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璐璐中午红烧肉吃撑了,没办法在病床上躺着,胃里实在是顶着难受。她从床上爬起来,穿着医院的拖鞋,打算出去遛弯走走,消消食。顺带,她也想了解一下自己到底在1937年上海的哪一个医院里。
医院病房处的走廊很长,还带着稍许的潮湿和阴暗。本来8月底的天气还是很热的,不过走在走廊里倒也觉得还行。姚璐璐注意到医院楼梯的墙壁上有镜子,上面写着‘广慈医院’,她猜测应该就是这个医院的名字。不过,广慈医院到底是什么医院?姚璐璐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的。她顺着楼梯向上走,楼层越是高,阴暗潮湿的情况越是会好一点。爬到最顶层,她发现这里的病房明显比楼下她住的要好上很多。
她偷偷推开楼梯口第一间病房门,她看见里头有一张独立的病床,病床上的被褥都是白色的,看着好像新的一样。由于这间病房里没有人,又因为好奇,姚璐璐索性就直接走进去参观。她发现这屋子的窗户是朝南的,整间屋子都撒满了阳光。还有地上贴的是大理石瓷砖,干净又高级,和她住的那个老旧木板地是完全两个档次的。走到窗口,窗外的风景倒是和她的差不多,不过,这个窗帘可就不一样了,至少这间病房用的是遮光窗帘。再往房间的里面走,她发现这里还有独立的卫浴!简直是豪华配置,VIP包厢。
“诶!你谁啊!”小护士上楼瞧见病房门开着,一看发现有人,便低声呵斥。“这里是特护病房,不是你们楼下的病人可以随便上来看的。快点出来!”见人转身,看见是陈医生的表妹,她的态度就又转变了不少。“你是陈山桓医生的表妹吧,你表哥去看病人了。等他忙完了就来找你,你别自己到处乱走。”她一边说,一边进来把姚璐璐拉出去。
陈山桓,原来这具身体的表哥叫陈山桓。姚璐璐觉得,这个名字果然和他人一样,很知识分子。“特护病房是不是提供给名流富绅住的?”她被人拽着手臂往外拉,便好奇地问。
小护士把人拉出去后,掏出钥匙把门锁上。她一边锁一边回答说:“当然啦,有独立卫浴的病房很贵的。而且你也看到了,这里的窗台是朝阳的,很舒服的。”说到特护病房,她想到了今天住进来的那个浑身是伤的贵公子,便啧啧摇头,当是说八卦一样地与姚璐璐分享。“你表哥今天上午一大早就被人叫去给一个住特护病房的病人看病。那病人来的时候真是吓人,肩膀上的贯穿伤触目惊心不说。腹部和大腿根部都是结痂的疤,我刚刚去给他换药的时候都是眯着眼弄的,不敢看。”
听着就觉得可怕,姚璐璐可以脑补这个情景。她皱眉问:“肩胛骨贯穿伤,恐怕得残疾吧。”
小护士偷偷指向这一层最里面的那间病房,小声说:“这人命大!伤了两天了才来,子弹在伤口里都化脓了。你想想这个天气,大热天的多恶心呐。别说是残疾,我当时都觉得可能都要没命了吧。不过,好在我们医院有一个德国回来的骨科专家,把他救回来了,肩胛骨也保住了。”
“就算保住的话,这以后风湿什么的也少不了吧。况且,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得养多久啊?”姚璐璐跟着小护士一起下楼,觉得刚才那个案例太可怕了。子弹打穿肩胛,这种事情让她想起了电视剧《上海滩》,让她不禁对这里的安全情况有了怀疑。“对了,这儿治安怎么样?”她顺嘴问了一句。
小护士见她是吓到了,便拍拍她的肩,笑着说:“这里是英租界,其实还行,你别担心。我说的那人呀应该不是在上海市区里搞伤的,估计是外地。那么大动静的枪声,红头阿三要跳脚的。”
听着这话,应该是法治社会,姚璐璐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两章的我。。。果然在存稿用完后就开始拖延症了。。。不行。。我得继续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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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姚璐璐从顶楼下来后就一直在自己的病房里待着,百无聊赖之下睡了一个午觉。大概是午觉睡得太长了,醒过来的时候头隐隐发胀,昏昏沉沉的不舒服。眼睛瞥到窗外,瞧见外面的落日夕阳将整个天空照的通红,似是有了火烧云的景象。兴致来了,她便搬了一张凳子坐到窗口。她将窗户打开,支着头,看看天上,再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子,看累了就再往远处看看马路上碧绿碧绿的梧桐树。
“姚璐璐,今天天气有那么热吗?你要坐在窗口吹风?”陈山桓端着晚饭进来,他将饭盒放在床头边的桌上,并且将桌子拉出来,方便一会儿姚璐璐坐在床边吃饭。
“没有,就是觉得新鲜。”姚璐璐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回到1937年,虽然她不确定眼前的这个1937年是不是历史课本里所展现的1937年。闻到一股饭菜味道,姚璐璐立马搬着凳子回到床边。桌上摆着两个菜,一荤一素。“表哥吃过了吗?要一起吃吗?”她把手里的凳子给陈山桓坐,自己则是坐到床边。
陈山桓接过凳子,放到床边。他并未坐下,而是越过姚璐璐走到窗台那边去关窗。“天气热,晚上虫多,窗户开着是要招虫子的。”关好窗户,他回到姚璐璐那边坐下。“我一会儿去食堂吃一碗肉丝炒面,你先吃。”一共也就一荤一素,两个人吃肯定是不够的,他把勺子给到她,打算陪她吃晚饭。
既然他有自己想吃的,姚璐璐也就不客气了。接过勺子,她挖了一勺饭送到嘴里,然后又舀了一块土豆。“表哥今天忙吗?”和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亲戚一样,俩个人面对面总是要说两句关心的话的。
“你表哥我的水平马马虎虎,大手术轮不上,小手术一会儿会儿就做完。说累的话,倒也还行。”陈山桓觉得今天的红烧土豆做的有点干,他倒了一杯水给姚璐璐。“我自己不爱喝汤,倒是忘给你打一碗汤送上来,我明天给你打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姚璐璐觉得自己初来乍到没有流落街头饿肚子已经是很幸运了。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摇头说:“表哥客气了,喝不喝汤我也无所谓的。”不花钱的饭哪里有资格挑挑拣拣,这一点她还是很识相的。想起下午小护士和她八卦的贯穿伤患者,她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表哥,听这里的小护士说,你上午接了一个重伤病人,这人身上还有弹孔。你知道他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别看医院挺威严的,是个对生命敬畏的地方,可要是想要八卦,那故事可是源源不断。陈山桓知道挡不住小护士们说八卦的嘴,便也不打算藏着,“听他哥哥说是被日本人打的,我且就当他是个爱国志士。但实际上我心里有数,可能是从淞沪战场上下来的人。不过,他哥哥不高兴说,我也就当不知道。”他的工作只是救死扶伤,救人治病是第一要义,别的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淞沪战场?姚璐璐心里一记咯噔。她想起了曹生,不知道曹生回到1937年是去了战场还是去了别的地方。“表哥为什么猜他是战场上下来的?也许人家就是以血肉之躯挡了日本人在上海横行霸道的枪呢?”如果能确定楼上的那个人是淞沪战场上下来的,她或许可以找机会去问问他知不知道第33旅的排长曹生。
陈山桓看姚璐璐问的一派天真,他轻笑着举起自己的手,比划说:“他的手掌上有拿枪留下的老茧,腹部和腿根部的伤口一看就是手榴弹爆炸的时候留下来的灼伤。你说他这样的不是战场上下来的,谁信?再说了,他哥哥是法租界有名的粮油富商,这样出身的人应该细皮嫩肉才对,可他偏偏一身的腱子肉,并且身上伤疤无数,看起来可不像是一天两天造成的。”他看自家小表妹一脸的惊愕,便一个巴掌拍上她的脑门,指着窗外说:“在上海租界辖区内,日本人还没有胆量搞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要是堂而皇之的射杀百姓,你表哥我立马就弃手术刀从戎!和他们干到底!”这话也不是气话,如今罗店沦陷,日本人已经踏入了上海,全上海的有志青年已经开始组织反抗活动了。他陈山桓自然也是心中愤慨。
说到反抗活动,这几天街上的学生是越来越多,租界的巡捕忙的是昏头转向,牢里关的青年学生比作奸犯科的地痞流氓都多。陈山桓有意叮嘱姚璐璐,说:“我和你说啊,你过两天出院后不要去跟着街上的人闹。你小姑娘家家的,不是男孩子,出了事情被巡捕房的人关进去是要被欺负的。”
听这个话的意思应该是时局不太平,姚璐璐点头,这点道理她是懂的。“我知道的,表哥放心。”她的脑子里还在想刚刚陈山桓说的那个战场上下来的伤兵,“对了,表哥。那个人现在醒了吗?他在医院住几天?”她在想,要是醒了的话,倒是可以找个机会去问问对方知不知道曹生。
“干嘛?你是打什么主意吗?”陈山桓觉得姚璐璐这样关心一个陌生人实在是很可疑。“姚璐璐,我提醒你,你家里就你一个女儿,你不好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的。不像我,我家里有兄弟姐妹,我跑出去随军你舅父舅母还能活下去。你要出事了,你妈怎么办?再说,你什么都不会,出去送命啊。”他担心姚璐璐脑袋发热,和他一样打算随军。
姚璐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她是个惜命的人。对于陈山桓的提点,她心里有数。“表哥,你想太多了,我是在找人。”
陈山桓听到姚璐璐否认,松了一口气。“找什么人啊?你谈朋友了?”他以前从来都不过问这种事情的,觉得女孩子嘛都不好意思。不过,她提了,他也是要好奇地问问的。
“不是,就是一个朋友。”姚璐璐被陈山桓八卦的眼神看得不舒服,她低头扒饭。
“什么朋友啦?是金怀表的主人?”陈山桓昨天给姚璐璐收拾衣服的时候看到她身上带着一块金怀表。这块表他从来没见过,姚璐璐电台的那点工资也不够买这块表,所以当时他就好奇的不行了。
金怀表?姚璐璐赶忙把饭咽下去,她伸手问陈山桓要表。“表哥,你把怀表给我看看。”
看见对方表情紧张,陈山桓故意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把怀表拿出来。表链挂在手指上,他将怀表拎起来展示在姚璐璐面前。“喏,这块呀。你和表哥说说,是谁送你的。要是小伙子可靠,表哥请他吃饭。”
就是这块表!姚璐璐完全没有想到这块表竟然在她的身边。难道,唐山路的洋房不是穿梭时空的通道,她在宝山的出租屋也不是,真正的牵连是这块表?她伸手欲要拿,谁知表哥一抬手,将表攥在手心里。
陈山桓打开表,啧啧惊叹说:“噢哟,这金怀表还真不赖,应该是欧洲货吧。瑞士的?”他有意抬眼挑眉问道,见姚璐璐着急要看,便更是有意逗她。“表上有卡槽诶,里面应该镶过照片吧。是谁的?”他问她。
“不关你的事儿。”姚璐璐直接站起来,她一把从陈山桓手里将表抢过来。她里里外外翻看表,包括那个镶过照片的卡槽,她确定这块表是曹生的。
陈山桓见她宝贝金怀表的样子,他抱胸靠坐在椅子上,忽然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你要找这个怀表的原主人?他是当兵的?”回想刚刚姚璐璐一直动脑筋打探楼上那位爱国志士的样儿,还有听见他说对方是战场上下来的时候她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放光,他猜测这个男人所在的地理范围应该是淞沪。“你别告诉我说,前天晚上喝多了是因为得知罗店那边失守,担心你情郎的安危,然后借酒消愁?”他将这些信息联想到了一起。
喝醉的确是和曹生有关系,但和陈山桓说的是完全八竿子打不着。她将金怀表放到枕头下面,轻压枕头将东西盖好。眼神瞥向这便宜表哥,撇嘴说:“表哥这就是胡说八道了,没的事儿。我就是想要找到这个朋友,和我喝醉晕倒没有关系。”她拿起饭碗继续吃饭,就好像刚刚的所有情绪波动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小姑娘长大咯,有秘密了。表哥我成了老黄瓜,不配知道我家小表妹的小心事咯。”陈山桓阴阳怪气地对着姚璐璐嚎,面上带着‘我就知道’的笑意。
楼上特护病房里,曹生已经醒了。他头疼,肩膀疼,腰疼,背疼,反正浑身上下都疼。闻着消毒水的味道,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他侧头瞧见一旁坐着陪他的是自己的哥哥,曹彦。他想自己总算是回来了,但心里却空空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没有带走一样。
“饿吗?要喝水吗?”曹彦一直陪着他,握着他的手不敢松开。看到人醒了,他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是大哥把我带出来的吗?”曹生记得自己在意识消失之前枪膛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他以为自己是要死了的。
虽然说话的声音还很虚弱,但是能说话就是好事。曹彦心里高兴,他笑着回答说:“是杨奇把你背出来的,你回家了。”
“回家?回西安的家吗?”曹生觉得这似乎不大可能,西安距离江南太远了。
“不是的,回曹公馆。”曹彦看他嘴唇发干,赶紧站起来倒了一杯水给他喝。因着曹生躺在床上挂水不好坐起来,他特意放了一根吸管。“慢点喝。老刘一会儿过来送饭,大哥今天陪你吃晚饭,我们俩兄弟好久没见了。”他掏出帕子给曹生将嘴角的水给擦了。
空腹喝水让曹生本就饿的有些伤了的胃开始发出微微的痛感,不过是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他看了一眼周围的设施,发现墙上的时钟正指向16:30。“今天几号了?我睡了几天?”他侧头问曹彦。
曹彦将水杯放到桌子上,“今天8月28日,杨奇说他是8月26日早上在战壕里发现你的。你真是福大,医生不但给你把命救回来了,就连你的肩胛也保住了。”他取来一盒糖,拿了一粒橙子口味的硬糖塞到曹生的嘴里。“吃点糖果,润润嘴。”
橘子糖的酸甜味道像是汽水,在曹生的舌尖上慢慢散开,他想起了姚璐璐。不知道那天晚上她有没有安全到家?早饭有没有吃?晚上是不是把门锁好了?他开始想念她,可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那块金怀表呢?”曹彦想起这事儿,老刘回来告诉他说没有在曹生的身上看到。老刘一开始怀疑过是杨奇偷了,不过他觉得杨奇是个有气节的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不会做。
“送人了。”曹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大方方地告诉曹彦。“我把我和父亲的照片拿出来后,就把它送了。”见曹彦皱眉,便笑着解释说:“大哥莫要问我给了谁,你且就当它被我弄丢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网上查了一下,原来当年上海的名流家里喝汽水是用吸管的。所以,这里就写到曹彦给曹生用吸管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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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二天一大早,姚璐璐醒来后是医院的小护士给她送的早饭。说是陈山桓上班路上给她买的,委托小护士给她拿来。他自己着急上班看病人,就先不来她这里看她了。姚璐璐起床洗漱后,把窗帘拉开,将窗户打开透气。走到桌边,她打开包着早饭的油纸,瞧见里面躺着五个生煎包。因为她洗漱花了一点时间,生煎包已经不热了。她从里面拿了一个放在嘴边咬一小口,将汤汁抿了,然后三口吃完一个。1937年的生煎包没有2018年的小杨生煎好吃,可能是调味料不够多,所以吃起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猪肉气。她吃不下五个,留了两个包在油纸包里。
吃过早饭,她推开病房门,看楼道里安安静静的,便就想着上楼去看看。她蹑手蹑脚地爬到顶楼,特护病房这一层也是没有人,她便就大着胆子向最里面的那间病房走去。可能是做贼心虚,不,应该怕人发现,她走两步就要看看身后,弄得像是谍战一样。终于走到病房门口,她的额头上都是汗。房门上有一块小玻璃,透过玻璃她能看见里面的病人躺在床上。可能是这具身体的视力比较捉急,她愣是看不清楚那人是闭着眼的还是睁着眼的。她将手放在扶手上,犹豫要不要进去直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