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下了。
储怡禾对整个婚礼繁琐的环节倒是没有异议,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什么实感,有的只有对维吾尔族民俗的好奇。以及女孩这些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拿着唐博彦的平板,把裁缝店送来的传统婚嫁衣服饰图一张一张划过去,老实说,那么多条漂亮的维吾尔族特有的裙子,她每一条都想试试。
“哦,你都试试呗。”唐博彦也很讲义气,他被储怡禾从床上挤到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男人正翘着腿,以一个危险的姿势坐着吃水果,“你喜欢哪条都勾出来让小叔母给你拿回来吧,反正裁缝店也是我家的。”
“哇哦。”闻言,储怡禾有点儿惊讶地抬头看他,“你家真是家大业大啊。”她感慨道。
“还好。”唐博彦耸了耸肩,“这些都是我爸爸和我叔叔的,又不是我的。”
储怡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而看了看送到手边的采购清单,又叹了口气,“......怎么办,我现在好想念我妈啊。”
“如果是我妈咪在的话,婚礼准备这些琐事她一定会三下五除二,就给搞定了吧。”
“阿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唐博彦好奇地问道。
“我妈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不光工作做得好,家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做事雷厉风行的,在依在这一点上和我妈有点儿像。”在唐博彦欣赏的目光中,储怡禾大肆夸耀道。
“哇......等等,在依?”唐博彦重复道,“在依娜甫?”
“对ᴶˢᴳ啊。”储怡禾偏过头来看他,“诶,对了,你我假结婚这件事和在依说了吗?我记得她和你关系很好吧,你当时为什么不选她做你的结婚对象啊。”
“不行,绝对不行。”闻言,唐博彦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是你的话,我还可以说因为你的户口本不在手里,从而推迟合法婚姻登记的时间。”
“而在依娜甫家就住在附近,她家里人和我家里人彼此认识——和她结婚就是真的结婚了,然后她还会联合我爷爷一起死死盯住我,我这辈子都得被困在这里继承家业了。”
唐博彦脸上的神情开始扭曲,想到那样的后果,他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瞧瞧,这位少爷这是什么话。”储怡禾欲言又止,她只能无语地看着他。
唐博彦以为储怡禾也会说什么“留下来继承家业多好”云云之类的话,或者像在依娜甫那样批判他太过“不负责任”、“玩心太重”之类的。
然而储怡禾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对他的想法并不加以干涉,“哎哟,你小子,就只适合背着帐篷睡到沙漠里去。”
“喂狼去吧。”储怡禾重重地叫。
唐博彦笑了。
这个月,储怡禾都在陪着唐博彦养伤,偶尔出去跑跑腿。
唐博彦说到做到,带女孩去看了风情园里的山坡上,种的一片桑树林。
一棵接着一棵的桑树树干不再光秃秃的,而是冒出了嫩绿的芽。
唐博彦告诉她,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剥下桑树的皮,然后捣碎研磨,制成造出桑皮纸的纸浆。
储怡禾站在坡顶,她望着眼前整齐的片片桑树林——那感觉真奇怪,原来细腻的纸张是靠这些在沙漠里经受着风吹雨打的桑树们制成的吗?
储怡禾又深深地看了两眼,这才在唐博彦的催促下离开。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唐博彦的手臂在女孩的精心照顾下并没有发炎,他们去医院换了两次药,很快就到了该小心做复建运动的时候。
一切向好,直到唐博彦的家人要上门向女方家里提亲的时候出现了岔子。
还是显而易见的大问题。
这天,储怡禾像往常一样早起去检查了一下唐博彦的手臂恢复情况,然后两人偷偷摸摸驱车前往事先订好的酒店,据说今天演员亲家们已经就位,储怡禾今天是要去提前熟悉剧情的。
——于是就出现了女孩在见到自己假父母时,呆若木鸡的一幕。
储怡禾目瞪口呆地看着唐博彦为她找来扮演女孩父母的群演,她在心里默念着:评价别人的外貌是不礼貌的——然后她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终于忍无可忍,转身恶狠狠地瞪着唐博彦。
男人就站在储怡禾的身后,被女孩猝不及防地转身撞到了下巴。唐博彦吃疼地捂住下颚,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储怡禾,“.....怎么了?”
他这话说得其实有点儿心虚,明知故问道。
储怡禾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在搞笑吗?看看他们的脸。”她转身用手指向假爸爸和假妈妈,又担心不礼貌,于是合拢五根手指,做出一个介绍的动作。“——他们两个明显是维吾尔族人啊!我是个汉族人啊!你懂不懂!”
“两个五官立体、明显带有西域风格的面庞是怎么生出一个五官扁平化的我的啊!难道是遗传的时候,全家的汉族基因直到我这里变成显性了?”
“这不是一秒都坚持不了,就穿帮了?”
“哎。”见女孩说得在理,唐博彦也觉得糊弄不过去,他讪讪地摸着鼻子,“大意了,我拜托我朋友帮忙找的群演,确实有些......太典型了一点儿。”
他们两人站在酒店的走廊上,几乎脑门贴着脑门窃窃私语着。在两人的身后,房间里的假父母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天哪,”储怡禾头疼地捂住额头,“你找来的这两位好爸爸和好妈妈竟然还听不懂汉语。你能解释为什么汉族人只会说维语吗?”
“......也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这两位老人对维吾尔族的婚礼流程非常熟悉,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提醒你一下。”唐博彦咬了咬嘴唇,被储怡禾揪着袖子,让男人不得不微微低下点儿腰去听女孩说话。
“节省经费也要有个度!”于是他被储怡禾抓着肩膀拼命摇晃。
他们两个人纠缠在一起,闹成一团,唐博彦苦着脸被储怡禾单方面欺负着,没注意到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前,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啊,抱歉。”储怡禾以为自己挡了别人的路,她连忙侧身闪开。
“不。”那人是个大胡子邋遢的汉族人,他笑着摆手,“恕我冒昧,我听到你们说什么婚礼,请问这里即将举办婚礼吗?”
“我对这些民俗文化很感兴趣,请问我可以参加吗?”
第二十二章 桑树采枝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是个真正的硬汉。他的身材魁梧壮硕,尽管身上套着一件胸口深 V 的粉色花衬衫、脚踩一双皮凉鞋,但储怡禾无法忽视他胸前被磅礴的胸肌顶着的扣子,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崩裂开来。
虽然说胸肌是男人最好的嫁妆——但是眼前人如此毫不避讳地展示着自己的身材,让储怡禾的瞳孔震颤。
好......好奔放。
一旁的唐博彦皱起了眉头,他横身挡在女孩面前,宽阔的背脊把储怡禾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除了唐博彦的后背什么也看不见了。
储怡禾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她从前就喜欢这种硬汉的类型,不然也不会在最初被骑着骆驼、腰间别着把小刀的唐博迷惑住,然后双手奉上口袋里的元子。
对于这种一拳可以打死自己类型的男人,储怡禾一向是又害怕,又喜欢的。
眼看着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女孩垂着头,陷入沉思的样子,唐博彦还以为储怡禾还在回味,于是他莫名有点儿烦躁。
唐博彦咬了咬嘴唇,扭头对着前来搭讪的男人答非所问道,“请你好好穿衣服,领口开得那么低......有伤风化。”
“嗯?”几乎坦胸露乳的男人态度倒是很好,他低头看了看,伸手把自己衬衫上面两颗扣子系上,“抱歉,我在国外待久了,忘记国内有些地方民风比较保守了......”
其实和民风没什么关系,只是唐博彦比较保守。储怡禾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在心里暗暗吐槽唐博彦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明明唐博彦也会在人的面前光着膀子走来走去,虽然是在他自己的卧室里。
“我叫陆鸣。”男人自我介绍道,他试探地朝着唐博彦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认识你们。”
然而唐博彦并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他只是环抱着手臂,有些戒备地看着突然自我介绍的男人,“......奇怪,我看你面熟。”
见唐博彦迟迟没有做出回应,陆鸣也不尴尬,他自然地收回手去,再一次询问道,“请问我可以参加婚礼吗?虽然有些唐突,但我也希望让你们这两位新人多收到一份祝福。”
“我们为什么要得到你的祝福,你算老几......”唐博彦皱起眉头,下一秒一双软软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储怡禾正垫着脚尖,从背后堵住了唐博彦的嘴巴——眼下拦住他们的陆鸣一看就是个怪人,所以储怡禾不想和他过多纠缠。
当然,她也不想让唐博彦和他纠缠。
突然被女孩的手覆盖在嘴唇上,唐博彦别扭地闭上嘴巴,他安静地待在储怡禾的掌心之下,一动不动了。
“啊......”储怡禾从男人的背后探出头来,“抱歉,就像你说的,这太唐突了。而且.......而且我们两个并不是要结婚的关系。”
这也算是实话实说。
陆鸣愣了愣,没想到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储怡禾也出声拒绝自己,随即,他的脸上重新挂出笑容,“好吧,那真遗憾。”
“这有什么可遗憾的......”储怡禾嘴里嘟囔着,她疑惑地看着陆鸣转身离开,他的身影转了个弯,消失在走廊尽头。
被奇怪的人打岔,让储怡禾几乎忘记自己刚才是在扯着耳朵教训唐博彦,她清了清嗓子,回头看向身边的他。
唐博彦这会儿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他微微蹙着眉,嘴巴也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起初,储怡禾以为他是因为被怪人骚扰了才心情不好,随即她发现唐博彦的脾气是冲着她来的。男人一直瞪着储怡禾。
储怡禾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于是她选择直接开口询问,“你怎么了?看什么呢?”
“你......”唐博彦闷闷地开口道,“你以后不许和陌生人讲话。”
“什么?”储怡禾头上的问号更大了,“人张着嘴不就是用来说话的吗?而且又不是ᴶˢᴳ每一个人都是怪人,万一因此错过了一段缘分呢。”
“但他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我最开始看你还不像好人呢。”储怡禾这个时候已经看明白唐博彦纯属在和她找事,她只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于是转身往房间走去。
“那说明你的第一印象根本不准。”唐博彦跟在女孩身后,小声嘟囔道。
“比起这个,”储怡禾说道,“我已经配合你这么多天,你是不是应该让我见见我的报酬了?”
好在唐博彦言出必行,男人翻了翻日历,估摸着到了造纸的好时候,他就约着储怡禾开始造纸的第一步——剥树皮。
“先说好,剥树皮可是粗活。”
此时此刻,这位造纸匠的后人正领着女孩在仓库里翻东找西。虽然唐博彦已经拆了夹板,可是他骨折的手臂并没有恢复得如从前一般灵活。
他弯着腰,用一只手在地上的纸箱里翻找着,一连找出好几双手套塞进储怡禾的手里,“虽然很丑,但是必须得戴着。”唐博彦回头嘱咐道。
“不然你的手掌就会皮开肉绽。”唐博彦顿了顿,又找来一件落满灰尘的防晒衣在储怡禾的身上比了比。
那件衣服上有股味道,熏得女孩连连后退。
“不要这个。”储怡禾皱紧眉头,她还憋了口气,这会儿看起来脸有点儿红。
“......还得戴帽子。”唐博彦没理她,继续在员工道具里翻找着,他找到了一顶遮阳帽扣在储怡禾脑袋上,“怎么会有人这么热衷于干粗活。”他不能理解似的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和唐博彦的叔叔一起前往种满桑树的山坡。
大自然无比神奇,短短几天就可以瞬息万变,不过月余,桑树林里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储怡禾的心情很好,她跳起来,往山坡上一望无际的桑树林看去,鞋踏在松软的草地上,鼻尖满是青草的清香。
“大家今天要砍树枝,然后把嫩桑皮剥下来做原料。”唐博彦的叔叔介绍道。
储怡禾很是雀跃地点点头。
唐博彦这时候却反悔了,他把女孩拉到一边,拧着眉头告诉她,“......干不了不要勉强,这种粗活是很累的。”
然而,从小一直生活在城市的储怡禾并没有把他的担忧放在心上,她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包括被塞到手里的锯子。
本来唐博彦是打算把一直以来吵着要造纸的女孩送过来帮忙,然后他自己回到房间,惬意地享受电影搭配啤酒。
结果当他看到储怡禾笨拙地挥舞着锯子的样子,他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我真是欠你的。”唐博彦叹了口气,追上了跑远的女孩,他从背后夺过女孩手里的锯子。
“我砍树枝,你负责把它们收集起来,拖回去。”
“哎,你的手不是还没好?”谁知,储怡禾看起来比他还要担心,女孩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用一只手逞强的唐博彦。“你自己行吗?”
“比你行。”眼见着自己作为男人的权威受到质疑,唐博彦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孩。
唐博彦虽然对造桑皮纸不感兴趣,然而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在老纸匠的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也懂一些如何挑选桑树枝。
他站在茂密的桑树林里,眯起眼睛看了又看,然后走到相中的枝桠旁边举起锯子,储怡禾见状连忙上前,她伸出手帮忙扶住桑树枝的另一端。
不得不说,有了储怡禾帮忙使力,唐博彦挥动锯子的时候要省力不少,切下来的瞬间,桑树枝也被女孩握在了手里,她的手臂有一瞬间晃了晃,看起来树枝还是有一定的重量,唐博彦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用受伤的手帮忙扶一下,却被储怡禾闪身躲开了。
“小心。”储怡禾提醒他道。
唐博彦猛地抬起头,储怡禾的脸近在咫尺,恍神间,两人四目相对,女孩那双圆圆的杏眼始终是湿漉漉的,里面映着自己的倒影。有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女孩的脸上,几乎可以看清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
被唐博彦愣愣地盯着看,储怡禾的睫毛簌簌地颤了颤,她突然感到别扭地别过脸去,“干.....干嘛。”
“......我觉得你这样让我更累了,别添乱,离我远点儿,去一边歇着吧。”唐博彦脸上的神情变了变,他掩饰似的,飞快地皱起脸赶人。
储怡禾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不是,我们两人配合明明就更省时省力啊。”
结果唐博彦说什么也不肯和女孩继续作为搭档一起工作,储怡禾有点儿恼火,她一跺脚,跑到里唐博彦很远的地方去了。
唐博彦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储怡禾正围着自己的小叔转,对方在前面据树枝,女孩就在后面弯着腰捡。
不一会儿储怡禾就累得腰酸,额上也浮起细密的汗珠。她偶尔会停下来,用戴着三副手套的手擦擦汗,迎头撞上远处的唐博彦一边干活一边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