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璃离开无妄峰后,朝梵山派的主峰御剑飞去。
没错,御剑……
以往将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的人,如今玩剑了。
花九璃内心对剑颇为嫌弃,总觉得这玩意太过秀气,体现不了她花九璃的王霸之气。
无奈,她神格被削,封星不受感召,根本召唤不出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花九璃一开始,挑兵器时,是打算给自己挑刀的。
可世间的好刀千万把,没有一个能入得了花九璃的眼。
花九璃用过封星这种神兵,哪还能看得上别的刀?
最终,挑了把勉强顺眼的剑。
花九璃被雷劈了一天,在主峰落地后,径直朝厨房走去。
被天雷劈了一天了,她得好好补补。
此时已是夜深,厨房本该只有两三人值守夜班才对。
花九璃还没进厨房,就听到厨房传来嘈杂的踢打声、咒骂声。
七八个少年模样的人,穿着石青色银丝团花暗纹弟子服,围着一个六七岁样子的小男孩,正在拳打脚踢。
那小男孩抱着头,双臂护在胸前,蜷缩着。
除了被打得受不了的时候,闷哼一下,大多时候一声不吭。
为首的少年张扬跋扈,见他不求饶,一手扯起小男孩的头发。
花九璃这才看清了小男孩的脸,一双湖蓝色的眼睛如蓝宝石一般,隐约泛着湿意。
凤眸薄唇,若不是那张小脸太过清瘦,一定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娃娃。
为首的少年道:“好啊,小杂种你不怕疼是吗?师弟,给我舀一瓢刚烧开的开水来,泼到他这乖巧的脸上,看他叫不叫!”
那名师弟,兴冲冲地从铁锅里舀了一瓢开水,笑着递给为首的少年。
“师兄,开水来了,你小心别烫着自己。”
为首的少年接过水来,那小男孩脸上才泛起了惊恐之色,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又有三四个少年见状,将他死死按住了。
“这次知道害怕了?”为首的少年狠狠地拽着小男孩的头发,“你一个杂种,还敢参加弟子的选拔?”
又一少年迫不及待道:“师兄,你快泼啊!听说妖伤重时都会露出原形。这开水泼下去,指不定,他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了。”
几个少年听到他的话,也兴奋了起来。
“泼泼泼,这小杂种刚可是烧了一锅开水!没想到是给自己烧的哈哈哈……”
厨房里传来恶劣的笑。
被打得再疼,也没求饶的小男孩,颤声开口。
那声音乖乖的,奶声奶气的,带着惊恐与不安,几乎要哭出来。
为首少年又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将开水瓢凑近他的嘴。
“哟,骨头那么硬,还会求饶呢?这开水灌到你嘴里,看你明天怎么去参加弟子擢选。”
又一少年附和道:“他就是担心这一瓢开水下去,明天没法在大家面前表现了,毁了他的前程呢。”
为首少年听到后,将手里的开水瓢一扔。
在那小男孩眼里泛起希冀时,他开口对众人道:“将那锅水直接抬过来,全泼在他身上。”
小男孩双眼骤然睁大,疯了似的挣扎,一口咬上了面前之人的手。
“啪”得一声脆响,他被对方一个耳光扇到了墙面上。
小男孩的胳膊,本就在刚刚的暴打中骨折了,摔到墙上去之后痛得眼前一黑。
他顾不上疼,爬起来想跑时,那一锅开水劈头盖脸地朝他泼来。
小男孩在这一瞬间,看到了门口那抹玄色身影。
不知道她来了多久了,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闹剧。
直到现在,她依旧一动未动。
“救……”
小男孩的求救还没有说出口,那锅滚烫的开水便从头浇到了脚。
第84章 你知道我是谁吗?
没想到这一锅开水泼下去,不仅小男孩愣在了当场,连那七八个少年都愣在了当场。
预想的惨烈场面,没有上演。
唯一的变化就是小男孩湿漉漉的,被浇成了个落汤鸡。
这水浇到身上,温温的、暖暖的,一点都不烫。
有人在这水上,动了手脚。
“这么爱泼水,不如都调去后山浇花。”门外传来一道清泉般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去,一个女孩顶着一头有点烧焦的鸡窝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脸色隐约还有些焦黑。
为首的少年开口:“哪里来的捡破烂的,给小爷滚!”
“可能是这厨房烧火丫头,这小杂种常给厨房打下手,换两口饭吃。”一人解释道。
花九璃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但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她堂堂帝君,被这群小崽子说成烧火丫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
袖袍一挥,惨叫一片,一群不良少年将厨房外的板砖,砸出了个深坑。
为首的少年,气急败坏地指着花九璃,威胁道:“你知道小爷是谁吗?敢对我出手,你不想活了!”
“哦,你哪位?”
“小爷我是裴怀承!你等死吧!”
沉默良久,花九璃道:“没听过。”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烧火丫头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连三峰峰主宫宵雨的独子都不认识!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花九璃回问。
“你是谁?明日我就让我娘亲杀了你!”裴怀承怒道。
“我是离九。”花九璃淡淡开口。
“我管你是离九还是……”话没说完,裴怀承像是一只尖叫着被掐住了脖子的鹅。
他喉咙梗了一下,剩下的话卡住了,变成几声模糊不清的音节。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小小小……小师姐……”
也难怪他不认识花九璃,花九璃将自己当做这世间的“过客”,以飞升为己任。
每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很少参加梵山派的各种抛头露面的活动。
花九璃觉得,红尘琐事只会影响她飞升的速度。
一群少年纷纷磕头求饶,裴怀承也被同伴按着,咣咣磕了几个头。
不待花九璃反应,这群少年又逃命似的,御剑飞走了……
花九璃转头看向厨房墙边上那小小的一团,他头顶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白狐耳,湿哒哒地垂着。
男孩双手抱膝,小心翼翼地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花九璃蹲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顺便还不着痕迹地捏了下他的小耳朵,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受惊般地猛地后退,警惕地看着她,薄唇紧抿并不说话。
他心想,他若说了,眼前这人就会知道自己是谁了。
整个梵山派都知道,他扶雪是个没人要的杂种……
花九璃只当这小孩被吓到了,两手一伸就将这小男孩抱了起来。
扶雪猝不及防被她抱在怀里,猛得一僵,下意识地挣扎起来,想要拉开与花九璃的距离。
她刚刚摸了他的耳朵,现在又想干吗?
花九璃低头道:“别乱动,我找人去给你接骨。”
靠近了,花九璃才发现这男孩右眼角下,有颗艳红的朱砂痣。
跟百里暮雪那颗朱砂痣,几乎在同一个位置,一模一样。
花九璃周身气息骤冷,将怀里的小男孩吓得一僵。
“我,我,我脏,放我下来。我不用接骨,过几日就好了……”
花九璃见自己吓到小孩了,暗自把自己骂了一顿。
百里暮雪此时,怕是与他心爱的姑娘蜜里调油,难舍难分呢。
她因为一颗朱砂痣,迁怒一个小男孩,也太不应该了。
况且她说过,只要他救池子予,他们之间过往的恩怨都两清了。
她花九璃,拿得起,也放得下。
五百年前,九天雷罚降下的前一晚。
在天牢中,花九璃跟百里暮雪说,要么答应她的条件,要么滚。
她想以颜以歌的命,换池子予的命。
百里暮雪为五大帝君之首,可控星辰之力,可改天地运势。
五斗星君、九曜星官、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皆属其管辖范围。
花九璃知道,他若愿意,救池子予,于他而言并不难。
那日在天牢,百里暮雪冷冷回她:“呵,他若受了这千道九天玄雷还不死,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那时,百里暮雪以为池子予必死。
没想到被花九璃一番偷梁换柱,池子予却抗过了九天玄雷。
花九璃心想,百里暮雪看到自己安排人送到风灵殿的陨星盒,不知道作何感想。
她将颜以歌,还给他了。
他当初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吧。
花九璃抱着小男孩到了主峰的医馆,等小男孩从医馆出来后,小胳膊、小腿、小腰都包上了白布。
可见那群少年,下了多狠的手。
花九璃见他出来,很自然地上前,又要将他打横抱起来。
不料却被对方躲过,奶声奶气地说道:“我自己能走……”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花九璃看着一瘸一拐的人,问道。
对方也不回头,也不说话。
花九璃眉头一皱,这孩子莫不是跟小时候的自己一样,是个傻子吧?
这梵山派,连妖都收?
这难道,就是修仙界第一大派的气度吗?
花九璃内心给自己那个便宜老爹,点了个赞。
见前面的男孩,越来越瘸,走得越来越慢。
花九璃不由分说,上前将人抱了起来。
小男孩挣扎了一会,就安静了下来,将小小的脑袋搭在花九璃的肩头,雪白的狐耳悄悄地竖了起来。
她身上一股焦糊味,并不好闻。
可小狐狸依旧觉得,这是他出生以来,闻到的最好闻的味道。
待过的最温暖的一个怀抱。
“住哪?不然我把你拐回家了?”花九璃又问道。
这次小男孩终于开口:“后山……有一处院子……”
花九璃抱着小男孩,到了后山七拐八拐地,终于找到了那个,偏僻得连野兽都不稀罕去的地方。
面前的房子,说是个院子,其实更像个柴房。
三间破败的屋子,带着一个狭窄的前院,还有两间屋子连屋顶都破了。
屋顶完好的那间屋子,已经燃起了烛光。
“我自己进去……”小男孩奶声奶气道。
花九璃发现他那一对白狐耳,又耷拉下来了。
“好。”花九璃将他放下,看他关上了院门。
没多久,屋子里就传来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尖锐的女声。
“小杂种今天又出去惹事了?吃的呢,怎么没带回来?是不是自己偷偷吃了?”
“今日没拿到吃的,明日我……”
一声痛呼传到门外,花九璃星眸微眯,是那女人将男孩踹到门框上了。
“还当自己是少爷呢,让我伺候你呢?”女人的声音更加刺耳。
“我没有……”男孩似乎还想解释什么。
“你看看人家裴怀承,那才是真正的少爷,你个小杂种算什么?害得我跟你在这荒郊野岭受罪!”
女人越说越激动,又将还没爬起来的小男孩,狠狠踹了一脚。
骂道:“你还不如早点死了呢,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第85章 小狐狸也有师尊了
说罢,那女人气冲冲地回了自己屋子,将房门摔得震天响。
小狐狸被她的两脚,踹到断骨上,痛得牙关紧咬,额前青筋暴起。
过了很久,他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到了一间破屋里,没点灯。
花九璃最终还是将撑在院门上的手,拿了开去,转身走了。
第二日,梵山派弟子擢选,进入最终考核。
另有二十四名弟子,可以成为外门弟子。
说是机会,其实还是还是要看,是否有师父愿意收你为徒。
按往常来说,这八名弟子都将会被人挑走。
梵山派长老在大殿上,宣读着这八名弟子的名单。
第一名,许琅;
第二名,东凌;
第三名,戚时苍;
第四名,夏石名;
第五名,扶雪。
……
人群中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霍得一下抬起头来。
湖蓝色的眼睛里,溢出无法掩饰的喜悦。
他想他若不是身上有伤,还能拿到更高的名次。
如今,他得了第五,他也很满足了。
他终于要有师尊了!
那些他做梦都想要的关心和爱护,他是不是也会有了?
他以后,是不是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羡慕别人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扶雪的炽热的心,却一点点冷却下来。
擢选已经接近尾声,依旧没有一个人愿意收扶雪为徒。
大殿一侧,坐着一个身形如小山般的身影,极高极壮,跟同样坐在他身侧的人相比,他坐着更像是站着。
此人便是流霜,五百年前,他与花九璃有过几面之缘,如今是花九璃的二师兄。
他看着殿内的小男孩,面露不忍,转头问身边的师弟。
“这孩子既然得了第五,为何没人愿意收他?”
他身侧之人回道:“流霜师兄有所不知,他是半人半妖,又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他的母亲,还杀了前任三峰峰主裴闻康,也就是他的父亲。”
没人会愿意收一只妖为徒,也没人会愿意与现任三峰峰主宫宵雨为敌。
宫宵雨,正是裴闻康的原配道侣。
昨日,那个欺负扶雪的少年,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流霜眉头微皱,这些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可真正看到这孩子,还是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流霜师兄,你不会想收他为徒吧?”
流霜摇头:“我一直都没有收徒打算。”
流霜五百年前已至合体期,若不是花九璃横空出世,流霜本该是梵山派众望所归的第一个渡劫飞升之人。
可不知这人怎么了,五百年前自青水镇事件后,修为一直停滞不前,迟迟迈不进大乘期。
进入擢选的前八名,已经有七名弟子都被人挑走了。
明明是第五名的扶雪,却无一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