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忽然偏头笑了下,低着吐了圈烟,踢开脚边的棍子,走过去轻而易举拎着衣领把他拖到墙边,用力一甩,黄毛感觉自己的胸腔骨头都被震碎了。
江从蹲下身,又扯着黄毛的领子往前拽,扬手拍了拍他的脸,唇角依旧淡扯着,声音却似寒冰利刃:“知道老子横就行,以后少他妈惹我。”
说完,他抬起胳膊,把烟往墙上狠狠一摁。
黎星沉捂住嘴巴,赶紧把身子缩了回来,她一张小脸吓得惨白,靠着墙壁,浑身都在颤栗。
第27章 :不盖个章?
“滚回去把我店里地扫了。”江从松开黄毛。
一群人屁也不敢放,得到指令,黄毛和他带的小弟们瘸的瘸拐的拐,连滚带爬从胡同里往外逃窜,狼狈至极。
黎星沉还没缓过神,僵在原地发怔,一颗心跳得狂快,手心冒汗。
“喵呜~”
不知道哪里突然蹦出来一只白色小肥猫,琉璃般的眼珠转动,歪歪脑袋看她,随后一个飞跃往她腿上扑。
发愣的黎星沉没来得及反应那是团什么,条件反射地惊叫出声。
刚陷入静谧的巷头再次发出异常的声响,杨浪停下拍裤子灰的动作,半好奇半警惕地往那边看,“谁啊?”
干啥啥不行,凑热闹第一名的柏代逸已经伸直脖子开始往那边走了。
江从神色淡淡,没往那边看,事不关己地转身往巷子的另一头走。
“小仙女?!”柏代逸惊讶的声音在背后乍然响起。
江从蓦地停住步子,稍顿,回头望去。
巷口路灯投落下晕黄的光亮,地面上打着一道细细的斜影。
他微眯眼眸,看着柏代逸那精神病没治好就出院的手舞足蹈愣了两秒,后想到什么放学偶遇的可能性,忽地挑唇笑了,随着这笑,少年眉眼间最后一抹戾气消失殆尽,反向走去。
“星姐!这么巧啊!”杨浪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本来说下周见,没想到转眼又碰上了,你跟我们……从哥,真是有缘分呐!”
黎星沉:“……”
“胆儿挺肥啊黎星沉,偷看人打架。”
江三岁在她面前站定,眼角眉梢挂着笑,语气一如既往的散漫,跟刚刚那个满身充斥着狂傲戾气放狠话的江从简直判若两人。
因他的靠近,黎星沉握着书包肩带的手紧了紧,她站姿乖巧,略低着头,迟疑了一下,柔怯着声音保证:“我不打小报告。”
“嗯?”
“我保证…不跟老师说你们打架。”
“……”三人短暂懵逼。
杨浪摸着后脑勺笑了,“没事儿啊星姐,老头又不是不知道我们…”
“的德行”还没说完,江从忽然开口截断他的话,看着黎星沉,“空口无凭,你怎么保证?”
他左肩往墙上一靠,浑身透着股懒散的痞子劲儿。
也是邪了门,老想逗逗她。
剩下三人也是各有各的无语。
显然这话只有黎星沉当了真,但她绞尽脑汁后发现,她没什么能跟他保证的实质筹码。
不知沉默了多久,考虑到不能太晚回家,黎星沉缓缓抬头看向他,抬起细瘦白嫩的胳膊,手虚握成拳,伸出小拇指。
“我跟你拉…钩,行吗?”
江从:“……”
她声音轻柔细微地试探,瞳眸在灯下汇聚起一个亮亮的小光影,轻蹙眉尖,模样认真无辜又露怯。
江从紧锁着她的眼睛,呼吸重重一滞。
操。
真他妈…纯。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挠了他哪里一下,酥酥麻麻的,过电流似的,比打架还刺激。
后面俩啥也不懂的电灯泡看着这三岁小孩的操作笑得都快嗝屁了。
黎星沉被他们笑得有点尴尬,可能确实是太幼稚了,她垂下眼,就要收回手的时候,江从抬起了胳膊。
他弯起小拇指,即将碰到小姑娘莹润指尖的时候又停住了。
可能是方才打架蹭上了点灰,有点脏,想了一下,江从把小拇指换成食指,勾住了黎星沉的指节。
软得跟没骨头一样。
她是不是哪儿都软啊。
温热的指腹相触,黎星沉睫毛轻颤了下,抿了抿唇。
等了漫长的两秒,她要收回手,对方却故意用了点力,收紧了食指。
黎星沉眼蕴不解地看他。
江从挑眉,抬起大拇指,“不盖个章?”
黎星沉:“……”
俩电灯泡:“……”
他们俩加起来算两岁半吧,不能再多了。
片刻犹豫后,黎星沉还是乖乖地竖起大拇指,往他指腹上轻碰了一下。
江从唇角弧度不由自主上扬,这才松了手指。
黎星沉迅速抽回手,小声问:“我能走了吗?”
江从侧头看了眼幽深的巷子,“从这儿?”
黎星沉点点头,“我只认得这一条路。”
江从启了下唇,话还没说出来,杨电灯泡天灵盖翻了似的突然醒悟,假意看了眼手机,拿出他给周正柏代逸当僚机时的拙劣演技。
情绪激昂的像在诗朗诵:“哎呀!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啊!星姐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多不安全啊!不如让从哥送你回去吧!”
江从:“…….”
黎星沉:“……”
柏电灯泡:“……”
他很想说,哥们,其实每次你出手帮我的时候,那妞我是一个也没泡到……
这下,该沉默的不该沉默的都沉默了。
良久,黎星沉动了下唇想说话,经验丰富的柏代逸忙赶在她拒绝之前开了口:“小仙女你不知道,这一块儿晚上经常有醉鬼出没,专拦着漂亮小姑娘撒酒疯,杨浪的意思是,多一个从哥,多一份保障嘛。”
不知道是不是信了他说的醉鬼一事,黎星沉微微皱起了眉。
江从看了眼她纠结的小脸,笑意达眼底,他直起身子后退一步给她让出路,手抄进裤子口袋里,语气懒散却不容拒绝:“走了,送你回家。”
最后不管是因为什么,黎星沉没再推辞,俩电灯泡借口赏月,功成身退。
巷子里两道影子一长一短,男生迁就着女生的步子,并排走着。
从巷子穿过去,是条灯火通明的大街,江从拐进了一家便利店,发现小姑娘没跟上来,他回身,掀开透明门帘喊她:“进来啊,给你买糖吃。”
黎星沉站在台阶下看着他,眨了眨眼,抿着唇没说话,也没动。
江从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难不成,想要我过去牵你啊?”
他眼眸漆黑明亮,语气欠得很:“这样不太好吧。”
黎星沉:“……”
说完不太好的下一秒他就出来了,吓得黎星沉赶紧进了便利店。
他不仅买了糖,还买了很多其他的零食,塞到她的书包里,然后帮她拎着,从头到尾,黎星沉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和机会。
马路街边灯影成河,各路嘈杂,夜幕拉开,人们总是变着法子延续喧嚣。
“家里人不来接?”江从一边走着,随口问了句。
黎星沉过了有一会儿才淡淡地回:“家里人忙。”
江从侧眸看了她一眼,轻“嗯”了声。
路程不近不远,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一路沉默到青浦旧区老式居民楼前。
江从把书包递给她,黎星沉接过来,礼貌地说了谢谢,让他早点回去,便抬脚往里走。
江从看着她渐远的背影怔了几秒,忽然又开口喊住她:“嗳,黎星沉。”
黎星沉脚步顿住,回过头。
少年大步朝她跑过来,校服外套被风微微鼓起。
在她面前站定,他弯腰撑着膝盖和她平视,眉眼间意气风发,笑了笑,说:“你别怕我啊,我又不乱揍人。”
第28章 :很乖很乖
江从回到Noone的时候,满地碎片狼藉果然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因为今天闹事儿这一出,易霖河早早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打扫卫生也有人替他出力了,他干脆窝前台躺椅里悠闲地斗地主。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易霖河稍抬头瞥了眼,视线收回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他笑了笑,打趣道:“这么快?我还以为江老板要多跟人家待一会儿呢。”
要不是杨浪和柏代逸那俩小子过来提了一嘴,他还真想不到有那么巧,门口看到的那姑娘居然就是照片里的正主。
江从没搭他的话,直接往沙发上斜着一躺,两条长腿交叠搁前面茶几上,神色有点倦,但不知想到什么,他又淡淡勾了下唇。
易霖河一局结束,想起件事,收了手机起身往他这边走,“哦对了,临傍晚的时候荣姨来了,说明天你爸妈都回去,让你...”
他语速有点慢,说到这儿还停了下,看沙发上倦懒少年的表情没什么异常,才继续说:“...也回趟家。”
回趟...家。
江从还是没吭声,黑睫低低压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但刚刚嘴角那抹轻松的淡笑早已敛得一干二净。
过了会儿,他才轻“嗤”了声,语气冷淡,又略含嘲讽:“我哪儿来的家?”
他那个家,早就瓦解崩塌,名存实亡。
易霖河皱眉,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空气静了几秒,他摸出口袋里的烟,拇指挑开烟盒,递到江从眼前,“来一根?”
江从稍掀眼皮,抬手要去接,但抬了一半他又突然顿住,盯着盒里的烟莫名愣了几秒,而后放下手,对上易霖河隐含安慰的眼神。
他疑惑发问:“你说,小姑娘是不是都不喜欢闻烟味儿?”
易霖河:“......”
我他妈...
那点不值钱的安慰顿时烟消云散。
易霖河咬了咬牙,悬在空中的手收回,自己取了根叼嘴里,没好气地说:“爱抽不抽,不抽拉倒。”
江从挑了下眉,不语。
打火机一声响,室内飘起几缕烟雾,又是良久的沉默。
易霖河脸颊深陷,吐了口烟,还是回到了那个稍有敏感的话题上,“就打算一直这样,窝在这个小俱乐部里?你才多大。”
他话里不知道是带着长辈的说教,还是朋友的惋惜,亦或是两者都有。
第一次见到江从的那个场景,到现在还无比清晰地印在易霖河脑海里,那时候的感受他也永远忘不了。
一点也不光鲜体面,少年浑身触目惊心的伤痕,脸上几乎被打得血肉模糊,所有人都在唏嘘,可即便那样,他依旧背脊挺直,站立在擂台上,打不倒的倔强。
他是疯的。他只要赢。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跟比他大三岁还拿过职业拳击奖项的对手打,易霖河就没见过那么不要命的打法,当过无数场拳击比赛的裁判,那是唯一一次,易霖河带着极度复杂的情绪举起了他的手。
少年骨子是傲的,眉眼却是一片麻木的颓丧荒凉。
那场由国内知名拳击协会组织的全国性青少年赛事,目的是挑选好苗子培养其走向国际比赛,同时也设置了丰厚的奖金,江从是半路杀出来的,夺冠之后,他拒绝了协会以及四面八方抛出的橄榄枝,只要那笔钱。
正是有了那笔钱,才有了Noone,江从才逃离出了那个于他而言,似地狱般的家。
易霖河觉得,这小子一身的锋芒,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束缚住。
从遥远的思绪中拉扯回来,沙发上的少年依旧沉默不语,猩红灭在烟灰缸里,易霖河的话石沉大海。
易霖河无声叹了口气,没再延续下去这个话题,忽然反应过来,觉得今晚周围好像缺了点什么,他四处望了望,“诶?那小泼猫呢?”
“嗷呜~”
许是他这一念叨,门口跃进来一团毛茸茸的白影。
这白猫毛发色泽柔亮,体型要比普通的猫肥硕了不止一倍,显得很臃肿,但湛蓝色的眼眸似琉璃,禁不住模样又十分可爱。
它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佬似的往里走着,主人的模样拿捏了七分。
“呵...”江从扫了地上那目中无人的肥泼猫一眼,命令道:“过来。”
肥泼猫不摆人。
“江铁锤。”江从一字一顿地喊。
肥泼猫气急地朝他叫唤了一声,抓狂的模样就像在说:你才叫江铁锤。
“小没良心的。”江从气乐了,“过来,有东西吃。”
江铁锤从来不跟吃的过不去,不过还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下,才迈开步子慢悠悠溜达到沙发边,往上一跃,肥重的猫躯正中江从的肚子。
江从没留意,被砸地闷哼一声。
“......操,”他低骂了句,没好气地睨着它,“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儿数?”
“嗷呜~”好吃的呢?
江从稍稍直起身子,从茶几下的盒子里拿出袋新买的猫饼干,拆开喂它。
手刚碰上软乎乎的猫背,江铁锤就躲开不让他摸,眼里只有饼干。
“啧。”江从很不爽,舌尖轻抵后槽牙,“白眼猫。”
江从也就不碰它了,手肘搭在沙发背上,支着脑袋,看着怀里一身叛逆反骨的肥猫不顾吃相。
不知哪一瞬间,哪根弦搭岔了,脑海里倏忽对比出一张温和恬静的小脸。
还有她的柔声细语。
嗯,很乖很乖。
江从微微撩起唇畔,胸口堵着的那股子烦郁一丝一点地消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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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星沉之所以会来到北鹤市,是配合黎父的工作调动。
黎正业在一家知名国企工作,先前一直在宜阳市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子公司,如今步步稳升到了总部,也为跟进一项由他带领负责的重要项目工程,这才举家搬迁,来了北鹤市。
青浦老区的居民楼是公司分配的,这里大多住着一些同公司的职工家属,基础设施齐全但老旧,墙皮脱落得厉害,窗户边缘的斑驳铁锈拉出长而扭曲的痕迹,略微显得有些破败。
黎星沉沿着陡窄的楼梯上到三楼,插进钥匙刚打开门,一道夹杂着愤怒的尖利女声便清晰入耳。
“我败家?!黎正业你搞清楚,我输的这点钱才算多少?你当初娶我的时候还不是一穷二白,我们家可是一分彩礼都没要,为了支持你闯天闯地还倒贴...”
“偏偏你妈还非要充好人往家里塞个赔钱货,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这么多年在她身上费的钱你怎么不说?!”
第29章 :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
黎星沉身形一僵,霎那间,如坠冰窖。
“赔钱货”那尖锐刺耳的三个字,化作一根针,穿刺进她的心脏,密密麻麻的疼铺盖而来,呼吸都有一瞬的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