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致不高兴,他更不高兴,两人在车上不说话,低气压离奇诡异,冷战似的。
到酒店进了包厢,其他人还没到,韩锐在门口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就开始点菜,盛致不知道自己坐哪里,只好满包厢闲逛,装作欣赏墙上字画。
菜点完了,韩锐终于开腔:“你不累吗?晃得我都心烦。”
盛致停在桌边搭着一个椅背,眨眨眼问:“我们坐哪里?”
她总是用“我们”这个词,让韩锐心里又舒服一点。
他指指三点钟方向:“我坐那儿,你坐我旁边。”
盛致乖巧地点点头,松了口气。
韩锐本来应该是副陪,但他又没有坐上菜的位置,那就是他的地位在发挥作用,说明没人会硬灌他酒。
自己坐他身边,是女伴不是跟班,也就不会有人灌自己酒,要看一看他的面子。
狗男人把自己当女伴,从长远来看虽然是个令人头疼的隐患,但眼前可以少喝点酒,是件好事。
可是盛致没想到,韩锐连一杯酒都没让她喝。
领导叫她干一杯,韩锐挡在前面替她说酒量差,替她干一杯。
这一关过去,后面敬来敬去她顺理成章地蒙混过关。
其实盛致跟过爸爸应酬,她年轻身体好,喝个一斤半白的才刚到微醺。韩锐这么照顾女士,倒有点让她感动了。不过转念一想,一开始在美女面前肯定都会装装绅士,还是不可信。
酒过三巡场子热闹了,领导也有几分兴奋,提到下个月女儿女婿要订婚。
大家一致祝贺,问订婚仪式怎么操办。
领导说就家里人聚一聚,大家又很遗憾。
领导酒喝多了兴高采烈,打电话叫女儿女婿过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盛致本来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埋头吃菜,一听新郎是卢云翎吓得魂飞魄散。
卢云翎是盛致爸爸集团里一个副总的儿子,他爸爸跟着她爸爸“打天下”的,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青梅竹马,卢云翎年少时追过盛致,盛致没看上。
虽然没成恋人,但见了面肯定能认出来。
要知道现在在她爸爸口里,盛致可是在留美深造,这一见面不得全穿帮了。
韩锐想找她说正事,一转头碰上她宛如见了鬼的表情,怔愣住了,先问:“你干嘛?”
盛致迅速找回失控的表情管理:“内急。”
韩锐:“…………”
不想和她说话了。
韩锐拿起手机给她转了一万,稍稍平复心情,才靠过来耳语:“你兑水敬领导一杯,假装喝多了出去一趟,便利店买个红包,换点现金。回来时顺便把账结了。”
盛致懂了他的意思,订婚不摆酒,主人公要来这里,宾客们当然得表示一下。
她端着酒杯起身敬酒,说几句场面话就一饮而尽,装作不胜酒力,连连咳嗽说“喝多了,好辣的酒”,顺利脱身。
什么好辣的酒?
好莽的女人、好大的戏瘾……
韩锐注意到了她没兑水,心更累了,追加一条微信:[你别真醉了数错钱]
他眼见着对话框上方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又变成盛致的名字,但是什么也没回过来,就这样没了下文。
可以肯定她已经醉了,不然怎么这么无法无天呢?
盛致庆幸之前勇敢开口买了合脚的鞋,虽然是高跟,东奔西走没觉得吃力,很快把红包买了、现金取了、在前台把账结了,回包厢前却有些迟疑,怕卢云翎已经在里面了。
在门外徘徊几圈,给韩锐发了个消息:[女儿女婿到了吗?]
韩锐回复:[刚到,你还有多久?]
噩梦成真!
盛致第一念头想干脆说自己摔断了腿回不去了,可是现金红包没送到又耽误正事,踌躇半晌,退到楼下,给他发微信:“老板你能下楼拿一下吗?我不太方便。”
过一会儿,韩锐下了楼,本来纳闷,见她一身酱汁、脚边满地狼藉,马上就明白了,猜她冒冒失失跑太快,撞上了送餐的服务生。
也不便建议她再上楼,女孩子毕竟爱美。
韩锐蹙一蹙眉,接过她的红包:“好在快结束了,你认识我的车吧,让司机送你回家。”
盛致不知他哪来的自信别人整天盯着他坐什么车:“不认识。”
韩锐:“…………”
没辙,只能帮她把司机叫进来,郑重交付。
盛致还在琢磨他的话,快结束了,司机送她,车一开走不能瞬移回来:“要不我在车上等你?”
韩锐:“William的车来接我,还有下一场。你只管走吧。”
盛致觉得他已经喝得不少了,一听有下一场,感觉不妙,脱口而出:“下一场?你行不行呀?”
怎么说话呢?
韩锐拧起眉,又不想和她说话,挥挥手让她走,自己先转了身,离开的步伐六亲不认。
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盛致也懒得操心了。
上了霸总的宾利,报了自己的住址。
司机顺口接话:“那和韩总住一起。”
盛致:“……话可不能乱说哦。”
他意识到话有歧义,兀自笑起来:“哈哈,是老板最近也住河滨府的意思。”
盛致没往心里去,看他年纪好像比自己小,毫不拘谨地攀谈,问了才知道,他比自己大。
司机爱笑:“我读过大专当过兵,退伍两年,肯定比你大。”
盛致说:“我爸爸也当过兵。”
司机听了有亲切感,又和她聊开了,话题不知不觉从部队过渡到韩锐身上。
盛致又开始操心:“他要是喝太多,有人照顾他么?”
司机笑着说:“那肯定没有啊,老板的安全联系人都是我。”
盛致腹诽,这算笑得出来的好事?
又不是老板死了你能分到遗产。
盛致:“这么大资本家,家里连个佣人也舍不得请?”
司机听见她称呼资本家,又笑,笑点实在低:“老板很孤僻的。凡是家里做事的人,绝对不能和他碰面,碰见了就会被开。”
行吧……
说好听点,领主意识强,司机用个贬义词就很妙。
盛致往车后背靠过去,彻底不操心了。
本来想关心他一下,拉倒。
这种人死了也是自己作的,反人类人设统一了。
谁知晚上十一点半,盛致洗漱完毕,正美滋滋地敷着面膜躺在床上刷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你家有吃的吗?我饿了]
好烦啊……都上床了谁想下床。
但是灵机一动,
可以趁机把老板毒死吗?
第11章 田螺姑娘
难道晚上发生的事白天就不作数?
盛致估计是小退伍兵司机回去告诉他了,自己和他一个小区。
回忆一下韩锐晚上喝的量,她离开时他就已经眼神有点迷离,这还不算后续的,图谋不轨应该客观上不行,他无非就是自己难受还折腾人。
这时间能叫到的外卖只剩烧烤生腌,娇弱少爷吃下去,恐怕不用下毒就噶了。
盛致回道:
[是你主动叫我给你带吃的,见了面可不能开掉我]
韩锐:“…………”
怀疑司机小何对她说了自己坏话,想开了小何。
盛致在厨房里搜罗一圈,冷锅冷灶冰箱没新鲜菜。
平时只有她会开火,小铃是父母宠爱的女大学生,不会做菜,有时蹭着吃一些,帮着收拾碗筷作为答谢。
“粮仓”里有海鲜谷物粥底,最方便快捷的办法就是用电压锅给他压一锅。
盛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特地为他下厨,免得他“恃宠而骄”,漫不经心地回复:
[有点剩的粥,我加热一下,等二十分钟]
韩锐被气到了,面对这条微信感到心梗。
作为一个公关连话都不会说,“有粥”你就说“有粥”,你不说“剩的粥”我也不会知道,让我知道了就很膈应。
而且你白天跑会场,今晚有饭局,你那粥能是哪一天的?简直思细级恐!
我妈都没让我吃过剩饭!
但是吃人嘴软,他也不好发牢骚,决定把她先叫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粥,说不定看看就饱了。
冷静下来,把自己的楼栋门牌给她发过去。
盛致有盛致的不爽,把米放进锅拿起手机一看。
连个谢字也没有,就一个地址。
把人当外卖。
过两分钟,他又追加了一条:
[怕我等得睡着了,你来了自己进门,我家密码是:123321]
盛致无语,这也心太大了,坏皇后上门送毒苹果都不用敲门。
二十分钟后,各自内心骂骂咧咧的双方成功会面。
盛致把粥从保温桶里倒出来,韩锐就“真香”了。
陈的粥还是新鲜的粥,他看得出来,视线落在盛致的手上,修长的指甲上了透明甲油,乍看保养得精致,细看划痕不少,右手无名指内侧有一道泛红的新鲜伤口。
她其实不像会做事的人,他问有没有吃的原本指某些膨化零食,一时感动,老实坐下道了声谢。
盛致气顺了,不再对他甩脸。
但好景不长。
韩锐喝了一口,先品出鲜味,后品出咸味……太咸了,眉头蹙了一蹙:“是不是放多盐了?”
盛致面不改色:“没有啊,我喝着挺正常,老板你好挑剔。”
韩锐赶紧改口:“那是我醉得厉害,味觉出了问题。”
盛致也不是故意PUA他,自力更生以来,她的厨艺一直是意识流的厨艺,哪怕菜谱上清清楚楚写着几克盐也懒得称量,随手一挥就是“少许”,咸淡全看运气。
今晚只是时间匆忙,韩锐运气不好。
韩锐不太清醒,被糊弄得死心塌地,认真地把整碗粥喝完。
盛致对他的歉疚转瞬即逝,心说:没事,这也是为了他好,多吃盐就会多喝水,加速解酒。
她出于职业习惯,一直仪态很好,随便往哪里一站腰杆笔直。
但有时候这也有弊端,比如现在。
韩锐觉得她站在旁边盯着自己不太合适,她又站得那么正,像侍餐仆从。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坐。”
等她坐下来,韩锐感到更不自在了。
被人盯着一口口吃饭的滋味并不好受,只能不去看她。
韩锐垂眼一勺一勺无声地舀粥,心中还是琢磨盛致,她身上有太多矛盾,显然她很注重形象,也很擅长利用美貌,但是和他相处时却很明显感觉到她在把魅力收敛着,一个多余表情也无,冰冷得像个答录机——除了请款的时候。
是他不值得她浪费表情?
韩锐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很好奇你以前为什么要拉黑我。我们,有什么过节吗?”
哈哈这个渣男,果然想不起来了。
盛致微笑起来,和颜悦色地拿出早已准备好地说辞:“没那么严重,我的习惯是对不需要经常打交道的男人统统拉黑,你也见识到了,没见过面说过话的都能闹出绯闻,我可不想因为多发了一句新年群发问候身败名裂。男人这种东西沾上了准没好事。”
男人这种东西……
韩锐搅动勺子的动作停下来,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盛致知道他笑什么,小声咕哝道:“老板就不算男人了,老板在下属眼里是无性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韩锐很喜欢听她说这些傻话,童言无忌似的,没有心智成熟的人会和小孩子较真。
他甚至希望再听一点,抬头笑对她:“能问问你为什么讨厌男人吗?我以为像你这样漂亮,从小到大都不缺男人的仰慕和优待。”
盛致说:“但如果我想得到一些权力的同时他们也不想让渡,就不可避免会发生冲突。”
韩锐:“那不一定,思考可以掌握技巧,能回避冲突而达到目的岂不是更好?”
盛致:“我不希望当我想救希腊人的时候,技巧是一条爱情魔法腰带。”
韩锐收敛一些笑意,认真问道:“那你想怎么做?身穿铠甲,金光闪闪,从他们脑袋中跳出来,在他们面前挥舞长矛?”
盛致:“我的技巧也不是变成精神男人。”
原来女战神的作为她也不敢苟同。
韩锐刚想回应她的话题,她就继续说下去:“以你受过的西方教育大概认为,要成为女神只能成为神的妻子、情人和女儿。可在东方,成为女神有其他途径。”
他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希腊罗马神话中的女性,的确有她说的共同点。
他不是只受过西方教育,她对他认识太浅薄了。
但他并不急于在她面前证明自己多有学识,他更想听她发表观点。
韩锐谦逊道:“愿闻其详。”
盛致:“她可以漂亮,也可以人面兽身,只要她掌管灾疫和五刑残杀。”
韩锐左手摸摸下颌思索须臾:“但是她都不一定是女人,有观点认为他是以豹为图腾的部落首领,豹名为貘声近似母。”
盛致很意外他接得住梗,惊喜瞬间,又反问:“母系社会,部落首领为什么不能是女人?”
韩锐笑着说:“明白了,我会留意你的能力。”
这是韩锐对这晚与她的谈话最后的印象。
到凌晨三点他酒醒了,人也醒了,在家里转了一圈,和平时一样安静冷清,仿佛没有人来过,如梦一场。
盛致把她带来的保温桶都带走了,四下收拾得干干净净。
田螺姑娘?
韩锐努力回忆她离开时的场景,发现没有丁点印象。
他对断片感到一丝不安,转身进监控室把几小时前餐厅的影像调出来。
喝粥时他和盛致聊了几句,因为监控无声,并不能知晓在神话之后他们又聊了些什么。喝完粥,看盛致的肢体语言似乎是在提出借用他的厨房冲洗一下餐具,他本应该阻止她,自己动手。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又很快恍然大悟。
盛致一进厨房,他竟然就伏在餐桌上睡着了。
等盛致从厨房出来,看见此情此景,当然首先是站在原地愣了一愣。
不仅盛致瞬间的石化惹人发笑,这之后她凑近试探韩锐是装的还是真睡、是睡着还是停止呼吸的一系列动作都非常像卡通片。
韩锐笑场的同时,又感到些许头疼。
盛致确认他并无大碍,挠挠头,慢吞吞从餐厅逛到客厅,又逛回去,好像有了主意,放下手里的餐盒,把他架起来,弄到沙发上。
韩锐对此感到惊讶,他保持一周四次健身,盛致一个女人扛他这个体格从画面上看,似乎也不怎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