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袅袅把营养土倒在地上,混了花肥和一部分田园土,装到花盆里。春天可以种的花有很多,何袅袅买了百合花球,舞春花和太阳花种子,还买了玫瑰花苗。每种花都种上几盆,还有几个空喷,到时候可以去邻居家里剪几根不同的花回来扦插,等天气暖了,花开起来,院子里就会很漂亮。
……
经过一个星期的生长,大棚里的花苗已经开始长新芽了,而露天试验田里的苗还没什么动静,只有个别花苗比较整齐,冒了几个小芽。该长的不长,不该长的杂草却是很迅速地冒头了。
何袅袅现在就像是养了两个孩子,大棚里那个呢,乖巧懂事,只要喂点水,就能长得很好,而外面这个野的呢,不仅要喂水,淋了雨还要疏通水道别让它被泡坏了。棚里那个不生虫,也很少带杂草回来。而外面这个野的呢,一天不见就带来好多杂草,拔也拔不净。
不过也确实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大棚可以一天不去,试验田恨不得一天去八趟……
不过何袅袅在试验田取得的成果,还是在公司引起了不小的重视。何袅袅无论种植什么,都很仔细,做的笔记和回报也非常详细,是公司研究培育苗大面积户外种植不可或缺的人才。自然跟何袅袅的会也就多了起来。
这天何年归来给何袅袅送饭,何袅袅就正在开会,何年归就拎着食盒,隔着玻璃等她。
何袅袅开会的时候跟平常很不一样,平常的时候她脸上总带着笑意,虽然很拼,但也有些慵懒和孩子气。可开会的时候,她好像比平时要长了十岁,眉头不自觉微微皱着,盯着屏幕上的内容,做着汇报,逻辑清晰,语调沉稳,完全就是电影里女强人的样子。
看着何袅袅成熟、独当一面的样子,何年归心中自卑的藤蔓生长得越发茁壮了。肆意生长的藤蔓像是要破胸口而出,堵得何年归心里很不是滋味。终于明白了那句“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到是什么滋味。
迟与早不在年龄差,而在于她已经这么优秀了,而他连衣食住行都还要靠父母。
心中的郁结无处发泄,何年归只能掏出手机,背起了考研单词。或许他要到达何袅袅的位置还需要很久,但他愿意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只要他每天多走几步,走快一点,总有一天能追平她,到时候心里的爱慕,也能底气十足地说出来了。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门玻璃,向着各自的远方,共同努力着。
何袅袅开完会,从椅子上起来伸了伸懒腰,她集中精力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全身一动不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了。
一扭头,发现何年归正站在门外,聚精会神地看手机呢,便忙去给他开门,说:“你怎么没直接进来?”
何年归明显被突然打开的门惊了一下,转而尴尬地说:“可以接一下食盒吗?我手麻了……”
何袅袅哈哈笑着接过了食盒,调侃道:“你在干嘛?站着都能让手麻了?”
何年归收起手机,说:“没什么。”他不想让何袅袅看到,他在路上走得多辛苦,只想在追平何袅袅的时候,从容地展示出自己的优秀,让何袅袅为之折服,毕竟在喜欢的人面前露怯实在是太伤自尊了。
“今天做的什么?”何袅袅满怀期待,“开会的时候我就饿得不行了。”
打开第一层是黄瓜炒肉,第二层是一个小砂锅,里面是热乎乎的豆腐煲。
何袅袅以前吃的炒黄瓜一般都是黄瓜炒蛋,吃起来比较寡淡。黄瓜炒肉是她第一次吃。初入口是有点惊喜的,黄瓜片炒软却保留了脆感,浸透了肉的香味,肉很嫩,裹了一点点酱油味,细细嚼来,发现不是猪肉,而是鸡腿肉,黄瓜本身自带的清爽感与略带酱香的肉完美结合,是越吃越停不下来的味道。
豆腐煲是肉末咕嘟豆腐块,滑溜溜的豆腐看似柔和,毫无防备地送入口中,却被滚烫重拳出击,热度裹在浓厚的芡汁里,猝不及防地让何袅袅仰着头,张开嘴快速哈着气,想让热度降下来。
“太烫了就吐出来!”何年归慌忙拿饭碗去接。
何袅袅摆摆手,继续哈着气,等那热度降了一点,顺滑的豆腐入了肚,才开口说:“豆腐煲就是要烫嘴的才好吃啊。”
两人一口接着一口地挖着豆腐,直吃得额头冒汗,再来一口黄瓜炒肉,仿若长跑后来一口冰汽水,从头到脚得畅快。
何袅袅和何年归一起吃饭,很少聊天,他们两个都会畅快地去享受美食,吃到心满意足,才会去想别的事。
一餐结束,何年归收拾碗筷,何袅袅一边吃药一边看物流状态。何袅袅习惯网购,最近在地里干活容易脏衣服,她衣服带的又少,就买了些方便地里干活的衣服,可这衣服走了一个星期了还没到。
这次打开来一看,直接给原路返回去了。返回之前停留在镇上的分派点,停了三天。
何家村因为偏远又没修路,快递员是不会送货上门的,都会同意放在镇上的分派点。何家村的何迪是村里做大席的厨子,平时没什么事,就揽下了何家村快递收发的任务,每天开着三轮摩托去镇上取大家的快递,每个快递收费两块。
所以之前的快递何袅袅都没有关心过,到了就直接去何迪家里拿就好了。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没通知她就直接给退回去了。
何袅袅打电话问过镇上的分派点,一个小哥接的电话,伴着轰鸣的摩托车声,喊了一句:“你们何家村的人让退回去的。”就挂了电话。
何袅袅这就想不通了,直接去了何迪家。何迪正翘着二郎腿在院门口晒太阳呢,看到何袅袅来,马上拎起小板凳,回了屋。
何袅袅赶紧冲上前,挡住在何迪院门口,推着门阻止他关上。何袅袅礼貌笑着说:“迪叔,看到我就关门,不合适吧?”
“袅袅啊。”何迪腆着肚子打着哈哈,“刚刚没看到你啊,你来什么事啊?”
“您为什么把我的快递给退回去了啊?”何袅袅问。
“没有。你的快递我怎么可能给你退回去呢?”何迪说,“我是最近没去取。”
何袅袅见没了阻拦,直接走进何迪家的院子,看到门楼下快递筐里还有不少快递。何袅袅仍礼貌笑着,说:“迪叔,这是您不厚道了吧……我一分钱都没少付给您,这么多快递都取回来了,为什么单独不取我的呢?”
“我直接跟你说了吧。”何迪直接放弃挣扎,两手一摊说,“是大壮不让我取你的快递。”
何袅袅有点难以置信,转而嗤之以鼻,说:“这个大壮整人的招还真是无孔不入啊……就主打一个恶心。”
第26章
何迪摆摆手说:“他也不是恶心,算是合理的要求。”
“影响别人收快递,哪里合理了?”何袅袅不满。
何迪指了指快递筐里的快递说:“看到那些快递没,得八九个吧,每天差不多也这么些。每个我从收件人手里收两块钱,大壮每件还再补给我一块钱。他不愿意让你收快递了,我肯定也得答应啊。”
“那我以后得快递,你帮我拿,我自己每件付你三块钱不就行了吗?”何袅袅说。
何迪有点不耐烦地坐回到小板凳上,说:“算了吧,你一个给我三块,你那多出来的一块我是赚到了,那剩下的几件的一块,我就没咯。”
何袅袅没想到,大壮对这个村子的管控,已经细到这种程度,那大壮在村里,已经不是一个村民,而是无孔不入的强大势力了。可何袅袅想不明白,大壮控制这些细枝末节的意义是什么呢?
如果只是想在村里建化肥厂,得到村民们的支持,他完全没有必要连快递收发这种事都控制着,那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呢?
肯定不是为了针对她。
为了弄清楚大壮的目的,何袅袅主动揽下了去镇上快递点取快递的任务。她每天去镇上把村里的快递都取回来,还是放在何迪家里,继续让他一个快递赚三块钱。
这样一来,何迪既赚了钱,还省了油钱和时间,自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大壮,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享受着渔翁之利。
可看着何袅袅天天往镇上跑,何年归却似乎有点小情绪了。
这天何袅袅回来,看到何年归在她家客厅的茶几上和面,用的是袅袅小时候家里用的那个厚瓷盆,偏硬的面团在何年归手里像是一颗大炮弹,揉几下,拎起来,用力扔进瓷盆里,“嘭”的一声像炮声一样炸开来。再揉几下,拎起来,再摔。
脸上也像是战场上的军人一样,双眼中有要把敌人全数消灭的坚毅和怒火。
“怎么了年年?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啊。”何袅袅进门,把手里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放,带着点俏皮问道。
何年归抬起头,盯着何袅袅,问:“你是不是又去镇上取快递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何袅袅说着去倒水喝。
“人家专门不取你的快递,恶心你,你倒好,不仅不生气,还去帮人家把所有快递取回来,让他们躺在家里做无本生意。”何年归不满地嘟囔着,“你这么做,只会让他们更把你踩在脚底下。”
何袅袅听得出何年归这是在关心她,调侃道:“欺负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我……我……”何年归左右思索着理由,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你不是我姑姑吗?我肯定跟你站在一边的啊。”
“这会儿想起来是你姑姑啦?”何袅袅调笑。
何年归低下头,掩藏着脸上因不自觉越界引起的慌乱,嘴上也更讨人嫌起来,说:“在跟别人的战争里做圣母,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何袅袅也不生气,说:“那你知道在战争中,有一个说法吗?叫‘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攻心?攻谁的心?何迪的心啊?”何年归不理解,“他的心有什么用?”
“何迪的心,也要攻,确切地说,是全村人的心,我都要攻。”何袅袅故作深沉地说。其实跟大壮直接或间接接触的几次,何袅袅发现大壮这个人虽然有点坏,但很擅长收买人心。建化肥厂虽然是为了他的利益,却无限放大化肥厂对村民的利益。平时更是找着理由给村民们带来一些小恩小惠。妇女节一家一箱扒鸡,不单单告诉了大家,要跟何袅袅保持距离,还成为了很长一段时间村妇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无形中就在村中占领了舆论阵地――这才是真正的攻心。
村子是个小社会,大壮这个老油条,比何袅袅聪明太多,会玩太多,长久以来在村里建立的威信也比何袅袅强太多。而何袅袅要跟他斗,仅仅靠种菊花能赚钱是远远不够的。村里人虽然在意钱,但同样在意人情世故。要想在人情世故上赢过大壮,何袅袅还有很多很多需要学的东西。
所以何袅袅不单单把大壮作为对手,还把大壮作为老师。而攻心,是她学习的第一招。
“那你攻略成功了吗?何迪愿意为了你反抗大壮了吗?”何年归问。
“那倒还没有……”何袅袅尴尬一笑,又马上提起精神,说:“但是……我通过这件事,有了别的收获。”
“什么收获?”何年归和着面问。
“我发现,大壮给何迪每个快递补贴一块钱的原因,是他经常寄快递回家。”何袅袅说,“没想到大壮居然是个很孝顺的人,几乎每天都有快递寄给他奶奶,大部分时候是吃的、穿的和保养品,偶尔还有花肥、种子、营养土和狗粮,可谓是无微不至。”
“那是他亲奶奶,小时候他爸妈去城里打工,奶奶一个人把他带大的,自然关系很好。”何年归说。
“是啊,我最近也知道了。”何袅袅说,“以前看他去城里,没有带着他奶奶,还以为是跟奶奶关系不好。”
何袅袅这几天,从镇上取了快递之后,就直接把大壮奶奶的给送到她家里去。便有很多机会跟大壮奶奶聊天,除了种花的话题,也会聊一些家常。
“大壮从小就不是个一般的孩子,他有闯劲儿,什么都愿意去试。”大壮奶奶聊起自己孙子,很是骄傲,“出去闯了才几年啊,就成了化肥厂的二把手。这不眼看着,又要自己建厂了。”
“大壮哥是挺厉害的。”何袅袅说,“自己赚了钱,还想着回村建厂,带村里人致富。”
“你这话……”大壮奶奶笑眯眯盯着何袅袅说,“不是真心诚意的吧?”
何袅袅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大壮奶奶也没让何袅袅回答,继续说:“老太太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脑袋不糊涂。你和大壮在村委会打赌的事,以及在村子里闹得不愉快的事,我都知道。”
何袅袅像是小贼被抓包,有点歉疚又有点不理解,问:“那……为什么您还对我……”
“对你这么客气对吧?”大壮奶奶说,“那是因为,我也不希望大壮在村里建化肥厂。”大壮奶奶叹了口气,看着远处,像是想起了当初,缓缓道:“别人可能不知道化肥厂的影响,但我知道……大壮刚到化肥厂打工的那一年,晚上回来老咳嗽,就是在厂里呛的。这几年他不在车间干了,咳嗽才好了点,但一直没好利索。化肥厂里的活啊,伤身体的根本。”
“所以您也反对大壮在村里建厂?”何袅袅有所期待。
“我也不是反对,我只是不支持。不过啊……”大壮奶奶若有所思地看看何袅袅,说,“如果你把我当杠杆去撬大壮,可能有点困难。他啊,不听我的。”
何袅袅忙摆着手说:“我可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我太久没回来,跟村里其他人也不熟,您又爱种花,咱们有共同爱好,所以才常来的。”
“既然是这样,就不用天天来给我送快递了,快递在何迪家里放着,我自己去拿就行。”大壮奶奶说。
何袅袅也没有辩白说快递是她从镇上拿回来的,她知道,一旦对方心里有了怀疑的种子,着急的辩白是没用的。只是答应着说:“好。”
“我早上杀了只鸡,一个人吃不完,给你半只,你带回去吃吧。”大壮奶奶说着就去厨房里拿鸡。
大壮奶奶家的黑狗,仰头看着何袅袅,有疑惑,也有一丝防备。这些天,何袅袅总来,跟狗熟了,却没能让它完全放下防备。何袅袅低头盯着它晶莹圆润的黑色眼睛,说:“你天天吃什么好吃的啊?肚子每天都吃得鼓鼓的。”
黑狗绕着何袅袅走了几步,视线一直没离开她,直到大壮奶奶拎着鸡从厨房出来,它才放心地回到门口,懒洋洋地卧在小窝里。
何袅袅拎着鸡回到家,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憋屈的,可看到何年归为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心里反而轻松了很多。她有点撒娇的语气,说:“何年归,我们用这半只鸡,做口水鸡吃好不好?”
“你的肠胃吃不了辣。”何年归没停下和面的手,“我今天的计划是做肉夹馍。”
“肉夹馍我想吃,口水鸡我也想吃。”何袅袅说,“我太久太久没吃辣的东西了,而且口水鸡是麻辣,不是纯辣,还好吧……”
何年归有点无语何袅袅的逻辑,说:“不论是麻辣还是纯辣,都是辣。”
何袅袅也不反驳,嘻嘻地讨好笑着说:“做饭累了吧?我给你倒杯水喝。”说着去给何年归倒水,自然而然地把水杯递到何年归面前。