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在一旁做端茶倒水的工作,听到曹生暗搓搓地吐槽自己,他的倔脾气上来了。“二少爷到底是年轻。这社会上的二流子呀可不分男女,他们都是嘴巴上抹了蜜儿的主,三句里有两句都是用来蛊惑人心的。您可别听了不该听的话后就对老刘我有意见。正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它都苦口。”
这是卖忠心的人设呢,曹生听的恨不得捂住耳朵。况且,老刘就是个陪床的照顾的,他哪里说过什么有用的话?不过是整天在门口与人各种争吵,弄得他这儿生人勿进。他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了,只怕老刘会滔滔不绝说的更离谱。
“你别听不进老刘的话。他和我说过两次了,楼下有个小姑娘一直来找你。她白天来,晚上来,卯足了劲儿往你这病房里走。”曹彦在生意场上见过不少这样的女人,他冷嘲一笑说:“别看人干干净净的,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可心思里到底藏了什么你不知,我也不知。所以,还是少接触的好。”
这就是曹生和曹彦俩兄弟的区别,一个相信自己,一个谁都不信。“人家就是上来找我打听一个人,两三句话的事情被你们说的好像是大阴谋一样。我觉得不是我少虑,而是你们多虑。”
曹彦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和弟弟争辩,他把最后一口小米粥喂到对方的嘴里后,忽然问道:“你今年二十有七了吧。照理,你这个年纪的男子应该成家了。中国人的老传统,先成家才能安心立业。”他觉得弟弟要是真想要个女人,他可以安排一个家世好的、门当户对的千金给他。
“不,我不想娶妻。哥哥是要学父亲那样给我包办婚姻吗?你可是读过书的人,不能做这种旧社会的事情。”曹生心里有人,当听到大哥要给他讨老婆他便就觉得很是侮辱。这不单单是侮辱了他心里的那个姑娘,也侮辱了他作为一个成年男人本该拥有的情感自由权。他的脸色一下就变得不好看了,甚至是想要幼稚地背过身不去与对方说话来表达他的不满。很可惜,他的肩胛伤了,他表达情绪的方式只能是面部表情。
曹彦把粥碗放到一旁,他掏出帕子给曹生擦了擦嘴角。他觉得这不过是弟弟在和他闹脾气,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当然不会包办婚姻,只是给你介绍一些名媛千金认识。成不成看你,我不强迫你。”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的算盘是想要用婚姻捆绑住弟弟上战场的心思。他得让曹生背负上女人和孩子的责任,这样他就会惜命,他就再也不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子弹。
“大哥没有必要这么做。我这幅身子现在没有人看上的,你还是别费心思了。”曹生冷嘲说道。他扭头看向曹彦,突地问道:“大哥也三十有二了,何时续弦呢?”他似是有意这么一问,便调侃说:“你都没有儿子呢,我做弟弟的不好赶在前头。”
“我不急,我生意忙的很。”曹彦的心思不在娶续弦上,所以这个问题他回答的格外冰冷。抬眼看曹生满脸不高兴,他就换了个轻松的态度反问:“听弟弟的意思,你是有心上人了?若是有的话,可否告诉我是哪一家的千金?要是合适,我亲自上门替你去提亲。”
曹生喜欢的女子不在1937,他心中不爽快,便摆手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男女主很快会进入下一个阶段~反正距离见面不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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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1937年8月31日的早上9:00,陈山桓叫了一辆黄包车送姚璐璐回家。这两天路上人多,青年学生搞活动频繁,他怕路会被堵住,便就叫黄包车师傅绕路走,当然他也多出了一倍的车钱。
黄包车的记忆在姚璐璐这里就是五岁以前上海的大世界门口有那么几辆可以坐坐。后来上海的交通重新规划,别说是黄包车,就连市中心的有轨电车也都撤的七七八八了。坐在1937年的黄包车上,她看着街边的街景,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和外婆去复兴公园玩的光景。
“师傅,前面路口右拐,老城厢进去最里面的那条弄堂。”陈山桓顾着看路,他一路指挥着黄包车师傅走,生怕把人绕路绕糊涂了。他看弄堂里静悄悄的,少了一些人气,便不放心地叮嘱姚璐璐说:“这些天你门窗关好,听见外面有声音不要随便出来。”他发现里头的住户搬走了一半,想必都是投奔住在租界的亲戚去了。他在想要不要让小表妹也搬到他那边,他住在法租界,是最最安全的地方。
姚璐璐看着日光一点点地被弄堂里的灰色墙瓦遮住,便回过神。“知道了。还有,这些天多亏表哥照顾我,医院的住院费用等我发了工资后还给你。”她不喜欢欠人情,所以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
陈山桓叫黄包车师傅靠边停下,他从口袋里摸了一个大银元给对方。“我说你怎么就一直这么倔强呢?你是我表妹,我当然应该照顾你。再说,电台晚上播节目下班晚,其实照理应该我来接你的。要是26号晚上我来接你,你也不会遇上这事儿。”他带着她向弄堂深处走,一边走一边说。
姚璐璐跟着下车,她连带走的衣服都没有,手上唯一的‘行李’是昨天陈山桓还给她的小手提包。她将包单肩背着,跟着往里走。“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总归是没有错的。再说,你是拿工资的,住院的钱我问过,得用掉你大半个月的工钱。你照顾我那么些天已经尽到了你做表哥的本分了,再让你出钱就是我不懂道理。况且,我是有工作的,又不是不赚钱。”她看陈山桓垂着头,并不满意她说的话,便浅笑说:“表哥就当是有来有往,你照顾我,我还你人情。下一回,你请我吃饭,我呢再请还给你。这样不是也很好嘛?”
“算了算了,我早就知道你是这个脾气,不和你多说。”陈山桓走到姚璐璐家门口,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里面分割了好多户人家。他熟门熟路地和里面的阿姨妈妈们打招呼,走到一个阴暗的小楼梯处,他伸出手与姚璐璐说:“我牵着你走,这里没有灯又暗,滑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种房子姚璐璐在2018年也见过的,家家户户都要用老虎灶头的那种老房子。“不用的,表哥在前面走,我跟着就好了。”她不想搭着陈山桓的手上楼,因为他们没有那种关系。她不是这里的姚璐璐,所以她不愿意和她的表哥有这种举动。
“稀奇了,以前都是你叫我走慢点扶一把的,今天你倒是说不要了。”陈山桓把手收回去插进裤兜,然后就直接上去了。
姚璐璐的房间在二楼,刚到门口的时候她都没有意识到已经到了,因为这里看起来就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说是杂物间都可以。她看见陈山桓对她的木讷露出了奇怪的眼神,她赶忙从包里找钥匙开门。一推开门,这屋子小的更是让她惊讶。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就占了这个屋子三分之二的面积,连椅子都没有。这豆腐块大的地方,别说是两个人,就是一个人在里面走动都算费力。
“表哥,你坐。”姚璐璐指着床边‘邀请’陈山桓歇歇脚。她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的地方太寒酸。不过,好在干净整洁,毕竟是小姑娘住的。房中太阴暗,她走到书桌边上,踮起脚尖把靠上的小窗户打开透透气。
陈山桓看她开窗都费力,便拍了拍她的肩让她让开。“我来开,你去把房门也打开,正好前后通通风。好几天不住人,又是黄梅天刚过,容易生出霉味。”
姚璐璐把身上的包挂到门板后的挂钩上,然后把门打开。果然,开了门窗,幽暗的室内稍微可以亮堂一些了。“表哥要喝茶吗?”她看见桌上摆了一套小茶壶,想着待客总是泡茶的。
陈山桓摆手,他将开窗时沾上的灰拍了拍,掸去肩头落下的灰尘。“我就坐一会儿,你刚从医院回来要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太久。”他其实是怕麻烦,不想姚璐璐忙进忙出,毕竟这个地方不方便。
“抱歉,我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表哥的。”姚璐璐没想到自己在民国的生存条件是这样的,真是出乎意料。看小说电视剧里,别人的女主穿越动不动就是小姐和名流,到她这儿妥妥的打工人啊。
“原来你也知道这里不好哦。”陈山桓插着裤兜,站着靠在书桌边。他环顾四周,啧啧嘴:“我说了让你换个地方你不听,非说这里便宜。你看看,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晚上回家不安全的。”他的心思活络了一下,最后还是提议说:“要么,你搬到我那边去?我那边宽敞,又是法租界。出门正好有电车,你上下班坐电车也是可以的呀。”
姚璐璐不愿意和人牵扯太多,尤其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她怕给人家添麻烦。“没关系的,我晚上要看看稿子,理理弄弄很影响人的。”她打算婉拒。
陈山桓听得懂,这个话题他就不再多过问。“你明天早上8点上班要我来接送吗?要是觉得累的话还是去请个假吧。你这两天最好是静养,到处跑总归不利于养伤。”姚璐璐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和他说起过出院就要去电台上班的事情,她要去南站伤兵营收集播音素材写稿子的事情也和他说了,但是他并不支持。
“应该不会太累的。台长说了,要阿平和娟姐帮我一起弄。我们三个人做一个内容,分配一下工作,不会辛苦的。”姚璐璐心里还记挂着曹生的下落呢,这个伤兵营她是一定要去的。
陈山桓知道说不动她,他叹了一口气就让姚璐璐自己注意身体,有事情就到楼下弄堂口的电话局给他打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姚璐璐多想,陈山桓竟然给她把他家里和医院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她隐约觉得对方是觉察到了什么一样。可是觉察出来什么又能怎么样?她也没办法把这具身体原本的姚璐璐给弄回来,因为她是无意侵占的。
广慈医院,老刘在给曹生整理出院的衣物和药品,他让杨奇来帮他搭把手。这么快出院的原因是曹彦觉得医院住着总归没有家里好,所以,他出了点钱打算让曹生回家去休养,并且定期叫医生上家里来给他复查。
杨奇给曹生准备了一个轮椅,他不敢拉扯曹生的手臂将人背起来放进轮椅里,只能打横抱他坐上去。当把人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游动,那种感觉吧很奇怪,反正就是说不出的怪异。“曹排长,你平常吃的饭都到哪儿去了?我怎么抱着你就像抱个娘们儿一样?”
曹生嫌弃地别过脸,他啐了一口说:“得了吧,你一个大老粗还抱娘们儿呢。你见过哪个娘们儿长我这样的?”俩大老爷们做这样亲密的举动,他真是说不出的膈应。
“我是没见过娘们儿,打仗行军的谁干那档子不要脸的事儿呀。”杨奇把曹生稳稳地放在轮上,他扯过床上的薄毯就往对方身上盖。“你见得多,伤兵营里头的小护士们一个个眼睛都盯着你看,恨不得‘哥哥’、‘哥哥’的叫上。”他撇着嘴,得空就损他两句。
“大热天的要什么毯子,你拿了去。”曹生被他这么一说,便将毯子用腿顶开。
杨奇从地上把薄毯捡起来,抖落灰尘后就给它折叠好,丢给老刘去装着带走。“你还没说你那相好的是谁呢。我这些天得了空闲,一个个给你排查,最后把范围锁定在母老虎带的那几个护士里头。”母老虎说的是护士里比较凶的一位护士长,她是军医的助手。
曹生不想在老刘面前提这事儿,况且这还是没有影儿的事情。他使了个眼色给杨奇,让他别胡说八道。“我看是你馋了,所以见天儿的编排我。”他换了个话题,问杨奇:“这些天你可有打听到王明申的消息?”他知道杨奇不是坐着干等的人,他一定会私下打听。
杨奇把曹生推到窗边,让他晒晒太阳。他在老家的时候听过一个说法,说狗要是长得结实就得晒太阳,这样骨头长得好。当然,把曹生比作狗的这个想法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老刘会当场和他拼命。“有消息了,在南站伤兵营里头待着呢。”
“淞沪这边还会派他们上吗?”曹生有些担心,便问。
杨奇摸了一把光头脑袋,他皱起五官,摇头说:“这不好说,得看上峰的安排。”他心里没底,因为这批伤兵养的够久了,但是却一直都没有人将他们提起。
曹生沉默了,一扫刚刚的轻松诙谐,他心里很沉。侧头看着肩胛上的纱布,他轻声问老刘,“医生说我什么时候来拆线?”
“哟,至少还得十天。”因为曹生不喜欢听老刘唠叨,所以老刘今儿索性就不说话。要不是曹生问他问题,他可能直到回公馆都不会说话的。
曹生心里憋的慌,好像是灵魂让这幅受伤的躯壳给困住了。他有抱负,有理想,可却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空想。空想最是可怕,它会将人的灵魂一口一口吃掉,最后只剩躯壳。
杨奇看老刘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赶忙上前把曹生向外推。“你急什么?我替你先去看看小王。”他看出来曹生想归队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南站伤兵营是杜撰的,因为架空的,所以就设置了这么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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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陈山桓走了以后,姚璐璐没有休息。她翻看了书桌上的稿件和日记本,找到了电台的地址,确定了上班地点在英租界的河南路。以防第二天上班摸不清楚路,她打算今天先去探探。中饭还没有吃,她就拿着包出门了。
1937年的上海和2018年的上海差距实在是太大,姚璐璐也没有手机给她做电子导航,她只能在弄堂口找一辆黄包车带她。
“你好,河南路去吗?”姚璐璐对着正坐在黄包车扶手上等客的拉人师傅问。她特意挑了一个年纪大的,那些年轻的看起来不正派的人她不敢叫。
“去的,去的。小姐赶紧上来。”见是来了客,黄包车师傅连忙站起来,咧开嘴露出他略微泛黄的牙齿。他从脖子间拿下一条毛巾,特意把座位擦了擦,这是他的待客之道。
姚璐璐瞥见他的毛巾并不干净,甚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酸臭味道。看着他擦座椅,她真想和他说别擦了。不过,这个座位谁都坐,擦或者不擦都不会干净的。她就当是闭着眼睛,没有看到。坐上车后,她又问:“去河南路要多久呀?”
拉车的老汉将车子抬起来,他扭过身子看着姚璐璐,满脸堆着笑,回答说:“不久的,不久的。我拉车是老师傅,很快的。”他以为客人在催他,嫌弃他老。他担心人家不坐他的车,就连忙解释一下。
姚璐璐不是这个意思,这刚想要重新问的时候,车子就抬了起来。她连忙抓住两旁的扶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跟着腾空了起来。“呼,你慢点拉。”在她看来,时间长一点不要紧的,最最要紧的是注意安全。一切都平稳后,她呼出一口气,又问:“我的意思是你拉多久能到河南路?”
“哦,我拉很快的,十分钟就到了。”老汉还是觉得客人是担心他速度慢,他有意加快了步伐,想着跑快一点就能快点挣到这笔钱。
黄包车在没有红绿灯和交通规则的大马路上奔走,姚璐璐给他颠的都要吐了。她在后面一面握着座位扶手,一面惊呼:“师傅,你慢点,你慢点。你注意安全,不要撞到车,也不要撞到人,我不赶时间。”
听着后面的客人连连惊呼,师傅放慢脚步,很是疑惑地扭过头问:“小姐,您刚刚不是问我多久能到河南路?我以为您是赶时间的呀。”他有点搞不懂这个小姑娘了,一般人问这句话都是要他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