君跟着其他人步出办公室,浑身都在冒汗。
他们走到公司门口整齐地站着,没有李子安的下一步命令,都不敢先走。
章帅低声对她吐槽道,“老总好可怕。”
“我也觉得。”陆以君深知这才是李子安的真面目,什么斯文有礼的董事长,都是假象。
几分钟后,李子安和赵为行从大门出来,两人坐上汽车。李子安把车窗摇下,手撑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她看见赵为行问了李子安什么,李子安合着眼不回答。等了半天,也不见车开走。
陆以君正呆呆地望着脚上的皮鞋,却听见李子安叫她,“陆以君!”
她立刻跑过去,问,“先生有事吗?”
“你来开车。”
“好的。”陆以君不知道李子安是什么意思,她代替赵为行坐上驾驶位,问:“先生要去哪里?”
李子安依旧缄默不语,少顷,他声音嘶哑地回她,“你随便开吧。”
陆以君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便载他来到凤栖山,在景点门口买了两张票。
李子安下了车,在车旁等她,她把门票递给李子安,说:“这座山平时游客不多,环境不错,适合散心。”
李子安冷冷地瞧了眼陆以君,迟疑地接过票,跟着她走进景区大门。
此时正值盛夏,山里蝉鸣此起彼伏,日光从紧密的树叶间挤进来,金灿灿地洒向地面,一片斑驳。山里微风吹拂,比市区凉快不少。
他们沿着行人步道一路往上,爬到山顶,小半个江庆市尽收眼底。
陆以君撑在栏杆上,眺望远方,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爬山。因为我一直认为,大山是最能和世界产生联系的事物。如果你能感应到世界的运行,你就会突然发现,在时间面前,人世间的烦恼、欢愉,痛苦、幸福,不过是一瞬间的东西,因此先生不必为了某些事介怀。”
李子安笑笑,说:“平时见你惜字如金,说起大道理倒是滔滔不绝。”
“对不起。”
“不碍事。”李子安长舒一口气,“这里确实能让人能静下心来。”
陆以君发觉他的情绪没那么紧绷了,于是试探地说道,“先生这条路走得如此艰难,就没有想过停下来?”
她想规劝李子安迷途知返。
“而且李秀宇是您的亲儿子,他会因此受到影响,您可有照顾过他的感受?”
李子安的目光射向陆以君的脸,陆以君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万一她说的话冒犯到了他,后果很难预料。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山下走去,回答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看来李子安是贼心不死。陆以君跟在他身后,眼里的鄙夷化作利剑对他行刑千万遍。
他们慢慢地走到临近景区门口,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只狸花猫蹭到陆以君的脚边。
她停下脚步,蹲下来捋了捋它的猫,它的身上很干净,肚子圆滚滚的,不像是流浪猫,估计是景区工作人员喂养的猫。
她温柔地挠着小狸花的下巴,夸赞小猫道,“咪咪,你好可爱呀。”
李子安回头只见陆以君在同一只猫说话,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来,便说:“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笑。”
陆以君听后,瞬间收起笑容站起来,说:“抱歉先生,我们走吧。”
过后,她把李子安送回他的私人住宅,自己打了个车回别墅。
路上,李秀宇发给她一张照片,是她栽种的夏堇开花的样子。
她放大照片犹如看自己孩子一般仔细欣赏着,然后她回复过去:【我马上回来。】
她回到别墅,直奔后院,李秀宇正半蹲在花架前给花拍照。
他看见陆以君时眼睛一亮,说:“你回来得挺快。”
“好不容易开了花,当然迫不及待想看看。”陆以君拨了拨深紫色的花朵,说:“谢谢你在我忙的时候替我照料这盆花,这应该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成果。”
“原来你知道是我。”
“我还没迟钝到这种程度。”
李秀宇收起手机,问出了他迷惑很久的问题:“你当时怎么突然想起要拿我妈妈的花盆养夏堇?”
陆以君把夏堇的花盆拿下来放在地上,坐到花盆前面,说:“我想告诉你,也想告诉自己,在追忆过去的同时,也要向前看。”
李秀宇跟着她坐在柔软的草坪上,两手向后支撑地面,“那你向前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