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餐馆面积不大,装修的也很普通。可能是过了饭点的缘故,店里并没有什么人。老板娘穿着一件花色的大棉袄,双手揣着兜坐在一张空桌子前,手机横放在手机支架上,音量开的很大,正播放着台词听起来有些狗血的爱情电视剧。她抬头恰好看见了进来的几人,忙按下了暂停键,笑着起了身,对几人说道:“你们来啦,这会都过饭点了,又加班了吧。”
曾修哲一下子蹿到了前边,笑嘻嘻地对老板娘说道:“是啊,加了一会班。但我们一下班就来老板你这了,老板你的手艺太好了,我们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我还和很多同事都安利了你的餐馆,夸赞你的手艺好,他们都说要来尝尝呢。”
老板娘听后笑得格外灿烂,单手捂着脸,还有些不好意思了。曾修哲常来这家店,他人长得乖巧讨喜,说话也甜,老板娘也愿意和他多唠两句。老板娘有一儿子常年在外地打工不常回家,而曾修哲的年纪又与她儿子的年纪相仿,所以老板娘特别喜欢他,每每只要他来这吃,无论点了多少钱,一律打折,而且菜的份量给的还要比旁人的多上一倍不止。
老板娘笑着,便招呼着大家去到了靠窗的一桌,这桌的光线最好,也最为暖和。贺妄衍率先入座,他坐到了最里边,旁边还空着位置,柯欣雨下意识想坐到旁边,却被曾修哲一把拉住了胳膊。
“师母还在这呢,你怎么坐在师父旁边。”
柯欣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平时我们聚餐习惯了,一时间忘记你也在这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覃小姐不会介意吧。”
覃舒沅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计较,所以只是淡淡开口说了句:“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大家的屁股才刚沾上椅子,老板娘就端来了还冒着热气的菊花茶:“先喝点茶暖暖身子,看着菜单慢慢点。”
老板娘嘴上说着话,手里也没停着,一杯接着一杯给他们倒着茶。
覃舒沅坐在最外边,所以老板娘一抬头便刚好看见了她。她望着覃舒沅多瞅了几眼,发觉有点面生,便说道:“来了新同事?这小姑娘看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吧。不过长得可真俊,这小脸就巴掌大,这模样真好看。”
老板娘的脸有些黝黑,笑起来眼角布着几条细纹,但却让人感到格外的温暖慈祥。覃舒沅浅笑着,有些不好意思:“老板娘你太夸奖我了。”
“师母长得本来就好看。”一旁的曾修哲帮腔着,还对老板娘道,“这是我师父的太太。”
“噢,原来是贺法医的太太啊,还真是郎才女貌啊。”
虽然贺妄衍只来过这一次,但是由于他壮硕的体型和他那蔑视一切的表情给老板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老板娘还给覃舒沅抛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多吃点啊姑娘。”老板娘似还不放心的给覃舒沅交代了一句。
待老板娘走后,贺妄衍拿起了桌上的菜单递给了覃舒沅:“看看喜欢吃点什么?”
覃舒沅自然也不客气地接过,餐单是很老式的手写,纸张泛着黄边,看起来很有年代感,这在繁华的络城倒是很少见。没有花里胡哨的图案,有的只有菜品的名字和价格,但贴心的是,菜名下边还会标注辣度以及一些主要食材。菜品的样式并不多,加起来也就十多样,但看着名字就觉得个个都好吃。
她还在细细地看着,一旁却突然出现了柯欣雨的声音。
“覃小姐应该吃不惯吧,像你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怕是不能理解我们这些普通人喜欢吃的东西。我们跟着师父常常出入一些脏乱的环境,在下水沟里掏完尸体,依旧能淡定地在饭馆里吃着饭,聊着天。这地方和你经常吃的西餐厅还是很不一样的,要是觉得不自在的话,要尽早跟我们说啊。”
柯欣雨边说着,便给覃舒沅续了杯茶,她嘴角弯弯地笑着,可眼神里却透露着别一番神色。
覃舒沅的手一顿,略略抬眸看向她。轻笑一声,背往后一靠,手肘有意无意地碰触到了贺妄衍的胳膊,她用最温柔的话说道:“柯小姐好厉害,我很佩服我先生的工作,这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但在我看来,食物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味道好吃就行,所以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只要你好好努力,你也可以想在哪吃就在哪吃。”
柯欣雨的脸一僵,扯出的笑有些勉强,还烫嘴的茶也一杯下肚。但覃舒沅却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翻看着菜单,选了她最喜欢的两道菜。
每人都要选了两道,菜齐上桌的时候,就满满当当地堆满了一桌。而且份量都超级多,夸装到要用盆来装。
而覃舒沅因为右手受着伤的缘故,所以这几天的三餐都是尽可能的简单,类似一些三明治面包什么的,可以用左手就可以完成。现在面对着这一道道都需要用到筷子的菜肴,她一时间有些犯难。
因为不敢太使劲,所以筷子刚夹起的菜经常又从缝隙中溜走,导致夹了半天,才夹起了几根酸菜。
“柔弱而不能自理”的美人的举动引起了贺妄衍的注意,他开始观察覃舒沅喜欢吃哪道菜,眼神落在哪道菜上边,他就精准地夹起那道菜放到了覃舒沅的碗中。
又是一块肉落在了覃舒沅那有些堆积的碗里,他压低着声音对覃舒沅说道:“想吃哪个菜就跟我说,我给你夹。”
看着这大半碗的菜,覃舒沅说道:“够吃了。”
但紧接着贺妄衍又递过来了一个勺子,“你用勺子舀着吃,会方便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勺子确实比筷子方便许多,覃舒沅也少了刚刚死活夹不起菜的困扰,一口饭混着一口菜,吃起来格外的香。
覃舒沅只是专心的吃着,即使是用勺子吃饭的她依旧保持着优雅,老板娘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没一会的功夫那碗里的米饭就已经吃了大半。
一双筷子在她的眼皮底下划过,柯欣雨夹起了一只虾精准地放在了贺妄衍的碗里,甜甜的声音说道:“师父,你吃一下这只虾,味道是不是和我们上次团建去吃的那家餐馆很相似?”
贺妄衍垂眸望着,并没动筷,他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一丝嫌弃在他眼底掠过。有些冷言道:“我有洁癖。”
气氛瞬间凝固,连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小姑娘的表情羞到几乎要滴血,她磕巴着说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覃舒沅抬头瞥了一眼,贺妄衍的神情依旧冷漠到吓人,而柯欣雨的头低垂着,手指在不停的揪着衣角,尴尬到无处遁形。
“我喜欢吃虾,给我吧。”覃舒沅将碗往旁边挪了挪,示意贺妄衍夹到碗里给她。
贺妄衍有些迟疑,但覃舒沅直接伸出勺子将虾舀到了自己的碗里。毫不介意地说道:“我的手不方便,柯小姐可以夹给我吃。”
柯欣雨猛地抬起头,看向覃舒沅的眼神有些复杂,她咬着下嘴唇,脸色有些发白,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覃舒沅舀起那只虾还没来得及放入口中,眼前却出现了一小碗剥好虾壳的虾,她有些诧异,抬眸间对上了贺妄衍的眼神。
他此刻正脱下了沾满油汁的手套,神情依旧平淡,甚至连眼神都没给覃舒沅。语气简单到似乎这碗虾不是他剥的一般,平静如水道:“吃完我再剥。”
她眼眸闪动,闪熠着星光的睫毛下是一抹喜色,她看着贺妄衍的眼神中带着惊喜,莞尔一笑道:“谢谢你的虾。”
“不客气,吃吧。”
筷子夹起了一口冒尖的米饭,米饭底下藏着的却是他没有说出口的温柔。
这八个菜把几人都给吃撑了,结账的时候老板娘还给打折抹了零,但这顿饭是贺妄衍请的,所以他给的是原来的金额。
走出餐馆,柯欣雨默默走到了曾修哲的身侧,她停在原地,默不作声。贺妄衍简单给他俩又交代了一边待会有完成的工作后,临走前,曾修哲还告别道:“师母要常来找我们玩啊!”
覃舒沅弯唇一笑,轻轻颔首道:“好,一定常来。”
柯欣雨回头看了覃舒沅一眼,微张的嘴巴似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唇,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下午的阳光依旧超常发挥,炙热到有些晃眼,贺妄衍不着痕迹地走到了覃舒沅的跟前,高大的身躯把刺眼的光挡在了身后,留下的只有冬日和煦。
像一个极具安全感的盾牌挡在了她的面前,她仰着头,没有了阳光的直射,她全然睁开了双眼。她歪着头,欣赏着这个人形遮阳神器,时而点头称赞道:“贺先生如果是一件时尚单品的话,肯定会很抢手。”
睫毛倒影在眼眸,他略略抬起:“那覃小姐就不怕我被抢走?”
“不怕啊,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人可以抢的走。”
覃舒沅傲娇地抬起下巴,她并不知道贺妄衍的话里所指的是什么,但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抢不抢的走这一说,有的只有她愿不愿意给。
第35章 第 35 章
◎好像一颗牛油果在喝咖啡◎
半夜, 窗户紧闭着听不到一点响声,整个房间都透着静谧,外边的点点星光洒进屋子, 为黑暗的房间增添了几分柔光。
今晚的夜似乎有些燥,房内开着的温度是平日里常开的度数,但在今晚却是有些热了。
他侧翻了个身,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些,耳边响起了一些细微的响声, 他眼皮动了动, 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见眼前的一幕, 他瞳孔一怔, 连呼吸都停了半拍。覃舒沅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就盘腿坐在床边背对着他, 一声不吭。头发随意飘散在后背, 偶尔传来衣物摩擦被单发出的沙沙声。
大半夜的, 有些吓人。
贺妄衍都不敢大口呼吸, 他以为覃舒沅是梦游了, 他听说梦游的人不能叫醒, 所以他动作尽可能的放轻。他撑着床边慢慢起身,他想去扶着覃舒沅睡下, 但没曾想伸出的手都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她的后背,覃舒沅就猛地转过了身。
“我吵醒你啦?”一双眸子在夜中望着他, 说话的声音有些无力。
仅靠着月色做灯,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他甚至看不清覃舒沅脸上的表情, 但他靠的很近, 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了?”
贺妄衍也盘腿坐到了她的一侧, 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得了感冒后的嗓音。
她的头微微低垂着,没有说话,半响,只是摇了摇头。
“睡不着吗?失眠了?”
“不是......也算是吧。”
覃舒沅的头发很长,在本就不亮堂的房间里更是直接掩盖住了她的脸颊,她的声音很轻,似乎还带着淡淡地忧伤。
贺妄衍侧目看向她,有些担心地关切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你可以和我说说,或许我能帮到你。”
依旧是沉默,在这本就静谧的环境中更是明显。过了好一会,她吸了一下鼻子,鼻音似乎更加重了一些:“贺妄衍,你说,人死了会去哪?”
这句话的尾音明显是带了哭腔,一双漆黑的瞳孔看向了她,心也不自觉地跟着抽了一下。他迟疑了片刻:“人们不都说有天堂嘛,人死后就都和已故的亲人聚在了一块,像在这里一样,会有惦记着,有人关心着,再也不会分开了。”
捂着嘴巴低泣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了怀里的枕头上。她哽咽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让人心疼,双手的指节用力将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
贺妄衍抬起地手愣在了半空,而后才慢慢抚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轻轻地,带着克制和距离。
贺妄衍:“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哭声似乎真的随着这句话愈来愈大,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而是任由自己在这半夜发泄着心底的情绪。
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肩膀,紧接着被抱紧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她的泪水浸湿了胸前一片,鼻涕混着眼泪,全沾在了这个有洁癖的人身上。可贺妄衍却没有半分嫌弃,他轻轻抚摸着覃舒沅的头,动作极尽温柔。
她将不安藏在了他的怀里,她放肆地哭着,双手揪着他衣服的两侧,连发梢都沾上了眼泪。
“我想他们了。”
“我知道,我明天和你一块去看看。”
覃舒沅几乎哽咽到说不出话,无数的倾诉扼在了喉咙里,像是一团火烧,情绪被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她一向在外人面前坚强,一副很难靠近的模样,她用一切可以掩盖住内心情绪敏感的办法来将自己封固起来,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一面,让不好靠近、高冷、脾气不好等等的名词当作了保护色。
可偏偏在今晚,藏在心底的思念被无情地挖了出来,她在一瞬间被寂寞无助给笼罩,世界似乎变得冰冷,让她极尽不安。
第一次被拥进怀里安慰着,她揪着他的衣角,将眼泪擦在了他的胸膛上。怀里传来的温暖,让她久违的,感受到了安全感。
即使很短暂,但她还是想在今晚卸下防备,任情恣性一点,再多一点。
—
清晨,是被窗外的鸟叫声给吵醒的,覃舒沅甚至不记得自己昨晚是几点入睡的。只记得昨晚她在贺妄衍的怀里哭了很久,哭到最后没有了力气,才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想起昨晚,覃舒沅的睡意瞬间被抽走一半,她赶紧转身看向旁边,发现床上已经空无一人。她瞬间松了口气,刚刚紧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有些无力地躺靠在了床上。
覃舒沅也不知道怎么昨晚就突然情绪失控了,她胡乱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想起自己昨晚趴在贺妄衍怀里哭的情景,她就尴尬到想原地去世。她痛苦地掩着面,不知道一会该如何去面对他。
忽然门被打开,她掩着脸的动作僵持在了脸上,头发很是凌乱,哭肿的双眼实在算不上好看。尴尬地四目相对,覃舒沅还发现贺妄衍现在穿的这套睡衣好像和昨晚的不一样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把嘴闭上。过了好半响,还是贺妄衍再次开口道:“早餐买好了,出来吃吧。”
未褪的红晕还挂在脸上,她垂着眸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句:“嗯。”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在浴室照镜子的时候,覃舒沅发现昨晚哭的太厉害了,又加上熬夜,所以她现在眼睛是肿的,脸也是肿的,就连额头处还长了颗痘痘。
她痛苦地扶着额头,平时那么注意休息护肤的她,实在不能容忍这颗痘痘出现在了她美丽的脸蛋上。所以她只做了半秒的考虑,便给自己的脸来了个面膜。
走出客厅,贺妄衍拿着碗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覃舒沅的脸时,差点没把碗给拿稳住。他的眉心蹙了蹙,眼里透着疑惑:“现在护肤都这么赶时间了吗?”
幸好覃舒沅涂的是涂抹式面膜,所以脸部表情还算丰富,因此也给了贺妄衍一个无语的眼神。
她端坐在椅子上,饭桌上还摆着个不知在哪拿出来的小镜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然后解释道:“昨晚熬夜了,脸上还长了颗痘痘,所以得赶紧敷个面膜急救一下。”
虽然有些不能理解,但贺妄衍还是将早餐挪放到了她的面前,抬头看着她那绿油油的脸,表情有些复杂。他迟疑地开口说了句:“覃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