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杨嫣对这个提议很心动,但她还是摇摇头拒绝了,“不了。”
她怎么也得为小幺以后考虑。
她现在都已经定亲了,距离嫁出去也没有多久,再之后就该是生完孩子以后的“病逝”了。她“病逝”得那么不光彩,碧楼光在后宅里护出一个小孩子已经是千辛万苦了,再没有余力去照顾一条狗。
小幺要是真跟她走了,也就只能过几年的风光日子,狗生下半辈子都要凄凄惨惨。
想到这里,杨嫣不由又恋恋不舍的轻轻摸了摸小幺头顶上的那撮黑毛。
“它留在这儿就挺好的。”
她这么说着,又稍微偏了一下.身,转头对赵狗儿,“你会照顾好它吧?”
侧边投下的阳光简直像是给少女镀上了一层金边,赵狗儿打了个磕巴,才涨红了脸断断续续地,“是,奴……奴、一定……不、不辜负小娘子嘱托。”
然后他就看见小娘子笑了,笑得特别好看。
赵狗儿:!
有他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小幺!!
……
杨嫣这边要安排的事还挺多的,撸了把狗解解压之后很快就走了。
赵狗儿也有要干的活,给小幺添了狗食后也离开了院子。狗子对没人打扰自己进食还是挺满意的,“嗷呜”一声,整张脸都埋进食盆里,字面意义上的“埋头苦吃”,只是才啃了没两口,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耳朵竖起来。
这么听了一会儿,它进食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下了。
它连饭也不顾了,撒丫子就想跑,似乎是想要逃开这个地方,但是终究被链子限制了活动范围,只能在原地焦躁地刨起了土。
没刨几下子,气息就已经接近,那道人影也出现在眼前。
小幺刨土的动作停了,它夹起尾巴、整只狗都往下趴,最后以一个蹲伏的姿.势自喉间发出些低低的“呜呜”声,好像在表示臣服。
冉韬走上前去,抬手摸了摸它头顶上的那个黑毛,也就是杨嫣最喜欢揉搓的位置。
他动作放得很轻,杨嫣有时候手劲大一点都会搓得狗子眼睛变形,但冉韬只是摸摸毛而已。他明明没使一点力气,小幺趴在原地里一动不动,宛若一只假狗。
冉韬摸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狗子当然不会给他回答,甚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连喉间的“呜呜”声都不敢发出来了,周围一片安静。
冉韬也并不是要一个答案,没多一会儿,他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确实做得不好。”
家奴不该觊觎主上。
更何况他一次又一次地越界,甚至会将人拖入那又肮脏又龌龊的梦境。
怎么看、都不是一条合格的……狗。
他垂眼看向那双因为黑眼珠的面积过大而显得又蠢又傻的狗眼,轻声:“但是、你也被扔下了。”
……
“她也不要你了。”
*
杨嫣走的时候,坞堡里的人都出来送行。
不管是不是心里敲锣打鼓地欢送,但面上都要做出一副“舍不得”的表情。
不过别人不好说,织烟的“舍不得”却是实打实的。
就算杨嫣之前再怎么交代,织烟还是挺着已经微微显怀的肚子,坚持把人送到马车上。
临别之际,她抓着杨嫣的手,轻声,“婢子知道小娘子是好孩子,这些年也长大了懂事了。按说这些话实在不该我这个婢子来说,但是我怕这次不说,以后要日日后悔……”
织烟这么说着,已经眼眶微红,眼底像是蓄了泪。
杨嫣本人的泪点奇低无比,织烟这么眼圈一红,还不等对面怎么样呢,她眼泪就稀里哗啦地先掉下来了。她就是那种看着逻辑感人、剧情成谜的知名雷剧,还能一边吐槽说“这穿帮了啊!”,一边哭干净一整包纸巾的神奇生物。这会儿气氛这么到位,她不掉眼泪就奇怪了。
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事。
但因为杨嫣在梨县的日子过得过于顺心,就连看话本子偷偷摸摸掉眼泪都是在书肆里,织烟暂时还没发现小主子这个毛病。这会儿见杨嫣一哭,她立刻就慌了,也顾不得自己的情绪,连忙又是擦泪又是安慰,把本来想说的话都抛到了脑后。
杨嫣拿帕子按了按眼睛,又深深呼吸几口气,试图让自己的神情看着更镇定一点(事实上她本来就挺镇定的,唉~)。一番折腾后,总算让织烟继续说下去。
其实织烟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长安那地方遍地贵人,她不好像在梨县这么嚣张,再就是她不在的这些年,原主的渣爹不知道添了几个儿子和女儿,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掌上明珠了,待遇也自然比不了以前。
当然,这些都是杨嫣翻译的,织烟说话可要委婉多了。
“……长安不比梨县,规矩大得很。家主要操持一整家子的事,心力所限、兴许没有那么留心细处,小娘子万莫觉得被慢待。”
杨嫣老老实实地点头,“你放心,我知道的。”
杨嫣本来以为交代就这么完了,却不想织烟最后拉住了她的手,加重语气,“小娘子只记得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您都是家主元妻所出的嫡亲的女儿,是夫人留下的独女。家主心里有您的。”
杨嫣:嚯。
这话里面主要是突出两点,一是“原主的渣爹很要面子,继母不敢明着亏待她”,再就是……这位渣爹对原配夫人、居然是有点真感情在的?
但杨嫣也立刻想到了渣爹这些年的不闻不问。
懂了。
有,但是不多。
长安的情况比预想的明朗很多,杨嫣的心情稍微放松了点。
但是走之前她再一次在人群中寻找了一遍,却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刚刚上扬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杨嫣抿了抿唇,将目光转向织烟旁边正护着人的秦护卫,“他是不是在躲着我?”
“他”当然是指冉韬,这话也是个半陈述句。
冉韬躲得非常明显。
杨嫣以前就算没什么事儿去找冉韬,两人也会碰巧遇到,毕竟人都在坞堡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是这段时间别说“碰巧”了,她专门去找人都碰了个空……
她隐约意识到冉韬因为回长安这事生气了。
但是,她不带人去长安是有原因的啊!她可以……好吧,她没法解释。
秦尉明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小娘子要见他吗?”
他问的时候稍微放大了点声音——这话问的不光是杨嫣,还有那个不知道在哪、但一定就在附近的臭小子。
杨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她没法解释剧情问题。
而且这种事空口白牙地说出来,信不信是一回事、惹不惹麻烦就是另一回事了。虽说也能找别的理由,她又不太想在冉韬面前扯谎。
杨嫣把那个一直拢在袖子里的匣子拿出来,“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告别信、冉韬的身契、还有一些可以当盘缠的钱财。
杨嫣本来想解释一下里面是些什么,但在秦尉明那奇奇怪怪的眼神注视下,她总有一种自己在给分手费的错觉。
杨嫣:“……” 她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清理到角落里。
这明明是阿妈要放手崽崽自己去闯荡了!!
她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让冉韬自己去看吧。
作者有话说:
嫣嫣:分手……呸、告别信。
二狗子:休书。
还是别见面了。以二狗子现在的精神状态,真见了、可能就走不了了。
(真狗子:骂骂咧咧.jpg)
下章简略介绍下中间几年的事,然后就跳时间线。
以防万一,我还是再提醒一遍啊,这真不是“纯爱”!(大喇叭.jpg)
第24章 逆女!
◎这不能够啊!◎
六年后。
杨嫣坐在一辆马车上, 表情麻木。虽然车厢里的布置远比这辆马车朴实无华的外表奢华得多,但是这也不能掩盖这是一辆马车的事实:它很颠簸。
这年头的长途赶路简直是要命,这件事杨嫣分别在六年前、四年前都体验过一回, 但是这次不得不重温噩梦。不同于前两次(一次是被原主爹叫回长安,一次是随朝廷南迁),这次赶路是杨嫣主动选的——严格来说,她目前正处在“离家出走”的状态。
事情解释起来比较复杂。
但是首先要明确一点,六年了, 整整六年, 她都没有成功把自己嫁出去!!
杨嫣没有想到,这段明明只是个剧情背景板的婚事,居然有这么一波三折、坎坷不断。反正搁在杨嫣上辈子,她是绝对不会知道、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恨嫁!听起来简直是像个笑话。
这门婚事一开始的进展还是很顺利的。
杨嫣顺利地回了长安,见过原主爹、安心呆在人均面积比老宅小得多的杨家,又在宴会上见了未婚夫几面……脸长得挺符合杨嫣美少年标准的, 她对“和对方生个孩子”这点没什么心理障碍。
这年头虽然订婚得早,但是从定亲到成婚流程却走得很慢,对讲规矩的世家大族更是如此。这套流程整整走了两年, 就在杨嫣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嫁过去的时候,北方几个胡人部落联合南下, 趁着中原局势混乱的时候直逼长安。这个气数已尽的大梁王朝是不会有什么“敢提迁都者斩”、“扶危济困、救大厦于将倾”的能臣的, 皇位上那个许家皇帝也没有什么“天子守国门”的豪迈气概,朝廷诸臣拥簇着天子御辇狼狈南逃。
比较不幸的是裴家父亲那会儿正在外任,裴五郎也随父在路州未归。
因为事发时远离中枢, 这一家老小当然没法跟着朝廷一块儿南迁。
这种逃命的时候可没人关心儿女结亲的小事, 等到朝廷好不容易在南方安顿下来, 南北通讯断绝, 路州又消息全无,在这个年头基本就是“默认死了”的意思。原主她爹已经打算重新为女儿找一门亲事了。
杨嫣:???
这不能够啊!
她真的是豁出脸去不要了,薅着辅助系统的羊毛,凭借原主的人设一哭二闹三上吊、无理取闹公开撒泼,这才勉强把事情拖了一年。
杨嫣:黑历史黑历史黑历史!!!
事后她一连冷静了几个月,才勉强把这段时间的事扔到了记忆的垃圾堆里,但还是被它时不时跳出来攻击一下。(痛苦面具.jpg)
好消息,路州那边有音讯了。
坏消息,她这些年好不容易掰回来的人设形象因为这一通闹腾回归原点,系统开始不断响提示音,日子过得虽不像她刚穿回来那会儿的水深火热,但也时不时让人胸闷气短一下。
杨嫣:“……”
算了算了,只要能嫁出去,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即便杨嫣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依旧出了问题。
北方传来消息,未婚夫他爹被杀了。
战乱年间,死个人再正常不过了,死个一州刺史也很平常。但是这不对啊!男主他爹虽然在故事里也挺背景
PanPan
板的,但是确实是活着的,还抱过大孙子呢。
杨嫣只能认为,背景板的角色没什么光环,就算他是男主的亲爹也一样。
这点“小事”对剧情来说或许只是背景板,但是对杨嫣来说却不是。
它为这场本就“命途多舛”的婚事雪上加了把霜,给本就不堪重负的骆驼背上又添了一把稻草。
父亲过世,守孝三年。
听说过夺情启用的,还真没听说过夺情成亲的,这意味着杨嫣又要等三年。本来杨嫣对等三年没什么意见——从她回长安开始算,这门婚事她都等了三年多快四年了,也不差这点时间——但问题出在原主爹那里。
原主的爹之所以在朝廷都迁到建都还承认这门亲事,就是想借着儿女亲家的关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但是裴五现在的身份不足以作为“后路”了。裴父一死,接手路州的是裴五的二叔,这么一来,作为路州势力的非直系继承人,裴五的联姻价值大大下降。
同时,原主爹在这个迁居南方朝廷内的状况也不太好。
因为皇帝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折腾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临死之前拖着病重之躯成功改立了太子,还特别狠的给了新太子兵权。老三在老父亲病床前涕泗横流地表示“都是骨肉至亲,我下不去手啊”,等先帝一咽气,下手比谁都干脆利落,当晚就把他哥和他哥那一系的子孙全都送下去给老爹做了伴,然后就开始清算先太子余党。
好消息,她爹不是先太子党。
坏消息,她爹也不是三皇子党。
这种滑不溜手的官场老油条,虽然逃过了被清算,但是也免不了被排挤。谁叫你不是人家的心腹呢?
严格来说,她爹过得也不算差,虽然实权被夺,但是荣誉职称还保留着。
新帝为免受诟病,对待这些老父亲留下的臣子还挺客气的——毕竟这些都是证明“我是亲爹属意继承人”“我才是正统”的人形图章——但也就是客气而已。
从实权变成荣养,特别是她爹还处于很有“进取心”的年纪,这种落差就很难受。
某一天,她爹看着她的脸半天,突然开口:“吾女有贵人相。”
杨嫣反应了三秒之后才理解了这话的意思。
——他要卖女儿!!
杨嫣稳定发挥人设,一连气走了三个教养姑姑,原主她爹终于闭嘴了。
估计是怕把她送到宫里以后,没能给家里带来荣华富贵,反而招来灭门灾祸。
可惜好景并不长。
新帝充分发挥手腕,清理完先太子在朝中余党之后,或许是因为没了外部威胁,他开始享受个人胜利成果了:选美人造宫殿锤奇观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开始任人唯亲、随心意办事。
一旦到了“任人唯亲”的地步,枕边风的威力绝对无出其二。
多少微末之人一朝扶摇而起,她爹看得很眼热。
杨嫣也在这时候收到了未婚夫的退婚书。
早不送晚不送、偏偏挑着这个当口送,杨嫣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她爹暗中施压了。
再想想日后杨家甚至要靠认婢女为义女攀上裴府。
这该死的“退婚流男主”即视感!!
但是杨嫣的人设不是“退婚女配”,而是“亡妻”。杨嫣就很想摇着当年负责人的肩膀质问:你们这个剧情到底靠不靠谱?!
再想想自己世界的“豪门甜文”变“带球跑”……等等、带球跑。
杨嫣陷入沉思。
虽然都是崩剧情,但是“带球跑”明显比“退婚女配”来的更接近原版啊。
……要不、干了?
……
不干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