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打算让世界重启了。
但世界意志不会放过他,于是他只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了。
岑玄毫无保留地揭开这个他试图向她隐瞒的、残忍的事实。
秦元只能沉默下来。
她什么都知道。
岑玄走近他,很近很近,近到两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她看着他的眼睛,问:“秦元,你就这点能耐吗?你上辈子崩坏世界的魄力呢?”
秦元垂眸侧首,避开了她的目光,岑玄见此,冷笑一声。
“你变软弱了。”
所谓的反派boss现在的黑化值只有79,他收敛锋芒,缴械投降,心甘情愿地等死,又或是引颈自戮。
因为他有软肋了。
软肋使人软弱。
她在他耳边轻声问:“是因为我吗?我是你的软肋吗?”
秦元正要开口。
岑玄却没有给他否认的机会,“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想这样?”
秦元怔住。
岑玄继续道:“你所谓的坚定地选择我,不会就是在其他事和我的安危发生冲突时选择保护我吧?”
她神色淡淡,“这不叫选择我,这只是你自己在做选择,你在做出选择的时候没有考虑我的想法,没有选择我的意志,你只是选择了自己的选择——这根本不叫选择我。”
秦元垂眸低语。
“抱歉。”
“我不想听抱歉,”岑玄扯了一下他的领带,迫使他贴近自己,“看着我的眼睛,秦元,我要你看到我的想法,我要你选择我的选择。”
秦元看着她的眼睛,看到了一片如墨般的漆黑,深不可测。
她一字一顿地说:“让世界意志暴毙去吧,我不在乎,我要你收起你的自我牺牲,我要你永远和我站在一起,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秦元瞳孔微缩。
他忽而发现一丝不对,她的眼中明明翻涌着明晃晃的恨与杀意,但黑化值却还只是22,这不合理,她的黑化值至少应该是80以上。
她忽而收敛了锋芒,双手搭在他肩上,缓缓拥住他,在他耳畔呢喃般低语,“我要你相信我。你应该相信我。你可以软弱,但只能对我。”
秦元心生俱震。
岑玄越过他看着窗外风起云涌的天空,轻声说:“该轮到我来宣战了,秦元,你可以依赖我了。”
秦元久久没回神。
往常岑玄总是表现得淡漠厌世,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很少展露这样强势冷硬与锋芒毕露的一面。
秦元见过她在天台上的脆弱,也见过她死在自己面前的惨烈,惯性地认为她需要保护,以至于忽略了一个问题,在天台分别后的那些年里他逐渐变得成熟强大,她也亦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甚至比他还要心狠,只要是她决定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理智到极端。
她可是在天台上那个年纪,在看到他沉溺于她带来的慰藉而变得软弱的时候就能决然地推开他,斩断他的依赖,也阻止自己沉沦。
许多年后,他也确实如她所愿成长为了她希望的样子。
而现在,她对他说:秦元,你可以软弱,你可以依赖我了。
因为现在他已经足够强大,软弱和依赖不会成为他的弱点,她会接住他,亦如他接住她一样。
秦元忽而意识到,之前他能保护她,不是因为她需要保护,而是她允许自己被他保护,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因为被保护而变得弱小。
不、不是他在保护她,秦元意识到更多,是她在保护他——
天台上,千纸鹤,她保住了他摇摇欲坠的灵魂,在他心上点燃希望,给了他攀岩而上的力量;前世,平安夜,于车祸来临前,她推开了他,挽救了他的性命;今生,天青路,她又救了他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直是她在保护他。
而他所谓的保护,从未起到过决定性作用,他只是如惊弓之鸟一样紧紧地盯着她,是她在纵容他,给予他安全感。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
他才是被保护的那个。
秦元蓦然回神,紧紧地拥住她,双手有些颤抖,他感到错愕,他感到羞愧,他下意识想说“对不起”。
但很快又意识到她不需要道歉,于是只能紧紧拥住她,在缄默无声的波涛里,缓缓接受这一切。
最后,他说:“好。”
他紧绷的弦松懈下来,下颚抵在她颈窝处,向来从容完美的眉眼流露出几分倦意,还有脆弱与依赖。
他说:“我不想工作。”
岑玄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声说:“我知道。”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知道他每一声玩笑般的摆烂的话,都是在述说疲惫。
从小到大他都生活在刀光剑影与尔虞我诈中,对抗家庭,对抗命运,对抗世界,经历了一遍还要再经历一遍,这一切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已经很累了,却还是得提起精神继续往前走,戴上完美的面具,在她面前藏好所有负面情绪。
“不用这样了。”
岑玄轻声说:“以后不用这样了,秦元,我可以接住你的。”
他不需要多完美,不需要将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更不需要对她隐藏真实情绪。她可以接住这一切。
他的软弱,他的依赖,他深邃沉重的爱意,他伤痕累累的心灵,他一切的一切,她都能接住。
她有这个能力。
他要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秦元说:“好。”
岑玄轻抚他的脊背,又道:“放弃你原来的计划,听我的。”
秦元缓缓闭上眼,放任自己在她的强势与安抚中放松沉沦,交出主动权,等待被支配,“好。”
“乖。”
岑玄也闭上眼,将一切交给她吧,他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不用再独自一人将一切都背负,也不用因为产生一点感情都感到不该和无望,他可以暂时放下那些顾虑和责任,顺应内心而活。
因为她在这里。
她可以接手他的顾虑和责任,她可以接手他正在做的一切。
她会做好这一切,他无需担心任何意外,不会有任何意外。
他要相信她。
就像她相信他一样。
她也会相信自己。
……
过了良久,等积攒的情绪在拥抱中逐渐散去后,岑玄松开他,随手理了理他又被她弄乱的领带,道:“好了秦总,该干嘛干嘛去吧。”
秦元睁开眼,在她要收回手时握住她的手,“等等。”
“嗯?”
岑玄眼神询问。
秦元的目光有些躲闪,耳廓泛红,欲言又止,顿了顿才开口说:“听说你准备和李少明定亲……”
岑玄“哦”了一声抽回手,回到办公桌前整理文件,“你说这件事啊?等我忙完工作再说。”
“……”
秦元跟上去,他想牵她的手,又怕打断她的动作,只好牵住她的衣角,低声说:“你亲了我。”
“……”
岑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扯住的衣角,差点没绷住,他真当自己是小孩儿吗?搁这儿撒娇呢???
她冷酷无情地扯开他的手,“听不清,不知道,别打扰我工作。”
“……”
秦元的声音竟然有些委屈,“明明是你亲了我,你逼我回应,但你自己都还没给我一个说法。”
岑玄满脸写着渣女。
“我要工作。”
秦元:“你亲了我。”
岑玄:“我要工作。”
秦元:“QAQ”
岑玄:“我要工作。”
秦元:“……”
岑玄:“我要工作。”
“……”
这绝对是报复。
秦元只能可怜巴巴地跟在她身后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她愣是半天都没说话。
好狠的心。QAQ
岑玄倒觉得比起他一个月不见人影自己是小巫见大巫,第n次扯开秦元小朋友的手后,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提起公文包离开办公室。
秦元上前帮她拎包。
岑玄本想躲开,却在拐角碰见了力行集团董事长一行人,随即牵住秦元的手,客气地打招呼。
“李董事长。”
李少明他爹见此,顿时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转头就对着后头的李少明骂道:“没用的东西!”
李少明:“…………”
早说了他们才是一对儿了!
这也怪得着我吗?!
他把老爹的话当耳旁风,对着岑玄和秦元喊,“记得请我喝喜酒!秀恩爱不顾别人死活的东西!”
“……”
秦元跟在岑玄身后,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给她发了个≧▽≦。
“……”
嗯,这个没见过。
他的颜文字库更新了?
岑玄无语地收起手机拿出车钥匙,并松开他的手,“上车。”
秦元坐上的副驾驶。
岑玄正要放下手机开车时,屏幕上探出一条陌生的短信——
【雷克萨斯LS】
一辆车的品牌型号?
岑玄蹙眉,什么意思?
这时车库入口的道闸栏杆打开了,一辆车缓缓驶入地下车库。
雷克萨斯LS。岑玄握紧方向盘,冷声开口,“系好安全带。”
下一瞬,那辆车就快速朝他们开过来,一直潜伏在岑玄身边的便衣保镖立即开车去拦,但对方将油门踩到了底,不要命似的将保镖的车撞开,直直地朝岑玄的方向冲过来。
岑玄猛打方向盘避开,刺耳的车轮摩擦上在地下车库响起,透过车窗,她看到了那辆车的驾驶座上的人扭曲狰狞的脸——韩子宸。
韩子宸额头流下一道鲜血,将他的面容衬托得愈发阴狠,车头都撞瘪了还继续掉头朝他们冲过来。
“去死吧!!!”
岑玄冷冷地看着,在最后一刻才驶开,待韩子宸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刹不住车了,猛地撞到结构柱上,剧烈的碰撞感传来,车窗玻璃四溅,韩子宸发出一道惨叫便没了声响。
岑玄停车,询问秦元。
“没事吧?”
秦元松开车顶扶手,看向岑玄,“原来您的车技真的很好。”
“……”
当然很好,她可不止经历过这一次速度与激情,早练出来了。
现在岑玄确信他确实有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至少在这次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终于不再自责自己的保护工作还不够面面俱到尽善尽美。
保镖上前查看情况,而后回来汇报,“他晕过去了。”
岑玄颔首,拿起手机正要拨打报警电话,就听到了警笛声,随即收起手机,“留个人跟警察说明情况。”
保镖点头。
岑玄开车离开。
……
乔惠柔看着#韩子宸开车撞岑玄未遂被逮捕#的新闻,将水果刀塞进衣袖里,别误会,给岑玄发消息提醒可不是想救岑玄,她只是觉得在她去捅岑玄的之前,岑玄不能死。
岑玄知名度高,行程还是比较好打听的,她也没刻意隐瞒。
乔惠柔很快就找到了她。
她在江海市繁华地段的一个门店前,参加一个开业典礼。
这是一个服装品牌门店。
乔惠柔看到品牌logo的时候脑子空白了一下,SETFREE?这不是她的品牌吗?岑玄在搞什么?!
她大步闯入厅内。
岑玄的致辞刚好到尾声,“……我们的理念是从服装上解放女性,改变当下的审美时尚,让舒适和自由成为女装的第一追求……”
“???”
乔惠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她说的话吗?!
她挤进人群打断了众人的掌声,质问岑玄,“你在做什么?!”
岑玄剪彩完毕之后,才转身看向乔惠柔,回答:“致辞。”
乔惠柔噎了一下,看着周围的一切,难以置信地看着岑玄,“SETFREEE是我的品牌名称!那些话也是我说的!你这是抄袭!你有病吧!”
岑玄平静开口,“乔女士的抄袭指控我拒绝接受,你的公司破产注销已超过一年,商标自动失效,任何人都有权利使用,还有,你说那些话是你说的,抱歉,有证据吗?”
“???”
乔惠柔不敢置信。
岑玄又道:“乔女士,我理解你的失败创伤,我先前也有意帮助你融资,而你拒绝了,既然放弃了,就请不要干涉他人的合法经营权。”
“???”
乔惠柔差点心梗。
这是她的品牌!她的理念!她的梦想!岑玄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抢了?!她用水果刀颤抖地指着岑玄。
“你无耻!!!”
安保人员连忙围住她。
岑玄看着她颔首,“这个指控我接受,但你现在才知道?”
她还蛮喜欢乔惠柔的设计理念和设计风格的,既然乔惠柔不做,她就自己招人来呗,这个世界上能满足她要求的服装设计师又不止乔惠柔一个,她这样做有问题吗?
“…………”
乔惠柔差点背过气去。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她还是人吗???
在她气疯的时候,安保人员已经夺走了她的水果刀将她制住。
乔惠柔甩开他们,气得发抖,“就凭你店里这些破衣服就想取代我?!白日做梦!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走了。
还捅个屁!捅完之后把自己送进监狱和韩子宸团聚,让岑玄毫发无损顺顺利利地抢占她的理想吗?!
她又不是傻!
凭什么!乔惠柔不甘心。
她才是首创!她才是专业的服装设计师!她一定会赢!
不争回这口气,她就是死了!死外边!埋土里!都能气活过来!
岑玄看着乔惠柔气纠纠气昂昂的的背影沉默了一下,这是被她刺激到了,又燃起斗志了?
岑玄示意典礼继续,乔惠柔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创业的难度可不是当年能比,相当于白手起家,等她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而且这个品牌她只是随手投来玩玩的,满足自己的穿衣需求就可以了,发展成什么样就随缘吧。
典礼结束之后,日渐西斜,岑玄开车和秦元回千鹤居。
一进门,岑玄就指使秦元去做饭,“说好天天给我做饭,却鸽了我三十多天,现在还不快给我补回来?”
秦元心虚了一下,“……好的,想吃什么?”岑玄报了菜名。
他正要前往厨房的方向,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到岑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