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来干嘛?躺回去!”门口一个小护士端着一盘药进来,她瞪着姚璐璐,逼着她回病房。“我和你说,你这个情况是相当的严重。除了有轻度的酒精中毒,你身上还有不少擦伤。昨天巡捕房的人来了一回,但是你还在昏迷所以就没有给你做笔录。今天除了巡捕房的人还会来,医生也要给你做最后的检查。所以,你不能离开这个病房一步。“小护士一边准备酒精棉,一边与姚璐璐说话。
巡捕房是什么意思?轻度酒精中毒又是怎么回事?身上还有擦伤?姚璐璐觉得信息量太大,她的脑容量暂且不够用。她将自己的衣袖撩开,发现手臂上的确有不少伤口。她记得自己周六晚上是坐电梯上楼的,又不是徒手攀岩爬回家的,这么多擦伤是哪里来的?
“换药了,把衣服解开。”小护士给她把窗帘拉上,然后拿着药,站在姚璐璐的床前。她就像是看一块猪肉一样对着姚璐璐下达命令。
受伤了还是要上药的,这个思路姚璐璐还是有的。她听话地解开扣子任凭小护士给她涂药。“那个……护士啊。公安局呀,你怎么叫巡捕房呢?还有,我前天在外滩那边喝的酒,但是不多的,就半杯Mojito呀,酒精中毒太夸张啦。最要紧的是,你知道是谁把我送来的?”有过曹生的前车之鉴,姚璐璐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她得求证。
“抬手。”护士让她把左手举起来,她一边涂药一边回答说:“你脑子摔坏掉啦?现在是民国26年,上海公安局都改名叫上海警察局了。再说了,你现在在英租界里,警察局的人可不会来找你,这里只有巡捕房。”
“WHAT!民国26年!你当是在车墩影视基地拍电影呢吧!”姚璐璐炸了,她看着小护士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搞搞清楚,我喝醉的那天是2018年8月26日晚上,你说我昏睡一天,那今天就是2018年8月28日大清早。这个和民国有什么关系啦?我们是中国大陆呀!你搞什么百叶结(沪语:胡搞乱搞)。”
鉴于姚璐璐的态度不好,小护士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把手里换药的棉签往托盘里一丢,索性不换了。“你哇啦哇啦(沪语:乱叫)有什么毛病?你大概梦里去的2018年吧,现在是1937年,真是的。”说完,她就端着托盘就出去了。
姚璐璐穿越了。所以,曹生回去了,她就过来了。这个猜想是在当初她做梦回到唐山路的时候提出的,现在被她再一次验证了。难怪这里的设施那么的古老,因为现在是在1937年。姚璐璐穿好衣服,跑到窗口,她打开窗户,看见外面的人不是西装就是旗袍,车子都是老爷车的款式。精神世界的剧烈冲击让她意识到她和曹生的牵连应该还没有结束。
1937年8月28日,杨奇坐着赶牛车花了两天两夜赶到了上海西站。中途为了躲避日军的巡逻他在南翔那边躲了一天一夜才敢继续上路。他让车夫把赶牛车停在电话局边上。“给我五块钱。”杨奇直接开口问人要钱,他打算去打电话。
冒着生命危险把人送到西站,农夫觉得他已经够意思了,并且路上还管了他们吃喝。再说,他是出卖劳动力来赚钱的,不是给人送钱的。显然,他不是很愿意给杨奇钱,便犹豫地摇了摇头,说:“军……先生,我没有钱的,我是种田的。”
杨奇心头窝火,他一把抓着对方的领口,并且露出稻草下的枪管,他低声威胁道:“我给你的美国手表可不止五块钱,我猜你的命应该也比五块钱值钱吧。”
这是个不要命的,农夫赶紧求饶。他扣扣索索地从衣裳里摸出三块钱,“我就这么多,您要的太多了。”
这话倒也没有说错,这个年头当个下等兵一个月也才一块钱,农夫能拿出三块钱已经是掏家底了。杨奇一把拿过他手里的钱,他将曹生背在背上,挥了挥手让人走。
“您的那……大家伙……?”农夫瞧他是忘了东西,便小声提醒。
这里不是战场,是上海市辖区,杨奇要是大摇大摆地把枪拿出来,这才是不要命。他拍了拍农夫的肩膀,笑着和他说:“送你了,给你留着防身用。”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电话局那边走。
“打电话。”杨奇背着曹生走到电话局,不与电话局的人多说,他直接丢了一块钱到人桌上。他拨通电话,等电话那头的人接了后,说:“是曹公馆吗?请与曹家大公子说,西北奇爷在上海西站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P.S.
1. 这里的上海西站不是上海普陀区真如的那个上海西站,是原先市区内的长宁站。
2. 查了一下,民国时期在外面打电话要去电话局,而且比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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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杨奇的这通电话打好后,也就不过是三刻钟的时间,曹公馆的人开着车来了。下车的是一个较为年长的老头子,他一身黑色长褂,架着一副眼镜在鼻梁上,梳着三七开的头发。他一眼就瞧见一个穿的破烂但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坐在路边,提起长褂下摆就赶忙上前询问。
“二少爷呢?”天气热,心又焦躁,额头上的汗是不停地往外冒。他掏出帕子把额头上的汗水擦了擦,环顾一圈,心中更是焦虑了。“我问你话呢,二少爷呢!”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急起来了。
杨奇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人,他没有印象。然后试探性地问道:“曹家大少爷人在哪儿?我不是说了我在上海西站等他过来。”毕竟他与曹生身份有些特殊,他不放心随便将人交予对方。
“哎呀!我是曹公馆的管家,老刘。”这老头见杨奇防备心很重,没有办法,便小声说了一句:“二少爷身上有一块从不离身的金怀表,里头镶着他与老太爷的相片。”他看对方眼神上的打量变得柔和了,便继续说:“您是西北晋城的奇爷,杨奇。出门前,老爷与我交代过,说您是老太爷信任的人。二少爷在战场上,若是没有您的帮衬,恐怕今儿都没本事回来。”这话就是用来讨好人的,他希望此人赶紧把他家二少爷交出来。
金怀表的事儿杨奇是知道的,不过表里镶嵌着曹生和他爹的照片的这事儿他并不知道。但是,对方说到曹家老太爷委托他照顾曹生,知晓此事的人可还真不多,恐怕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因为这是曹生他爹与他私下约定的,他接近曹生就是因着他爹暗地里的安排。他打量了一眼曹家在上海公馆里的管家老刘,侧头又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轿车,他且信一回。
“在这儿,你赶紧现在就去打电话叫公馆里的人请医生在家里候着。你让车里的司机下来,与我一同把人抬进去。”杨奇一把掀开身旁的破毯子,毯子下盖着的是与他一样穿着破布衣裳的曹生。火车站人杂,他担心会有事端生出,毕竟,他俩现在是散兵溃军,形同逃兵。
老刘见过两次这位曹家二少爷,那时候他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没曾想今日此番相见却是这样的景象。曹二少爷浑身是干了的血迹,身上没有一片能入眼的皮肤,若是躺在外头也只当是路边半死的叫花子。心里不好受,他连忙解下自己身上的短褂,蹲下身子一把掀开那破毯子。“你怎么把人折腾成这样啊!好好的一个少爷啊!当年瞧着还是个细皮嫩肉的主儿,如今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杨奇听得烦了,他一把将人拉起,把他往电话局那边带,“赶紧地,打电话去请医生。你哭丧也得挑个地儿,你家二少爷没死都给你哭死了。”瞧着那老头子脑子轴的样儿,他叹了一口气,自己去开车门把司机拉出来帮他抬人。
车上,老刘坐在后驾驶,他让曹生的头枕在他腿上,用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脏污。他一边擦,一边问杨奇,“怎么就伤成这样了?老太爷不是让你看着他吗?”
杨奇坐在副驾驶,他看着车开往法租界,心里总算是定了下来。“这问题你去问狗日的日本人去。你家少爷成了这幅模样是在战场上和狗日的打仗弄成的,你问我,我特么也不能跑回阵地去给你抓两个日本兵来问问。”况且,曹生一连好几天不见人影,他也没料到最后会在战壕里寻得昏死过去的他。
老刘无奈叹气,觉得曹生不该任性去打仗,弄成今天这样儿是何苦呢?他觉得,曹生就该好好地把大学读完,然后跟着他家老爷,也就是曹家大少爷,去学做生意,娶上一个贤惠的妻子才是正道。老太爷一把年纪了,生意上的事情早就力不从心,如若不是他家老爷上海西北两头跑,恐怕曹家得没落。
曹公馆里,下人们上上下下忙忙的脚不沾地。打扫擦地的,整理被褥的,准备饭菜的,还有购置衣裳鞋袜的……大家伙儿忙的简直是昏头转向。曹公馆的主人,曹大少爷曹彦,当得知杨奇来电话说是在上海西站等他,他便想到是曹生回来了。刚刚还在和人谈生意,这会儿生意也不管了,赶紧安排人去接弟弟,他则是立刻赶回公馆。
“老爷!医生来了!”出去请医生的下人小跑着将医生带进公馆,他看见曹彦在大厅里安排人手准备二少爷的房间,他便赶紧上前请示。“老爷,您看是让医生上楼等,还是在这儿等?”
曹彦还不知道曹生受伤的事儿,当看到医生的时候,很显然愣住了。“谁和你说要请医生上家里的?”
下人一听这语气就是知道老爷不知情,他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倒是一旁的医生看出了端倪,便主动上前,伸手与曹彦打招呼:“您好,曹先生。我是广慈医院的陈山桓。是您公馆的管家叫人来医院找我的,说是家中有病人。”
管家老刘被派出去接曹生,曹彦一听心中有数,应该是曹生负伤了。“劳烦陈医生特地从英租界赶来,您先在会客室稍等一会儿,楼上还在整理,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待客。”他让请医生来的小厮安排一下,好生招待着。
因着曹生伤的厉害,三刻钟的车程愣是半个小时不到就开到了。老刘一下车就帮着抬曹生,并且他对着公馆里头大声喊道:“快点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毛巾!厨房把人参备上!”
杨奇看司机手脚慢,老刘又是个老头子没什么力气,这人抬得还不如他背呢。索性,他一把将人推开,直接把曹生扛上背。不顾老刘吃人的眼神,他指着眼前的铁制大门,问:“就前面对吧,我直接进去了,你们跟上。”
听见外头车声响起,曹彦连忙跑到门外。当看到曹生的那一刻,他的脚几乎无法从地上再挪动一步。他从来没有见过曹生这样,他的表情和老刘见到曹生的那一刻是一样的。看着弟弟像是一块破布一般靠在杨奇的后背,他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愣着干什么啊!医生呢!快点来啊!”杨奇看着这一大屋子的人都像傻子一样地盯着他看,他着急上火地大喊,催促他们别再拖延时间了。“我和你们说,你们家二少爷昏迷两天两夜了!再不抓紧救人是打算烧纸钱了?”
老刘烦死了杨奇说话的态度,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活脱脱一个西北野人!他看见曹彦站在门口,见他神情里都是不敢置信,便小声提醒说:“老爷,我去将二人少爷安排到楼上的房间内去。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准备的?”
曹彦被老刘叫回神儿来,他转身就是亲自上会客室去请医生,一边走一边扭头对着站在楼梯口的杨奇说:“楼上!快点上楼!我去叫医生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广慈医院是瑞金医院的前身,原先是在法租界里的。但是因为这里是架空民国,所以就剧情安排广慈医院在英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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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曹公馆二楼的房间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了,至少被褥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杨奇跟着下人进去,将曹生放到床上。他看着这一屋子的好东西,瞧着自己与曹生身上的破衣裳,真是浪费了这些上好的床单被子。不过,现在是人命关天,浪费也就浪费了。
“医生呢?快点啊!”他顾不得太多,他将曹生平躺着放下后就是把曹生身上的这一件从稻草人上扒下的衣服给脱了。由于伤口的血水凝固,衣裳被黏在伤口上,得费点力气扯下。可这皮肉粘连,杨奇怕自己手脚粗苯,一个不小心弄感染了可就不好了。他不得已撒开手,转身对着身后的曹家下人说:“去弄点热水和热毛巾来。”他想着用点热水这血可以化开。
“还是我来吧,先生您先让一让。”陈山桓从楼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曹彦上楼,当进门瞧见躺在床上的病患之时,他眉头都皱起来了。他将身上的医药箱拿下放到床头柜上,打开从里头取出剪刀、酒精还有棉球纱布。“这位先生伤了多久了?”衣裳被血粘着,他直接用剪刀剪开,他让站在一旁的杨奇帮忙把病人的上半身抬起,把衣服给褪下。
杨奇将人托着,回答说:“有两天了。我瞧见他的时候是26日大清早,满头满脸的血不说,肩甲上好几个弹孔,身上的我根本就不敢看。好在他身体硬朗,一路上我喂不进饭菜只能喂点水,总算是撑到了现在。”他见医生把曹生的破布衣裳解决后他赶忙把人平放着。
弹孔?陈山桓听着这个话心中一惊。他抬头看向曹彦,不知他是哪里弄来这么一个病人。他有些犹豫地小声问道:“这是哪儿得来的伤?”若是什么不正当的事儿,他想还是得报警。
看医生这为难的表情,曹彦让房里的下人出去,只留下老刘。老刘很有社会经验地去将门关上,并且识相地站在门口,算是给他们守着。
“不瞒陈医生,躺在床上的是曹家二少爷,也就是我弟弟,他身上的伤是让日本人打的。所以我恳请您务必要将他治好,出多少钱我都愿意,只要他活下来。”曹彦看着曹生这模样,就算是落下残疾他也认了,只要活着就行。
杨奇站在一旁,他听着曹彦这番话说的很是陈恳,甚至是有些低声下气。他听出来了,这位曹家大少爷并不想透露他和曹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或许也是考虑他们此时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不想生出事端,故而含糊地这么解释。不过,他也的确是希望陈医生能看在家国大义的面子上尽全力。
陈山桓用沾了酒精的棉球一点一点湿润黏在伤口上的布,然后用手术钳夹住破布,一个巧劲之下他就将布与皮肉分离。当然,这么做肯定还是要将伤口上的皮肉扯开些的。“原来是爱国志士,曹先生放心,我必定会尽全力医治您的弟弟。如今中华大地上的日本人实在是太猖狂,就是有像您弟弟这样的爱国志士的献身,中华才有希望。”他是实打实地从心眼里敬佩这些和日本侵略者抵抗的人,他们是英雄。
杨奇瞧着陈医生,看年纪和曹生是差不多大,想来应该也是埋着一腔热血的理想青年。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算是遇上了对的人,曹生是有救了。“您要什么和我说,我给您打下手。”为了曹生,他赶忙上前勤快地拍医生的马屁。
陈医生将曹生伤口粘的布都处理掉,他发现他肩甲上的弹孔很深,他虽然想要尽全力救治,可这些枪伤得做手术,这意味着要去医院。“曹先生,请恕我直言,您弟弟肩甲上的弹孔伤及了骨头,最好现在就去医院做手术取出子弹。再不做,伤口感染之下怕是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拖拉,便把实情告知曹彦。
去医院,曹彦是有点犹豫的。他上前硬着头皮看了一下曹生身上的伤口,肩甲上惨不忍睹,腰腹处新伤旧伤一大堆,一眼看过去都没几块好的皮肤。他着实心疼,便忍不住质问杨奇道:“二少爷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