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烟知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算了，不想了。”顾烟拍拍脑袋，她不想给自己凭空找压力。
她擦了擦身上的汗，对着镜子又做了五组拉伸动作，准备去楼上声乐室找尹心雅。
现在是深夜，大多数当地练习生都偏爱保证睡眠，睡美容觉，故而都睡的比她和尹心雅早。
说起来，尹心雅这样自小家庭就把她往声乐方向培养，拥有如此天籁之音的家伙，居然也还待在公司陪着自己。
不过倒也不急，尹心雅看起来难相处，实际上在二人熟悉一些后，顾烟才发现她居然比自己还小半岁，真是过分啊！
顾烟刚进公司那会儿，是真觉得自己年龄最小，前途无量。
可现在，慢慢的，练习生的年龄越来越小，她这个年纪二字开头的，放在外界就是年轻的大学生罢了，但在这里，怎么也算不上小。
顾烟叹了口气，准备上楼。
可步子还没朝台阶上迈，她看见走廊尽头的房间，似乎有灯光。
这家公司很大，走廊几乎一眼望不到头，所以那灯光很微弱，顾烟也不确定是真的亮着灯，还是只是反射了窗户外面的光。
秉持着省电的原则，她便朝那处走去，以防是哪个同期的练习生忘记关灯就去睡觉了。
没想到的是，那间房里居然是有人的。
顾烟推门，和一人面面相觑，她竟有些尴尬：“啊......前辈，您在这儿呢。”
“嗯。”被称作前辈的女人正在拉伸，“顾烟？还没睡。”
“现在就去啦，”顾烟平时和这位前辈也不太熟悉，出于礼貌，她微微朝对方鞠了一躬，“前辈，您也早点去睡觉吧。”
“我失眠。想着与其睡不着，不如出来练练基本功。”
“失眠啊。”顾烟回想自己难得失眠的那些时候，那还真是“自己想睡觉，觉却不想睡自己”，可麻烦了：“多闭一会儿眼睛，会容易睡着一点。”
女人失笑，语气里有些自嘲之意：“我啊，也以为这样可以。但已经快一年了，我每天都像这样睡不着。”
“前辈您......”顾烟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我最近在想解约的事情，但不知道公司能不能放我走。”女人蹲下来，朝后抓了一把头发，再伸手，居然指节之间全是掉落的发丝。
压力性脱发，疲劳性失眠。
顾烟倒吸一口冷气，有些犹豫：“没记错的话，您今年是......”
“二十八岁。”女人笑了笑，颓废地看向她：“我在这里十年了。一开始斗志昂扬，联系我的经纪人还说我天赋异禀。可是到现在，却一直没有给我合适的出道条件和选秀机会。公司的新鲜血液太多，他们大概是把我忘了。”
顾烟脸皮一阵发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走廊尽头的练习室的。
顾烟回到那间已经关了灯的练习室，把窗户都打开，趴在窗台上迎着寒冷的风，希望能把自己的头脑吹得清醒一些。
但无论是怎么吹，她心底都犹如一团乱麻，剪了不断，理又还乱。
她身体靠着冰冰凉凉的白墙，慢慢滑坐到地上，打开手机相册，顺着时间往前划，终于找到了那张照片。
那年，顾烟在自习室偷拍余绯睡着的这张照片，她在H国的每一年，都会拿出来看很多次。
少年当时正十七岁，自习室的暖阳正好，自己亲手织的克莱因蓝围巾，衬得他整个人温和而安静。那是与他最适配的颜色，是她的少年，她所爱的少年余绯。
这种时候，她真的好想，要一个他的拥抱。
啪塔，啪塔。
顾烟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两滴豆大的水珠，拼命忍着，才没骂出声来。
不过是一点压力，也值得哭吗？有什么好哭的。
顾烟抬起胳膊，用力地去擦拭眼角，但好像帮了倒忙，那些眼泪改成从鼻子里流出来了，一时间让顾烟只能手忙脚乱地摸黑找纸巾。
H国和国内只跨了一个区时，时差也不过是一小时罢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国内刚好是午夜。余绯是在忙，还是睡了呢？
但顾烟也没有想那么多，现在的她，真的很想听听余绯的声音，也需要他的声音。
于是，她按下通话键。
很快，余绯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看是顾烟，他二话不说放下了正在阅读的文件，接起来，走到窗边：“烟儿？怎么还没睡。”
他不说还好，余绯这温柔的声线一在耳边响起来，顾烟先前的委屈突然全堆积起来直往脑门上冲，原本憋着的眼泪也顷刻间抑制不住。
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鼻子似的，那股酸劲儿止都止不住。
余绯指尖收紧，绷着声线：“烟儿。”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能为你做什么？”
“余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顾烟尽量让自己的话说得清楚，她平时也最讨厌边哭边说话的人，往往这种时候都口齿不清，表达都不清楚：“我以为自己很坚强的，什么都打不倒我，可是时间久了，我发现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手机那头有风声，顾烟听得出来，是余绯也打开了窗。
京城的风与她这儿的风，交织在一起，呼啸着。
“说真的，我其实想和你分手的。”顾烟抹了一把眼泪：“但是......”
手机那头忽然没声了。
顾烟说着，发现不对，看向自己的手机。
莫？
黑屏？
没电了！
顾烟狂敲手机背面，试图再开机，但无济于事。这手机，没电得透透的。
靠！她最讨厌这种话说一半然后被误会的情节了，怎么还刚好发生在自己身上？
顾烟此刻更在意的是，余绯听到她那句“但是”了吗？
丫的，要是没听到，麻烦就大了。
顾烟开始替自己尴尬起来，来不及多想，她赶紧撑着滑溜溜的地板坐起来，心想今天大概没有比这更倒霉的事情了。
她得赶紧回宿舍充电，跟余绯解释清楚。
然后，事实证明，做人不能不相信那个墨菲定律。
“磅！”的一声，这间练习室的门恰好被一阵大风猛地吹上了。
顾烟没时间骂国粹了，不信邪地去拉门，还真打不开了！
这可把顾烟她急坏了，情急之下，她想到个不怎么好，但或许有用的方法。
就是从窗户跳下去，直接翻到楼下宿舍。
说干就干，她也不是没翻过墙和楼，只不过这次是从上往下，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顾烟把窗户推得大了些，外面一阵寒风过来，冻得她直哆嗦。
她好不容易爬上去，坐在高高的窗台上，往下一看，立马退了回去。
这高层......除非她是蜘蛛侠，否则想都别想。
“妈妈呀。”顾烟缩了回去，跳回地板上，拍拍心口，默念：“草草草，保命要紧......”
顾烟在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把窗户全关上之后，风声顿时被隔绝在外，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练习室隔音好，自己喊也没用，加上又没开灯，估计真得在这儿待到白天有人来才行。
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冷......加上，她很担心余绯联系不上自己，心里着急。
余绯多喜欢她，顾烟当然是知道的。
所以无论如何，只要余绯不说，自己也不会真的说出“要跟他分手”这样的话。顾烟知道，那对余绯来说才是最残忍的呢。
电视剧那些所谓的“为了对方好”而提出的分手，在顾烟眼里都是傻逼行为。
顾烟抱着膝盖，在昏昏沉沉中，慢慢靠着墙睡着了。
但练习室里很冷，过了一会，她就又醒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似乎还能听见脚步声。
不等她看清楚，“啪！”一声，眼前的练习室大门被推开，走廊的灯光里，站着一个瘦长苗条的人影。
“......尹心雅？”顾烟声音哑着。
“不是我还是谁？看你一直没回宿舍，就知道不对劲。”尹心雅臭着脸，面容有些疲惫：“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我还得一间间地找，麻烦得很。”
顾烟茫然：“现在几点？”
“还真敢问。凌晨两点半！我看，今晚是都别睡了！”尹心雅“呵”了一声：“真大发，一个人在这，还不开灯，真不怕给自己冻死了。”
H过凌晨两点半，那京城现在就是一点半，距离她给余绯打电话，已经过去了要将近一个半小时。
“好了恩人，我错了。”顾烟真诚认错：“对了，把手机快借给我一下！”
“又怎么了？这个点难不成还给你男朋友打电话？”尹心雅把手机递过去。
顾烟来不及解释，赶紧拨号，打过去却无人接听。
她不信邪，又打了一次，通了，但被他掐了。
顾烟赶紧再打，这次终于接了起来，对面似乎有些迟疑：“......烟儿？”
“是我！”顾烟赶紧应答：“余绯，我——”
“你在公司吗？”余绯听见是她，声音都哟西额颤：“我在你公司楼下左转一百米的便利店门口，你能出来吗？”
顾烟傻了。
一时间，她根本来不及再说什么，披上羽绒服就往外冲。
尹心雅对于这对狗情侣已经无言以对，原地翻了个白眼，往宿舍走：“真是服了。”
顾烟气喘吁吁地跑出公司，还没往便利店的方向跑两步，她就看见了站在店门外的余绯。
男人身穿黑色长大衣，戴着那条她亲手织的蓝色围巾，站在灯下，在她面前。
真是疯了......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吧。
看见余绯的一刹那，她热泪盈眶。
而余绯已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力气大到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余绯......”
“别分手，我们不能分手，”他哑着声，“允许我一直等你吧，拜托了。”
果然......他妈的，真没听到那句“但是”。
“我没想和你分手。手机刚好没电了而已，本来我后面还要说但是来着。”顾烟叹气：“不过我承认，自己有时候真的会很纠结。你那么好，有那么多人喜欢。我.......也不想阻止你去奔向更好的人。”
“这怎么能是我们烟儿说出来的话呢？”余绯擦去她的眼泪，用世界上最温柔，最坚定的声音说：“我已经奔向全世界最好的人了。”
“真是的......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说这种话啊！”顾烟哭得更厉害了：“全世界最好的余绯，我也绝对不会放手的。”
真是的，这种随时随地的表白，真就把她吃的死死的啊。
“那就好。”余绯终于松了口气，笑了：“我也不算白来。”
“不过，既然你来都来了，叶将错就错。”顾烟弯起眼睛，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
“余先生，今晚就好好在酒店睡一觉吧，休息得足足的。”
“明天，Jelly带你H国一日游。”
第37章 余绯你属狗的是不是√
顾烟第二天全妆出门，带着余绯行走在H国的大街小巷吃当地小吃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飞去京城大学看他时，余绯也是牵着自己，在大学的小吃街里这样走的。
兜兜转转，时间过去这么久，他还在自己身边，是岁月对自己何其大的馈赠呢？
她把余绯的手捏的更紧了些，余绯察觉到她的力气，回头问：“怎么了？”
顾烟摇摇头：“就是后悔，我男朋友长着这样一张脸，我到底是抽了什么风，会有片刻跟你分手的想法的？”
余绯莞尔：“以后不要有了。”
“噢！”顾烟的目光一时间被一台机器吸引了过去，拉着余绯就往前冲：“这个！最近在H国很火的，国内好像还没火起来！”
那是一台趣味大头贴机器，前面有个帘子可以拉起来，保证私密性。架子上还有许多搞怪的发饰可以免费使用，非常适合情侣来自拍。拍完还可以打印下来，一人一份留作纪念。
余绯知道，这样的大头贴机器其实大概二十年前也流行过，自己的父母就拍过，但随着他长大，这种街头上都有的大头贴机器就渐渐消失了。
时尚果然是轮回，现在这东西在H国又流行了起来，那离国内再兴起一波热潮，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刚好没人！”顾烟拉开帘子，把余绯扯进去，然后把机器的状态设置成“使用中”，这样外人也不会再来拉开帘子看里边。
顾烟一连试了好几个头套，最后选了一个猫猫头的，又将一个鲷鱼烧的头套递给余绯：“给你这个！”
余绯叹气：“我也要戴？”
说实话，那个鲷鱼烧头套愚蠢至极。
“要！”顾烟指指自己：“我是猫，你拿鱼，这样我就吃定你了！”
“是吗？”余绯向前一步。
机器的空间狭小，不过两三平米。余绯再往前，顾烟就只能贴在角落里了。
“对......啊。”顾烟瞪大眼睛看他：“难道不是吗？”
私密的空间里，暧昧氛围火速上升。
在顾烟退的几乎要踮起脚尖时，余绯将她抱了起来，压在拍摄操作台上，吻了下去。
顾烟后背抵着那些按钮，凹凸不平，但好在都是软的，也不疼，反而压得她全身发软。
窗外隐隐约约透进来一些街头的唯美音乐，还飘进来几片小小的雪花。
——下雪了。
H国的初雪今年来得特别晚，一直到今天才落下。
余绯吻的不凶，很慢，很柔和，顾烟甚至能找到契机换个气。他的手穿过围巾，在她棕黄的发丝间穿梭而过，搂住那处雪白的脖颈。耳鬓厮磨之际，连肌肤都在颤抖。
“咔咔——”机器突然响了，顾烟吓了一跳，低头去看声音来源。
“我靠！”顾烟看见底下的机器居然在嘎嘎出片：“刚刚我坐到拍照键了！”
她一看，因为刚刚自己被余绯压着背对着摄像头，所以拍出来......连着八张都是黑的！啥也没有！
“我真是服了！”顾烟把他推开，气得喊道：“我嘴都亲麻了！余绯你属狗的是不是！”
余绯哭笑不得，又付了一遍钱，把自己女朋友炸的毛都梳顺了，好不容易哄好，顾烟才愿意跟自己再拍一次。
大概拿到漂亮照片的女孩没有一个会不开心，顾烟捧着后来拿到的照片，爱不释手，方才的气也消得一干二净了。
下着初雪的H国比平时更浪漫，顾烟的手被余绯拉着，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我走了这么久，雷豹他们有没有再来找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