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都没有，还来练剑？他能看懂么？”
“大小姐可真是善心大发，捡一个废物回来。”
门口旁观的几名外门弟子小声议论着，眼神不停上下打量秦屿，充满探究和鄙夷。他们好歹还是已经炼气的弟子，堂堂正正选拔进归元宗，凭自己本事修炼的，但秦屿却是什么实力都没有，只有大小姐的照料。
没人看得起他，不过都是碍于大小姐和宗主的面子上，主峰没人敢当面说些什么。
“闭嘴！不想学的就出去。”
祝鸿雪自然没落下这几句议论，不耐烦地吼道，吓得那几名弟子赶紧噤声，不敢再说什么。
他瞟了眼一脸平静的秦屿，目光重新回到眼前的祝萤身上，瞬间又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
“萤萤，爹送你的那把清欲剑可能拿起来了？”
面对老父亲充满期待的眼神，祝萤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此时的清欲剑在她手里依旧是非常不听话，让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办法举起来。
刚刚她按照祝鸿雪的提点，运起灵力，几乎都要产生与剑共鸣的感觉了，可清欲剑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像一个不闻窗外事的死尸，对这片土地依恋得很，任凭她千呼万唤，也始终不挪动半分。
不过祝鸿雪显然也没对她举起剑这件事抱有真切的希望，一副意料之内的神色，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着急，下次课再试吧。”
下次课……
祝萤看看周边几位弟子正拿着剑开始练功法，身轻如燕，脚步生辉，剑光凛然，叫她看了好不羡慕。
带着满满的挫败感回到院子里。
她身边服侍的两名打杂的外门弟子是一男一女，男的叫关易，女的叫小璞，每次她一进门就欢欢喜喜地迎上来，要给她按摩解乏。
“大小姐，您今晚还是在浴桶沐浴吗？”关易给她捏捏肩膀，殷勤地问道。这几天都是由他准备沐浴的热水还有浴桶里那些漂亮的白色花瓣，很受祝萤喜欢。
但今天她是怎么也不想再泡了。
除了累得不想动弹以外，她可不想再被勾起某些不可言说的回忆。
“我今日简单洗漱一下就是，不麻烦你们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将两位极度热心想要为她做事的弟子赶出院子，祝萤总算落得一丝清闲。
她点燃烛火，在桌前看了很久的书，继续补齐之前落下的知识。
今日又是上课又是操心秦屿的伤，还练了好久的剑——练习怎么举起来也挺耗费力气的。
过得倒是充实，但也很累。她感觉胳膊要是不动一动，都不像自己的了。
可是累归累，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泡澡，前几日她入睡倒是挺快的，今天却是眼皮子在打架，但脑袋清醒得很。可这种清醒又不是能够正常学习的清醒，而是放空，不知所云，又睡不着。
简称，失眠。
她还是应该泡个花瓣浴的。
心里有些后悔。
祝萤躺在被窝里，望着顶上发呆。
耳边忽地传来一阵空灵的乐声，似是谁的萧声，透过窗户落在她耳边，像寂静之中婉转于山谷间的溪流，潺潺水声，温润她的心神。
丝竹之乐，叫她的思绪跟着越飘越远，渐渐地跌入一个安稳的，温暖的梦里。
第34章
祝萤许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一夜无眠, 还睡到自然醒。她醒过来时天还没亮，正正好是她计划的那样，早点醒来看会书。睡饱后的感觉就是浑身都舒坦，脑子也活络, 神清气爽的, 颇有斗志。
她点亮灯, 坐在书桌前，摊开医修教习给她的那三本古籍。
枯黄的书页看上去确实是很有年头, 有些页码还略有缺损, 东掉一块西漏一截。她打开第一本, 上面记载的是一些丹药, 从耳熟能详的一些基础灵丹的名字，到她根本没见过的字体。
而医修教习要她修补的, 是古籍上模糊或是缺损的字迹。
许是年代久远又保管不当, 书页很多地方受到损毁，缺少原本详细的记载, 还有些地方随着岁月的痕迹而变得模糊不清。但问题是, 她又该怎么修补呢？上面记录的东西她大部分连见都没有见过, 又哪里知道那些缺损的文字到底应该是什么。
摆明了就是为难她。
可是要是不早点修补好, 那秦屿的伤就一直拖下去。而且她才不要让医修教习看她退缩的样子，然后借此嘲讽她一番。既然答应了下来, 那她就不会说放弃。
这些古籍若是绝无仅有, 珍稀之宝的话, 医修教习也不可能就这么拿给她来修补, 既然如此, 上面的答案就不会找不到。
唯一能帮她忙的就只有那专门放各种宝典秘籍的灵书阁了。
每个宗门都会有这样的地方，里面琳琅满目的书册典藏, 或许能给她提供便捷的办法。
她将古籍放入书箱里，收拾好后准备趁着天色还早去灵书阁转转。
她拉开门，却在薄薄的天光之下见到靠在墙根处坐着，屈膝而眠的秦屿。开门的动静竟也没有惊扰到他，似乎是陷入了很沉的睡眠之中。
祝萤好奇地走过去，步子放得很轻。
他手里握着竹萧的一端，一只腿屈膝立着，手随意地搭在上面，长发依旧是高高束起，脑袋微微歪斜，双目紧闭，卷翘的长睫藏在凌乱的发丝下，也将眼角的泪痣遮掩住几分。
最初在崟一宗见到浑身是伤的秦屿时，祝萤就曾幻想过，若是他洗干净脸，没有那么多伤痕和血迹，干干净净的，会是什么样？还是那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见了就觉得此人并非善类的样子么？
现在看来，好像不然。
安静的，又干净的，像是藏在夜里静悄悄的竹林中的一轮弯月，有一层神秘的外表，但却洒下皎洁的光亮，让人想要触碰。
只是不知道这眼眸中是否还是那叫人退却的淡漠。
于是她生了逗弄的心思，朝他的眼睫轻轻吹了一口气，扫过他的眉眼。
果然闹醒了他。
秦屿飞快皱了下眉，似乎意识到了身边有人，双眼猛睁，眼中的警惕在看到祝萤的那一刻化为呆滞。
“要是有人想趁你睡着的时候杀你，你这警觉程度早就死了。”祝萤打趣道。
一般书里的反派不都是感受到一丁点的动静就能瞬间起身，动作流利地拿下身边之人，属于是疑心极重又反应敏捷。秦屿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个刚入门的不合格反派。
她起身：“你在这里睡干嘛，你不是有房间吗？有人把你赶出来了？”
鉴于秦屿之前被欺负的案例太多，祝萤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有人来找他茬了，他才没去处的。
秦屿摇摇头，手里紧握着竹萧。
他欲言又止，见她好像没有察觉到什么，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但祝萤却发现他的不对劲，歪了下脑袋，若有所思：“难道昨天我听到的萧声是你吹的？你不会在这坐着吹了一晚上吧。”
她隐隐约约记得睡之前有听到什么乐声，很快就联想到秦屿的竹萧。
而她的记得让秦屿亮了眼神：“嗯，是我。”
祝萤看他竟然还一副有点高兴的模样，笑道：“你傻啊，坐这里睡觉多难受。”
这几日天气转凉，夜晚都有些冷飕飕的，他竟然就这么靠在门外睡了将近一夜，还像是邀功似的，对着她露出高兴的神色。
难不成是因为她那天问他会不会吹安神一类的曲子？
“你要去哪？”
他答非所问，似乎更关心她现在天不亮准备出去的目的。
看来有可能是昨天他是察觉到她昨天提前走避开他的企图了，可是她明明也没避开得逞啊，他不是一样早早就守在长桥那里和她打了个照面嘛。莫非担心她跟着齐羽山御剑飞行，悄无声息地走了？
“走吧，带你去灵书阁。”
祝萤露出浅浅笑意，小巧的虎牙露出一点，显得灵动可爱。
她有些为自己昨天的躲避感觉不太好意思，因为那个梦境的事，她对秦屿的态度显得躲躲藏藏，或许在他看来有些冷淡了，但他却还在她的窗下吹了这么久的萧，让她一夜好眠。但说起来，那是她自己做的梦，关秦屿什么事呢。
所以祝萤决定摆正下自己的态度，不应该因此疏远他才对。
而秦屿听到她邀请自己一起去灵书阁，眼睛蓦地亮了一下，站起身来，将竹萧收进怀里，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祝萤眨眨眼睛，他立刻意会，接过她背上的书箱，走在前面，任身后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追上来。
远处的弯月还没有彻底消失在天际，露出一截尖尖，在山头立着，像是个偷偷溜出来窥探的顽皮小孩。而夜色已经逐渐消散，清晨的光亮划开夜幕，蒙上一层淡淡的如雾般的亮纱。
秦屿黑衣裹身，道袍料子细腻，直直垂落，衣尾随着微风和他的动作轻轻飘起来，一层又一层。白色的书箱在他背上显得小巧，有一种别扭感，却又莫名地契合。
祝萤在这朦胧的晨色中小跑上去，双手背后，歪歪脑袋，看他的侧脸。
“昨天你吹的什么呀，新学的安神曲吗？”
“嗯。”
“才两天你就学会一首曲子啦，好厉害！”
祝萤虽然记不得她迷迷糊糊中听到的乐曲是什么样的，但她觉得肯定非常好听，不然她也不会睡这么安稳。
“今晚你还能给我吹吗？”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如果今天能早点睡的话。”
“为什么是如果？”秦屿放慢脚步，让她跟上来，两人并肩而行。
祝萤拍拍他背上的书箱：“要是不能早点完成这三本古籍的修补，你的伤就没办法治呀。如果今天进展不顺利，那我肯定是得熬个夜，争取早点完成！”
秦屿垂眸，知道她说的事情。
“经脉修不修都无所谓。这或许是注定的。”
书中他就是会断经脉走上魔道。
但祝萤反驳：“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她抬起小脸，神色认真道：“而且就算要说注定，那你一身仙骨，注定要好好修炼呢。”
秦屿抿唇。
其实经脉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
就像脑海里那个叫做系统的东西之前说过的那样，他早就对现世没有任何留恋，而对这毫无灵力的身体来说，经脉的存在不过是一次又一次提醒他自己所受过的那些折磨，还继续给他带来时不时的受挫。
什么练剑，什么修仙，他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期望了。
所以当初尹琳琳想要断他经脉时，他毫不在意，甚至还自断四条经脉，既是借尹琳琳之手，也是遂了他自己的心意。
断经脉，堕魔道，是他曾一念之差有想过的去路。
这似乎也是系统想要他提早完成的事情。如果按照他在书里的原剧情，他会经历几次断经脉再修复经脉，然后在上次剔骨之刑那里彻底断了正道之缘，在之后得到魔剑，堕入魔道，与正派为敌，最后惨死于主角手中。
系统想要的，是他早早完成以上的剧情，提前堕魔，找到魔剑，杀光正道。
对他来说，这其实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因为他早就对现世没有任何眷恋，他迟早也会毁掉这个世界。若是他变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屠杀所有欺辱过他的人，再将此间世界毁灭。就像系统所期盼的那样，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曾经练剑不过也是因为他生在崟一宗，又有一身剑骨，在父亲的熏陶下走上了这条路。与其说是追寻心之所向，不如说是循规蹈矩，走上命运既定的路线。如今看来，一切不过都是这本书设定好的。
但中间多出来祝萤这个意外。
她几次三番地救他，想让他脱离经脉受损的痛苦，一次次地想要修复好他的经脉和身体。
是她没有让他落入既定的剧情之中。
“你就说你想不想受经脉断裂的痛苦嘛。”她问。
秦屿想了想，摇摇头。
其实他无所谓。
这些年受过的苦痛已经多到他麻木，不过就是多一点和少一点的区别。
修，不过是身体少受点伤害，不修，就可以堕入魔道，让自己实力增强。
但他清楚，祝萤想要的答案一定是否。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不想，我就努力一把！早点把这个东西给修补好，让医修教习给你治伤。”
果然，得到他的回答，祝萤更加志气满满，握起拳头朝他肩上轻轻碰了一下，像是加油打气。
“嗯。”
两人步伐加快，趁着天色还早，赶到了灵书阁。
灵书阁就在主峰，离祝萤的住处不远，路程上没有花太久时间。门外有两名弟子在把守，见到祝萤他们立马欠身行了个礼。
“大小姐。”
其实按理说，祝萤作为祝鸿雪的独女，没有什么大小之分，就叫小姐就好，但是由于祝萤的霸道，硬是觉得“大小姐”听起来更彰显她的身份，所以这称呼就硬生生转成了现在这样。
听了两天“大小姐”三个字，不论走到哪都被这么唤，祝萤都有些习以为常了，从刚开始的不适应和头皮发麻，变成现在的坦然接受和礼貌回应。
人就是容易在一声声呼唤中迷失自己。
她对两名弟子颔首，挂上礼貌的微笑，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来找点书看。”
“好的，但是灵书阁不允许外门弟子入内。”两位弟子看向她身后的秦屿，委婉地提示道。
祝萤眼珠一转，想起在自己院子里打扫办事的那两个外门弟子，有了主意：“他是我的随从，外门弟子不能进，但随从可以跟我一起吧。”
的确没有规定随从不能入内。而且一般贴身随从都是紧跟着的，祝萤的神情摆明了她要带着秦屿一同进去。两位弟子只好交换了下眼色，点点头应下来，将进入灵书阁的玉牌递给她。
“大小姐，这是玉牌。三层现在下了禁令，暂时不能进，其他地方大小姐可以随便看。”
祝萤接过来握在手心，感受到一阵冰凉。
“好，谢谢你们，辛苦啦！”
她带着秦屿踏进了这传说中归元宗最大的书阁。
果然，琳琅满目的藏书一本本整整齐齐地列在书架上，尤其是这书架高的她仰头都见不到底。毕竟是修仙世界，不像现代的图书馆，书架最多比人高出一大截，方便取书。这里那就没有什么限制了。因为放到高处也无所谓，只需要用灵力掌控取下即可。
但这对祝萤来说却犯了难。
她根本没法好好控制灵力取下高层的书，她抬眼望不到的那些就算了，就连她目光所及的几本都拿不到。归根结底，不是人家放得太高，而是她太弱了。看了几天书，这灵力似乎是一点没有增强的意思，竟然连书都取不下来。
“你能用精神力控制取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