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没错,用你的灵魂占据它,用你的思维统治它,让它认为它就是你,那它所蕴藏的无尽灵力不就成为你的了吗?那利用它穿过妖界和凡界之间的壁垒,再度进凡界传教的计划,不就能启动了吗?”
“你只需记住,收集信力,永不停歇。”
息仪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居然,全是真的。
这些信力对她很重要么?
张照收回神来,一瞬不瞬地看向几步开外的含章,周身腾起滔天杀意。
既如此,那便尽数拿来。
“不好!”识海之内突然响起一个和张照一模一样的声音,“含章,他想吞噬你的意念,你快……”
话还没说完,含章便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的威压按着砸落下去,一碰到张照的识海便炸得稀碎,并迅速消融其中,被遍布海底的沟壑捕捉,吸收殆尽。
用去承载那227个二代神的躯体也尽数被张照的识海捕获,吞食完毕。
含章不是把‘虔诚的信徒’挂在嘴边吗。那和自己的信仰融为一体,成为信仰的一部分,对信徒来说,理应是难以拒绝的至高无上的荣耀啊。
“还真是越无知越胆大包天。你既敢将我与你融为一体,那我便让你知道,信力究竟该怎么用!”识海深处传来含章残存的几丝意念近乎疯狂的咆哮,紧接着,这几丝意念迅速蹿出张照的识海,在瞬间便将挤占在周天、灵台、丹田以及大脑的信力圈出这些位置本该有的形状,原本沉甸甸的躯体变得轻盈飘逸,嗖一下便瞬行到了魏阙,那颗原本散发着刺眼红光的球阵虽被掏了个干净,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又在球阵底端积起了薄薄一层红雾。
“我主张照!” 含章的声音在身体的每一寸角落里齐齐响起,“撤除阵法,铲除异己,统领凡尘,称霸三界!”
话语一落,这具信力之躯便不受控制地自行抬掌,掐诀念咒,解阵——魏阙国的唯一一道护盾就此轰然崩塌,密密麻麻地将球阵层层包裹,只等破阵便将魏阙吞没的信力收集阵法在破阵瞬间便呼啸而下,甫一铺满魏阙便伸出与魏阙国184599位民众相对应的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扎入他们的体内,将灵台和脑髓层层缠绕,风雨不透。
但阵法发力一吸,含章便顿感不妙——信力之体内的信力在流失,他那几缕残破的意念也随着信力的流动被拉拽得四分五裂。
“你、你!”含章已与张照融为一体,虽不能看到,但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一举一动。此刻,张照抬掌,掐了个收玄光镜的诀。
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让含章控制信力之躯去破阵的!——含章的信力收集阵法扎入的根本不是魏阙国那18万余民众的身体,而是在破阵的瞬间,张照调用他被排出体外的全部灵炁,幻化出的覆盖在整个魏阙国表层的玄关镜连接的这具信力之躯。
从这具容器内吸取信力,过一遍传输甬道又汇回来,形成闭环。
届时,他的意识便可畅行无阻地顺着含章辛辛苦苦搭造的阵法逆行而去,渗入每一个信众的思维中,直接向他们发号施令。
“你还是想铲除乾元门吗?你这样做,根本不会有人感谢你!”含章即将消失殆尽的意念还在顽强地叫嚣着:“他们原有的生活乏味贫穷毫无盼头,而我赋予他们的生活,除了肉/身无法行动、部分人要不停繁育后代外,人人都能在幻阵中过上完美人生,你如何能将他们从其中唤醒!你如何说服那些王公贵族放人!除了自讨苦吃外,你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你违背民心,终将失败,终将被我的意念反噬!我才是最后唯一的胜者!”
可,欺瞒利用了他的信徒的张照竟未遭反噬。
为什么?为什么!
第71章 仇敌
张照凭什么能违背信众的意愿?
这根本不符合此世规则!
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垄断了信力,却堆不出高超的修为,光凭一道威压便被碾了个粉碎!
凭什么张照什么都没做便拥有了一切!
他不服他不服他不服!!!
便欺负他是妖看不到灵炁感知不到灵炁,才钻到了这么大的一个空子,害得他功亏一篑,一无所有了!!!
他不服!他不服!他不服!
“哦,你说的这些,我从很小的时候起,便一直在思考类似的问题了。”
“为什么此世有神仙。
“为什么神仙降世,不是像话本里所描述的那样,广赐福祉,祛病消灾,济弱扶倾,反而还要控制人的信仰,掳掠凡人,暗室欺心。
“为什么我非得修仙。
“为什么我的家人必须死。
“为什么皇权至上,反抗他们的滥杀便是乱臣贼子。
“为什么此世以外,还有更多、更大的未知之地。
“为什么要让我企及那么多掐头去尾乱七八糟的事。
“为什么上位者杀起人来是那么的心安理得,甚至有的时候,我也如此。
“为什么我所爱之人让我做个好人,可她自己却善恶莫辨。”
“但去妖界走了一遭,明确了自己所追寻的方向,在听长孙立容说出那些什么‘不必担心饥荒贫困’、‘称职的神仙’之后,我便突然全想明白了。”张照平静地说,“因为,凡尘本就毫无意义。存在,才是唯一的意义。所谓的尘寰因果爱恨情仇,也全都依托在存在这个基点上才能得到施展,我不过是让他们从你的存在里独立出来,回归他们自己的存在。”
“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无非两点。”
“其一,截至目前,我还是一个好人。一个好人,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理应惩奸除恶,伸张正义。”
“其二,只有这么做,我才能让这个身体里的信力完全属于我,为我所支使。”
“你自称是我虔诚的信徒,那在要求我庇佑你之前,理应对我绝对信服,才能要求我为你们的意愿有所付出。”张照将含章那些破碎不堪的意念尽数汇来了识海之内,将他们捏在掌中,“所以,我虔诚的信徒啊,现在,臣服于我!”
“轰!”原本还在张照掌中挣扎个不停的意念在刹那间便炸为了齑粉,张照垂眸,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掌,确保他们一颗不剩地落入他的识海之中。
与此同时,被阵法吸走的信力又尽数流回了这具躯体之内。
一个循环游走完毕,这具被含章的几抹意念催动的身体便被他亲手所创的信力收刮阵法虏获为‘信徒’,丝线延伸进来,将充斥在灵台和脑髓这两个位置上的信力团团包裹,这具身体也和其他信众一样,盘腿而坐,微微仰着头,面上洋溢起诡异的笑,陷入幻阵之中。
“四叔,快来助我!”快速隔空传完音,张照便令他的魂魄炸为无数尘点,融入他的汪洋识海之中,要打开识海之门,顺着信力收集阵法,将他的意念漫灌入所有的乾元门信众的思维之内。
但识海刚涌动,那个神秘阵法上的繁复纹路便尽数融化重组为一圈又一圈的字,旋转着带动起令人舒爽的颤动,企图平复识海的汹涌波涛。
张照集中意念看去,便见那一圈又一圈的字,是重复不停的‘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死。
这才是阵法的真正效用。
保护他的意念不毁,保持他的魂魄完整。
而不是像那个仇敌一样,说些指向性那么明显的话。
思及此,张照陡然回想起一事——在他将含章融入他识海的瞬间,那个仇敌是不是在情急之下说了一句话?
没记错的话,那个声音,和他的一模一样。
为何……
“因为,我就是你啊。”仇敌闻风而来,语气里含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息仪与你合力夺权失势,便背信弃义,倒戈回主体出卖了你,还主动出力,处决了你,将你抽解分隔为你和我,扔入不同下世,致使你我永世飘零,灾祸不断。我们和她就是水火难容的宿敌,她这次降世,也是为了将我们彻底封印。现在,你已醒悟,明白凡尘不过一盘散沙,无需怜悯留恋,便具备了淬炼际神之躯的能力,听我的,你即刻将被含章排去体外的骨血和灵炁收归体内,便可淬炼出一副际神之躯,我们便可毫不受阻地回归,掌控主体,永久地抹杀息仪!”
“快!”
这些话中没有夹带任何术法,他却毫不犹豫便照做了——便像是他的思维不着痕迹地向他下达了眨个眼的指令,而他便立马照做了一样顺畅,顺畅到,中途无法产生任何停顿。
他感受到他被信力收集系统排出体外的血肉全数回归体内,心脏跳动,血液循环,呼吸平稳,但滞涨感并未席卷而来——堆积在体内的信力开始被他的皮肤吸收,一层又一层,但皮肤厚度却不见任何变化,只是不停吸收。
信力收集阵法也很快便察觉到信力在消失,连忙顺着消失的方向找寻而去,要将细线扎入他的皮肤,试图扭转乾坤,将信力吸回来,却甫一触及皮肤,细线端头便石化着溯源回去,在倏忽之间,整个阵法被全盘石化,紧接着只听轻轻一声脆响,阵法便炸为齑粉,消散不见。
多年以来,坠在灵台上的沉重得叫人快喘不过气来的无形压力随之湮灭。张照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渐渐的,张照眼前浮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他所处的并不是识海之内,因为除了他之外,便是一片空无。
他能看到他身体的任意一个部位。头顶,后背,脚底,脑髓,心脏,乃至,眼球背后的丝丝脉络。
随着身体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空无一物四周开始被一些……沙子——对,沙子填充。
这些沙子堆积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像地板,门窗,幔帐,烛火——这是!这画面描绘的分明是含章的寝殿!
——这究竟是谁的视角?
“际神的视角啊。际神眼里的世界便是如此。随处可见的沙子,可以任意拆解,重置,没有轮廓边际之说,没有生死之分,没有对错,全部,都由你所审判。”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现在,你应该来接我了。只有我们合为一体,才能完整。”
“在哪?你在哪!”眼前的画面,开始在沙子组成的世界和他从前所见的正常画面之间反复闪跳,令人头晕目眩,不适到了极点。
张照漫无目的地环顾着四周,他这具在不到20分钟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两次改造的身体,在此刻变得笨拙无比,每发生一次移动,便要艰难地扭动几下,像是被处以枪决,但子弹打偏,使他的身躯产生无意识的痉挛。
不知过了多久,张照周身一震,眼前又只剩从前所见的正常画面,而那些沙子……却刚一想,眼前又恢复了沙子的世界。
张照怔松着急促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又恢复正常。
这是——可以按照所想,随意切换视野所见的状态。
“我在仙界。东岳大帝沁风的识海之内,我无法自行移动,需要你来接应我。”
仙界。
两个字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一个由湛蓝色球体托举起的绿色沙盘便显现在张照面前。
虽是第一次见,但张照却莫明知道,那一整块沙盘便是那声音所说的仙界。
张照的目光甫一放到那沙盘之上,他便站在了一个躺在一片倒提壶花海里阖着眼晒太阳吹风的人面前。
息仪。
他日思夜想的息仪。
她没有骗他。
她确实在仙界。
往北边看去,这座矮坡顶上坐落着一座小小宫观。
和她描述的一样,在海边的一座矮坡上,院子里有一汪碧绿的池子,池畔种了颗歪七扭八的五针松。
那是她的家。
珩渠收回目光,继续端详着她恬静的睡颜。
青色的诃子裙将她无暇的肌肤衬得愈发白皙,长发散落在周身,随着她的呼吸有一下没有下地起伏着。
却刚看入神,她便猛然睁开了眼,与他四目相对。
“息,息仪……”张照被吓得连忙直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正要解释,她却仿佛没看到他似的,瞬行去了别处。
不是仿佛。张照莫明知道,她确实看不到他。
他只是拥有了际神之躯,却并非真正的际神,成了这世上独一份儿的不伦不类,没人知道他的存在,便没人观测得到他。
但却在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张照却获悉了她的全部。
她是际神。按照主体的要求,她降世来做将此世从众神界升级为孤神界的任务,但通过张照体内的油污,她意识到她的记忆被主体所篡改,所以,她需要在推进任务的同时,收集灵力,造出一个身体,躲避监管,找回记忆。
身体。
张照垂眸看了看自己。
这不是已经有一个现成的了么。
“你,你想做什么!”
第72章 无耻
“做什么?”张照又回到了含章的寝殿之内,立在他空旷厅堂正中心那座一丈高的巨大方鼎闪烁着耀眼的白光,朝着空中飞驰而去,“当然是献祭了。”
话语一落,还笼罩着这座宫殿的阵法便被那座骤然间以万倍的增速涨大的方鼎挤了个粉碎。
方鼎飞驰到数万米的高空之上便倒转过来,将周鸣大陆尽数笼罩进它的阴影之内。
仔细看去,方鼎底部盘旋着玄光术,将地面的一切尽数映射其中,而后,在方鼎之中复制开来。
很快,方鼎之内便出现了一块与周明大陆一模一样的陆地。
张照屏息站定,将信力尽数引入体内,使他们均匀地包裹住他的灵魂,便催动信力,推着他离开这具身体。
“我都说了,息仪是你的宿敌!你不是也透过天道将我所说的一一应验了吗?她这次就是奔着将你永世封存在下世来的,待她发觉灵力已然足够,便会立即行动,你随时都会丧命,竟还是沉溺在你的一厢情愿里,弃置自己的性命不顾吗!”
“确实是一一应验过了。她从未骗我。”
“而你所说的宿敌论便漏洞百出了,你让我淬炼出际神之体,让我看到际神眼里的世界,告知我际神无视生死对错,却说息仪与我是宿敌。既然在她的立场而言,没有生死对错,哪还有敌友之分呢。”
“你说,我是信她还是信你。”
张照笑道:“你便接着老老实实待在原处,待到来日,我再亲自来找你清算。”
说完,魂魄总算全然脱离这具身体,在这瞬间,这具际神之体便被笼罩在周鸣大陆上空的巨大方鼎吸走,达成对躯体的封禁之后,方鼎便缩回半人高的大小,被信力运送回了张照的小院。
四下寂静无声。
张照的灵魂穿过大殿,走上托举起含章宝座的台阶,一步一步,走进矗立在宝座一旁,与他等身高的塑像之内。
残存在天地之间的信力立马争先恐后地缠绕上来,刺入他的灵魂,而另一端则从原本连接着信力收集阵法的输入端口的塑像底端延伸出去,企图重新接通信众,使二者之间重建联系,期盼着能在他的灵魂之内得到一隅栖身之地,接着庇佑他们躲掉一切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