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下方小太太就输了半吊钱出去,她又没个嫁妆,顿时脸色铁青,又不好一输就叫停。
段圆圆看得好笑,悄悄给陈姨妈喂牌,几圈下来让陈姨妈赢得喜笑颜开。
方小太太跟死了娘老子似的,还不得不挤出笑道:“嫂子气散了,我也走了。”
陈姨妈叫她留下来吃晚饭。
方小太太赶紧道:“嫂子,我不吃了。家里一堆事要做,琴姐年纪轻骨头也轻,离久了要在家造反呢!”
于是散了牌,下人进来收拾东西。
陈姨妈拿了她的酸萝卜,不好叫人空手走,让赵嬷嬷给她装了一大盒子果儿糕点,道:“乡下送来的螃蟹没吃完,我做了点蟹粉酥,这东西寒,你别吃,让琴姐吃吧。下次过来再一齐打!”
方小太太吃了这个亏,哪肯再多留,忙不迭提着盒子走了。
陈姨妈累得手都抬不起来,点着钱给她三七分,得意道:“想套我的话,她还早几百年!”
段圆圆想到刚才方小太太扭曲的脸,觉得姨妈要是在现代,高低得是个人民艺术家。
陈姨妈看她崇拜的眼神,心里舒服多了,道:“打蛇打七寸,她没钱就要她的钱,要得她再也不敢来!下回老的小的再过来,你就这么办!”
接着陈姨妈就拉着她坐在榻上,让丫头们跟她打牌,自己抱膀子在边上指点江山。
那头方小太太拿着果盒儿走到门上的,就看到两个官妓在等轿子来。
方小太太问:“怎么不留下来吃了饭再走,老爷晚上回来搞不好要留你们呢。”
两个妓唱了一天,早累得慌,都不愿意留下来再唱。
大爷是拿杨县令的帖召的人,当官的有令她们应召过来推脱不得,陪一二天也就几两银子钱赚,不如对外多做几单生意划算。
恰好接人的轿子到了,两个妓忙登了上去,掀开布帘子挥手:“娘在家等得要不得了,儿下回再过来给老爷磕头。”
那轿夫等着先收钱,两个妓挣得没多少,只对着方小太太道:“出来得忙,大爷叫人拿轿子钱还没来,太太先给我们付了吧。”
方小太太才不想给!她恨不得三兄弟都生疮死了才好!攥着钱笑得暖融融的道:“且等一会儿,大爷来了叫他见不着你们,下回哪有好果子吃?”
三个人在门上又等了一下子,还是没见到人来。
轿夫催得急,方小太太不好推,只能付了六钱银子。这么一来两吊钱半分都没剩下来。
她提着果盒儿浑身都是气,到闺女房里就觉得肚子发痛。
仆妇唬得忙不迭从厨房端了燕窝过来,看着娘儿两个分着吃了一碗。
方小太太觉得肚子好些了,才想起来果盒。
琴姐瞧里头装了几只蟹粉酥和些时令果儿,挑了个糖柿子撕开慢慢吃,问:“娘买这个花了多少钱?怎么不攒着?”
方小太太道:“输了几钱银子,陈嫂嫂给的。”
琴姐脸立马拉了下来,柿子也不吃了:“自己家又不是没有,干什么在别人那拿东西?”
丢死人了!
方小太太对女儿不生气,还哄她:“娘没要,来往互相送个礼儿,都是人情!”
又看这盒子纹了银丝金线,道:“这盒子怪漂亮的,咱送过去一个粗坛子,这好箱子就留着你做嫁妆!”
琴姐没嫁妆,真是母女两个心头之痛,没嫁妆的女儿嫁人就是给人做牛做马,死了娘家都没理上门!
方小太太想着自己落到宁家做妾,琴姐没生父,要是不改了姓宁,以后想做正头娘子,只有嫁给平头百姓。
她哪里肯!
琴姐心里再不愿意,想到嫁装也软了,盒子这么漂亮,以后装东西出门也是点体面。
伺候琴姐的婆子在私下不免嘀咕,母女两个都是一样的货色,专从外头撬东西回来,太没见过世面。
话很快就传到方小太太耳朵里去了,她最恨有人说闲话,简直气得发抖,觉得自己还是太心慈手软。
琴姐好端端的怎么会去要东西?长辈给点儿东西给小辈不是常事?
接着说嘴的婆子就被人拉着跪在院子里挨了几个嘴巴子,打得脸稀烂。
这威风一出,丫环婆子在家只当自己是个哑巴,在家更是一句话不肯多说。
方小太太阴着脸回房想,陈姨妈是个滑头鬼,段圆圆一看那蠢样子,男人就不把外头的事和她说!
老爷那头真不知道怎么交代!
宁家家大业大,蜀王本来就在用他们家的东西,只是都是宁,从二老爷这走还是从宁宣手里走完全不同。
二老爷在宁家街比在自己私人铺子上的时候多,看宁宣早中晚都不见踪影,就疑心他要弄鬼。
那头叫小媳妇儿去套话,自己也在大铺子上偷偷瞧。
宁宣还没回来,二老爷看铺子上有了新货,就叫人拿了半马车的布给自己装到小铺子上去卖。
铺子上没人敢拦住他。
大老爷去江南的时候宁宣还小,铺子上被二老爷管惯了,好些管事都是他的人。
宁宣不能顶着他老子,要个什么东西还得跟二老爷说话。
宁宣在外头给蜀王府的张三李四结了账回来,看到马车额头就突突跳,回铺子上一问,见果然没了一半儿的新布。
半天才劝自己算了。
比自己大几十岁的人,能有几年活头?抢不过他熬也把这两兄弟熬死了。
二老爷在里头喝茶,听下头人说他回来,也放了小倌儿转出来,拉着人关切地问:“怎么一连许多日都没在铺子上碰见人呢?要是出了事,可不能瞒着家里!”
宁宣笑:“侄子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挖二叔墙角了。”
二老爷也笑着拍他:“你这孩子,从小就爱说笑话儿逗人。”
又道:“这几日找不见你人,今冬怕有大雪,上头说又要修路补墙,咱们爷儿两个好歹一处合计合计拿个章程。”
富豪认捐也不是容易的事,想要好处事事都得亲力亲为,路修得好不好官府都找修路的人。
二老爷年年都带着自己三个儿子过去亲自看着修,又怕人说他图谋侄儿的家财,总要当着人的面儿说什么:“宁宣以后挑大梁身体要紧,粗活儿累活儿都交给下头的兄弟们办就是了!”
今年也一样。
宁宣在他这儿要不过来,也不打算从他这儿要了,道:“我既不会做生意也不会赚钱,更没下过几次地,有二叔和兄弟们帮我,我放心得很!”
二老爷很满意,直说好得很!
又试探着笑:“今年你也大了,又成了亲,你爹在水上挺尸,也不知好没好。你也该担点儿事。不如今年你也跟着去瞧着,以后我不管了,你也能接过去。”
宁宣心里冷笑,脸上还是和和气气地,很恭敬道:“咱们是一家子人,分了家我也舍不得兄弟们从家里搬走,何必说着客气话儿?等做好了还不是挂的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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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平步青云
晚上宁宣到吃饭都没回来。
段圆圆和陈姨妈没提前开饭的习惯, 段老爷子说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地吃饭才热闹,才能聚财。
宁宣往常不回来吃都得派人说,今天两人等了又等, 都不见踪影。
直等得家里开始点灯笼,前院才跑过来一个小子隔着垂花门说:“少爷回来了!”
陈姨妈见他支支吾吾的, 心口一跳, 赵嬷嬷道:“看你唬得这脸儿!外头还有什么人跟着回来不成?”
这话一出大家的脸都紧绷了。
小子年纪轻,没听出意思来, 道:“都喝得烂醉哩!”
这话就是有了, 陈姨妈还想再问, 小子已经一溜烟儿跑了。
宁宣很少有喝醉的时候,天色也不早了, 门口也没外人,母女两个就打着灯笼去接人。
陈姨妈道:“你放心,有什么人娘也不认!”再说小子也没说带了女人回来。
段圆圆心里叹了口气,她心里还有说不出的害怕和酸楚。
要是宁宣真是在外头喝花酒她该怎么办呢?
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接受跟别的女人共享丈夫的人生,但如果真的有了呢?
她思来想去竟然发现自己毫无办法, 只能接受这一条路。
段圆圆觉得这段路格外漫长,陈姨妈拍拍她的手,先出门看了看,见只有二老爷和儿子两个人, 一下就松了口气,眼里都有泪了。
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 只有吃过这种苦的人才知道不得不吃是什么滋味儿。
陈姨妈笑着把段圆圆牵过来道:“不知道哪个作死的小子, 说话这么愣, 明儿我非打他不可!你哥好好的, 就他们几个爷们儿喝多了!”
段圆圆看着在轿子边上的宁宣, 上前结了账,扶着他往家里走,趁着人不注意还低头闻闻他身上有没有味儿,等没闻到胭脂水粉才略略放了心。
宁宣看她嘴上都挂油瓶了,心知肚明娘和表妹在想什么,忍不住心底发笑,哪个不要命了敢把脏的臭的往他身边送?他不止没乱喝,还做了回柳下惠呢!
宁二老爷拉着他喝酒,喝着喝着就叫了两个妓来陪酒。
那两个妓不肯来,说身上不舒服。他觉得在侄儿面前丢了脸,拿着请帖就到衙门请了两个丁去拿人。
两个妓畏畏缩缩地进门口磕头,路上吹了风一个在打摆子,另一个脸儿也尖尖的。
宁二老爷还让他先挑一个,宁宣起身就走,还劝他算了,巷子里的姑娘谁知道有没有病?
马上风死了那不成了全成都的笑话?
宁二老爷喝多了,说不要紧,来之前都要她们洗牝,说着抱着两个姑娘进屋闹了一通。
两个姑娘身上是真不舒服,天气冷她们挂的单少,不知怎么就病了些,吃饭都没劲。
老鸨也怕坏了人,特特让她们躺着睡一天,还煮了两副药吃。
两个丁进门还是先浪了一通才把人捉过来的。
两个妓洗了自己,看宁二老爷不肯洗,只能掏出帕子自己给他擦了擦,然后躺上去。
宁宣冷眼看着,想着自己爹也是这样,这种脑子长在女人肚皮上的人,怎么也配跟他一起过日子?但这种事但凡门户高些的人家,就没有不出的。
宁宣想到就犯恶心,喝了一天都没吃饭。
段圆圆看他一直不说话,头上也是汗,以为是喝迷糊了,叫人去煮解酒汤。
宁宣在外头不好跟她说话,只是把手里包糖炒栗子塞给她,段圆圆摸着都还是热乎的,
宁宣道:“跑了两条街才捉住个人给你现炒的,这冷风冻得我手都凉了。”
说着给她剥了一个塞到手心。
段圆圆吃着栗子,才渐渐有些甜味儿,知道表哥心里放着自己,至少今天不会在外头乱来的。
老大在门上看了就眼热,忍不住感叹:“小两口感情真好!”
他马上也要成亲,还不知道媳妇儿性格如何呢,盲婚哑嫁的,他们三兄弟都是爹做的主,连媳妇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给定了。
二房屋子不如大房多,到时候几兄弟一分,两个弟弟少说也得占去不少他的地方。
下人们都在,又是街边,段圆圆没搭话。
宁宣皱着眉,看他打趣圆圆,心里把他骂了个臭死,拉着自己媳妇儿就往屋里走。
二老爷跟在后头,脚耙手软地也叫人掺着先进了大房,破天荒地去看了回老娘。 老太太最近不吭声,他也怕人呱唧一下没了,到时候在家守三年,下头三个小的哪能打得过宁宣?
老太太已经成了冷灶,见不得管事也说不得话。
几个丫头受她磋磨好几年,本来盼着她早死,这几天去厨房提菜挨着冷眼,也没人孝敬鸡鸭鱼肉,这才醒悟过来,老太太才是她们的摇钱树,这会儿动弹不得,只要不死,正是她们过日子的时候。
老太太渐渐喉咙也捅不开了,螺儿怕把人灌死,想着老太太最喜欢人给她按脚,一按总要出声叫。
人一叫嗓子眼就开了。
螺儿就和小丫头两个一个使劲给她按脚,一个在嘴里灌药。
人最后是活了下来,但两只脚被按得稀烂,都有点臭了。
螺儿不敢叫大夫知道,只每晚自己悄悄地给她上红花油,痛得老太太杀猪似的翻滚。
小丫头怕被主子们知道吓得直哭。
老太太今夜有些神智在,她不怎么记得事了,就问她:“好端端的,怎么半夜哭起来?我还没死呢!”
小丫头冷不丁吃她一吓就开始打嗝儿,又不敢不回,道:“老太太,我是想家了。”
她家里原来有爹有娘还有两个弟弟,因为寒冬腊月没米下锅,只能把她卖了当点儿米面。走之前娘说对不起她,背着爹和弟弟给她在街边上买了个老南瓜带在路上吃。
南瓜耐放,她吃了七八天才吃完。
今晚上她捡的老太太剩下的南瓜粥吃,吃完就想起娘了。
老太太道:“你还记得回家的路不曾?老婆子山山水水从金陵过来,已经记不得了。”
小丫头点头:“记得,死了都知道坟往哪边修!”
老太太笑,从枕头底下摔出块银南瓜,约莫有二三两的样子,道:“怪孝顺的,这南瓜给你拿回去买点儿米面菜蔬给娘老子吃吧。”
小丫头磕着头说老太太是活菩萨。
螺儿在帐子后头冷笑。
这孩子祖上三代都在宁家过日子,娘老子都还活跳跳的,昨儿还过来给她送新衣裳,哪里就把她卖了。
她看老太太是真糊涂了,也懒得挣,笑:“罢了,也是你的造化。”
小丫头哆嗦着拿着南瓜出去了。
孝子贤孙一起进门,就看到老太太点着蜡在跟螺儿说话。
段圆圆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这老太婆竟是活了?
又闻到屋子里说不出的腐烂味儿,丫头们怕熏着人还点了好几盏浓香去味儿。
她慢慢镇定下来,这老婆子指定活不了多久。
肯定是回光返照!
老太太看到儿子就嗷一声嚎开了,二老爷泪珠子也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娘儿两个抱着就开始哭。
大家没办法,也只能跟着一起哭。
几百年不来一次的二老爷哭问:“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好起来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不知怎么,最近老做梦梦见自己变成牛在田里耕地,脚耕烂了还得被主人家抽打。我估计我是不成了,老天爷让我做下辈子的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