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笔录——纪闲【完结】
时间:2023-07-18 14:34:56

  接着,云菱猛地一压,那些树刺同时而动,一齐刺向贺夫人。
  “噗。”鲜血从女人嘴中大口大口地喷出,滴滴答答散落一地。
  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无限拉长,女人痛苦的表情在脸上显现,即便如此,她却还是将目光投到了地面那个了无声息的男人身上。
  “醉……醉儿……”女人终是没把那句话说完,她张了张嘴,插入她身体内的刺刃猝然收回,那沾染了鲜红血液的藤蔓停留在女人的鼻前,飞速汲取着她的生命力。
  在抽干完她的生命力后,藤蔓便重新站直身体,毫不留情的将贺夫人扔向地面,任由尸体发出沉闷的响声。
  随后,它又俯下身子,朝着四周散开,寻找自己的下一个“食物”。
  而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云菱,抱着贺醉的身体,嘴里轻声呢喃絮语,她不在乎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更不在乎藤蔓要做什么。
  她只想陪着贺醉,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
  清冷的雾气不知何时从四处升起,泛着白的月光下浮动着微小的粉尘颗粒,
  这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雾将整个画面覆盖,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们的眼前白光四起,之前那荒芜的虚境瞬间消失不见。
  “结束了。”
  云菱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慕千里还沉浸方才的画面中,此时骤然转场,他恍如失去了力气般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云菱的记忆对他的冲击不小,即便他明知十二年前的故事不算有一个好的结局,可当他看到那布满鲜血四周全是形状惨烈的尸体时,心底仍不可遏制的升起一股怒火,愤愤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最开始的故事吗?”云别尘轻声呢喃了一句,闭上了眼,沉默许久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别人说,“所以你看,妖和人原本就不能在一起,人妖殊途……他们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呀。”
  路之鱼垂下眸子,竭力使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走出来,她明白现在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被困在回忆中的云菱。
  换句话说,曾出现在大家眼前的那个温柔体贴的少女不是真正的云菱,而是由她自己,因过不去内心的愧疚痛苦这关,从而衍生出来的替代她循环这一切的另一个人格。
  是心魔,也是人格。
  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她自己。
  “云姑娘,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们……我们谈谈吧。”
  四周仍然是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回音。
  慕千里蹙着眉头走至路之鱼的跟前,低声问道:“师姐,云姑娘真的在吗?”
  路之鱼肯定道:“她在。”
  回看记忆并不是山神一个人能决定了的,即便他拥有扭转时间的力量,也不能擅自查看别人的记忆。
  故而,从他们进来的某一刻起,云菱就一定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可她却没有阻拦没有反抗,而是放任他们,任由他们去经历自己的过往,翻阅自己的回忆。
  这说明……
  路之鱼眉眼扬了扬,心中有股莫名地预感,她四周望了望,冲着那股包裹他们的雾气,轻声喊道:
  “云姑娘,我们谈谈吧。”
  四周仍是一片安静,静悄悄的,天地间仿佛被雾气包裹,这个空间窄小又空旷,到处响彻着路之鱼的回音。
  慕千里警惕的望着四周,云别尘垂下眸子,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副场面里。
  阿厌则是大大咧咧地坐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坐在四散奔逃的雾气中,托着腮望着路之鱼。
  他的眼中没带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很平静地在望着一件提不起他兴致的东西,纵使如此,他却没有主动扭开视线的想法,支着脸颊望着少女若有所思。
  路之鱼又一次呼唤又一次没有回答,即便如此,少女也不泄气,继续呼唤道:
  “云姑娘,出来谈谈吧?”
  就在路之鱼再一次出口的那一刹那,有一道轻灵的女声从清冷四散的雾气中响起。
  路之鱼终于等到了回应。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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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唤醒(二)
  ◎薛缠被路之鱼列为自己的保护圈内,这种感觉很不错。◎
  浓淡不一的雾气尽头有一名女子的身影缓缓显现。
  她穿着一袭乳白色长裙, 发束简朴,未佩戴任何发饰,仅用一根檀木发簪挽了起来, 身上装扮亦很简单。
  随着她脚步子的轻踏,围绕在她身上的雾气渐渐散去,女子从雾气中走出,冲着几人微微见礼。
  路之鱼其实没有正儿八经地学过古人应当怎么见礼。
  在上清, 他们是有一套统一的手势, 每逢需要见礼, 她就跟着混过去,久而久之也习会了上清的见礼手势。但到凡尘中, 这一切便不一样了。
  首先是男女见礼的不同,就拿云姑娘来说, 她似乎做了一个妖界的姿势,路之鱼看不懂,于是悄悄观摩着其余几人怎么回礼。
  慕千里微微颔首示意,云别尘回了一个相应的姿势,而阿厌……
  路之鱼仅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
  这幅大摇大摆把王座唤来懒散倚着的姿态就不必学了, 她也没这个本事啊!
  如此, 路之鱼只好学着慕千里的模样, 微微点头示意,之后便瞧见云菱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安静地等待她开口说话。
  “云姑娘……初次以这副形态与你见面, 思来想去还是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吧,你好, 我是路之鱼。”
  云菱颔首示意。
  然后又一次不说话了。
  现在的气氛实在是很古怪, 场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虚无缥缈的雾气还在围绕着他们打转。
  纵使云姑娘已经现出了真身,可慕千里和云别尘仍然不愿放下对她的警惕。一人手中持剑,一人手掌微动,倘若云菱敢向幻境中那般对路之鱼出手,他们就立马上前,与之拼搏。
  好在,云菱也没这个意思。
  路之鱼望向她,先出声道:“云姑娘很抱歉以这种方式与你见面,首先,我们并非是有意要进入你的回忆,其次……”
  少女那轻灵的声音倏地一沉,宛如突然转变一般,原本笑咪咪还在打招呼的表情不知何时已撤去,眉眼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怒意的望着云菱。
  她低声道:“其次……我们也该好好论论这三回的重启了吧。”
  被人当成玩具,一次又一次的玩弄于手心,真当她没脾气了是吧?
  她理解云菱的用意,但不代表她支持她的这个举措,换成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无休止的游戏里边重启,都会疯。
  只能说她的抗压能力比较强吧。
  少女沉着脸,罕见动了怒的样子惹得身后两人下意识紧张。
  慕千里握着剑的手紧紧攥住,始终不敢松开。
  云别尘虽然看着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以及紧紧盯着云菱的视线无不在告诉着云菱——你敢出手试试看。
  现在站在前边的那个少女,那可是我们的师姐,即便她身子骨弱,体态不好,风一吹就着凉,雨一打就生病,即便她修炼多年还是个筑基期,即便她连你都打不过。可纵使如此,她依旧是他们的师姐。
  他们有义务去保护好她。
  所以有他们在,决不会让云菱动路之鱼一根汗毛。
  她如果有这个胆子,那大可以试试。
  将他们一切小举动都收入眼里的云菱:“……”
  这些小孩一个个护犊子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先前那两个人,最后边倚靠王座的那个浑身都散发着懒意的少年,虽然看着视线没在这边,也并不在意路之鱼的死活,但云菱知道,倘若她敢动少女一下,下一秒她就会被那把来去无踪的长剑击穿,就像在虚境中那样。
  想到那把长剑,云菱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把剑给她留下的阴影太严重了,严重到……分明她没有亲身经历,疼痛的感觉却一并到来。
  说来奇怪,她在那柄长剑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极端危险的气息。仿佛游走在生死边缘夹杂着冰天雪地的风雪之力席卷而来,触及到她的灵魂,使得她浑身都是冰凉而刺骨的风雪,簌簌颤栗。
  云菱垂下眸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柄宝剑便是五大名剑之一,至今从未现世,代表生死之力和风雪之力的魔剑——雪斩。
  看起来,惹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她微微叹了口气,将视线望向了路之鱼,“路姑娘,你们来此地的用意我已知晓,不过请你们放弃这个念头,我是不可能解除这片幻境的。”
  她的目光中渐渐染上了一丝怀念,眉眼间病态的执念跃然显现:“这里有我和阿醉的回忆,我会好好保护他们,不会让任何一个外来人破坏这里的安宁,我很清醒,可能你会认为我是在说假话,但相反这是我难得清醒的时刻。”
  “自从我受到时间之力的反噬之后,之后的日子里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度过,我已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不知道过了多久,不清楚‘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将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有时,我感觉到我的体内已产生了另一个人,我清楚地感知到我的身体不受我的控制了,那个人想做什么?她要怎么做,我完全猜不到她的用意,但……”云菱话音一转,“我们的目的相同。”
  为了复活贺醉,纵使将这幅身体让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之鱼沉默又安静地听她把话说完,自从她抛出了那副反问的话语之后,便一直蹙着眉头冷目注视着面前,等待一个让她插话的时机。
  直到现在……
  少女眯起杏眼,平声应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伟大?是不是觉得你超级深情……嗯嗯,我明白,你爱贺醉,当然我并不是怀疑这份感情,我也绝没有对这份感情的半点不敬。不管怎么说,一份凄美的爱情是值得让人去敬佩的,但是,这不是你拿别人的性命作为交换代价的前提,更不是你肆意玩弄时间挥霍光阴的理由!”
  她扬起眉头,轻声道:“我讨厌你这幅自觉为爱牺牲一切都值得的样子,更讨厌你脑子里那个想要将我们永远困在这里陪他们作伴的念头。”
  这是路之鱼头一次向一个人明确的表示了自己的不喜与讨厌。
  我讨厌她……
  我讨厌她这幅昏了头的样子。
  云菱望着她,目光中亦有几分动怒,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紧紧握起。周围的浓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烈风的怒吼充斥着四方空间。
  路之鱼轻飘飘睨她一眼,丝毫没有胆怯害怕的样子,继续说着:“你凭什么认为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你亲手杀害了贺公子,亲手杀死了与他有关的一系列人,你凭什么认为他还会一如既往的爱你?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当贺公子知道这一切时,心中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你心中有愧,你被那份愧意与歉意折磨疯了,所以,你想创造一个与之前一般无二的世界,作为补偿?”
  少女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这算什么补偿?这是什么打着为他好的念头所以将那些人都亡魂全部滞留于此的老套情节?让我来猜猜,你为何不敢告诉他真相?”
  她一步步逼近,丝毫不顾云菱眼中愈发狠厉的眼神,“是不是惧怕看见他怨恨憎恶的眼神?是不是害怕他对你们这份感情进行一个最恶的评价?是不是害怕他说,妖……就是如此。”
  路之鱼嘴角倏地拉起一个极为讽刺的笑容,她歪了歪头,朝着云菱走过去。
  “你不敢告诉他,是你杀害了他的母亲他的弟弟他的侍从,你更不敢告诉他,是你杀了他。”
  少女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钻入她脑中,字字句句,字字诛心。她拼命摇着头不断后退,避开路之鱼一步步走向她所带来的压迫感。
  不……不是这样的。
  她只是想让贺醉永远开心永远快乐,她爱他,所以她不想看到他难过,不想看见他蹙起眉头,不想看见他为一些琐碎的事情而伤心。
  她明明拥有这份力量,她可以让贺醉永远开心快乐的生活下去,在这个为他创造的时空里,他要什么她就会给他什么,她会将他所需要的一切亲手捧到他的面前。
  路之鱼垂下目光,平静地望着她,看到云菱捂着脑袋不断退后,脑中思绪如潮的模样,她几乎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情……”路之鱼叹了口气,见她逃避问题恐惧现实还没搞清楚她强调的重点在哪里,无奈开口,“我大概能猜到你现在在想什么,我本不应该戳破你留给自己的那点幻想,但很抱歉的是我必须要这么做,我要对我的性命以及我同伴的性命负责。”
  话音落地,慕千里轻轻抿唇,眉间飞快掠过一丝欣喜,云别尘为之动容,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握了握。
  阿厌歪着头看她。
  他的模样在不知不觉中已与最开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双春寒料峭下的眼眸仿佛是遇到了初春的朝阳,在慢慢融化。
  最明显的便是少年显露出来的容貌。
  他的肤色呈冷白调,眉如墨描,眼窝深邃,细细长长的瑞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路之鱼看。
  有趣与未知……
  是少年在看到路之鱼表现出来这副模样后率先浮现脑海的两个词。
  不,不仅如此。
  他似乎又看到了路之鱼不一样的一面。黑发少女站在最前面,牢牢将他们护在身后,不让云菱有靠近他们的机会,她从头到尾都担任着一个保护者的角色,即便自己身子弱法术低,即使如此,她也不曾后退。
  她在保护他。
  她将自己列入了她的保护圈内。
  “保护……”阿厌轻声呢喃。
  他抬起眸直视最前方的黑发少女,那颗从未有过波澜起伏的心脏忽地漏了一拍,随后重重地跳下。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路之鱼,脑中思绪乱飞。
  他印象中的路之鱼伶牙俐齿,惯会说假话,当然,他也不例外是了。他们两个人仿佛生来相斥,两个人加起来的心眼能有八百个,一个总在寻找着另一个的漏洞,一个似乎在探索她的另一面,看看自己的‘猎物’到底有没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他看着她游刃有余地糊弄别人,看着她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一般想出坏主意,偶尔会作弄一下自己的师弟,她不古板,不无趣,甚至会将主意打在他的头上。
  她早就猜透了他的身份故意装着不说,冷眼旁观地看他演戏。
  她不害怕这幅模样的他,甚至会像一只得寸进尺的兔子一样,一步步去试探他的底线,然后在他的纵容下逐渐放肆。
  而此刻的她,又与曾经所见的多数模样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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