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井”他唤她。
“嗯?”井井偎在他的胸前,绵绵应了一声。他问她“你可喜欢这不染尘俗的避世生活?”他望着远处,状似心血来潮不经意的一问,搂着他的手臂却是有些僵硬。
“不染尘俗?”井井嚼着这个词,眉头微皱,像是有些抗拒他的这般形容,事实上,的确抗拒。“不喜欢”她干脆。
“嗯?”这回倒是阿钰不解了。“为何?”
他记得以前她总提及,将来要找一处没人的地方,谁也找不到他二人一起生活,直到老去,死去,这是她想要的结局。奈何慕容家家大业大,他有他的担当,她也只是说说,并不是真的要他放下一切,随她隐入山林。她虽愿他与自己归去,反之,为了他,她也是愿意留在闹市的,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
他们其实都可以为成全彼此而放下自己,一切都刚刚好,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井井温柔轻笑道“因为,我要和你在一起呀,我们,是不能分开的。”她说的坦白,直言无讳。
他们虽未连理,这缘分,上辈子就注定了的,两人都这样坚定。
阿钰笑,露出皓齿,两人相视,心有灵犀,已不必多言。
我答应你,若有朝一日,我能卸下所有的重担,便一身轻装,随你入了这青山绿林。若我不能,你也能在俗世里陪我到老,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第61章 白药井井19
自阿钰进了白药隐,白药便一直在闭关练药。已多日不曾出过门,膳食,吃饭是井井送到门口自行取的。每每看到紧闭的门,幽幽药香从窗户里散出来,井井便觉得熟悉至极。她确信,从前自己并未到来过白药隐,更未见过白药。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熟悉?
摇头,不想再想下去,脑仁都疼了。
“阿钰,你能不能不走?”回到厨房草屋,井井扒着碗里的饭菜,询问道。得知他明日便要走,这般没有准备,口中饭菜吃着便没有滋味了。
“你多吃些”阿钰将菜捡到她的碗里,叮嘱她“等你把病养好了,我来接你回去,到时候,我们就成亲,生一堆宝宝,再领着他们,一起来答谢白大夫,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阿井,你听话一点,配合白大夫的治疗,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好的。”
“可是,我想你阿钰”井井将碗放下,怔怔望着他。她晓得,他已经在白药隐很多天了。新州,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做。白药也不会同意他一直就在这里。井井心头有些失落。她有些儿女情长,很是舍不得他。
阿钰笑话她“傻丫头,等你治好了病,害怕瞧不见我么,只怕到时候你逃都逃不掉。”他打趣她。
井井一点都不觉得好笑。想到他要离开,心里惆怅不减反增。
“对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过去给她“这个是你喜欢吃的红豆糖,这回来的匆忙,没有带太多,这次出去,我虽一时半会再不能来瞧你,却是可以托人给你捎些这东西来,你爱吃多吃些,管够。我虽盼望着你记挂我,但白大夫说,你不易太过劳心,便别太挂念我了,我挂念你便好,你好生养着,待你大好了,我来接你回新州。我等着你,阿井”
“好”
井井干脆地点头,笑着允他。她虽舍不得他,这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分的清楚的。
“我等你来接我,不过”她她伸手接过糖包。油纸包不住红豆的香甜,软糯的味道从里面渗出来,手中沉甸甸的。井井莞尔一笑,推辞道“托人送进来就不用了,寻常人怕也找不到这里来,这些,足够我吃很长一段时间了。”她掂掂手里的纸包,露出好看的笑。“我还是听你的话,好好养身子,等你来接我,娶我进门,这才是正经事。”
“噗嗤”阿钰被她逗笑。
说起女儿家的事,她倒是一点都不扭捏,是他喜欢的样子。看来,他注定要是他慕容钰的妻子,他求之不得。
“吃吧,多吃些。”他往她碗里捡菜,她全部都吃下,他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行商,吃苦,做饭,哄她,每一样都做的让她没得挑剔,真是羡煞旁人。
屋内的人温馨,其乐融融,窗外一弦弯月照天间。地湖滩里氤氲缭绕,那个孤独的人,只身坐在石板上,苍凉得一塌糊涂。
那些温暖美好的场景,曾是他所拥有的,也是他现在渴望的。有些东西,真的从做决定的那一刻开始,便再不会回来了。
阿井,我该怎么办,该拿你怎么办?
也许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可是,那又如何,我们,谁都停不下来了。你也一样,看到你如此依赖那个人,我便知道,你永远不会再回来。而我,终归也要走上自己设定的那条路,这样,我们都皆大欢喜,这结局不算太坏,对不对?
第62章 白药井井20
转眼已是秋凉,自上一回见到阿钰,已是大半年过去。这半年多,井井十分听话,专心配合白药的治疗,只一心盼着早日将病治好。如她所愿,她的病果真愈发见好,又将养了一个多月,已经无甚大碍。白药言,她配合的十分好,身子,也恢复的十分利落。这回,她可以出谷了。
当初说好的一年半,如今,提早了几个月,井井十分欣喜。半年多过去,这一次,阿钰也应该快来了。大约就是这几日了,井井算着日子,十分开心。
看着她高兴的笑容,白药轻轻扯了嘴角,也有些喜悦。“你收拾收拾,我已书信传去新州,他应该快来了,大约就是这几日。”
他一向不爱多管闲事,这回,却主动帮她。其实,他人挺不错。就是贪财些,井井如是觉得。
“我救了你的命,是有二十万银两做报酬的,若是没有钱,我白某定是见死不救。我如何贪财,你也是见过的,若再有人拿二十万买你的命,我拿钱,照样把你丢出去。”这人说翻脸就翻脸。
井井转身回草房里面收拾东西去了,未将他不中听的话放在心上。这人从来不会说好听的,初来白药隐时夜黑喂鸡鸭,没吓她丢半条命!如今能离开,终于能见到阿钰,她是着实开心。
望着她欢愉的背影,白药愣神了一会儿,然后去药房去了。
第三日,阿钰果然来接井井了。这一回,他驾着马车来的,来接他的阿井。
这一日他们都盼了许久,她的病,终于好转,终于可以接她回去了。
“阿钰,我好想你”
“我也是,阿井,你不晓得,我有多想你,我来接你回家了”阿钰楼她在怀中,心满意足,一年多前,送她来谷中开始,就盼着她好转,终于等来这天,他终于要带她回新州了。
看着他俩人拥在一起,白药侧了侧身,眼神看向远处,有些躲避,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让我看看,你是瘦了还是长肉了”阿钰拉她左看右看,瞧她是比以前纤细了些,皱了眉,有些心疼她“瘦了”
“不瘦,刚刚好,你若觉得我没肉,那你把我养回来呀”井井望着他逗趣。
“阿井,我一定把你养的肉肉的”阿钰一本正经道,井井没忍住,被他逗笑,阿钰也跟着笑起来。真是一对璧人。
阿钰将马车上的东西一一搬下来,看着这些东西,白药挑了挑眉。
“慕容公子这是……?”
这些东西,光看外表,价值,也定不薄。白药如何会猜不出来。
阿露出温和好看的笑,十分客气道“白大夫莫多意,阿井在此处叨扰颇久,幸得白大夫医者仁心,幸苦救治,是也才使得我们二人有团聚的机会,大恩大德,钰没齿难忘,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白大夫莫要推辞才是。”
此前见他人痴情,一点都不像个正经商人讥诮乖滑,倒是没想到他能说这样漂亮的话。白药倒是意外。
白药挑挑眉“慕容公子客气”
他轻笑,话锋一转“不过,这些东西于白某来说无用,慕容公子所能换成银钱赠之,某倒是欢喜”他望着阿钰笑的意味深长。
井井张了张口,竟无话可言。要说本性难移,白药解释的淋漓尽致。白药看了她一眼,似笑而非,把她不满的情绪看在眼里,无动于衷。他倒是要看看,这一回,慕容钰要如何。
阿钰虽是商人,却实在算不上狡诈,相反温润客气,只觉白药的话都是应该的,他救了阿井,要些报酬,不过分。
“这个自然,你救了阿井,这份恩情,我夫妻二人是如何都不会忘记的”他从那车里取来一沓银钱,瞧上去,并不少。
白药这回却是没有接,足足二十万的银票,他只瞥了一眼,而后望向慕容钰,望了许久,不晓得在想什么,眼神,复杂。
不接,没说不要,阿钰伸着手,一时有些尴尬。
白药对他有恨意。阿钰突然意识到。
阿钰很确信自己从前未见过白药,亦未开罪过他,然他眼中分明有恨不假。
白药定定望着他,似要将阿钰看出个洞来,阿钰在白药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这眼神,太眼熟。他的眼睛,和他的长得极似。
“你口口声声说要把这些礼物换成钱物,不晓得会有多欢喜,如今却又是不接,难道还要假装客气客气,阿钰劝了你去,你才能收么”井井开口,话语有些刻薄。她是从来见不得贪财的人的,如今两次让她瞧见白药爱财爱成这般,一敲竹杠动辄十几二十万,她是真的酸的,也是酸的使劲的,没留力气。
白药却是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十分温和。也不晓得几分真笑,几分假意。
他目光在阿钰井井二人间来回打量,有些大悟,又有些嘲弄,可笑。井井被他看的有些来了脾气。他这是哪样神色,着实厌恶。
白药终收了眼神,瞥了一眼阿钰手中的银票,清冷道“钱自然是要的,不过,这点小恩小惠就想打发白某,慕容公子还是收起来的好。某只是一介俗人,从来不懂得医者仁心,只明白,有仇必报,慕容公子可要仔细了些,不要开罪白某。白某生平也最厌无信之人,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作数,慕容公子早做准备的好,时机一到,该我来讨的,一样都少不得。”
“时间不早了,你们走吧”他开始撵人。转身朝屋里面去,再出来时,手里头提了很多药,他这是?
“井姑娘身子虽已经大好,病却没有除根,你着急出谷,我也不拦你。经我白某医治的病人,还没有救不回来的,你不要半道捅娄子,砸我牌子。届时慕容家拿多少钱都买不回来,这些药你按时吃,一顿少不得。白某有事要上望京一趟,一年半载不会在谷中。这些药井姑娘按时吃,服完即可将病根治,少一副,病好都是白日做梦,若因少吃一贴惹得旧病复发,你自求多福。”
望京?不是皇城的地方?井井想起他和那个二皇子的关系。
这个白药,名为医仙,隐居白药谷,为人却贪财,更甚和皇族牵连,不简单!
井井只觉得这人复杂,难看透其万之一二,她一向又觉得皇家那些都是复杂得牵扯不清的,总没什么好感。只想和阿钰安安稳稳过自己的生活,其它不应过问的,便一句都不能多言,省得给自己招麻烦,何苦来哉。与阿钰安稳相守是她如今最渴求的。
接过草药,道了谢,只简单二字,没有多言。药还挺沉。
生死由命,她就努力多活一日是一日,井井这样想。
阿钰却是听明白了,她的病,还有复发的可能,并未根治。
“白大夫,这…。”阿钰开口
白药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止住他“慕容公子的担忧白某明白,白某说过,绝不会让经手的人砸我牌子。只要井姑娘按时服药,保证完好无恙”随即他又补充道“白某拿了钱财,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白药看了他二人一眼,冷冷道“天黑了,夜里林中狼多,你夫妻二人早些赶路的好,”临别之际,又道了句不甚相干的话“往后余生,各自造化”这般没有源头缘由。回屋关了门,直到他们驾马车离去,白药没出来过。
那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是玄机,井井觉得白药故弄玄虚。就算她造化浅薄造孽颇多业障深厚又如何,不过年轻早死而已,这有何可怕的,她担心的,不过是身边的阿钰,怕他难过,阿钰……。
“阿井,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活着,陪在我身边,一生一世都不分开”阿钰搂着井井,不愿放开。他的阿井。
“阿钰,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们会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我们会白头偕老,儿孙满堂,谁都不能拆散我们。”
她靠着他,说出最温暖的话,一点都不羞耻,只余暖软。
“好,我们要儿孙满堂”
阿钰应着她,心里温温的。
山路小道上,马车缓缓出谷。当初来的时候积雪尺深,大雪纷飞,如今归去暖阳西落,丹霞映天,马蹄声渐远,扬起的尘埃渐渐平静。
第63章 白药井井21
马车行至新州,已经是子时三刻有余,街上关门闭户。街上偶有一两声狗吠声,一点都不闹人,也不心烦。马蹄清脆,踏在街道青石板上,舒心又悦耳。
从白药谷出来,一路马车没有停过,越接近慕容府,心中越是愉悦。
“吁”
马车停下来。
“阿井,我们到家了。”阿钰轻声提醒里面的人,她睡着了。闻言,井井起身,掀开帘子踏下马车来。门口等着的老管家盼得少主人和少夫人归来,笑得皱纹都散了。上来接过缰绳,将马牵到后门去。
看着慕容府大门,井井感叹,时隔一年半,这一点都没有变,她好想老夫人呀。
“进屋早点歇着,你要想母亲了,明日起来拜,她老人家念叨你,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一直记挂着你呢”
“好,明日我早些起来请安”井井望着阿钰傻笑。
“不急,明日你多睡些时候,睡饱了再起来,不打紧”
“我想早点见到老夫人”井井坚持。
除了阿钰,她最挂念的就是夫人。老人家心地十分柔软善良,待她如闺女。从前她一直守在老夫人身边,后来身子不大好,便去白药隐医病。她十分想念老人家,老人也是想念她的。本来今夜就想去看望,只是夜色确实晚了,不大合适,遂决定明日天亮再去。
“早些回房歇了,明日早些去报平安,省的夫人忧心”井井说。
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变,一切照旧,全都是熟悉的味道。回家真好!
“你怕被说成懒媳妇么?”
阿钰打趣她“你放心,母亲有多温柔你是晓得的,又喜欢心疼你,挂念这么久,想你都来不及,如何会说你,你安心休息睡到大天亮。若不放心,母亲那边,我去说。”他一口一个母亲,说的自然而然,又有些调侃,占了她的便宜,偷欢窃喜。
井井如何会听不出来。
井井瞪了他一眼“不害臊”丢他一个人在身后,匆匆行在前面。
夜色里,她眼睛有些亮,嘴角微微上扬,脸颊微熏,还好夜色挡了,不至于太过明显,还好他没发现。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