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座椅被他一脚踹翻,一院子人跪在廊下瑟瑟发抖,林相要不是早晕过去,这会儿得活活吓死。
“臣罪该万死。”林慕风是真懊悔,恨不得自己替楚纤歌受着。
“万死?你是什么东西,你的命能与皇姐相提并论?若非看在林相面子上,朕····剥了你的皮!”
第12章 驸马要自尽?
楚纤歌看他果然拿出银针,迅猛缩回胳膊,“你到底想干什么?御前失礼,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方荨就着一点灯光细细瞧她,不管多苍白憔悴,她眼里都像装了星星那么亮,可惜的是亮光里再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他不回答,闷声就往她颈侧的穴位上扎,楚纤歌还没躲,就被摁住膀子,利落下了针。
“不是说等我回来给你施针吗?”方荨脸色阴阴的,一根接一根往她穴位上扎,看着严重,但不怎么疼。
楚纤歌向来拿捏别人,此时被人拿捏着,心情能好到哪去。
“本公主也说过以后有秦太医!”
“他的本事治疗别的还成,你的内伤他治不了。如果你肯等等我,左臂也不用缝这么难看,一定会留疤。”他缓了缓,又道,“不用担心,我有法子。”
楚纤歌拳头砸在棉花上,看不得他专注认真的样子,闭上眼叹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只想帮你把身体养好。”
“你不是日日盼着我不折腾你,如今我遂了你心意。你反倒可劲儿到我眼前晃悠,是不是马车上我说得还不够明白?你好好在西院待着,别来烦我,我自然会好。”
方荨垂着头,鼓起勇气道,“抱歉!”
一针下去,楚纤歌明明白白昏了过去,方荨眼疾手快扶她躺平。
她不肯静心,耗着气跟他争执,就算扎一百根针也疏通不了气血,而且,他不知道再听下去,自己会做出什么过激反应来。
她不能不要他,因为他已无处可去。
方荨施完针,额角全是细汗,而楚纤歌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他再探脉时,突然神色一顿。
是毒!
她有内伤不假,但楚纤歌才二十二,再难养的伤也不应该迟迟耗着,从前他不愿费心,又想着要她的命,所以从未用心治过。
这段时间她接二连三遭内伤反噬,又不肯再用他开的药方,今日一并发作反倒让潜藏的毒漏了马脚。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是紫情下的手还是别人?
他绞尽脑汁回忆那场预知梦,但许多细节已经想不起来,楚纤歌到底何时中了毒,又是被谁下毒,一点线索都没有。
原本融雪草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可是···
想到这,方荨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
楚纤歌意志力一向很强,刚起针就醒了,一张嘴,发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
方荨顺手拿了矮几上的茶盏,一想有可能是皇帝刚刚用过的,立马重沏了一杯,弯腰将楚纤歌扶起来,还贴心地在腰上放了软枕,“慢些喝,一点一点地润。”
“咳咳。”楚纤歌也没之前那么激动了,但不习惯他突然的逆来顺受,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人抓回来了?”
“死了。”
“死了?”
方荨低着头收拾东西,听见外头已经有小太监准备推门,只道,“知道自己跑不了,自尽的。”
楚纤歌盯着他背影,质疑道,“他算准一切时机要逃,怎么驸马去追就觉得跑不了了。”
“他的毒针抵不过我,又不想被抓回公主府,自尽是唯一选择。”方荨说得理直气壮,转身与她四目相对。
楚纤歌咬牙,“非要让大宁把罪名都按在你身上,你以为这样就能被遣送回去?做梦!”
那人如果不杀,还会找别的路子渗透公主府,他就是要掐断王妃放在大宁的所有棋子,断了她的后路。
他不是没想过会有麻烦,但潜意识觉得楚纤歌会护着自己。
这个念头让他苦涩里泛起点甜,“你担心我?”
楚纤歌借着劲儿拂掉茶盏,动静太大,惹得刚进来的楚霁云急声唤道,“皇姐!”
“让陛下见笑了。”她见楚霁云进来,只好收了脾气,“都怪臣往日宠得他没规矩。”
她扫了方荨一眼,“还不下去?”
方荨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机,默默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又一次对皇帝视若无睹,楚纤歌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霁云看她虽然生气,但面上有了血色,轻佻一笑,脸上却不带半点玩笑之色,“驸马又惹你生气了?朕待会儿就下旨问罪,替皇姐出气可好?”
楚纤歌像经历一番自我折磨才咬牙道,“御前失礼,陛下赐罪是应当的。”
楚霁云反而笑了,“真要问罪,皇姐必又要心疼。朕才不给他这个甜头。”
他略一停顿,又道,“不如皇姐随朕去养心殿养伤吧,宫里清净,也没什么小崽子勾搭你骑马吃酒。”
勾搭?这又是什么词儿。
他这一说倒提醒了楚纤歌,“林慕风还在外头?”
楚霁云撇撇嘴,“皇姐又顾这个,又帮那个,怎么就不问问朕?”
楚纤歌从他眉眼中看出熟悉的赖皮求宠样儿,忍不住笑起来,“陛下怕不是想躲明日的早朝吧?”
“那皇姐允不允?”
“让林家人都回去吧,我饿了,陛下可愿意陪我吃点宵夜?”
楚霁云眉开眼笑走过来,“让他跪着,天亮再走。皇姐要是下次还任性,朕就让他跪钉板。”
他笑着说,像开玩笑,可那黑漆漆的双眼却让人看着心里发冷。
······
方荨回到西院,阿四正磨磨叨叨擦洗用具,比起从前的待遇,简直天上地下,一见他回来,两手往屁股上一抹,巴巴就问,“怎么样?您有没有哄好公主,咱们什么时候搬回去?这儿的床板太硬了。”
“纱帐颜色也不好看。”
“茶具也不是白瓷的。”
方荨没理他,去桌上写了个方子,“明日你去外头抓,别走府里的帐。”
阿四看了一眼,差点惊呼出声,将方子折好,四下看了看,上前道,“这么毒的药,一点点就够要人命了,公主现在都不信您了,这会儿下手不好吧?”
方荨看了眼床榻,也不想在上头睡,“我自己吃。”
“哦。什么?”阿四追着他到了院子,见他望着月亮发呆,“长公主那么喜欢您,只是气您护着紫情姑娘,您好好解释解释还是有希望的,不用···自尽这么严重,再说要是王妃知道不得伤心死。”
“我知道您在大宁待得憋屈,可您多想想王妃,她也盼着您回去团聚呢。”
团聚?
方荨背负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我配药用。今日发现一种极其霸道的毒,打算以毒攻毒罢了。”
阿四松了口气,扑通跌坐在地,“您可吓死我了。”
“对了,宋停带回来的那三个黑衣人呢?”方荨想到什么,突然转身问道。
“不晓得,应该在地牢吧,府里关押人不都在那儿么。”阿四有些犯困,想念死从前屋子里的软床了,“话说回来,那几个是不是南诏的细作啊,怎么在街上连你都想杀,差点我的小命就交代了。”
“驸马你别管他们,让公主狠狠抽他们鞭子去!”
是啊,他们冒死刺杀楚纤歌,就算逃跑不成也多半会自尽,怎么就乖乖让抓回来了?还是原本的计划就是为首的黑衣人将自己引出去,故意留下其他三人?
第13章 驸马感动了
楚纤歌自然不会去宫里养伤,离上次睡龙榻还没几天呢,她就大摇大摆进养心殿?这不是变着法儿挑衅前朝后宫?
要说也怪楚霁云太把自个儿当弟弟了,后半夜楚纤歌熬不住睡了过去,早晨醒来皇帝倒是回宫了,但龙袍在她身上盖着没拿走。
你说偷偷送回去吧,不像话,正大光明送吧,又怎么看都像不安好心,最后还是赵嬷嬷机灵,让她叠好供在香案上,晨昏三炷香伺候着。
这叫什么事儿!
方荨一大早抱着药箱又来了,宋停还在院里跪着请罪,百辰吸取教训将方荨拦在廊下,说什么也不让进。
“驸马见谅,属下差人禀报了,公主请您回西院好好待着。”百辰陪着笑原话奉上。
这几日公主是不待见驸马,但谁知道过两天会不会又待见了呢,三年感情哪能说没就没?
再说谁见着驸马追着公主跑这劲儿,都觉得迟早能挽回公主的心。
毕竟在大宁没了长公主的恩宠,就跟宫里进冷宫的娘娘差不多。
还说他能多骄傲,这不就挪了个西院就巴巴追上来了。
方荨听见屋里有说笑声,“谁在里头?”
百辰也不隐瞒,“林相公子,一早扮成送菜小厮,被侍卫抓了差点扔出去。”
“他来干什么?昨日跪了那么久,还站得起来。”
比起楚霁云的隐忍,方荨更见不得林慕风这般张扬热情地追着她,旁人只道林慕风年轻,一时热忱罢了,但他知ᴊsɢ道林慕风的执着有多持久。
百辰心道,这就酸了?
“林相还躺着喝参汤呢,他又偷跑出来,还揣着他爹的人参丸要给公主赔罪。”
方荨拿脚尖踢了个鹅卵石,“瞎胡闹,她气血两亏,吃什么人参丸,让我进去。”
“这您就不用操心了,秦太医已经住在府上了。”百辰知道方荨有身手,凝了内力在胳膊上。
“秦太医···”
他还想说什么,百辰已经抢过了话头,“公主说了,秦太医挺好的,她以后就用秦太医的方子。”
······
林慕风从窗户缝看了个仔细,那日喝多了没细看,今日再瞧,方荨身形高挑,五官出挑,眼窝那儿更带着浓厚的异域特色,稍一凝视,就给人深情如许的悸动。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自惭形秽。
“长公主,您真舍得那如花似玉的驸马在日头下晒着?看样子他见不着你不死心。”林慕风嫉妒死了,这三年他想尽办法忘记而不能够,方荨却日日都能见着她。
楚纤歌耳聪目明,什么听不到,还用得着他来提醒,一口气喝完药,苦得哈气都皱眉,“要不你出去换他进来?”
“不用不用,我膝盖痛着呢,再站会儿下半身就废了。”他窝在软塌上,小媳妇似的缩着脚,有一下没一下揉着膝盖,还哼哼唧唧的。
楚纤歌真想敲开他脑袋看看,究竟读了些什么书变成这样!
林慕风哪受得住她这样盯着自己看,两颊跟火烧似的,“你、你这么看我干吗?我要是知道那些人在巷子埋伏,就是自己被绑了也不会让你去。再说,本来说好一起回,顺路你教我跟炽烈联络感情。”
炽烈就是楚纤歌送他的汗血宝马,这会儿正在丞相府被专人伺候着用饭呢。
“听我爹说,那些人是南诏漏网的细作,谁知道是不是你那好驸马故意引你去的。”林慕风一副说话不过脑子的样子,说完才发觉楚纤歌脸色不妙。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对他那么好,他怎么会···”
楚纤歌忍不了,吃了口蜜饯才觉得喉咙没那么苦,在林慕风试探的目光里,她一字一句道,“没什么不可能。别看他长得不错,自打前几日落水醒了,脑子就不大好使。”
林慕风一脸不可置信,楚纤歌竟会这么说她的驸马?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奇怪。
不料下一秒,楚纤歌冷厉的目光就锁住了他,“两年不来找本公主,听管家说你进了巡防营,值勤都避开公主府,好端端的突然找我赛马?是不是让大理寺也审审你。”
林慕风蹭得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查就查!反正在陛下那儿,我的脑袋已经上了花名册,查清楚兴许能多活两年。他也查吗?”
楚纤歌看他一副中二少年傻不愣登的自信,反手指着外头还跟百辰纠缠的方荨,垂眸道,“你跟他比?大理寺卿还没资格审他。”
“你看,就是你老这么护着他!我都听说了,他和别的女人上元节放灯,大宁普通百姓,丈夫与人私会都是要坐牢的,他就是仗着你喜欢他!”
林慕风说到激动处,声音飚得挺高,气不过堂堂楚纤歌被一个男人背叛,又嫉妒她还要护着方荨。
楚纤歌神色自若,“你有意见?”
“我!”林慕风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气得眼睛都红了,“他的心根本不在这儿,你早晚要被他害死!”
言毕,掀了帘子,一瘸一拐走了。
帘子一角挂在门闩处,刚好让方荨看见她斜躺在榻上喝茶,长眉入鬓,凤目灼灼。
方才的话他都听见了,便越发想进去,想到胸膛里一颗心都是烫的。她从未在人前避讳喜欢他这件事,他也从没像现在觉得她的承认,在一堆乌漆麻黑的深渊里暖着他。
可她只朝这儿瞟了一下就合上了眼。
“方荨有急事求见公主!”
百辰没办法,只好横刀抵在他胸前,“驸马,您再这样,恕属下无礼了。”
方荨眼见侍婢出来挑帘子,帘子一挡,他就见不着人了,当下将怀里的药箱砸给百辰,推开他的阻拦就往进闯。
这事别说在大宁,就是南诏最无忧无虑那几年也没如此放肆过。
“快拦住驸马!”百辰冷汗都下来了,看了眼还跪在廊下的宋停,顿觉自己也膝盖发软。
方荨挥开左右,在帘子被放下的同时闯了进去,带着外头的冷风和心跳加速的喘气,隔着距离仿佛一下吹到了楚纤歌脸上。
她先是拧眉,忍不住回头一看,见他眼里噙着亮漆漆的光,嘴唇却毫无血色,她心里想赶人,张嘴却是轻轻问了句,“怎么了?”
像从前想关心又怕惹他不开心那样透着点小心翼翼,方荨吃了这么多天闭门羹,偶然听着这一句,百感交集。
楚纤歌冲追过来的侍卫摆摆手,“罢了,都下去吧。”
她又让侍婢温了茶,仔细打量他两遍,“他们伤着你了?”
方荨端着茶杯,升腾上来的热气熏得眼睛湿漉漉一片,他摇摇头,哑声道,“没、没有。”
楚纤歌松了松眉头。
“我来是想提醒公主,那三个黑衣人束手就擒只怕另有企图,公主别大意。”
第14章 驸马的机会
楚纤歌不意外他主动提起这事。
肖劲说自己被黑衣人打晕,醒来时黑衣人已经断气,附近没有打斗痕迹。
也就是说,方荨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纤歌也在等他来。
“从前你不关心这些,紫情在你身边半年多也没得着什么好,否则也不必挟持你想与我谈条件。”她单手支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