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镇定了。
为了维持仪容和风骨,神色不乱很正常,但她让他计划落空,又这般嘲讽,他也忍下了,就不太正常。
总觉得,他在憋个大的。
决名子没有宽慰卿江,只道,“他后边有个尊主,那尊主是谁,暂时不知。他若有尊者当底气,或者那尊主给了他什么为底气,他这般举止,很正常。”
事实上,决名子自进入监狱,便一直在暗暗戒备。
他带卿江过来,除了让卿江刑讯下徐松长,便是看卿江能不能激他出底牌,或者激他说出自己的目的。
他为何要算计卿江觉醒混沌血脉?对仙云宗有什么算计?他是谁派来的?他背后尊主是谁?他是入宗时便是别的势力的人,还是入宗之后被人收买等等。
桩桩件件,他们都想弄清楚。
可惜,徐松长识海内有禁制,不然直接搜魂多省事。
卿江闻言,躲在决名子身后,亦步亦趋。
前世电视剧里,主角以为反派失去反抗能力,而轻忽慢待,结果反派暗藏一手,扣住主角团里关键人物当人质,最后逃脱,又或者反派临终反戈一击,送主角身边的重要角色上天的事,还少吗?
她才不要当那个人质,或者成为那个垫背的。
决名子见她这般惜命,好气又好笑。
拿师父当肉盾,人事否?
不过,卿江这种谨慎保全自身的观念让他放心,默认了她的举动。
乖徒儿对自身这般看重,日后外出游历,不必担心旁人坑杀她。
决名子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根长长的针,又摸出一盏莲花灯、长鞭和阵器,问卿江道;“乖徒儿,这是噬魂针,扎人时,身子连同神魂能一起扎疼;这长鞭叫打魂鞭,和噬魂针差不多,都能作用于神魂。”
“这盏灯叫业火莲花灯,仿业火而制,以修士罪孽为燃料,能煅烧他神魂;这阵器是九转寒冰阵,配合着他身下阵法一道使用,能将他神魂都给冻成冰雕。”
“你想用哪个?”
决名子说得轻描淡写,好似这些刑讯法宝,和外边修士用的护身攻击法宝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两者间的威力差距,犹如真枪与玩具枪。
卿江好奇地望着噬魂针,比了比,道:“和长老说的不太一样。”
长老说的噬魂针,牛毛般又细又轻,藏在攻击里,无声无息,一旦沾人肌肤,若附骨之疽,侵入筋脉,扎人神魂。
极其阴毒。
外出行走,一定要小心。
决名子笑道:“打斗攻击的,和扎人的,能一样么?”
卿江觉得很对。
不过,她第一时间将噬魂针给pass掉。
用针扎人,总觉得会容嬷嬷附体。
想起容嬷嬷那张面目狰狞的老脸,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用打魂鞭吧,师父。”卿江朝决名子摊手。
宗门也有打魂鞭,有时候师长会用打魂鞭惩罚犯了错误的弟子。
比如她,小时候,她和章晓华泛馋,将宗主养的代步鹤偷走吃了,被宗主打了三鞭,那滋味,酸爽。
到现在记忆犹新。
决名子避过,将其他三样东西收好,手持打魂鞭,朝卿江笑道,“乖徒儿,你去结界外边,我打,你看着。”
卿江:“???”
这算什么泄愤?
她还以为能自己亲自动手呢。
但想想徐松长身上未知的危险,她还是老老实实地退出结界。
她刚往后退一步,被“困”在地上被“禁锢灵气”的徐松长蓦地宛若虎豹跃起,决名子暗中一直留心,第一时间无形剑气攻了过去。
徐松长身上灵气凝聚若盾,强接了这一击,瞬间腰腹被洞穿,血流如注。
他身子摇晃一下,继续冲向卿江。
他兴奋地张开嘴,望着卿江双目迸发着激动、狠厉、残忍的光芒,他身上灵气暴涨,竟然打着先杀卿江,再自爆的念头。没法彻底杀死卿江,但能让她重创,也算一纾心底郁气!
决名子瞳孔微缩。
他考虑过诸多意外,却没想到徐松长不要命至此。
更没想到,阵法失效,禁灵环失效。
这阵法和禁灵环,他带卿江进来之前,明明和宗主检查过,没有问题。
他一击不中,再次出击,然此时徐松长已经迫到卿江面前。
决名子大骇。
纵然卿江手中那块玉石,识海内他的三道剑气,能替她挡住炼虚修士最强一击,但谁知徐松长有没有什么更多底牌?
正欲以身挡在卿江身前时,蓦地见徐松长僵在原地——原来是卿江在徐松长冲过来时,慌不择物地往外丢鱼鳔,鱼鳔似长箭破空,篮球入篮,精准地射入徐松长狂笑的口中。
“滋啦——”
鱼鳔受到撞击炸开,里边汁水四溅,一部分因徐松长生理本能,顺着喉管进入胃部。
徐松长仿若遭到百万伏雷电暴击,僵住了。
之前便说过,修士对凡物不会有任何防备之意,但凡卿江此时丢的不是鱼鳔,而是符箓或者其他法器,徐松长都得考虑那是不是决名子或者宗主给她的保命之物而躲一躲——那是真的能斩杀化神修士的好物。
毫无灵气的凡物?
不躲,躲了只会影响我干正事的速度。
于是事情悲剧了,卿江原本准备用在他脚下的,落到了他嘴里。
那冲天的臭味被化神修士强化无数遍的舌头和鼻翼检测到,冲击得他神魂一空,又意识到那是什么,徐松长气得要发疯。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徐松长正要不管不顾,然此时已经失去最好的时机。
他那刻僵住了,决名子没有僵。
徐松长身形顿住那刻,一道又细又长、轻薄得好似柳叶的银色长剑,穿过他的元婴。
那是决名子的本名灵剑,疏影。
疏影醉花月霜下,一剑横斜天下知。
决名子的疏影,虽不似寒名子的霞光出名,但当年也威名赫赫。
长剑在空中挽花、收回,旁人只瞧见一道细细的银光闪过,似那美人鱼鱼尾划过清波,摇曳荡漾得让人心折。
剑光点点消散,徐松长被霜花寸寸攀爬,不过瞬间,身上浮现层层冰霜。
卿江飘飞到不知到何处的神魂拉回,冷汗似水瀑般沁出,一颗心依旧噗通噗通地,似鼓声细密有劲。
险,太险了。
死里逃生,她恨不得亲鱼鳔一口——算了,太恶心,她下不了嘴。
但不可否认,鱼鳔就是她今日的英雄。
忽然觉得,之前智障的自己,无比英明。
作者有话说:
‘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太-祖言论
第22章 去见小师叔
决名子将徐松长踢回阵法——徐松长并没有死——他走出结界,给卿江输入灵气,担忧地问,“乖宝,吓坏了吧?”
决名子的灵气很好地安抚住卿江的惊惧,她摇摇头,“没事。”
只是体内混沌血脉,又有些反常涌动。
她大量释放帝休清香,又狠狠得操纵帝休血脉碾压碾压反复碾压,决名子凝眉,道:“我送你出去。”
卿江摇头,握紧她师父的手,“不,我要待着。”
再没有什么恶意,能比得过这监狱,若她此刻避开,万一在外边忽然直遭恶意,她没法控制怎么办?
还不如在此地锻炼耐力。
她可以的。
“师父,与我说说,这些修士犯下的过错吧。”卿江稳稳心神,将帝休气息尽数收敛,眼底一片坚毅。
决名子担忧地瞧了她一眼,道:“且等等。”
他往后瞧,卿江跟着瞧去,只见宗主不住何时出现在监狱之内,不声不吭地,耐心等着两人谈完话。
见决名子瞧过来,他才迈步靠近,朝决名子颔首。
决名子跟在宗主之后,重新进入结界。
一入结界,决名子呼吸一窒,面上一言难尽。
宗主嘴角微微勾起,对决名子道;“不失为一个急救好法子。”
他给徐松长嘴边丢了个隔离结界,蹲身去检查阵法和徐松长手上禁灵环,问:“对了,检查玉石了没有?”
既然禁灵环和阵法有可能毁坏,那玉石会不会也被动了手脚?
决名子走了出去,检查卿江掌心的玉石,眸光愈发深沉。
他拿起玉石走进结界,递给宗主,“破坏了。”
幸好他是个溺爱孩子的,早早在孩子身上打了个标记,如此便算出了意外也不怕,只是这事依旧让他很恼火。
宗主仔细检查一翻,脸沉如水,“很巧妙。”
用的同一手法,前期检查不出任何不对,到了某一个时间点,造成阵法和禁灵环同时失效。
而要做成这一切,不知需要多少人同时配合。
暗刑峰的人,个个精挑细选,淘了又淘,便算如此,依旧被人渗透,实在让人震惊。
“此事得彻查到底。”宗主起身,对决名子道,“我会请太上长老出手。”
决名子提醒,“或许,太上长老里,就有奸细。”
“我知道,所以,我会请秋源圣君出关。”
秋源圣君乃宗门内渡劫长老,堪称宗门定海神针的存在,此事只有请她出手,才不会让其他长老觉得小题大做,进而不满。
决名子凝眉,“为这么桩事,惊动秋源长老,会不会不太好?”
这事由头是卿江,他担心,上边会因此而看卿江不顺眼。
毕竟,卿江修为太低,地位太卑,何德何能而能让秋源长老为她劳累?
宗主轻笑一声,笑声极冷,“这桩事还不够严重?暗刑峰都能轻而易举插手,还有什么做不到的?现在事情提早暴露出来,反而是好事。”
决名子不劝了。
反正他乖徒占便宜。
决名子是剑修,对阵法和炼器了解有限,帮不了更多的忙,干脆出了结界。
卿江眸光一亮,“师父。”
决名子上下扫视她一眼,问:“没事吧?”
“没事。”卿江老实摇头,她一指旁边胡子拉碴的人修,问,“师父,他犯了什么事?”
决名子瞥了一眼,淡淡道:“杀妻杀子杀岳丈全家,只为谋夺岳丈家祖传宝物。”
卿江眸光一亮,无情无义,灭绝人性,她喜欢。
决名子见卿江反应还好,往前走继续给她介绍,“这人修采补之道,擅长欺骗女修感情,惯用手段是甜言蜜语追求女修,追上了便将女修囚禁,以残忍手段折磨女修,采补女修。至今死于他手的女修,不下三位数。”
哇,美女环绕,魅力无双,偏辣手绝情,毫不沉沦,真真俊秀绝伦,风华冠世!
“这个邪修,为修成怨骨之身,连灭百村十城。”
雕心雁爪,狠辣残暴,铁石无心,坏得流油,当为朋友!
“这个妖修为攒功德,布置不下十个功德善地,杀了至少数万修士,数十万人凡人。”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寡情冷酷,惨无人道,堪为引路之师。
决名子说一个,卿江暗暗夸一个,心情颇为愉悦,面上露出个稍显变态的笑,她的体内,混沌血脉热血蒸腾,犹如沸水不断翻涌,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激动的潮红。
她望着端坐在结界内,一身玄衣,发丝不乱的男修,双目痴痴,满眼星星。
这个男人,曾一手覆灭一城,只因那座城里有一人不小心碰到他宠物灵兽。
真是霸道又富有魅力。
我心爱的小宠物,只有我能碰,别人碰了,整座城都得陪葬。
这种覆灭一城只为你的感情,多么吸引人!
真想化身混沌,成为他的宠物,享受这独有的霸道宠爱。
这个念头一起,心生无限渴望,她的身上,一根根似犬的白毛长出,不过瞬间,白毛覆盖全身,而那张脸上,隐隐幻出兽形。
决名子当机立断,拎着卿江出了监狱。
“哕——”
卿江干呕几下。
为脑子里那些想法恶心到了。
暗刑峰寒凉的晚风吹过,她身上白毛毛慢慢消失。
肌肤莹白细腻,一层寒霜凝结,折射着细碎的彩光。
这是卿江为自己布置的后手,一旦失控,寒霜自生。
她搓搓手臂,满脸木然。
混沌想法真的可怕,三观扭曲得,丧心病狂。
怎么丧病怎么来。
虽然早知混沌这凶兽‘亲小人远贤臣’,但知道归知道,亲生体验一遭,对这种生物,才算有了长足了解。
她绝对,肯定,坚决不会变成混沌。
若是觉醒,她就自杀。
她没法想象,自己变得那般恶毒的样子。
决名子见卿江面色极为难看,拎着她上剑,回到坐忘峰。
他将卿江放到一旁,自己取出茶桌,慢条斯理,开始泡茶。
卿江木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心情渐渐缓过了神。
她起身,坐到决名子对面,满脸乖巧,“师父。”
决名子心情不好时,便会泡茶,这个当头,她不敢惹他更生气。
决明子没有理会,只拎着瓷壶,不紧不慢地清洗、预热茶杯,之后正式泡茶。
茶烟袅袅中,决名子高髻广袖,霞姿月韵,一只素手执白瓷茶杯,那搭在茶杯上的手指,衬得白瓷暗淡粗糙几分。
在这茶香四溢,气氛宁静中,卿江的心也慢慢沉了下来,之前所有的激荡平息,心底一片安宁。
她望着决名子优雅而富有韵律的动作,沉浸在这片道蕴里。
高阶大能,举手投足间与道相和,低阶修士瞧了,自有好处。
决名子分茶,将其中一杯递到卿江面前,“说吧,混沌血脉是怎么回事?”
茶水七分满,橙黄明亮,犹如琥珀。
“师父,我觉得不对。”卿江可不是遇事会自己扛的人,她麻溜地将自己感觉到的事说与决名子听,“混沌血脉虽说,我不做一百件坏事它还是要觉醒,但那话更像是,没法觉醒后的不甘。”
而不是,一定要觉醒的坚决。
毕竟,她已经觉醒为帝休血脉,彻底断绝变成混沌的可能。
可是这半月,混沌血脉受刺激后的沸腾强度,次次都像是要重新觉醒。
这太反常了。
她是帝休,不是拥有混沌血脉的人修。
决名子手指摩挲着瓷杯,沉吟片刻,问:“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是半月前,它撺掇我暗害一个外门小弟子。那天,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决名子反复盘问细节,没发现什么不对,沉吟片刻,道;“你最近待在坐忘峰,陪你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