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风摇摇头，“刚刚有点，现在好多了，不用去看了。”
“真的好多了吗？”小雅凑上前看了一遍宋怀风的情况，视线扫来扫去，跟个扫描仪一样，“好像真的比刚才好了，脸都没有那么白了。”
宋怀风笑笑，点头，“嗯。”
“那……”小雅伸手进口袋里摸索，掏出一颗草莓糖递给他，“哥哥你吃颗糖吧。”
宋怀风伸出双手接过，“谢谢。”
“不用谢。”小雅说完，摆出接着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教训他，“但是哥哥你以后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时看病。”
“你自己都是医生，你知道的。”
“好。”宋怀风挺直背，认真地回答，“那小雅也要乖乖看病，早点好起来。”
小雅猛烈点头，“我会的，我这么好看的仙女，是不会被白血病打倒的。”
……
无法否认，在这片蓝天下藏着很多暗含冷光的刀剑，寻常人看不见摸不着，所以提防不了。它们会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时候滑开我们的皮肤，见着了寻常人的鲜血才肯离开。
它滑开的伤口不同于具象的刀具，不是贴个创可贴，涂点药水就能好的事。
谁要是得了它鲜血淋漓的著作，大多都是不会将伤口亮出来的，通常只会背过手去，将所有东西藏在身后，而后笑着如正常人般站在他们该站的位置。
其实就算他们亮出来，也没什么人会去注意。伤口不在旁人身上，旁人也见不到鲜血淋漓，更不会觉得痛，只会一个劲地说，“没事的没事的”，“忍一忍就过去了”，“真没啥大事，你别放在心上”。
索性万物守恒，世上有藏着的刀剑，便会有疗愈的天使。
有人会在擦身而过时，注意到你笑意背后藏着的生疼的手，然后走过来，递给你一颗糖。
于是我们不停地接受着世界的锋芒，又被它疗愈，伤口结痂蜕皮长出新肉，紧接着又无意撞上另一把冷枪……
永远在跟这个世界战斗，永远在重新站起之后享受勋章。
-
宋怀风回到科室之后，看到急匆匆从病房门口走出来的杜江予。
杜江予问，“宋怀风，你刚刚去哪了？”
宋怀风嘴里含着糖，向他解释，“去透了口气。”
“所以你没事吧。”杜江予说，“查完房我去上厕所，没有回办公室，我还是刚刚听里面坐着的老师说你上厕所怎么上这么久，才知道你跑出来了。”
“刚刚肚子有点疼，现在好多了。”宋怀风说。
“那我赶紧跟夏时雨说一声，我刚刚让她帮我一起去找你来着。”
第75章 是晴
夏时雨本来急吼吼要往肺病科跑，看到杜江予发消息说宋怀风回去了，她脚步慢下来，转身往回走。
紧接着，宋怀风也给她发来了消息。
FALLING in SUMMER【我回来了。】
【不用担心。】
夏时雨靠在医院走廊边，瓷砖的沁凉隔着白大衣透到皮肤上。
她的视线停在宋怀风消息发来的页面，看了好久。
像是想要透过屏幕去看对面的人，现在是不是真的不需要她的担心。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跑去肺病科看他一眼的时候，夏时雨的带教老师扯着嗓子叫她，“小夏！帮我去护士站拿个血糖本回来。”
夏时雨只好将手机揣进口袋，“诶，来了！”
-
未来的一个星期，他们都重复着这样的日子，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不停给主治医生让路，递东西，抄写笔记，抱病例本……
让路碰到了椅子，就给椅子上坐着的老师说声对不起，稍微一侧身踩到另一个人的鞋，又跟他说声抱歉。
从最开始弄不清老师要的资料，满世界到处乱找，但就是不敢再问一遍老师，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到熟练地知道所有资料所在的位子，然后在老师需要的时候帮忙递过去。
看起来很忙碌，但好像又没有真实地帮到什么忙，只是在打些零碎小工。
但谢康那里就不一样了，他们那里病人多，他整日整日地跑来跑去。
一大早进了科室，老师就开始给他们分配工作。
谢康有一天回来还吐槽，说有一个跟他同期的实习生吃坏肚子了，想要请假，但老师不批，说医院里请什么病假，可转头也没说要帮他看看，只是把他晾在一边。
仿佛这个世界没了实习生就转不了。
偏偏又没真让实习生学到点什么，就让人在那耗着。
难得碰到一个周末，宋怀风还有夏时雨他们整整两个宿舍的人，在经历了这种空虚又耗时的班，都累得起不来床。
本来他们还兴致勃勃地计划好周末要去这个公园玩，要去打个本，要去吃家餐厅。
到了最后，都躺在床上起不来，根本没精力出去瞎晃悠。
但是夏时雨还是爬起来了，不为了玩，而是为了准备考研。
因为她本就不是本专业毕业，在考研这一步怎么都会比别人更辛苦些。
所以在宿舍里还拉着窗帘，一片漆黑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偷偷拉开门走出去。
这时候其它年级都已经放暑假了，学校里很空旷。
走进图书馆，里面的情况跟外面也差不多。
夏时雨随便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学习，一坐就是一上午。
学的太入神，夏时雨完全没有发现宋怀风坐到了她的对面。
在她刚刚背完知识点，准备打开习题册的时候，对面响起宋怀风的声音，“嘿，夏大人，今天学的怎么样？”
“要不要跟你帅气无比的男朋友一起去吃个饭？”
宋怀风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猝不及防的，夏时雨还是被吓到了。
她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怀风看她这个阵仗一瞬也有些懵，两人安静对视了几秒，宋怀风有些自我怀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啊，怎么了？”
夏时雨堪堪回过点神来，“你怎么突然来了？”
宋怀风见夏时雨恢复正常，脸上又扬起有点臭屁的笑，“想你啊，来看看你。”
“顺便接我的女朋友去吃个饭。”
夏时雨拿起手机看时间，“现在就去，才几点啊？”
“十一点。”宋怀风回答，“不早了啊。”
“才十一点。”夏时雨语调扬高，“我还有学习任务没完成呢，我先不吃了。”
说着夏时雨翻开习题册，找到勾画出的今天要写的内容，对宋怀风说，“你要是饿了你就先去吃，我晚点去找你。”
“喂。”宋怀风开口，“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宋怀风这句话，夏时雨的肚子适时地“咕噜”响了一声。
宋怀风听完有些得意，指指她的肚子，“看吧。”
“你饿了。”
夏时雨有些恼，因为宋怀风在旁边打扰，她第一题连题干都没审完。
她放下笔，话几乎没过脑子，“宋怀风，你知道的，我现在做的事情很重要，你要是非要一直吵我，我们就先分手吧。”
宋怀风一怔，脸上的笑意慢慢敛起。
他猛地向后靠，背砸在椅子上响起闷声，“行，我不吵了。”
“你看书吧，看完再叫我。”
夏时雨吐出一口气，没管现在宋怀风的状态，只是立马重新握笔开始写题。
约莫半小时后，夏时雨做完练习，又对完了答案。
宋怀风在那边挑挑眉，笑笑，只是笑得不似刚来的时候那么好看，像是怀了点心事，“这次可以吃饭了吗？”
“都几乎全对了。”
夏时雨看到正确率心情舒畅，“可以了。”
她将书本放回包里，“走吧。”
“你想吃什么？”
宋怀风无奈笑笑，起身，用脚踢着椅子把它往桌子那边挪，“还没想好。”
夏时雨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宋怀风感受到她的动作，垂下眼敛看她。
在夏时雨攀着他的肩膀靠在他身上的时候，宋怀风眼里不易察觉的阴霾一瞬四散而去，一片明朗。
夏时雨拽着他没注意到这些，“那你再想想。”
“你是想在附近吃还是去远一点。”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方圆路那里新开了一家餐厅，最近有折扣吗？”
迟迟没有得到宋怀风的回复，夏时雨这才抬头看他，“嗯？”
“你怎么想的？”
宋怀风抬头活动一下颈椎，“要不去远点的那家吧。”
“是你喜欢吃的菜系，而且又有折扣，等会可以多点点菜，你也多吃点。”
夏时雨还以为宋怀风让她多吃，是在拿她刚才肚子饿出声的事情说事，“嗯，是要多吃点，这段时间放暑假了，食堂都不开了，所以今天我都没有吃早餐。”
宋怀风注意到她没吃早餐的事，默默记在心里，嘴上打趣她，“倒也没有特别心疼你没早餐吃。”
“主要是你得多吃点长高点，不然我老是低头看你，对我颈椎不好。”
……
夏时雨抬头瞪他，“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宋怀风咽了口唾沫，头往旁边歪了歪，“我说，你这么辛苦，得多吃点，尤其是没吃早餐，所以更得多吃点。”
-
两人吃完饭，在那边随意逛了逛，因为太阳太大太辣，他们逛到附近的公车站，就停下来准备搭车回去了。
公车很快就到了。
走上去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
车子启动以后，宋怀风觉得这样干坐着有些无聊，从方圆路到淮瑶中医药这一段路还是需要挺长时间的。
宋怀风从口袋里掏出耳机，轻轻将左边的耳机推到夏时雨耳边，替她戴好。
夏时雨下意识转头看他，又看看连在两人之间的耳机线，随后耳机里传来音乐声。
前奏很短，就是一个简单的音拍，而后停顿，像是替换掉了夏时雨心脏漏跳的空拍——“你在左边，我紧靠右，第一张照片，不太敢亲密的……”
阳光被遮挡物切割成不规则的光斑，通过透明的玻璃投映在宋怀风脸上，不停变换。
夏时雨一瞬有些看愣神。
同时不由得感慨：有个长得帅的男朋友真好！
直到宋怀风抬起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了？”
“你今天怎么一直呆呆的，不会做题做傻了吧？”
宋怀风说着，双手捧起夏时雨的脸，左看右看打量。
夏时雨拍了拍宋怀风卡在她脸旁的手，皱眉抵抗，“胡说，我才没有。”
宋怀风定定望向她，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稍微一动弹，鼻尖就可以相碰，“真没有？”
“真没有。”
宋怀风将信将疑地放下手，不过也没完全放下去，滑下来搭在夏时雨的肩上，“考研是很重要，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袒露过于直接，他歪歪嘴，将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上，“主要吧，我想要一个完好无损的女朋友。”
“要是真学傻了，我得赔上我后半辈子的啊。”
不出意外，宋怀风这番发言立即获得了夏时雨的一掌铁砂掌，“啪”地一声拍在他肩上。
宋怀风龇牙捂住胳膊。
夏时雨这回是真的使劲了，宋怀风也是真的疼。
这场闹剧到这就算是告一段落。
耳机里的歌已经切换到下一首，高潮快要接近尾声，公车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夏时雨的视线刚从窗外转回来，她的耳机一下子被另一头牵着跑出去，她还没看清前面的骚动，就发现宋怀风抓着扶杆向前大步跨过去，宽松的T恤鼓风扬起落在身后。
夏时雨看着宋怀风一下子跑到前面去疏散开聚集的人群，用长长的胳膊拦起一道围墙，看到周围环境稍微空旷了一些，就了下去。
夏时雨又看向地面。
一个奶奶倒在了地上，双眸紧闭，不省人事。
宋怀风在奶奶旁边确认她的情况，大声呼叫，“请问能听到吗？”
“患者你能听到吗？”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第76章 是晴
确认奶奶没有回应之后，宋怀风立马根据心肺复苏的流程，抓住身旁最近的一个人的裤脚，“快打120！”
穿着工装裤的男人懵懵地在一边旁观，闻声赶忙掏出手机，神情虽然还是木然的，但手脚听着宋怀风指挥拨打120，嘴上不忘回复，“好，好！”
“我现在马上就打。”
夏时雨知道宋怀风要开始进行心肺复苏了，跑下去跪到他对面，“我协助你。”
宋怀风抬头扫了夏时雨一眼，什么也没说，将奶奶翻成仰卧位姿势。
穿着工装裤的男人在听到电话对面问地址的时候，跑上前问司机。
司机趁着这段骚乱的时间，将公车在附近找好位置停下来。工装裤男人一来问，司机立马报出地址，工装裤男人再转达过去。
宋怀风在车厢里根据学校里培训的流程，做完五次心肺复苏，奶奶还是没有醒。
在宋怀风又一次确认奶奶情况的时候，夏时雨出声，“换我来。”
宋怀风没有逞能，点头。
心肺复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说动作简单，但保证每次向下按压的深度在五厘米左右，持续下来是很累的，最好是有人能轮流来完成。
夏时雨上来接替了他。
夏时雨体力较宋怀风来说较差，做完第三次心肺复苏的按压，就跟宋怀风示意，“换你。”
宋怀风收到指令接上。
两人做到后面都有些麻木。
体力不停被消耗，他们不知道这样机械地重复了多少遍。
虽然公车里面开了空调，但他们身上还是急出了汗。周围旁观的人都屏着呼吸等待救援成功。
救护车的呼叫声从远到近拉响，他们依旧没有停下来，嘴里一直在报数，“1001，1002，1003……”
公交车门被打开，医生抬着担架跑上来。
这时候是宋怀风在做心肺复苏。
由于多次轮换，夏时雨的速度明显有些减慢，宋怀风接替了她，便没再让她继续做。后面几轮都是宋怀风负责的。
看到老人迟迟没有醒，宋怀风强忍着胳膊的酸胀无力感使劲做按压，不敢将速度慢下来，双眼因为紧张瞪大，汗水从额角顺流下来。
就这一会的时间，宋怀风的衣领就已经湿了一圈。
“让一让，让一让。”医生开始疏散人群。
宋怀风始终不认命。
医生将担架抬过来，放在宋怀风身边，并且跟他说，“可以停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