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绥趁机连忙跑了,谅他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现在他们被困在这里,他是个王爷又如何?
得罪了她,就彻底没人搭理他了。
这样苦中作乐的无聊日子,绥绥起初并不觉得什么,可一眨眼,十五日过去了。
尽管每天都有人来送饭食,洗澡水,换洗的衣裳,李重骏的伤也渐渐地好了,她却越来越觉出了不对。
绥绥渐渐反应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如果只是李重骏闹事丢脸,皇帝犯不着让人严阵以待地看守他;
而李重骏呢,更是古怪。
尽管他脸上依然是那散漫得不耐烦,时而嘲笑她,时而捉弄她,可每当深夜来临的时候,他总是来找她,与她同榻而眠――
什么都不干,就只是躺着。
这也太诡异了……绥绥虽然不喜欢和李重骏睡觉,但真到了这一天,他都不和她睡觉了,更让她惴惴不安。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殿下,你并不只是打输了架,是不是?”她担忧地问李重骏,可永远得不到答案,她伏在枕头上看过去,夜色下他的神色晦暗,像是睡着了。
一连许多次都是这样,绥绥也看出他在装睡。
“殿下。”
“殿下……”
现在她胆子大了不少,也不敢对他又掐又拧,思来想去,忽然想出个损招。伸出手,悄悄向他寝衣底下摸索过去……他反应是真快,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腕。
却还是被绥绥……拿捏住了。
……好烫。
他不会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睡觉的吧!
不会憋出毛病吗?
绥绥正胡思乱想,李重骏用力扯她的手,她连忙回神,拼命死死握住,李重骏一定挺疼的,他终于怒目而视,低吼道:“你发什么癔症,放手!”
“那殿下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放手!”
“……不……不放!”
事实证明,再凶的男人,也有他的弱点。他用那东西欺负她那么多次,今日终于遭了报应。
他恐吓绥绥无果,两人在床上撕扯了一番,绥绥本来只是想捉弄着套他的话,没想到李重骏一动,那粗硬的东西就在她手心里滑上滑下――
然后……更涨了。沉甸甸在手里像块烫手山芋,绥绥丢也不是,握着也不是。她本来不敢去看李重骏的,可他一把掐起了她的下颏,迫使她抬起眼来。
青白的月光,愈发显出他眼尾的红潮,正危险地看着她。
绥绥打了个冷战。
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她豁出去了,真的轻轻弄了起来。她既像挑衅,又像讨好,迎着李重骏凛凛的目光,又问了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关尊严,李重骏咬牙切齿忍耐着。绥绥索性加大了力气,手下越来越快,她能感到寝衣下他胸膛的起伏,隐隐的喘息声,悄然散在黑暗里。
听不见,却感觉得到。
绥绥洋洋得意起来:“殿下还不肯说吗?”
她是和他学来的,一下深,一下浅,就是不肯给个痛快。
“哎呀,殿下不会快了罢?这样私密的事,不好给妾身看的罢。”绥绥故作娇羞,抿嘴笑起来,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李重骏忽然反守为攻,将她扑在床上。
没有再试图拽开她,而是握住她的手动作起来。
“哎?哎?不对!”
绥绥慌了,立即后悔,可李重骏却不容她逃脱了。
她口不择言:“殿下你可不能破罐破摔――”
可是李重骏喘息还在耳旁,凶蛮地,又有一种奇异的脆弱。绥绥心惊胆战地抬头,他也正灼灼看着她,脸上红红的,像吃醉了酒,不知在想什么。
方才一切由她掌握,现在她却沦为了他自渎的用具。
绥绥一点儿都不喜欢。
“不要,不要。”她小声求饶,“殿下放手――”
他喑哑笑了一声:“放手?这是你自找的。”
绥绥欲哭无泪,几次试图抽手,都被他拽得纹丝不动。他力气可真大,握得青筋胀裂,在她纤白手中突突跳着,镇得她手心发麻。
她忽然很委屈,自己都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殿下就是不肯告诉我吗?因为我傻,听不懂你的宏图大业,还是我低贱,不配知道?殿下是王爷,在外面巍巍赫赫何等荣耀,可真犯了错关在这里,还不是只有我陪着你。”她声音急促,却低了一低,“倘若殿……殿下死在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陪你死罢了,唔――”
一语未了,他忽然吻上来,打断了她的话。
他吻得又急又快,很不得章法,不住地磕在绥绥的唇齿上。绥绥不懂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服气地咬回去,两个人都流了血。
可在这危机四伏的压抑里,反倒像是一种宣泄。
李重骏知道,关得越久,希望越渺茫。
他对他的命运并不乐观,可是活着的时候是赤条条一个人,临到死了……她说陪他去死。她一定后悔,一定恨他,可李重骏都管不着了。
他忽然撒手,滚烫之后是一片温凉。
绥绥愣了一愣,忽然轻轻哭了起来。
他提了茶水来清洗,最后吻了吻她的脸颊,却是很温柔,说:“你会没事的。”
绥绥只顾着喘息,还没参透这句话,却忽然见窗外灯火通明,簇簇灯火渐渐近了。
是有人来了。
外面的小子一阵阵叫着,
“见过郑内相――”
她一骨碌爬起来。
是宫里的人来了。
第五十三章 皇太子
外面点起无数灯火,郑内官却只身一人进了屋子,穿着青色的[袍,金线补子被流火的余光映得熠熠生辉。
堂皇得像一尊佛像。
郑内官是代皇帝来传递口谕,因此李重骏只能跪在地上听。
堂屋里静悄悄的,像浸在冰冷的水里,他穿着素白的衣袍,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
绥绥被他塞在那扇镂花的紫檀屏风后面,敛声屏气地窥探外面的动静。
她看不到他瘦削的脸,只看到那浮起的肩胛。
那内官说了许多话,她也听不懂,他说得不疾不徐,可显然不是什么好话。终于说完了,他问,
“殿下还有什么话要呈给陛下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像是让李重骏最后留下遗言,绥绥吓坏了,可李重骏顿了一顿,只是平静地说,
“劳烦内相请奏陛下,臣府内仆从多自凉州而来,背井离乡,故土渺邈,只望陛下准许他们归还故乡,回到凉州去……使得父子重聚,骨肉团圆,臣感激不尽。”
一月之内连杀两子,皇帝便是铁石的心肠,也未必会不伤怀。他是替他除了王萧,也算物尽其用,最后留下这句话来,皇帝触景生情,大约不会为难府上的下人。
绥绥懵懵懂懂,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又不敢相信,只是怔住了。郑内官却颇为意外,忖度了一会儿,还是应了声,
“是。”
内官轻轻拍了拍手,有个穿青衣的小黄门走了进来。捧着一只木盘,走到李重骏跟前跪下,举过头顶递到了他面前。
郑内官不无歉意地弯了弯腰,说,
“殿下请。”
盘上盖着锦缎,只有杏黄的流苏坠在清冷的月光里。看不出是什么,绥绥不敢去想,可她已经难以克制地想到了――
就像戏上演的那样。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帝要人死也叫做赐死,让人郑重其事地送到面前,鸩酒,白绫,匕首,请人任选其一,做个了断……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要死了,李重骏就要死了,就在昨夜,绥绥还因为他抱着她太热而生气,可是现在,他就要被自己的父亲杀死了。
他死前最后的请愿,是让她可以回到凉州去。
那里有鸣沙山上苍茫的风,有羌笛,有醇厚的粟酒,有她无垠的回忆,但这一刻,她只想到了凉州的戏园。
李重骏被刺伤的那一晚。
那时也是这样的好月色,可是隔着四散奔逃的人群,隔着鼎沸的尖叫,她听不见自己的心声。今夜的月色却是静静的,照在他身上,也照在她身上,他们不过是天底下的两个男女。
小戏子有点喜欢那个王爷,可笑吧?
他高高在上,却又坏透了;他带给她从未有过的一切,也是她所有痛苦的来源,他看不起她,他另有心爱的姑娘。
可那又怎样呢。
他就要死了。
万般种种,都不做数了。
绥绥浑身颤抖,咬住了手背才勉强止住磕绊的牙齿,没有出声,眼泪却流了一脸。
泪眼蒙中他转过脸来,竟是笑着的,嘴唇翕动,似乎说了什么。绥绥忙擦干眼泪看去,认真辨认出他的话来,
“转过去。”
他顿了一顿,状似轻松地弯了弯唇角,
“不要看。”
绥绥难以置信地愣了一会儿,身子一软,伏在了屏风上。
他转回了身去,伸手便要去揭开那块锦布,绥绥没有转过去,但她无论如何不敢去看那场景,只得伏在屏风上,捂着嘴哭了起来。
外面是千盏灯万盏灯的夜晚。
屏风外依然是静静的。
她努力不去听任何的声音,可郑内官尖哑的嗓子还是源源传进了她耳中。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这次比上次还晦涩,绥绥彻底听不明白了,好在郑内官立即又说,
“于二十年四月十三日、授重骏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别的不懂,皇太子三个字总还是如雷贯耳。
绥绥真懵了,抬头看出去,只见木盘里空荡荡的,郑内官捧着明黄的诏书读罢,恭敬递到了李重骏手里。
他们跪下来,三叩九拜地对他行礼。
绥绥从没见过这种礼节。直到后来,在册封太子的典仪上,她看到人们在丹阳门下,成百上千次地对他叩拜,山呼千岁,才知道这是太子特有的礼节。
第五十四章 变天
从李重骏的寝处出来,不过一夜之间,绥绥已经恍如隔世。
不仅是李重骏成了太子,更因为六皇子的造反,还有萧氏的覆灭――据说他们远在江南的本家已被抄斩殆尽,而主持这一切的,竟是王妃的哥哥。
不,现在她已是太子妃了。
杨将军也因此立了大功,被召回了长安。
皇帝与他加官晋爵,封他做镇远大将军,可杨将军却以旧伤未愈为由,不仅没升官,反而向皇帝求了个闲散的差事。
同时交还了大部分的兵权。
陛下当然高兴,赏了杨家金银绫罗无数,又赐给他们万户的食邑,还在寒食家宴上当着三宫六院、皇室宗亲说,
“太子妃类贤淑皇后也。”
贤淑皇后是本朝开国皇帝的结发妻子,也是有名的贤后,如此的赞誉,实在很惊人。
她一下子成了长安贤妻良女的榜样,本来京中时兴富丽丰腴的装扮,只因梵音偏爱素淡,风尚便在一日之间变了。
绥绥知道,其实不止是王妃。
一切都变了。
就像李重骏没有死在那个月色的夜晚。他也再不会是那个孤零零倒在病榻上的少年。
那个时候,绥绥甚至想,就算和他一起死掉,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最终他养好了伤,他走进东宫,他站在丹阳门上受万人敬拜。
只有她还留在原地。
东宫宴请宾客那日,已经是暮春的五月。迟迟的黄昏,满城寂寥的烟柳。
绥绥躲在丽正殿的幔帐后面偷看,不知为什么,觉得很难过。
浩浩的香风吹过,吹翻了她面前的纱帐,露出了她的脸,她忙把帐子拽回来,怕被李重骏看到,连忙走开了。
可没走两步,就有个捧着银盘的小宫娥拦住她,满面愁容,急匆匆道:“好姊姊,我忽然肚子疼起来,姊姊替我给殿下娘娘添上酒吧,多谢多谢!”
屏风外小太监催促着,绥绥没办法,只好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正座一张长长的坐床,李重骏和太子妃并坐。本应先添给太子,她心思很乱,竟先走到太子妃跟前。
太子妃微微笑了笑,不动声色挡住了自己的酒杯。
绥绥恍然,忙挪了两步斟给了李重骏。
想要折身回去,却发现袖子被压住了,李重骏手肘撑在桌子上,不知何时钉住了她的袖子,抽也抽不回来。
绥绥不明所以,小声道:“殿下……”
李重骏显然是存心的,似笑非笑,既不看她,也不放开。绥绥背对着殿内无数宾客,走也走不掉。虽然殿外有伶优演着百戏,众人一时注意不到,可太子妃就坐在旁边呢!
太子妃一定察觉了,却像没看见,仍淡淡微笑着。
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绥绥拽着袖子一使劲,抽出了袖子,却也带倒了案上的酒杯。
酒散了,洇湿了李重骏的[袍。
这下可闯了祸了,绥绥还犹豫要不要跪下认错,已经有小黄门赶来擦拭。李重骏也许是生气了,挥退的小黄门,冷冷命她:“更衣!”
可当到了殿后的小阁,只有他们相对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绥绥服侍他换上了新的[袍,还未系上腰带,就被他拉到了怀里。他坐到了一张卧榻上,下巴垫在她的颈窝,探过脸来看她的脸。
绥绥觉得好不自在,挣扎着问,
“殿下做什么?”
他半开玩笑似的:“我在想,你何时打算理我一理。”
绥绥不说话了。
李重骏十指扣在绥绥腰上,修长的手指交叠着:“昨晚叫你,为什么不来,嗯?”
绥绥顿了一顿,小声说:“殿下回来好晚,我已经睡着了……”
他自从做了太子,每日忙得要死,不仅有无数的典仪,宴客,皇帝还让他去文渊阁主持修书治学,据说这都是太子必做的功课。反正行过册封礼之后,绥绥就很少见到他了。
见不到也好。
从前她讨厌见到他,现在不讨厌了,却又害怕见到他。
他瞥着她,没说话,却叹了口气,扳过她的下颏吻了过来。
这起初似乎是一个安慰的吻,却很快急促了起来,两人跌到一个漩涡里去,他忽然把她扑到阑干上,热切地吻她,吻了个遍。
李重骏走了,回到了筵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