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是一家子吗？”
“不知道，感觉奇奇怪怪的，不像是父母跟孩子，像冤家。”
满桌子的菜摆齐，没一个人动筷子。
“你那个节目什么时候录完？”
林琴看向楚千。
楚千没跟他们说过节目录制的事情，但他们还是知道了……
楚千也没打算继续瞒，而且瞒也瞒不了，她道：“合约签了四期，还剩最后一期。”
林琴：“录完就跟我们回去。”
“不行。”
楚千和楚时晏几乎是异口同声。
林琴皱眉，极其不满地看了眼楚千，似乎是没想到楚千会这么强硬地拒绝她。
让楚千跟他们出国，就像小时候那样……
楚时晏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这不可能！”
终于，林琴施舍般地看了眼楚时晏。
“你就是小千的弟弟吧，”她上下打量了楚时晏一遍，收回视线冷冷道：“没小时候那么乖了。”
楚时晏：“……”
他小时候就是太乖了，不然当年，他就是拖，也要拖着楚千的裤脚一起走！
无论说多少，林琴始终没变过自己的想法。
她偏执地命令楚千道：“我是你妈妈，你必须跟我回去！”
现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楚千跟林琴说什么，她都根本听不进去……
因此，楚千什么也没说，但也没答应她。
场面僵持不下。
一道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众人看向楚千，那是她的手机。
楚千看了眼来电显示，皱眉，立即接了起来。
楚千：“杨杨，怎么了？”
对面风雨交加，呼呼声的噪音极大。
小女生声音哽咽，“小千姐姐，泥石流把我房子埋了，鸡鸭都死了，还有我的菜……”
楚千将电话里的情况说明后，楚时晏就明白了楚千的意思。
他们要去找那孩子……
楚千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并且打算安排林琴他们暂时去下榻的酒店休息一会儿，晚点再去找他们，结果却被林琴拒绝了。
林琴：“我们跟你一起去。”
楚千有些诧异，“但是那边路不好走。”
林琴：“没关系。”
林琴的态度十分坚定，就像是生怕楚千会跑一样。
无奈，一行人又这么直接地就转场了。
可惜了那一桌子菜，一筷子都没动。
*
机场离他们拍摄的地方并不远，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村子里。
远远就拉起了警戒线。
这村子三面环山，临近村子那片的表层土质松软，适合种菜，但是昨天晚上一场暴雨直接将这些土从山上给冲了下来，混杂着石头，形成了泥石流，将村子里一些靠山的人家给淹了。
临山的杨杨家就在其中。
所幸暴雨只下了一夜，第二天就停了，损失不算太大，镇上来人过来拉个个警戒线就算完，还是村长缠着工作人员，口水都快说干了才给这几户被埋了的人家拉来了补偿。
镇上说，到时候修缮这些房子，镇上会酌情给他们填补点。
有总比没有好。
村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他人家还好点，就算没钱起码还有人头，可以出去赚钱或者卖力气，杨杨这孩子就不行了，才这么点大，能干点什么呢，现在房子又没了，那些菜和鸡鸭也都没了……”
本来亲人才刚去世一年不到，现在又面临这些，这下真是一无所有了。
……
楚千他们到杨杨家的时候，院子已经没了。
准确的说，是被埋得差不多了。
炉子翻到在地，堆好的柴火都被冲散了，湿哒哒地躺在地上，树下的石桌石凳也被冲得七零八落，翻倒在地。
和前几天楚千记忆里的院子完全是两个样。
可见这场灾祸的威力之大。
杨杨是在后院被找到的。
被找到时，她脚边摆了一排鸡鸭的尸体，看得人心神一惊。
林琴和林震云倒吸一口凉气，楚千愣了好一会儿，就连楚时晏都没忍住皱了眉头，额角一跳。
而杨杨，衣服鞋子上全是泥巴，她却毫不在意，在一旁的泥巴里掏了掏，又摸到了两只死鸡，她一手一个将它们从泥巴里拉出来，工工整整地摆在了那一排尸体后面。
小姑娘面无表情，站在一群鸡鸭尸体里，这画面看起来有些惊悚。
大概只有养过动物种过菜的人能感同身受，这种自己亲手一点点养大种大的生物，突然一夜之间全死在了自己面前是种多令人心碎的感觉。
更别说杨杨可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泥石流给埋掉的。
她今年才十岁……
“杨杨？”楚千喊了一声。
小姑娘麻木地转过头，表情愣了一下，才像反应了过来似的。
她抿唇，从那一堆鸡鸭尸体里走出来，还不忘把满手的泥巴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即便那一身衣服已经全是泥点子了。
走到楚千面前，她喊了声“姐姐”。
楚千点头，“我先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转身前，楚千还不忘叮嘱楚时晏，“记得去给杨杨买两身衣服。”
楚时晏：“……知道。”
村子离他们住的别墅并不远，楚千干脆把这孩子带到了别墅里。
其他人都出去拍外景了，整栋别墅都空着，来之前楚千跟副导演打过招呼，钥匙被留在了篱笆后。
开了门进来。
楚千直接带着小姑娘上了他们暂住的二楼。
剩下林震云和林琴夫妇俩在楼下站着，显得有些多余。
按理说，这一路上楚千都没怎么热情回应他们，林应该很生气才对，但此刻，她却一句批评的话都没说，只是坐在沙发上，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几十分钟后。
或许是人多，也或许是洗完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杨杨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又变得积极且阳光了。
甚至还要回去继续收拾那堆鸡鸭尸体……
楚千拉住她，“不急，还没吃饭吧？”
闻言，小姑娘的肚子叫了一声，她默默摇头。
楚千将小姑娘带到桌边，桌子上是早就准备好的一桌饭菜。
都是楚时晏去镇上买衣服的时候捎带回来的……
在这种时候，楚时晏这个弟弟看起来倒像个哥哥一样靠谱。
见有的吃，杨杨也没客气，直接夹起菜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好一会儿才减慢了速度，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她一口水都没喝，更别说是吃饭了。
楚千：“好吃吗？”
杨杨点头，“好吃。”
楚千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十分欣慰。
一旁，楚时晏看着，有些酸。
他跑前跑后给这孩子买吃的买衣服，她不感谢他也就算了，还搂着他姐喊“姐姐”……
也就实在是看她可怜，连家都埋了，算了，他不跟她计较了。
一面玻璃墙外，院子里，是林家夫妻俩跟村长。
林琴问：“这孩子的父母呢？”
村长：“父母死了，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孤儿。”
闻言，林琴没说话了，只望着屋内正跟楚千坐在一起的小女生。
没一会儿，村长接了个电话有事先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林家两夫妻。
“你看她像不像？”
林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看着那边的杨杨，林震云也沉默了，良久才道：“像。”
这孩子，真的很像他们的女儿。
只问了这一句，说完林琴又不说话了。
林震云看了眼那边，又收回视线看了眼自己的老婆，默默叹了口气。
执念这东西，在他老婆这里大概永远都不可能被放下。
*
下午。
村长给杨杨找了个找了户村民家暂住。
村民很热心，将自己女儿小时候的衣服翻出来给杨杨穿。
杨杨也很懂事地主动提出帮村民干活，做家务，烧水。
楚千他们也准备离开，临走时却发现林琴不动了。
她看向那边正在劈柴烧水的杨杨，近乎偏执道：“我要收养这个孩子！”
这下，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林琴会突然这么疯……
……
最后，林琴还是暂时被林震云给劝住了，带回了酒店。
看着自己妻子这样，林震云叹气无奈，劝道：“你要知道，那不是我们的女儿，你就算领养回去也只是个心理慰藉，别到时候还耽误了人孩子……有小千这一个就够了。”
其实他们已经耽误小千很久了。
这么多来，利用他们作为大人，身为父母的身份，打着为孩子好的名义，居高临下，做了太多控制孩子的事情了……
当然，他这种默不吭声的旁观者同样可恶。
当年，孩子夭折后，林琴陷入了一种极其严重患得患失的心理状态，她歇斯底里，面目全非，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作为丈夫的林震云光是照顾她就已经心力交瘁，一度崩溃到想逃避。
后来，她决定领养个孩子。
找到的正是跟他们孩子一样的，七岁的楚千。
林震云本来有些意见，但最后也没有说出口，他默认了林琴的这种行为。
将楚千看成是他们孩子的替代，成为林琴的心理寄托，注意力被转移后，林震云终于能喘口气了。
他知道林琴的注意力会转移到楚千这孩子身上，那些糟糕的情绪也会，但他却还是默许了这种行为。
这么多年来，林震云对楚千始终觉得愧疚，但一边却在放任。
其实楚千跟他们的女儿一点都不像，他们的女儿活泼好动喜欢到处疯玩，楚千这孩子文静喜欢看书，他们的女儿单纯天真可爱，楚千却很有自己的想法，很独立。
这么多年来，楚千这孩子在林琴的这种破碎的情绪下，还能这么阳光且心理健康地活下来，并且好好地长大了，这已经很难得，很优秀了。
林震云：“其实我有时候都在想，我们领养小千，是不是害了她……”
如果她留在国内，能跟她弟弟一起长大，或许这些年她过得不会这么艰难和痛苦。
外人看她锦衣玉食，走了好运遇到了两个富豪，实际上，她一个小姑娘用自己稳定精神状态和情绪，时时刻刻在和他们这两个心理有毛病的精神病人相处……
他们其实都在吸食楚千这孩子身上的能量，做错的是他们。
林震云希望自己妻子也能从当年的阴影里走出来，好好重新生活。
但他没有怀胎十月，没生孩子，也没半夜爬起来给孩子喂奶，他没立场要求身为妈妈的林琴不再去思念自己的孩子……
他什么也没说，他当了懦夫。
度过了最难熬的那几年，林震云已经从那样的状态里走了出来，现在他能平心静气地跟林琴说出这些话，劝她放下。
但林琴却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一个活泼健康孩子的夭折，对一个母亲来讲，是诛心。
第33章
◎楚千想，她或许是幸运的◎
一天忙活完。
时间突然空下来, 楚千和楚时晏都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好。
而且他们现在这位置也很尴尬，离市区很远，但离录制的别墅却很近……
“不然……回去录节目？”
楚时晏无所谓：“嗯。”
最后, 两人还是回了别墅继续录制综艺了。
看见这和两人回来，谢声都懵了。
谢声：“你们不是请假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楚时晏看他一眼, 淡淡道：“关你屁事。”
谢声翻了个白眼, “没问你。”
楚千：“事情忙完了，就回来了。”
谢声：“……”无力吐槽。
明明都请了假了，结果自己又跑回来了……
也就是他们，要是换成他谢声，头都不带回地就去浪了！
他想请假节目组都不给批呢, 结果这俩人还自己颠颠地跑回来了。
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
*
虽然回来了, 但楚千还是先和副导演说了一声。
楚千：“或许明天, 或许后天，我还会要请几个小时的假。”
她养父母那边的事情还没解决……
林琴偏执，情绪极端, 他们强硬地要带她回去，这件事情并不好解决。
副导演：“可以啊，没关系，就是加个镜头的事, 很简单, 反正剧本和流程一开始就是根据你们六个人设计和安排的, 随时都可以继续拍。”
“那就好。”
楚千做好了一切准备, 就等着后面几天林琴或林震云的突然袭击, 结果谁知道第二天一整天都风平浪静, 直到录制结束, 她一个电话都没接到。
第三天第四天也是。
到第五天, 第三期节目都快录完了，楚千终于发觉不对劲了。
对她，她养父母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尤其是林琴，不会这么多天一直不联系她……
就在楚千还在疑惑的时候，没想到却先接到了村长的电话。
村长声音里满是感激，“实在是太谢谢你们了，我没想到你们把杨杨的问题看得这么重……”
楚千心下一沉。
她好像猜到了……
村长继续道：“杨杨这孩子很懂事很乖巧的，你们愿意领养杨杨真的是太好了！杨杨这孩子……”
村长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楚千已经没心思听了。
真的被她猜中了，没联系她的这几天，他们去找了杨杨，并且领养了杨杨。
就像之前领养的那些孩子一样，迅速，随意，不负责任。
楚千立马问：“杨杨呢？杨杨她的想法呢？她知道所有情况吗？”
将心比心，楚千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她当时被领养的时候，没人跟她说她会被带出国，会十二年都见不到弟弟，会被操纵控制十几年……
当时年纪小，小孩子的想法也很简单，她认为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海城，海城不大，所以即便她被领养了还可以回去福利院看弟弟，而且弟弟长得这么乖巧，只要她能劝好养父母，他们或许有一天也会领养弟弟楚时晏。
直到后来，楚千才发现，大人是种很复杂的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