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虚地别开脸,略过陆以君轻手轻脚地回了二楼卧室。
陆以君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李子安的卧室还没什么动静,趁他还没起床,陆以君蹑手蹑脚地拧开书房门把手缩了进去。
她倒要看看李秀宇在书房搞什么名堂。
她轻轻关上门,环视四周,两个红木书架和一张书桌相对而放,房间两角装饰有两个大青瓷花瓶。屋子里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她走到书架前,手指从左到右抚摸着一本本书的书脊,尽管从外部看,这些书普普通通,但陆以君还是看出了端倪。
她敏锐地发现在一本法文书的书脊上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孔。
她稍一弯腰,直直注视着这个小孔,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她可以想见,在这个针孔摄像头的背后,那紧张又骇异的脸。
她顿时觉得异常有趣。
她直起身,当做没看见这个摄像头,在书房停留一会后就出去了。
吃过早饭,由于李子安在场,她不得不和李秀宇一起坐上张叔的车护送他去明善中学。
做戏就要做全套。她恭敬有礼地替李秀宇拉开车门,护着他的头,李秀宇左腿迈进汽车后座,身体进去之前,他多看了她两眼。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直白的怨气。
陆以君朝他一扬眉毛,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她听见了车门关上后那声冷笑。随后她坐上副驾驶,在李子安的注视下,汽车开离别墅。
车没开出多远,陆以君的手机收到李子安的消息。
这周日李子安要和仁玉私立医院的老总孙骞谈生意,她需要作为李子安的保镖之一随同前往。
看到消息后,她内心大喜,这说不定是一个千载难逢地好机会。
陆以君赶紧给许一乐发微信:【现在来明善,有事找你。】
许一乐此时刚从床上起来,他收到陆以君的消息立马给了回复:【我刚起,你给我二十分钟。】
【好,我等你。】
十几分钟后,他们到了明善中学。陆以君开门下车,见宋飞走到车门边打量着她,“陆姐姐早啊!”
“早。”陆以君没想到宋飞还是个自来熟。
李秀宇从车上下来,周身笼罩着一股闷郁。宋飞叫他道,“秀秀,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秀秀?陆以君听罢没忍住轻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瞪着她,蹙眉瘪了瘪嘴,很是不耐烦。
“没。”她刚说完,许一乐的电话就打来了,“喂,乐乐。”
她走到一边聊电话,李秀宇幽怨地拉着宋飞的衣服并肩走进学校。
“陆姐姐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对人家态度这么差,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虽然李秀宇挺不待见他这个保镖,但宋飞对陆以君的印象很好,又酷又直爽,还帮李秀宇出了被人打的气,他巴不得和她做朋友。
“你陆姐姐,陆姐姐的叫得挺亲哈。”李秀宇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他的气愤并不是没来由。
他早上在书房装的摄像头被陆以君发现,甚至她还对着镜头挑衅他,他一时气上心头。他更担心她会把这事告诉李子安,如果被李子安知道,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许一乐急匆匆赶到明善中学,头发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梳理。陆以君在校门对面的沙县小吃等到他来,看到他不修边幅的样子,嫌弃地帮他弄了弄头发,“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我这不是怕你有急事不敢来迟嘛。”他向老板娘点了份拌面,“我还没吃早饭,饿死我了。”
在等待拌面端上来期间,陆以君向许一乐简单说明了情况,“是这样的,这周日李子安要去谈生意,我得跟去。”她把音量降到最低,“我想让你帮我准备一个窃听器和一个方便伪装携带的摄像头。”
“没问题,这太简单了。”许一乐信誓旦旦,或许他做别的不行,但发明这些小玩意儿是他的强项,“不过窃听器你要装在哪里啊?”
“李子安车上。”她之前一直是他手下的边缘保镖,连接近他的机会都不多,更别提坐上他的车,但现在她有信心这次可以和他同坐一辆车,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在他的车上装窃听器。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李子安狡猾且多疑,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的眼睛。
她想要赌一把。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许一乐有些担心。
“既然机会来了就得好好把握住不是吗?”陆以君打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退路。
她既已选择这条路,只有两个出口,成功或者失败。她早就做好了失败的打算,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一死,她不怕死,只怕不能给徐佳和方亮报仇。
因为不知道死亡在哪一天降临,她甚至已经写好了遗书。
如果最后能幸运地抓到李子安,她就算是对两个牺牲的朋友有了个交待。
这个世界太无趣,她早已经呆够了。
所以这遗书不光是为意外而准备的。
热腾腾的拌面端上了桌,许一乐拿筷子把面拌匀,夹起香喷喷的面吸溜了一口,“等我吃完就回去给你准备东西。”
“谢谢你了乐乐。”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跟我客气,见外了啊。”许一乐用筷子敲敲盛面的白色塑料盘子,“你要不要吃点?”
她笑着摇摇头,“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许一乐吃完饭,就和陆以君分开了。
在周六这天,许一乐带着窃听器和一个扣子模样的摄像头来到陆以君家中。
“这个扣子是我改装过的,我现在把它安在你的制服上,你不说没人能看出来这是个摄像头。”他取下陆以君制服上原本的第二颗扣子,把手里这颗改装的扣子缝了上去,“好了,你把外套穿上试试。”
陆以君穿上制服外套,在房间里走了几圈,许一乐的电脑屏幕上传来相应画面。
“怎么样,还算清楚吧。”他自豪地扬起眉毛,向陆以君炫耀自己的成果。
“可以。”
一切准备妥当后,陆以君在忐忑不安中迎来了周日。
谈生意的地点在孙骞的私人住宅。
晚上九点,陆以君和其余几个保镖配好枪,跟着李子安走出腾安集团大楼。
李子安一身干练简约的黑色西装,泰然自若,仿佛是去参加私人酒会而不是去谈生意。
陆以君和另一位高个子保镖走在李子安左右,身后还陆陆续续跟着六个人。
赵为行秘书已在车边等候多时。
他为李子安打开车门,李子安正要坐进去,却听见李秀宇响亮清脆的呼喊声,“爸爸!”
第9章
李秀宇的出现让包括陆以君在内的众人都吃了一惊。
她站在李子安左侧,看着李秀宇飞跑而来,手心起了密密的汗珠。
怎么就这么巧,他这时候过来,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李秀宇先微不可察地瞄了一眼陆以君,随后看向李子安,“爸,你要走?”
李子安的诧异转瞬即逝,他沉声道,“对啊。你来爸爸公司有事吗?”
李秀宇一边从背包里掏出好几张卷子,一边解释:“我这里有些卷子需要家长签字,明天得交,你又不在家,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所以就来公司找你了。”他堆起笑容,满眼真诚地对李子安说:“签个字吧,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李子安温柔地笑一笑,抬起手掌向身后的赵为行要了只笔,随后飞快地在一张张打满红勾的卷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后,他把卷子递还给李秀宇,“早点回家,爸爸忙完就回来。”
“好,我在家等你。”说着,他给了李子安一个拥抱。
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有没有注意到,反正陆以君清清楚楚地看见李秀宇的手极迅速地在李子安的西装后领下停留了一秒。
李秀宇松开怀抱,站在原地目送李子安的车离开。
陆以君和李子安坐在后座,她透过车窗看着李秀宇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李秀宇实在是太胆大了,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李子安身上装追踪器。
“李秀宇,你真是胡闹。”她心想。
像李子安这样奸猾的人,会没有察觉到吗?
她思量再三,决定把追踪器拿下来。
“李先生,您的衣领没有整理好,我帮您整理一下吧。”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发干,李子安的回答决定她这一举动是正确还是错误。
谁知李子安只轻微地坐起身子,淡淡地说了一句:“麻烦你了。”
陆以君抬手覆上光滑的衣领,手指在衣领下划了一圈,果然,有个小型追踪器,她摘掉它,说:“好了先生。”
“嗯。”
在李子安阖眼小憩的空档,陆以君状似漫不经心地把追踪器丢向窗外。
将近30分钟的路程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孙骞的私人住宅是一栋中式别墅,走进院里,矮竹迎客、香兰饰景,一条鹅卵石小径直通房屋正门,小径两旁有假山造景,让人仿佛置身于清宜园林之中。
陆以君紧紧跟在李子安身后,半分好奇半分警觉。
他们被人领着进入会客厅,李子安在沙发坐下后,有人端来热气升腾的香茶,“李先生请慢用。”
李子安的手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饮了一口茶,他啧啧称赞,“好茶。”
陆以君站在沙发扶手旁,只见孙骞穿着丝质藏蓝色睡袍从楼梯走下来迎客。
她暗忖道,“好歹也是谈生意,这个姓孙的却穿得这么随意不正式。”
孙骞皮笑肉不笑,悠悠地叫出李子安的名字,“李子安。”他走到李子安对面的沙发坐下,随后翘起二郎腿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陆以君第一眼注意到孙骞后移的发际线,以及右眼角骇人的陈旧刀疤。
李子安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紧不慢地问:“老同学,最近过得怎么样?”
“哼,那自然是过得不如你好。”孙骞把交叠的两腿上下换了换,手抚平睡袍上的褶皱说:“没想到你还会来跟我谈合作。”
“我向来只重视利益,对象是谁并不重要。”
孙骞抽了抽嘴角,“说说看吧,你的打算。”
李子安慢条斯理地举起面前茶杯小抿了一口,“我这里有一批新货,想先在你的医院试验一下。”
孙骞听完李子安的话放声大笑起来,眼角的刀疤随着面部肌肉疯狂抖动着,随后他恶狠狠地看向李子安,说:“我这医院虽说是私立的,但好歹也是个正规的地方,你看,这是不是不太妥当。”
孙骞的回答在李子安意料之中,他慢悠悠地回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记恨我。”
“记恨?”孙骞被这两个字点燃了怒火,“没错,我确实记恨你!当初,你把我们俩合伙创立的公司占为己有,我不该恨你?你把许玫从我身边夺走,我不该恨你?”
孙骞说着,一张脸变得通红,他激动地站起身来,指着李子安的鼻子骂道,“你害得许玫神经衰弱选择自杀!你怎么好意思跑来跟我谈生意?她居然还在死前给你留了个种!你多大福气啊李子安。”
陆以君听到这里,不免浑身发烫,头皮发麻。
原来李秀宇的妈妈竟是因为李子安而死。
她忽然反应过来,李秀宇在李子安面前的乖顺模样都是伪装。
他们从阮虹眉家回别墅的那天晚上,他发现李子安在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厌恶,以及他冒险在李子安的书房装监控、身上装追踪器,这些行为表现通通都能解释清楚了。
他和她的目的是一样的。
陆以君犹如在荒凉大漠孤独前行中偶遇同行路人一般欣喜。
孙骞气急败坏,俯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枪逼近李子安,枪口正对眉心,“谈生意?我恨不得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陆以君见状,敏捷迅速地掏出□□对准孙骞,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训练有素。
两方手下见陆以君拔枪,也纷纷举起各自手中的枪对峙。
一时间气氛冰冷紧张到了极点。
孙骞被人拿枪指着鼻子,轻蔑地冲李子安嘲讽道,“你的人胆子很大,居然敢拿枪指着我?”他死死地盯着陆以君,眼神仿佛已经把她凌迟一遍。
他把对准李子安的枪口转向陆以君,“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陆以君临危不惧,举枪的两手丝毫未动。
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孙骞手里的枪关上保险。
此时,正襟危坐的李子安起身按下陆以君举枪的双手,右跨一步挡在她身前,“我的人不懂事,你见谅。”
孙骞并不打算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她,但这仇确真真实实地结下了。
他收起枪,对李子安说:“你的要求,我办不到,你找别人去吧。”他转身走向楼梯,对自己秘书使了个眼神,道,“送客。”
生意告吹,李子安带着人离开了孙骞的家。
他来此的目的不全是谈生意,他非常了解孙骞的性格,其实早已预料到今晚的结果。
李子安单纯地想对孙骞炫耀自己的成就,想看孙骞歇斯底里的模样,这对他来说,无异于观看一部恣情纵欲的录像。
陆以君坐回车里,着实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她方才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李子安面前露馅。
这一趟除了看了一场老友反目成仇的戏码,完全没捞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在电脑前的许一乐看到此情此景,想必同她心情一样。
她的汗水已打湿了内衬,□□还拿在手里。
李子安上车后对她说的一句话是:“做得好。”
她恭敬地谢过李子安的称赞之后,呆呆地看向窗外,脑海里不停回放着自己刚刚举枪的动作,那明显是警察经常使用的,李子安若是看出来,会不会因此怀疑她的身份?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但这曾经的身份仍是一个定时炸弹。
她一时间焦虑无比,甚至当车停在鼎源江山别墅门口,她都尚未察觉。
李子安的话把她的神思拉了回来,“你进去吧。”
陆以君单独下了车,要走进别墅的时候被他叫住,她折返回来,低头探向车窗,“先生还有什么事?”
他冷漠地道,“李秀宇最近不太听话,你多注意一下。”
他果然还是发现了。
陆以君扶在车窗边的手不自觉握紧,“好的先生。”
她等李子安的车开走后,缓步走向屋内。
她垂首若有所思地走到卧室门口,握住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拧开,李秀宇出现在身后,怒不可遏地钳住她纤细的手腕。
李秀宇猛地把她拉向他,她不小心撞到他的胸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