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话,我没说过。”他声线一如记忆中清冽。
沈郗感受着胸腔中即将溢出的冲动,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好半晌后才忍着发涩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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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沈郗抓去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点开微信联系人给人发了条消息过去后才锁屏阖上眼,强撑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的休息。
【pear:最近有时间吗?】
收到沈郗发来的消息时,贺晋宇才刚起床吃完早饭查看今天的工作行程,略感诧异,以及人还有些不真实感。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抓起手机按下回复。
【He:可以,具体哪天?】
发完又觉得这话太过强硬,贺晋宇犹豫了下点了撤回,重新编辑了条出去。
【He:最近有,你想哪天都行】
退出跟沈郗的聊天界面后还给助理发消息问了下附近如今风评比较好的餐厅,让他整理出几家,今天下班前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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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诊所。
宿醉带来的微刺痛感还没从脑袋里消散,周斯离单手撑着额头,右手则在翻阅着桌上前几天给陆代云做的心理测试题目结果,心神不宁。
“某些人啊,”一眼看穿他在走神的祈述泡了杯咖啡慢悠悠地走过来晃荡,还顺便跟路过同样在喝咖啡提神的林繁许举杯碰了下,意有所指地调侃道:“到底是在想工作,还是在想人呐。”
“这还不明显啊。”林繁许故意跟他一唱一和。
两人跟说相声一样,说完又各自去看看周斯离的反应,见他没什么变化还无趣的摊了摊手。
周斯离淡淡应了声,但没有要继续搭话的意思,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在回答林繁许的那句话。
“就你这性子,可别还没追到人就把人吓跑了。”祈述走过去把咖啡递到他手边,把他压在手臂下的文件夹抽出来看了几眼,评价了句:“她的心理状态都比你要稳定。”
“嗯。”周斯离端起咖啡喝了口,不置可否。
“复药了?”林繁许问。
周斯离的情况诊所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上次谭黎回京北前给他送完药转头就在群里把他给骂了一顿,还让他们盯着他的用药,免得状况又更糟。
“那些药的用处不是很大了。”周斯离客观道。
他诊断出焦虑症后那些药基本是换着吃,有没有用,有没有帮助,他心里门清,靠纯吃药没什么必要,更多的还是靠自己疗愈。
“但你回来之前不是很少复发了吗?”祈述蹙眉,“怎么一回来就又发作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当初周斯离的情况他也算是有目共睹,虽然知道这个问题有复发的可能性,但这么快倒是让他意想不到。
“治标不治本罢了。”周斯离平静道。
“你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祈述不赞同地皱眉,“你当年不就是........算了。”
祈述点到为止,懒得再和他多说。
焦虑症带来的影响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抵消的,复发的可能性周斯离比他们更心知肚明,谭黎的担忧也只是怕那时的事情会再次发生罢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周斯离握着鼠标关上了笔记本电脑上的wps里写好的辞职文档。
“次次都是这么说,次次都是假话。”林繁许翻了个白眼。
“你接手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祈述把文件还给他。
“不就是你手上看的这个吗?”周斯离头也不抬地接过,放在一旁。
“不是这个,”祈述无语,也放弃了跟他委婉的沟通,直接开门见山道:“再有几天老蒋就回来了,到时候人手也够不会那么紧张,那你呢?你怎么打算?谭黎就这个问题跟我提过好多次了,无非就是让我当个和事佬在中间劝劝你,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陆代云基本趋于稳定,也不怎么需要我了。”周斯离就事论事,“再说了,你觉得按照我现在的心理状况,适合继续工作吗?”
“至于谭黎那边,就麻烦你们多周旋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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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意不会在南迦停留太久,谈完跟路意欢接下来的合作后她定了今晚的机票直接回京北。
沈郗送她去机场登机,临走前她还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过去,人不在工作室的这段时间内好多决策都只能通过线上会议,诸多不便。
“再等等吧,我还有些事情没办完,那边就只能先麻烦你了。”沈郗的声音埋在厚重的白色围巾里,减弱了微冷的音色,带着点翁气。
陈意知道她脾气有多倔强,也不勉强,点点头:“合同文件我发了份在你的邮箱里,其余的事情我那边会暂时帮你处理。”
沈郗真心实意的笑笑:“多谢。”
“客气什么。”陈意也笑,在听到机场播报后才拍拍她的肩膀:“那我先走了。”
目送完人登机后沈郗才掏出手机看了眼聊天记录里贺晋宇发来的消息,自她醒来到现在对方发了不少吃饭的地点给她选择,她粗略看了几眼就选了家位于繁华路的中式风的餐厅。
回完还有多久到的消息,沈郗锁屏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把围巾拉高了点,几乎将口鼻都遮住,让夜晚刺骨的冷风没有丁点可趁之机。
20:34.p.m.
室内的馨香雅气裹着茶息萦绕在对立而坐的两人鼻尖上,桌上放着一套雅致茶具,周斯离将茶海中泡好的茶汤分别倒入两杯品茗杯中,只倒了七分满。
接着微微直起身子,双手奉上茶具放在长者的右手边,轻语道:“请。”
头发花白的老人食指在茶杯边缘轻敲了三下,颔首。
“回来这么久怎么也不想着回江城看看?”长者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慢品味着溢香,喝完一口后才把杯子放回桌上,声音不怒自威:“你外婆都还惦念着你。”
“她应该去看过了吧。”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去过一次,你也有时间多去看看。”长者叹气,“当初你要是来跟我学茶艺,那得多好。”
这么想也无可厚非,高考结束后有段时间他追着沈郗去了江城的外婆家,而面前的这位裴老跟外婆也是旧相识,见到他的第一眼还悄悄去问外婆有没有送他去学茶艺的打算。
“我没这方面的天赋。”周斯离笑。
“臭小子,”裴老瞪他,“你有没有天赋我看不出来,就会找个理由敷衍我。”
“您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周斯离低眉顺眼地又给他喝空一半的茶添上一些茶水。
这家店开在繁华路也有些年头了,与其说是饭店,倒不如更像是古代那种闲情雅致的书生会来的地方,吃饭是次要,品茶是首要。
大概也是因为背后开店者之一是裴老,借着这种美誉,店的名声不仅在南迦,乃至在网络上的评价都很不错,名声跟客流量都大,要过来都得提前预约。
“你看看还要什么。”贺晋宇不动声色瞥了眼沈郗脱下放在一旁的围巾,聪明地没问她脖子上的那道红痕是什么,把菜单递给了她。
“不用了,我还不是很饿。”沈郗摇头。
见人没什么食欲他也不勉强,把点好的菜单交给服务员后就让对方出去了,门合上,包厢内安静的只剩木制窗半开时从外头吹进来的凉风阵阵。
“我以为你会晚点再来问我的。”贺晋宇笑了下,双手合十交握放在桌上,温声道。
他能坐到这个位置,观察力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要说遗憾还是有的,没有想到她会知道的那么快,也没想到周斯离居然真的会说出来。
“早一点晚一点都没什么差别。”沈郗似无所觉他的话中意,她想要的确认在这一刻也拿到了。
“是,没什么意义。”贺晋宇望着她,“当年的事情,我和你说声抱歉。”
沈郗捧着杯子小小抿了口清水,垂眼淡淡道:“没什么实意的道歉,我想我也不需要接受。”
“更何况,”她掀起眸子,“也不止是我不需要。”
“你还和以前一样。”贺晋宇低低一笑,说这话时,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眸色沉得很:“你猜,为什么我明知道你是来质问,却还是要和你赴约呢?”
他不愿错过沈郗有任何一丝能露出情绪的点,但对方毫无破绽,倒不如说是,她那些偶尔外露的情绪从来不是对他展现的。
沈郗的不搭话也在他预料之内,于是自顾自道:“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会帮你达到的。”
所以她想知道的答案,他哪怕害怕让她知晓却还是会告诉,毕竟已经没什么隐藏的必要了。
当年他们大吵一架后当晚周斯离就离开了,但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什么,沈郗并不知道。
也怪他太过信任自己,让他当了这个传话人。
次日凌晨下了场雨,他撑着伞去找沈郗,站在台阶下仰头和她对视,掩藏去周斯离话中的一部分,说完后才等着她的反应,更多的是侥幸心理。
“知道了。”和想象中的意外的不一样,沈郗神色没什么变化,声音也很平淡,想要尽量地装作若无其事,可他却清晰地看见她垂在身侧紧紧握紧的手。
只有在他们吵架时,自己才能介入那么一点。
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的一点私心。
..........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沈郗也没有理由留下。贺晋宇替她推开包厢门,到了这种地步他依旧保持着那种所谓的绅士风度。
沈郗重新拢好围巾:“我先走了。”
贺晋宇半靠着门抬了抬眼,弯了弯唇角:“好。”
虽然知道随着这句话落下后,他们往后的见面机会估计不会再怎么有了。
沈郗转身,简单整理了下围巾便打算要迈步离开,但还没走两步就被匆匆赶来路过的服务员不小心擦肩而过时撞了一下,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贺晋宇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小心。”
“对不起,您没事吧?”服务员着急忙慌的。
“没事。”沈郗摇了摇头。
服务员松了口气,又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才赶忙跑开。
沈郗微皱着眉动了动被贺晋宇半抓着的手臂。
“抱歉。”贺晋宇松开,后退了一步。
而恰巧隔壁包厢的门也被人从里面拉开,听见动静看去,比起搀扶着长者的手,沈郗更先注意到的是男人嘴角上扬的温和笑意,他偏过头望过来时,黑漆瞳孔里映着她融不掉雪的眼。
沈郗的视线率先移开,把那点诧异压了下去,很快回过神来对着老人微微点头,礼貌微笑:“您怎么会在这里?”
裴老像是没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拍拍周斯离的肩膀,慈祥道:“来这里时碰到了这小子,就顺便叙叙旧了,倒是你这小丫头,就回了江城那么一次。”
“是,我记住了。”沈郗应下他话里的些许责怪。
周斯离半个眼神都没给站在沈郗身侧的贺晋宇,低下头问他:“我送您出去?”
“免了,我又不是不能走。”裴老摆摆手,“下次你们一起过来,我家里还有几壶上好的茶。”
沈郗赶在周斯离前开口:“一定。”
裴老这才满意,执意不让周斯离送,他也没办法,只得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在服务员经过时还特意嘱咐让他帮忙送下。
空旷的走廊只剩三人,丁点细微的举动都会被放大解读。
周斯离的视线只在沈郗被围巾裹住的天鹅颈上瞥了眼便收回目光,她倒是遮得好,也不知道那痕迹消下去没有。
最好是别消。
“你要走就现在吧,”贺晋宇轻叹了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音量道,“再过会儿我可不保证你能走得掉了。”
更何况,周斯离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善,如果非要用形容词的话,大概就是像狼捕猎时的那种狠劲。
“走吧。”沈郗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在他身边驻足,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清新茶香,“你的衣服还在我这边,要来拿吗?”
干燥天气还揉杂着一点静电现象,除了黏在围巾上暂时剥离不开的除外,有那么一两根发丝受牵引般轻飘到了男人的肩膀。
这种双肩似触又不似的距离,仅凭着发丝牵起的桥梁,一点就足矣让人心神触动。
“好。”他沉稳的声线在沈郗耳畔边响起。
贺晋宇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在周斯离简短说完那个字后对方侧头朝他瞥来的那一眼,让他沉下脸。
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第18章 他还真咬
那点暗流涌动当然传不到沈郗的眼里, 不过就算看到了她大概率也会当作没看见,并不会去在意。
从繁华路回延安路的距离并不远,开车的话二十多分钟就差不多到了。
路上车窗打开, 晚风看准时机拼了命的往里钻, 沈郗也没有要关窗的意思, 只是支着脑袋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缓缓驶入车库,陈意回京北后家里就空荡荡的,连那么点热闹都没了。沈郗进门按下客厅的开关,换好鞋后还顺便把围巾取下,随手挂在了玄关的衣架上。
“你怎么会跟裴爷爷一起?”沈郗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
白炽灯光下,她脖子处秀发散开而暴露出来的痕迹还没消去, 周斯离视线一顿, 随后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轻咳一声:“下班的时候碰到了,就一起吃个饭。”
繁华路的那家饭店是开在南迦的分店,偶尔来视察倒也合情合理。沈郗随口问了句,并不打算深究,问过就算了。
随着这句开头话题的落下,两人之间又再次陷入沉默。
“你在他面前也这样?”周斯离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
沈郗不明所以:“什么?”
周斯离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眼神微妙。
沈郗不仅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反而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展露在他跟前, 喝水时眼睫微垂, 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不然要怎么样,我可没那么好的耐热能力。”她轻笑了声, 像是故意察觉不到他的话中意一样。
周斯离心里那点作祟的烦躁感愈发强烈, 简直就是毫无缘由, 在这里多待一秒他都怕自己控制不住,皱着眉头道:“衣服呢?”
“洗了。”沈郗又淡定地喝了口水。
闻言,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声:“所以这算邀请吗?”
“是啊。”沈郗喝完水将杯子放回桌上,撑着膝盖起身,看向他时,瞳孔里明晃晃地倒映着他的面容,意有所指道:“那你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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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内,贺晋宇重新坐回位置上,也没有对那两人的离开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响起的敲门声唤回了他的思绪,他偏头看去,服务员在外推开门引着身后人,“请进。”
来人微微颔首,门又被关上后,贺晋宇看着走过来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笑了笑,把沏好的茶递给他一杯:“还以为你又要放我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